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将这些泪水喝进去才会有作用!
想到这里他的呼吸急促了起来,这些折射著阳光的美丽泪水是他全部的希望。
如果错了,如果这些泪水没了……
也许他应该先问问岚牙,但没时间了。
周任厚这几天虽然没有再出现,但他知道他并没有就此放过他,他可以清楚的感觉到他就在左右。而且,就算他摆脱了对方的跟踪找到了岚牙,泪水也早就干了。
不会错的!一定是喝下去的!
想到这里他带著一种不顾一切的决心仰头喝下那已经变凉的泪水。
仿佛被一粒永不会融化的冰珠进入口腔滑入内脏,冯念恩清楚的感觉到泪水落进了自己的胃!。
然後,他等待著。
等待著翻天覆地的变化,等待著可能到来的彻骨的疼痛,他甚至等待著正常人都可能经历的死亡。但是,一切都没有发生。虽然仿佛没有任何的证明,但他知道,自己,还是鬼……
他缓缓的转移著视线,眼光木然的掠过四人。那是一种来自另一种生物的目光。两个孩子凭著本能屏住了呼吸,躲在周任宽身後瑟瑟的抖著。周氏夫妇的喉间都发出了一种类似野兽遇到令其恐惧事情的呻吟。
“冯、冯先生……”周任宽双齿打颤的勉强开口,“我、我们就、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他说著,拉著自己的妻子,带著两个小孩子,一步一挪的挨到了房门口,颤抖的拧开房门,逃命般的闪了出去。
冯念恩的目光跟著他们的移动,从房间里到了门边再到了门外,然後停留在过道外白色的墙壁上。
他看到了一切,但又仿佛什麽都没看到。他的大脑是一片混沌,充满颓败的、血腥的混沌。
从他的血液中、他身体的最深处升起了一种陌生的原始欲望。即使现在他不需要血液,他也恨不得扑上去,咬开那些人的血管,让他们的恐惧升到顶点,让他们的喊叫引来所有的人。
不!不只是这样。他要把他们也变成鬼,也变成和他一样的东西。
想到这里,他木然的目光里夹杂了无数的仇恨。但他依然没有动,仿佛某个过路的神仙在他身上施展了定身术。虽然此时他恨不得将所有人都拉入地狱,但他还是呆呆的站在那里,愣愣的,用那种带著仇恨的死鱼似的的眼睛盯著对面雪白的墙壁……
终於,不知道过了多久,冯念恩突然如同被扎破了的气球般无力的委靡下来。他靠在床头上,大口的喘著气,额头泌出大滴的汗珠,眼神里流露出无尽的恐惧,仿佛他刚从无底深渊挣扎著爬了出来一般。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刚才经历了些什麽。
只差一步,只要再一步他就完了。从此以後他再也别想脱离现在的身份,即使找到了真正管用的办法他也永远出不去了。
想到这里,无尽的沮丧再次将他包裹起来。作出了如此多的努力,好不容易得到了那珍贵的泪水,却没有丝毫的用处。
以後他要怎麽办?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他所需要的方法吗?
不管冯念恩的心情怎样,时间还是像以往的那样运转。不知道是周任厚没有再动手脚还是他特殊的体制。总之,他的力量在恢复著。
两天後,医生宣布他可以出院了。在出院的头天晚上周任厚终於再次出现了。他盯了他良久,最终,丢下一张名片。
“这次就当我报答你救小空的恩情,下次再遇上希望你还有上次那样的运气。不过,我希望你在这之前主动找我,那样对我们都有好处。”他说完,仿佛又像想到了什麽补充道,“忘了告诉你,你的伤一开始是我找人处理的,灌了将近两千毫升的血,我想你下次需要补充血液的时间应该是四天後,小心点,如果让我发现你做了什麽事,可能会比较冲动的。”
四天!
冯念恩打了个激灵。
再过四天他就又要经历那样的事情了。
晕黄的灯光从灯泡里射出,冰冷的白色墙壁仿佛变成了水渍的颜色。
他只觉得一切都变的扭曲起来,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将他眼前的事物都改变了形状。
他忘了周任厚的身份,忘了他的目的,如同所有溺水者一样拼命的搜寻著身边可以抓到的水草。
“你,知道有什麽办法可以改变吗?你知道有什麽办法可以使我变回以前的样子吗?”他的目光直直的看著墙壁,声音如同呻吟般的低沈细小,但却蕴藏了无尽的渴望。
“变回以前那样?”周任厚的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笑,他不答反问的说,“你和那些孩子混在一起是为了得到什麽眼泪吧。”
虽然是提问,但口气却极为肯定。
冯念恩没有答话。
周任厚唇边的笑更深了,眼中更异常的透露出一种浓烈的痛恨:“如果那个该死的传说是真的,我劝你你还是找个深爱你的女人吧,那些孩子的泪水你收集的再多也不会有用的。”
“为什麽?”冯念恩猛的抬头,呼吸浓重的问道。
“你以为,”周任厚冷笑道,“只是一般的泪水就可以使你恢复正常吗?普通的喜欢、高兴、关心的情感下的泪水就可以使你从鬼变成人吗?你以为,只是一个孩子朦胧的感情就可以解除最邪恶的诅咒吗?”
冯念恩沈沈的喘著气,看著对方:“你,怎麽知道的?是不是、是不是先前有过这样的例子?是不是先前有人成功过?是不是只要一个深爱我的女人为我流泪我就可以变回去了?是不是──”
“你先找到一个深爱你的女人再说吧。”
没等他把话说完,周任厚就冷冷的打断了他。
这淡漠的口吻如一桶冷水使冯念恩激动的情绪刹时冷静了下来。
一个处女的泪水。
一个深爱他的处女的泪水。
他要到哪里去找?不过四天的时间要他到哪里去找个像这样的女人?而,就算他找到了,那方法真的管用吗?不过一种泪水就可以使他变回人类吗?
周任厚走了。
冯念恩出院了。
这天,在和父亲与张霁儒一起吃完接风饭後,他回到自己的住处。他从一楼一步步的向七楼爬去,走的很慢,仿佛死刑犯在尽量的拖延最後的时间。
他不愿再去想那些处女、泪水之类的事情了,但却不得不想以後要怎麽做。
亲王给了他三年的时间寻找办法。找到了就变回人,找不到就彻底的变成鬼。
他是真的害怕变成鬼吗?
不,鬼没什麽好怕的。他所怕的是这种东西所具有的本能,他怕那种永远,一成不变的永远,永无止境的永远。其次,他怕的是不同。他不过是个平凡的人类,智商一般,相貌一般,学历一般,他的身上没有任何引起别人注意的东西,他已经习惯了这种平凡,甚至应该说他渴望这种平凡。
他害怕异常。十三年前,就是他城市人的身份使刚到乡村的他受到了同龄人的排挤,即使是大人也以一种看稀有动物的眼光看著他。
他永远也无法像张翰文那样坦然接受众人投注到自己身上异常的眼光。
但以後呢?他的嘴角露出一抹苦笑。抬眼看去,自己竟在无意中上到了八楼,他转过身,下到七楼,在路过邻家的铁门前不由得停了一下,他踌躇了片刻,正要走过去,铁门却从里面开了,露出一个亮紫色头发的脑袋。
“回来了?”少女从铁门中跳了出来。
“是啊,这几天多谢你了,我父亲要我替他谢谢你,他说”
“拜托!”没等他把话说完,少女就不耐烦的摆手打断道,“你这人已经够古董了,不要再说些令人牙酸的话了好不好。你父亲的感谢我心领了,但千万不要说出来。”
听她这样说,冯念恩只得住口,摇摇头,笑道:“吃饭了吗?”
“没有。”她很干脆的回答,见他皱了下眉立刻扮了个鬼脸:“还不是为了等你。”
冯念恩的眉皱的更紧了。
“请我吃饭吧!我可是为了等你才饿著肚子的呢。”她说著,没等冯念恩再开口就推著他向前走去,“快快快,你这家夥别的不行,但做出来的东西还能凑合。”
“等一下,家里没东西了,我请你到外面吃好了。”
“要什麽东西?鸡蛋总还有吧,蛋炒饭就好了。”
被推到门边的冯念恩只得拿出钥匙,但没等他扭动门锁,铁门内的咖啡色木门就从里面打开了,一张如同夕阳般媚豔的面孔出现在两人眼前。
仿佛被磁铁吸住了般,冯念恩的右手捏著插在锁孔里的钥匙僵在了那儿,他停了片刻才低声道:“小姐。”
“为什麽不告诉我?”张翰文直直的看著他,氤氲的双眸如同泡在水底黑色的棋子。
冯念恩垂下视线,看著白色大理石上红黑色的条纹。那些鲜豔的颜色,不知过了多少岁月依然没有任何的变化。
“为什麽不告诉我!”张翰文的声音大了起来。
冯念恩勉强扯动嘴角:“老爷知道你回来了一定很高兴,他刚才还”
“我问你为什麽不告诉我!”张翰文猛的拉开铁门,瞪著他。
“……小姐……”
“不要叫我小姐!”没等他说出什麽,她就失控了似的大喊,“我问你为什麽不告诉我,为什麽!”
他再次垂下眼,轻声道:“没什麽好说的。”
“没什麽好说的?你被车撞了,居然对我说这无关紧要?对你来说什麽才是重要的?什麽才是值得说的!”
冯念恩沈默了片刻才开口:“小姐……”
“我说了不要叫我小姐!不要叫我小姐!不要叫我小姐!谁是你的小姐?”
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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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念恩看著她那双被红色侵透的双眼,遥远的往事如同决堤的潮水,顺著那两点红色蔓延过来。
“八角。”
是的,那时侯他就是这样叫她的。
当然,在最初的时候他们也是称呼彼此的名字──冯念恩!张翰文!这样连名带姓的叫了好几年,谁也不觉得这样有什麽不妥,谁也没想过要给对方起个只有彼此才能叫的腻称。但是当他们进了学校,当外号这种东西进入到他们脑子的时候,两人不由得都开始想是不是要换个叫法了。
当时,谁也没去深想为什麽要那麽叫,只是觉得好玩有趣──也许真的只是因为这样吧。
张翰文的称呼就是在水族馆里看到章鱼的时候想到的──八只角,牢牢的将对方缠住,怎样努力也无法挣扎的束缚。这是解说员告诉他们的,他记住了,并用到了她身上。
小姐的称呼是他再次回来的时候才开始的。他还记得当他和父亲一样如此叫她的时候她脸上的惊诧。
变了。
一切都变了。
不仅是称呼,就连他的心也变了。
他变的胆怯而自私,卑琐而狡诈。他说自己要用生命来保护她,实际呢?他离开了她,遗忘了她,虽说回来之後他一直跟在她身边,但那真的是出於本心的吗?更何况,在他知道原本被血族选择的对象是她的时候他想到的是什麽?
替代?
交换?
这就是他的承诺吗?
神甫说所有的吸血鬼都是有罪的,这话没错。他的确有罪。
想到这里他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他合了下眼,随即又睁开:“小姐才回来一定很累了,我送你回去好吗?”他说著将袋子放在地上。
张翰文狠狠的咬著嘴唇,胸口快速起伏著。她闭上眼企图控制住自己内心的情绪,但当她睁开时双眼却如燃烧的火焰般:“混蛋!”
没等冯念恩回过神,张翰文就再次骂道:“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呆子,但我现在才知道你是个混蛋!你是个卑鄙的混蛋!胆小的混蛋!你以为总是不出声就没有过错了吗?你以为总是听我的话就是对的了吗?你以为只是这样就可以、就可以把你那混蛋的本质隐瞒在虚伪的面具之下了吗?你以为、你以为你──你是谁!”
张翰文高声骂著,声音是带著哽咽的沙哑,最後一句更是多了几分疯狂。
“你又以为你是谁?”
没等冯念恩答话,司文就冷冷的插口道。
张翰文的眼光在她身上扫了一眼,随即看向冯念恩:“我不知道你什麽时候喜欢和这种人打交道了。”
“这种人?”少女冷笑道,“哪种人?不良少年?小混混?小姐,我当然不属於所谓的上流社会,不过即使是我这样的人也总比那些私自闯入别人家里并对主人指手画脚,连喊带骂的人好上几分。”
“司文!”冯念恩连忙拉了下少女。
“让她离开。”张翰文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