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是教堂里的见习神甫,一个是在地下酒吧里裸著身子疯狂高喊的少年;一个是以庄严平和的声音宣读圣经的神之子民,一个是抱著吸血鬼哭喊哀求的颓废少年,这两者之间能扯上什麽关系?
他摇摇头,一定是他搞错了。
但,如果,昨天的那个少年穿上神袍。是的,虽然麦克不论是身材还是容貌看起来都不过十几岁,但如果穿上庄严肃穆的神袍,手持圣经的话……
他闭上眼,出现在脑海里的正是先前的那个青年!
他带著恍惚的思想再次乘上了公车,来到了社区附近的花园。虽然已经没有小孩子了,他还是下意识的向里面看了一眼,晕黄的路灯下只见一个个白色的烟圈嫋嫋上升。
“司文?”虽然还没有看到少女的身影,但这个名字已经叫了出来。
“嗨,呆子!”
带著调侃的漫不经心的回答出奇的令他感到心中一暖。
“你怎麽在这里?”来到烟圈浓密的滑梯前,见少女正躺在上面。
“等你啊。”
她的语气很随便,但他已是吃了一惊。
“傻瓜!”少女嗤笑道,“你能不能长点脑子,不要别人说什麽就信什麽好不好。”
冯念恩沈默了片刻,少女看了他一眼:“生气了?”
“没有。不过──”
“不过什麽?”
他想了想才道:“不过你有种本事。”
“恩?”少女感兴趣的看著他。
“恩……”他舔了舔嘴唇,“就是让人分不清你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少女一愣,随即大笑道:“呆子!从我嘴里出来的没有真话,记住了。以後不要再轻易上当了。”
“啊?”他愣愣的看著她。
少女再次笑了起来:“都告诉你没真话了,还信!”
“但、但……”他搔搔头发,“但你这是诡辩呀。”
“对,就是诡辩!”少女跳起来,一脸的你耐我何。
冯念恩眨眨眼,摇摇头,也笑了起来:“你啊……”
“我?我怎麽了?”
“没,吃饭了吗?”
司文歪头看著他:“知道吗,呆子,你这两句话说的很像大人。”
“我本来就是大人。”
“不,你是呆子。”她说著上前拧了拧他的鼻子,“大呆子!”
他揉了揉鼻子,嘴角露出一抹甜蜜的苦笑。
“好,既然你愿意请客。即使吃过也要再宰你一顿!”少女打了个响指,“你家里还有菜吗?”
“我家里?”他想了想,随即老实道,“应该还有一些冻肉和鸡蛋,恩辣椒也应该还剩两个,怎麽了?”
“那就请我吃炒饭吧!”
“炒饭?”已有挨宰准备的冯念恩听到这里不由有些吃惊。
“怎麽,不愿意?”
“不,只是……”
“走吧!”少女拉著他,“我可是难得好心给你省钱,怎麽,非让我点满汗全席啊?”
两人到了冯念恩的住处,少女跳过去立刻拉开冰箱。
“鸡蛋、冻肉、辣椒,啊还有两个番茄,呆子”她叫著在厨房洗米的冯念恩,“再做个汤吧!”
“好。”
不到半个小时,炒饭和鸡蛋汤就端了上来。少女立刻像一天没吃东西似的扒了起来,见她快要吃完,冯念恩默默的将自己那碗没动的炒饭递了过去。
“你不吃吗?”
“我吃过了,下午四五点锺的时候。”
“哦,”她老实不客气的将炒饭拨到自己碗里,随意问道:“和爸爸一起吗?”
冯念恩的身体微微一硬,停了片刻才道:“不是。”
“女朋友?”她停下筷子,看著他。
“不是。”
“老婆?”
他笑了起来:“更不是了。”
“哦”她低下头,再次往嘴里扒饭,含糊不清的问道:“那是谁?”
“一个”他想了想,摇摇头,“不相干的人。不过受长辈的委托罢了。”
“哦我还以为你今天不回来了呢。”
“不会。”他随意的应了一句,看著她虽粗鲁但却并不难看的吃相,带著点疑惑开口,“我来的时候路过一个教堂,那里的见习神甫很像麦克,而且,他还托我向你问好。”
“哦。”
“你一点也不惊讶?”
“有什麽好惊讶的?”少女丢下饭碗,摸出一根香烟,“你路过的是圣母大教堂吧,那家夥本来就在那里,不过没想到他这麽快就升上神甫了。”
冯念恩吃惊的看著她。
少女噗嗤一笑:“眼睛瞪那麽大做什麽,这有什麽好惊讶的?他老子是都主教,伯父是什麽宗教会长,一个见习神甫算什麽?”
“但、但他昨天晚上……”
司文摇了摇左手食指:“月夜族只存在在晚上,不管他晚上是什麽样子也和白天毫不相干。不过现在”她深吸了口烟,慢慢的吐著烟圈。
冯念恩看著她,回想到昨天晚上的情景,虽然觉得有些怪异,却不由得感到一种异样的温馨。
两种身份,两种生活,两个不同的世界他突然发现自己和少女之间的距离并不像先前所想象的那麽遥远。
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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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是星期六,学校没课,冯念恩醒来时已经是十点多,想到自己现在的体质不适合在阳光下活动,他强迫自己再次进入睡眠。断断续续的睡到三点,他起来随便的给自己冲了杯牛奶。再次拿出李姿霖整理的资料。
虽然他很想把注意力放在资料上,但眼睛总是不自觉的瞟向墙上的挂锺。
当时针指到四点半时他再也忍不住的站了起来。
他换好衣服走出房间,来到邻家绿色的铁门前犹豫了起来。现在那些孩子们已经不怕他了,他完全可以自己到花园里,为何非要找司文?但如果不和少女一起去,那些小孩子会不会又怕他或出现别的意外?
他摇摇头,手指轻轻的在门上敲了两下,等了片刻,没有任何声音。
看来是没有人了。
他吐了口气,心中除了遗憾更有一种怪异的感觉。
他慢慢的走到电梯前,一个少女正从里面出来,他不在意的径自走进电梯。
“呆子!”
他猛的回头,愣愣的看著眼前身穿白裙的少女:“司文?”
“你那是什麽表情,没见过我穿裙子吗?”见他一脸的诧异,少女不满的瞪著他。
“不,不是。”两人的来往就是从少女的裙子开始的,但可以说他已经习惯了她不良少年似的装扮。
“你该不是又要找那些小鬼吧。”见他没有出声,少女撇了撇嘴,“你一个人去就不怕又被当成疯子?”
“我想,应该不会了吧。”他的回答有些迟疑,“而且,我又找不到你。”
“你找过我?”她歪头看著他。
他点点头:“敲了你家的房门,好象没有人。”
“傻瓜!这时候我家哪会有人?”她来到自家门前,拿出钥匙,“过来吧。”
虽然说冯念恩的房间不是特别整洁,但比起眼前的这套房子来简直就可以说是无菌室。
各种各样的饮料瓶、饭盒、塑料袋以及看不出来是什麽东西的希奇古怪的物品从玄关一直堆到客厅。一眼看去他几乎找不到下脚的地方。
“进来吧。”少女安之若素踩著瓶瓶罐罐走了进去,立刻惊的了几个蟑螂从藏身的地方跳出来乱跑。
“我……”他吞了吞口水,“我还是不进去了。”
“恩?”她回头看了他一眼,笑著摇摇头。伸脚将那些垃圾踢开,腾出了一条小路,“来吧。”
冯念恩有些心惊胆战的跟了进去,少女踢开旁边的一个小门:“这是我的房间。”
出乎意料的,这个房间竟和冯念恩原本想象的大差径庭。虽然不能说一尘不染,桌子上也放了几个饮料瓶,地上也有几张纸片,但比起客厅,实在可以说是整洁了。
少女将手中抱的书丢在桌上,冯念恩抬眼看去,竟是自考用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和《公共道德》。
“你参加了自考?”他诧异的问道。
“是啊。”她从床下摸出两罐可乐丢给他一瓶,“下星期要考试了,今天老师划重点,就去听听。”
冯念恩拿著可乐,怔怔的看著她。少女的容貌并不漂亮,如若和张翰文相比的话更是乏善可陈。但要是穿上裙子,戴上假发却也清秀可爱。
“看什麽?”她说著摸出一根烟,还没点上火就被他夺了过去。
“恩……”见她诧异的看著自己,冯念恩局促道,“烟抽多了不好。”
少女挑挑眉,骂了句脏话,却没有再拿出第二根。
“你不是非要今天去见那些小鬼吧。”
“恩,不是。”
“那就不用换衣服了,走吧。”她说著从床上跳了下来。
“上那儿?”他跟上去问道。
“找麦克。”
“既然麦克的父亲是都主教,”在公车上,冯念恩问道,“为什麽上次琳达不同意他做中间人?”
“如果你昨天没有遇到麦克,能想象他是见习神甫吗?”
“你的意思是琳达不知道?”
少女耸耸肩:“在月夜族,虽然没人刻意隐瞒自己白天的身份,但也不会有人故意去打听的,我也是无意中知道的。”
“哦。”
“其实啊,”少女摇摇头,“你别看他晚上那麽疯,那家夥对上帝可是很忠心的,只要有关基督教的可以说没有他不知道的。”
“那他晚上怎麽还……”
“因为他也还想唱歌啊。既想当个好神甫,又想当杰克逊那样的歌手,没了月夜族,那家夥可以说是最难过的了。”
“须左的退出有这麽大的影响?”没了须左就不能唱歌了?
“没了须左我们当然还是可以喝酒、赛机车,但那已经不能叫月夜族了。”少女干脆的回答在吵闹的公车中竟有一种悲伤的感觉。
“为什麽?”他冲口道
“因为,”她看著前排的坐椅,“我们都是被须左找来的啊。”
“恩?须左,找你们?”他的视线不由得看向少女的脖子,一个吸血鬼将这麽多青年聚集在自己身边,其目的总不能说是为了打发时间。
“也不能说是找,而是”她歪头想了想,“而是他令我们有一种同类的感觉。”
“同类的,感觉?”他吞了口口水。
少女肯定的点点头,随即又露出疑惑的表情:“虽然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须左和我们都不应该属於一个国度。但却总是令人觉得他懂我们。”
“是你把我领到这里的,是你把我们领到这里的。是你给了我那把话筒,是你对我说‘来,唱吧,麦克,随便的唱吧,没有人会打扰你,你想怎麽唱就怎麽唱。’这都是你告诉我们的,现在你说不需要?你居然说我们不需要!”
冯念恩再次想到麦克嘶哑的哭喊。
一个吸血鬼不仅了解人类,而且了解一个出身在宗教世家的见习神甫?
他摇摇头,总觉得这一切都是那麽的荒唐。
说话间车子已来到了教堂,两人刚下了车就见麦克正从里面出来。这是冯念恩第一次见他穿普通的衣服,一身白色的休闲服,温和的微笑,一副乖乖牌的样子,见到他们他欣喜的迎了上来。
“我就知道你该来了。”
“尻!”少女笑骂道,“想见我就明说,绕这麽多弯子做什麽?”
麦克不好意思的笑笑:“也是凑巧了,如果昨天没遇到波提斯,我就会去找你了。”
“少来!你那闷骚的性格我还不知道?你什麽时候主动找过我?”
“吃饭了吗?我知道一家不错的广东餐馆。”他聪明的换个话题问道。
少女撇撇嘴:“你请客?”
“这个自然。”说著用手向右指了指,“就在这附近。”
三人到了麦克所说的餐馆,随意的点了几个小菜,互相的说著无伤大雅的玩笑。
“我要出国了。”麦克突然开口道。
“恩?”少女诧异的停下筷子,“这麽快?”
“爸爸一直想让我进神学院,我……那也是我的梦想,但因为……所以就没去,不过现在也没什麽了,所以就同意了。”他咬了咬下唇,“如果、如果以後他、他再回来了,你能不能告诉我?”
司文沈默了片刻,随即爽朗一笑:“好啊,以後只要有须左的消息我就写信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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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念恩放下电话,直直的看著包裹著围角的金属铁片愣了好一阵子。先前的电话是张翰文打来的,他不过才喂了一声就被那尖锐的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