埃别墅对面以来,他在这条公路上已不知往返了多少次。他认识小镇上的每一个警察和海关官员。海关办公室就坐落在“破产”酒吧——对有钱人来说真不是个吉祥的名字——和老咖啡厂之间。他利用种种理由向这些人分送小礼品。于是,他的船始终干干净净,锃光发亮。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无须任何形式的预先通知,他的快艇就能随时驶离海地水域。港监和卡耶街上的旅游局早就默认此事了。
罗什还常常邀请官兵和海关官员上船作客。这并不需要花多少钱。他先是馈赠在加勒比地区被视为上品的五星陈年紫朗姆酒,随后又在“捕野牛者”酒家大摆筵席。这酒家原先是个海盗窝,当年摩根大盗曾在那里纠集人马袭击巴拿马。这样,在渡海期间,他掌握了南部海岸警戒方面的一切秘密。鉴于他的好意和航海方面的出色技能,海岸守军甚至允许他在一西瓦迪埃湾的岩石堆里系泊快艇。
马里亚尼踏足了油门。庞蒂亚克牌轿车在通往莱奥甘的柏油马路上悄然疾驶。莱奥甘曾是印第安人的村庄,坐落在一个叫“好日子”的地方。如今,在铺满碎贝壳的黑沙滩上,只剩下一座旅馆的废墟了。公路上,过往车辆对射的灯光不时扫过甘蔗地、富兰花圃和野薄荷园。罗什边开车边哼着小曲。在奥洛夫松与富歇共进午餐的结果非常理想。特鲁希略旧城的抢劫没有显露任何蛛丝马迹。只是偶尔谈起坎布齐亚。部长仍然相信,他还在圣多明各追踪着杜瓦利埃博士。这太好了!罗什极力不让部长察觉,甚至还装模作样地说:
“这位多米尼克真是个神秘的人物!简直就不知道他会干些什么。他突然消失了,然后又出人意外地重新露面……”
他从眼角瞟了瞟连眼都不眨一眨的吕克·富歇。多米尼克是个神秘人物,这一点马里亚尼没有撒谎。但他还是个天才的组织者。可不是么,装满比索和美元的钱袋就藏在汽车发动机旁的车厢里:这就是证明。当然,这些钱不会者放在车里。再过一会,“图森·卢韦尔图尔号”就要驶往离雅克梅勒300海里的牙买加去了。当天就能打来回。不过是一次简单的出海兜风而已。马耳他人和米兰将在金斯敦上岸。至于这笔钱,在存入罗什在金斯敦不列颠银行的户头之前,将由克里斯托弗这个海关官员兼走私犯来保管。克里斯托弗的兄弟亨利是银行的代理人。今天早上,马里亚尼从奥洛夫松把预计抵达金斯敦的时间通知了亨利。至于分赃,多米尼克认为应按各人出力多少来决定。这次持械抢劫对大家都有好处,其中也包括中间人。
公路开始蜿蜒曲折地向上盘旋而去,在到达格朗戈阿夫之前,渐渐与海岸岔开了。对于容易发热的发动机来说,拉塞勒平原是很可怕的。罗什推上了第二排挡。幸好,驶过了这段沙漠般的斜坡后,像圆形剧场一样围绕着雅克梅勒深水锚地的下坡道很长。
雅克梅勒无疑是海地最富特色的小镇。它吸引着情侣们来此倘佯。这里有狭窄的小巷和红瓦顶铁器市场,保留了全部殖民地趣味的彩色石屋和本房;还有女商贩和牵着骡子闲逛的人。妇女们在场地上分选着晒干的咖啡豆。
在一次出海回来的途中,罗什在雅克梅勒结识了特雷莎。他当即觉得这女人很不简单。她出生于安达卢西亚的加的斯,容易激动,酷爱跳舞。18岁时,她坠入了情网,对方是一个用新大陆财富来引诱她的南美船主。当时,她正值豆蔻年华。那人英俊漂亮、很富有,有数不尽的钱。她怎能经得住诱惑呢。于是,特雷莎便跟他走了。一次,在加勒比海地区中途停靠时,这位国际军火商阿曼多·德尔普拉约倒了大霉。他受到了特鲁希略十四公里街40号上的警察局传唤,供认了向古巴巴蒂斯塔和圣多明各特鲁希略旧城的反对派提供武器的事实。为了活命,特雷莎被迫沦落风尘。她学会了向上攀附。一个逃亡特鲁希略旧城的前纳粹党卫队员看中了她,为她买下一套家庭式膳宿公寓,并改建成一家高级妓院。
特雷莎对征集姑娘很在行。她的经营之道足以令巴黎或马赛的鸨母们钦佩不已。她用妓院收益在城里上等住宅区里买下一套住宅。假期里,她自己也在雅克梅勒接客。就在那里,她和马里亚尼勾搭上了。两人一拍即合。正如在其他岛国为他当耳目的那些女人一样,特雷莎成了马里亚尼在圣多明各的情报员。这样,他们就能“摆布”妓女们。罗什满心感激,决定用特雷莎的名字为刚在西瓦迪埃落成的别墅命名。他甚至还用了她的姓。但出于谨慎,别墅产权人的名字却空着。
罗什听任庞蒂亚克轿车在下坡道上滑行。以前,由于高山挡道,雅克梅勒与国内处于隔绝状态。虽然后来好歹辟出一条公路,雅克梅勒仍然是南部省半岛的偏僻地区。罗什正是为此选中了这里。
仪表盘上的时钟指着晚上10点。庞蒂亚克牌轿车在公共汽车站对面的加油站停了下来。
“奥内西姆,把油箱给我加满!”
加油工摇动油泵,先后灌满了两个玻璃圆桶,累得满头大汗。
“你要给船上油箱加油吗?”罗什摇下车窗问道。“今晚我要去纳耐特港,那里有龙虾,我给你带一只回来。”
加油工点点头。他正在使劲摇着加油泵手柄,气喘吁吁地没法答话。罗什付完钱后,吹着口哨把车开走了。明晚,从金斯敦回来时,这个卖力的奥内西姆会得到龙虾的。说不定是一对呢。只要把钱安全地送到牙买加,大家都能尽兴欢庆一番。
31
公路翻过了杜梅山脊。穿过菖兰花圃和野薄荷园后,我们的车驶进了三米高的甘蔗林。满天星斗下的美妙景色,令人想起了一次赏心悦目的郊游。可是,我的同伴破坏了这安详的田园风光。恩里克斯中尉专心致志地开着车,脸色铁板,目光极为阴郁。坐在他身边的是普罗斯佩上校,他那沉重的身躯稳稳地坐在吉普车的简陋座位上。车子的颠簸对他毫无影响,而我却不时被弹得前俯后仰。
上校显得很激动,还在膝间夹了支冲锋枪。
全靠上校,我们才能这么快就动身出发。看来,他和我一样,也不喜欢无益的官僚程式。这样,事情才没耽搁。当我们好不容易在“辉煌”旅馆的餐厅里找到他时,上校刚在旧城堡式的餐厅里独自一人用完晚餐。他立刻就以负责人自居并领导起这次行动来了。
我不习惯坐这种越野车,它看来存心要折断我的脊梁骨。我的两条腿已经僵硬了。坐在被一堆千斤顶、钢丝绳和油箱包围的吉普车后座,真是活受罪!
恩里克斯驾车向一群山羊冲去。这位斗鸡驯养员好像根本不把这些牲畜当一回事。我赶紧闭上双眼。当我重新睁开眼睛时,只见山羊们惊慌地向道路两旁闪避。没看见压死的羊。
现在是凌晨3点。除了山羊以外,我们再也没有遇到其它的生灵。幸亏如此。此刻我们正驶过被掘开的陵墓堆。吉普车开始向山下的雅克梅勒俯冲,疾风吹落了紧扣在上校耳际的粗布大盖帽遮光帽檐。
车篷顶上的无线电天线在风中呼呼作响,像渔夫的钓竿一样弯曲着。经过无数次拐弯后,我终于看到了几点灯火,还有海滨灯塔那断断续续的微弱闪光。上校打开无线电话开关。一阵噼噼啪啪的噪音响过后,总算呼叫通了:
“雅克梅勒警察局。我是普罗斯佩上校。情况怎么样啦?”
“您要查的电话号码是特雷莎别墅的,就在港口后面的西瓦迪埃公路上。别墅里好像没有人。”
“别墅的主人是谁?”
“特雷莎·鲁伊斯,圣多明各的一个西班牙女人。好久没见她在这里露面了。”
我靠在上校的肩上,极力想在呼啸的风声中听清对话的内容。
“别墅里有没有别人?”
“不清楚,上校。刚才已经有个军官去过那里。好像没有人。”
普罗斯佩朝我转过脸来。我一声都不敢吭。从他明显的恼怒中,我仿佛看到了胖子的神情。在这次徒劳的奔袭后,维歇纳会怎么看我呢?如果他能保持冷静的话,也许会要我坐11点正飞皮特尔角的班机回国,这正是几小时前我想做的。是啊,要是赶上卫卫点起飞的这趟航班该多好!
哎,别急,事情还没见分晓呢。当对讲机里传来补充报告时,上校的脸色由不快变成了惊讶:
“据为罗什加油的奥内西姆报告:‘图森·卢韦尔图尔’号今夜出海去纳耐特港了。”
又是一条线索!这次是一艘船……
百叶窗紧闭着,别墅里好像没有人。
“我到后面去看看,”我低声说,“你们在这儿等我一下。”
吉普车在离中尉指出的特雷莎别墅约200米处停了下来。这是一幢殖民地风格的雄伟建筑。牵牛花丛遮住了一道白色的围墙。穿过栅栏门,有一条夹竹桃掩荫下的小道通向别墅的廊柱。门窗上都装有色彩鲜丽的百叶窗。陶立克式柱子支承着锻铁栏杆。没有灯光。
“您看见什么了吗?”
恩里克斯中尉跟在后面。他脱下了胶底鞋,提在手里。没”穿袜子。虽然在这种严肃的场合,我还是忍不住要笑出来。
“要么他们睡了,要么根本没人,”我说,“得想办法摸清情况……”
恩里克斯中尉用食指向我示意,然后凑近我的耳边,很神秘地说:
“你不认为我们最好等到天亮再说吗?”他建议道,“如果他们在里面,会打开窗户的!”
嘿,他现在对我以“你”相称了!而他用了“他们”这个复数,似乎我侦听到的科西嘉语对话证明,特雷莎别墅是个强盗窝!
“不错,可要是他们不在呢?那不是白浪费时间……”
恩里克斯想了想说;
“你看,高处的百叶窗也关着……”
“跟我来,”我说,“我们到别墅后面去,然后翻墙进去。”
我在栅栏处绕了一圈。恩里克斯紧随在后。他把鞋放在小路边的一块大石头上。
“给我搭个人梯。”
恩里克斯背靠石灰墙,把手合拢。我一跃跳上他的肩膀,爬上墙头。手指上一阵微痛,接着便渗出血来。原来我把食指搭在像玻璃一样锋利的凸角上了。我察看了所有的窗户,全都紧闭着,只有楼上有扇小窗开着。可能是盥洗室的气窗。
为了换一个观察角度,我跪下来爬了几步。底下,恩里克斯中尉也跟着我移动。我呆住了。在住宅和洗衣房模样的小棚屋之间的院子里,停放着罗什·马里亚尼的那辆庞蒂亚克牌轿车。我顿时大吃一惊。这么说,海地警察弄错了:他没有出海。马里亚尼在这里。显然,他是来和马耳他人碰头的!
我终于抓到了目标。胖子一定会高兴。我在天涯海角的热带国里发现了马耳他人。胖子肯定会去报告部长说,哪怕在北极、南极,他的手下人也能马到成功!
我示意恩里克斯回到原地贴墙站着,便曲身从墙头上滑了下来。石头上留下了几滴血,这没关系。我跳下地来。
“你说得对,”我说,“他们在里面,走吧。”
我们悄悄地走着,回到了别墅的正面。……会不会有哪扇门没上锁?只要推一下……就能在楼上找到卧室,把沉睡的马耳他人当场抓住。我的三个伙伴会堵住他的逃路的。
从刚才那地方,我可以爬树进入别墅,跳到院子里。
“如果门开着,我们说不定能把马耳他人从床上掀起来,”我说,“他会以为是给他送早点的呢,你说呢?”
斗鸡驯养员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愕。一系列的情况使他不知所措。也许,他以为我是发疯了?
“要是他从上面开枪怎么办?”他说。“反正兵营就在附近,我们可以去开一辆装甲车来。只要有10来个人,就能冲进去了!”
中尉想得太远了!
“这样会惊动他们的,”我说,“来,再给我搭一下人梯!”
我攀上墙头,抓住了树干。树枝弯曲起来,但还结实。我顺势向里荡去,跳到树上。一只鸟惊慌地在我面颊掠过,发出凄惨的叫声。我赶紧抱住树干,才没有跌下去。我又顺着树干往上爬,抓到了另一根树权。玛丽丝看见我这番表演会怎么想呢?树权晃动着,弯曲着,不过很结实。我左手拽住树权,右手伸向气窗。我推了一下。窗户打开了,发出刺耳的响声。在飒飒作响的动物和昆虫出没的深夜里,这响声就像鸟兽的叫声一样可怕。我的心再次剧跳起来,仿佛去参加一年一度的勒芒24小时汽车大赛一样。
窗框还在吱嘎作响!从神秘莫测的地方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