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罗德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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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罗德游戏-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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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因素很可能让你发疯。
    比如说,现在从门厅传来的声音就是种异己因素。这是一条肮脏的野狗在吃一个人
的部分身体发出的声音。那个人曾带你第一次去看伯格曼导演的电影。曾带你去果园海
滩的娱乐公园,将你哄上了那条海盗大船,船在空中前后摇荡,像是个钟摆,他笑得眼
泪都流出来了,后来你说还要再来这里。那个人曾有一次在浴缸里和你做爱,直到你快
活得大叫起来。那个人现在成了一块块的肉,正在往狗的咽喉里下滑。
    那样的异己因素。
    “奇怪的日子,漂亮的夫人。”她说,“的确奇怪。”她说话的声音变得痛苦、嘶
哑、干巴巴的。她想,干脆闭上眼睛,不去管它了。可是,卧室里静了下来时,她听到
恐惧仍在,仍在用它软软的大脚掌四处潜行,寻找出口,等待她放松警惕。除此之外,
并没有真正安静下来。使链锯的家伙已结束一天的劳作,可是那只潜鸟仍不时发出叫声。
随着夜幕的降临,风刮起来了,把门刮得嘭嘭作响,比以前更响——而且更加频繁。
    而且,还加上狗吃她丈夫的声音。当杰罗德在阿美托店等着为三明治付账时,杰西
走进了隔壁的米硕德市场。那儿出售的鱼总是不错——正如她奶奶所描述的那样,新鲜
得活蹦乱跳。她买了一些很好的鳎鱼片,心想如果他决定在此过夜,她就能在平底锅中
快烙鱼片,鳎鱼味道好极了。要是由着杰罗德的话,他的食谱里只会有烤牛肉和油炸鸡
(偶尔为了营养的目的,加一些炸得很老的蘑菇)。他说过喜欢吃鳎鱼。她买鱼时,没
有丝毫不祥的预感。他还没吃到鱼,自己就被狗吃了。
    “这儿是个丛林,孩子。”杰西用她干巴巴的嘶哑声音说。她意识到她现在不仅仅
用露丝·尼尔瑞的声音思考,听起来竟然也像露丝了。她们读大学的日子里,如果听任
露丝自便,她会成天不吃饭,光是喝杜瓦酒,抽万宝路烟。
    那个并非胡言的粗嗓门又说起话来了,仿佛杰西摩擦了一个神灯。
    可记得去年冬天的一个日子,你上完制陶课回家时,听着WBLM电台里尼克·洛伊的
歌声,那首让你发笑的歌?
    她记得。她不想去追忆,但是她记得起来。她相信,那首尼克·洛伊唱的曲子名为
《我们一直是赢家》。这是抒发孤独之感的通俗唱词,既悲观又好笑,配上那悦耳的曲
子显得不太协调。去年冬天好笑得要死,的确如此,露丝说得对。可是现在不那么好笑
了。
    “住口,露丝。”她嘶叫着,“你要是打算在我脑子里占便宜的话,至少你得大气
些,不要取笑我了。”
    取笑你?天哪,宝贝儿,我没在取笑你,我在试图弄醒你!
    “我是醒的!”她抱怨道,湖面上,那只潜鸟又叫了,仿佛就这一点为她撑腰。
“多多少少还得感谢你!”
    不,你不是醒的,你一直不清醒——真正的清醒——有好长时间了。杰西,发生了
糟糕的事情时,你可知道你做了什么?你对自己说,“这不是该担心的事,这只是个噩
梦,我时不时做噩梦,它们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一旦翻过身来,就没事了。”这就是你
所做的,你这可怜的傻瓜,那正是你的所作所为。
    杰西张开嘴来回答——不管她是不是嘴发干,喉咙疼痛,这种不实之词不可不答。
可是,杰西自己还没来得及开始组织思想,伯林格姆太太便登上防御城堡了。
    你怎能说出这种讨厌的事呢?你真可怕!走开!
    露丝并非胡言的声音又发出了嘲讽的大笑。杰西想,这多么让人烦恼——让人烦恼
得可怕——听到自己的部分大脑,假托一个老熟人的声音大笑,而这个熟人早就去了只
有上帝才知道的地方。
    走开?那样你会高兴的,是不是?心爱的宝贝儿,肉馅布丁,爸爸的小姑娘,每当
过于接近事情真相,每当你开始怀疑,梦也许不仅仅是梦,你就跑开了。
    这很滑稽。
    是吗?那么,诺拉·卡利根怎么样了呢?
    有一会儿,伯林格姆太太的声音——以及她自己的声音,它通常在她脑子里以“我”
的身份大声说话——被那句话震惊得沉默了。然而,沉默中组成了一个奇怪又熟悉的形
象:一圈说说笑笑、指指点点的人——大部分是女人——围着一个年轻姑娘站着,姑娘
的头和双手戴着枷锁。很难看清楚她的模样,因为天很黑——本来应该是有日光的,但
是由于某种原因,天色依旧很暗。然而,即便天很亮,那姑娘的脸还是会被遮盖起来的。
她的头发垂下来,像是忏悔者的面罩,尽管很难相信,她能做出任何非常可怕的事来。
显然,她不过十二岁左右。不管她在为什么事情受罚,不可能因为她伤害了丈夫。夏娃
这个特别的女儿太年轻了,甚至还没开始行经,更不用说有丈夫了。
    不。那不真实。
    她头脑深层的一个声音突然说话了。这个声音既有乐感,又强烈得令人可怕,像是
一条鲸鱼的叫声。
    她只有十岁半时就开始行经了。也许问题就在那儿。也许他闻到了血腥味,就像外
面门厅里的那条狗。也许正是那使他发狂。
    闭嘴!杰西叫道,她自己突然变得狂起来。闭嘴!我们不谈那件事!
    说到气味,那另一种气味是什么?露丝发问,现在,头脑里的声音刺耳,而且急不
可耐……那是一个探矿者的声音。他终于碰巧发现了早就怀疑却根本无法找到的矿脉。
那种矿物的气味,像盐和旧铜币的气味——
    我们不谈那件事,我说过!
    她躺在床罩上,冰冷的皮肤下肌肉紧张,她的被囚及丈夫的死亡都已忘却——至少
暂时忘却了——在这新的威胁面前。她能感到,露丝,或者说露丝说起的她身上某个分
离出来的部分在争辩是否继续这个话题。它决定不继续(至少不直接谈论),杰西和伯
林格姆太太都宽慰地舒了口气。
    好吧——让我们来谈谈诺拉作为替代吧。露丝说。诺拉,你的心理治疗医生?诺拉,
你的咨询顾问?那段时间你停止画画了,因为一些画使你感到害怕,那时你开始去看的
那个人?不管是否巧合,是不是那段时间杰罗德对你性方面的兴趣似乎开始消失,而你
开始闻他的衬衫领,寻找香水味儿?你记得诺拉,记得吗?
    诺拉·卡利根是个好管闲事的坏女人!伯林格姆太太吼道。
    “不。”杰西嘟哝道,“她是善良的,我一点儿也不怀疑。只是总把事情做过头,
一个问题问得太仔细。”
    你说过你很喜欢她。我难道不是听你这样说过吗?
    “我想停止思考了。”杰西说,她的声音游移不定,“我也特别想不再听见那些声
音并回应它们的话了——都是些废话。”
    嗯,你最好还是听一听。露丝严厉地说。因为你不能以逃离诺拉的方式回避这件
事……就那件事来说,你想以逃离我的方式来避免被触及。
    我从来没有逃离你,露丝。急于否认,但并不太使人信服。她当然那样做过,她简
单地收拾起她的包,从她和露丝合住的那套漂亮而又愉快的宿舍搬了出去。她那样做并
不是因为露丝开始问她太多不适宜的问题——有关杰西童年时期的问题,有关达克斯考
湖的问题,有关杰西开始行经后,那个暑期可能发生的问题。不,只有坏朋友才会出于
这种原因搬走。杰西搬出去并不是因为露丝开始问起问题来。她搬出去是因为露丝要她
别再这么问下去了,她却不愿停止提问。在杰西看来,那就使露丝成为一个坏朋友了。
露丝看到了杰西在地下划的界线……然后她却故意跨越了它们,就像几年后诺拉·卡利
根做的那样。
    除此之外,在现在这样的条件下,逃离这个想法显得荒唐可笑,是不是?毕竟,她
被铐在了床上。
    别损害我的才智,可人儿。露丝说。你的头脑并没有被铐在床上,我俩都知道这一
点。如果想跑开,你仍然能做到的。可是,我的建议——我的强烈建议——是你别这么
做。因为我是你拥有的惟一机会。如果你只是躺在那里,假想这是你向左侧睡时所做的
一个里梦的话,你将戴着手铐死去。这就是你想要的吗?这就是你戴着手铐度过整个一
生得到的奖赏吗?自从——
    “我不要想那件事!”杰西朝空空的屋子叫喊着。
    露丝沉默了一会儿。但是杰西还没开始希望她离开,露丝就又回来了……冲着她回
来了,像猪犬骚扰衣衫褴褛的人一样骚扰她。
    来吧,杰西——你也许想使自己相信你神志不清了,而不愿去翻那陈年往事。可是,
要知道,你并非真实的自我。我就是你,身为太太的你……事实上,我们大家都是你。
那天在达克斯考湖,家里别的人都走了,发生了些什么我相当清楚。我真正感到好奇的
事和事件本身并没很大关系。我想知道的是:你身上有没有一部分——我不知道哪一部
分——在等明天这个时候,也想和杰罗德在狗的肠胃里分享地盘呢?我这么问,只是因
为在我听来这样做不像忠烈之举,而像是精神错乱!
    泪水又顺着她的面颊往下流了。但是她不知道,她哭是因为有这种可能性——终于
说出来的可能性——即:她竟然可能死在这里呢!至少四年以来的第一次,她开始思索
另一个消夏场所了,位于达克斯考湖畔的那一个。思索太阳熄灭的那一天所发生的事情。
    从前有一次,在一个妇女觉悟小组会上她差点说出了那个秘密——那是70年代早期
的事了。当然,参加那样的会议是她室友的主意。但杰西是自愿前往的,至少开始是这
样的。那似乎无关紧要,只是那令人惊异、扎染花色一般的生命丰盈时期的另一种活动
罢了。那是大学时期,对杰西来说,大学生活的开头两年——特别是有露丝·尼尔瑞这
样的人带她去看各种球赛、开车兜风、参观展览——大部分情况下,她日子过得相当美
妙。在那段时间里,天不怕地不怕似乎是理所当然,有所作为也顺理成章。那些日子里,
宿舍里没有彼得·马克斯的招贴画就不算完整。若是厌倦了披头士乐队——并非每个人
都如此,你可以换个口味听点别的音乐。这一切都有点过于欢快,不像是真的,就像发
高烧又不至于威胁生命时所看到的事物。事实上,开头的两年一直是狂欢。
    第一次参加妇女觉悟小组会后,狂欢便结束了。在那儿,杰西发现了一个可怖的灰
色世界。这个世界为她预演了80年代展现在她面前的未来成年人生活,同时也低声说出
了阴暗的童年时期的秘密,这个秘密已经在60年代被活埋了——但是它并没有安安静静
地躺在那儿。在与纽沃斯跨教派的教堂相连的一间小起居室里,有二十个妇女,一些坐
在沙发上,另一些隐在几把巨大笨重的牧师椅扶手投射的阴影中。大多数人在地上盘腿
坐成了一圈——二十个妇女,年龄在十八至四十岁左右。会议开始时,她们手拉手,静
默了一会儿。这个仪式结束后,杰西被一些可怖的强奸、骚扰、身体折磨故事震撼了。
如果她能活到一百岁,她也决忘不了那个安静美丽的金发碧眼姑娘。那姑娘卷起羊毛衫
展示了她乳房下侧的香烟烙痕。
    那一次结束了杰西·梅赫特的狂欢时代。结束了吗?没有,那样说不对。这仿佛让
她短暂地瞥见狂欢会后面的情景。让她看到了秋天里空旷的灰色田野,那是真实的,在
高高的草丛里,只有香烟包皮纸、用过的避孕套,以及一些弄坏了的廉价奖品。这些东
西不是等着被风吹走,就是让冬雪覆盖。越过这幅薄薄一层碎料拼制的帆布油画,她看
到这个寂静、愚昧、乏味的世界在等待她,这幅油画将这个世界与中间的狂欢、广告商
行的大吹大擂以及对开车出游的漫无目的着魔分隔了开来。这吓坏了她。只有这展现在
她眼前,只有这,再也没别的了,想到这里真是糟糕透了。再想想她过去的事,在拼凑
起来的俗艳而又不值钱的画布上有着她自己修复的记忆,画布不能完全遮住它。想到这
她难以承受了。
    那个美丽的金发碧眼女孩展示了乳房伤痕后,拉上了毛衣。她解释道,这是她父母
去了蒙特利尔的那个周末,她哥哥的朋友们对她的所作所为。而她什么也不能对父母说,
因为这也可能意味着,在去年一年里,她的哥哥断断续续地对她做了些什么将会泄露出
来,她的父母决不会相信那些。
    女孩的声音和她的脸一样沉静,她的语调十分理智。她说完了,一阵雷击般的停顿
——在这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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