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曼蒂克,波洛先生,你现在就是这副神情,”他说,“你,还有你所描述的可
爱的飞蛾和那双睁得大大的湛蓝湛蓝的眼睛。”
“一点也不罗曼蒂克,”波洛说,“我的朋友黑斯廷斯,他才是罗曼蒂克和多愁善
感呢,我从来不这样!我很严肃,非常实际。我所要告诉你的是,如果一个女孩真是一
位绝色美女,主要依赖她那双可爱美丽的眼睛。那么,不管她多么近视,她也要摘掉眼
镜,哪怕周围是一片模糊,距离远近很难判断,她也要摸索着走路。这样才显出眼睛的
可爱和女人的美丽。”
说着,他用食指轻轻地敲打着照片上那个小女孩,那是莉莉·甘博尔,戴着厚厚的
模糊不清的眼镜。
“这就是你所想到的结果吗?你怀疑她是莉莉·甘博尔?”
“不,我只是说也许有这种可能。在麦金蒂死的时候,这时的卡彭特夫人还没有嫁
过来。她当时是个因为战争死了丈夫的年轻寡妇,生活非常糟糕,住在一座劳动者的农
舍里。她已经订婚要嫁给当地那位富人——这个人有政治抱负,自认为举足轻重。如果
盖伊·卡彭特发现他要娶的是一位出身低微,因为用斧头砍死了她的姨妈而臭名昭著的
女孩,或者是本世纪最声名狼藉的罪犯之一克雷格的女儿——这种罪犯会陈列在你们的
恐怖物象陈列室里——那么,人们有理由发问,他是否愿意接受这一切呢?你会说,也
许吧,如果他真爱那个女孩的话,是的!但是,他不是那种人。我的观察是,他自私自
利,野心勃勃,举止风度和他的名望非常匹配。我认为,如果当时年轻的赛拉克太太,
就是后来的卡彭特夫人,急于要使自己配得上卡彭特的话,她就会非常非常担心,怕有
丝毫不利的消息传到她未婚夫的耳朵里。”
“我明白,你认为是她干的,对不对?”
“我再次告诉你,我亲爱的朋友,我不知道。我只是寻找可能性的结论。卡彭特夫
人对我有戒心,非常警觉,严加防范。”
“这看来很糟。”
“是的,是的,这使事情非常困难。我曾经在乡下和几个朋友住在一起,他们出去
打猎。你知道打猎是怎么回事吧?我们带着枪和狗在树林里行走,让狗把小鸟从隐蔽处
惊吓出来——小鸟被惊得飞出树林,飞向空中,我们举枪射击。那种情形和我们现在要
做的事差不多。我们要惊动的不仅是一只鸟,也许还有其它的鸟躲在隐蔽处暗藏不露。
也许那些鸟和我们没有什么关系,但是鸟儿自己并不知道这种情况,我亲爱的朋友,我
们必须搞清楚哪一只是我们要找的鸟。在卡彭特夫人寡居期间,可能有些隐秘行为——
这并不太糟糕,只是非常不便调查。当然,她那么快就脱口冲我说麦金蒂太太爱撒谎肯
定是有原因的!”
斯彭斯警监擦了一下他的鼻子。
“让我们先把这一点讲清楚吧,波洛。你到底怎么想?”
“我怎么想并不重要。我必须了解事实。然而,到目前为止,猎狗才刚刚进入隐蔽
地带。”
斯彭斯低语道:“要是我们能够找到一点确切的证据就好了。这的确是疑象环生。
就目前的情况而言,一切还都只是推测,而且是远远站不住脚的推测。你知道,就像我
说过的那样,推测的根据也微不足道,真的会有人因为我们所推测的种种原因而杀人害
命吗?”
波洛说:“这要取决于许许多多我们所不知道的家庭状况。但是,要保持体面和受
人尊敬是一种很强烈的愿望。这些人可不是艺术家和放荡不羁的人。他们都是住在布罗
德欣尼的非常好的人家。那位邮局的女士就是这么对我讲的。而且,体面人喜欢维护他
们的体面,他们一起过了数年幸福的婚姻生活,也许根本不会怀疑到你曾经是最耸人听
闻轰动一时的杀人案中一位声名狼藉的人物,根本不会怀疑你的孩子会是一个著名杀人
犯的亲骨肉。你也许会说‘我宁愿死掉也不愿意我的丈夫知道这一切!’或者说‘我宁
愿去死也不愿意让我的女儿发现她真实的身世!’然后,你或许会接着想,如果麦金蒂
太太死了的话,情况也许会好一些……”
斯彭斯静静地说:
“因此,你认为是韦瑟比夫妇干的了。”
“不。也许他们与各种情况最吻合,不过仅此而已。事实上,厄普沃德太太比起韦
瑟比太太来,更有可能是一个谋杀者。她有决心和意志力,对儿子非常娇宠。她结婚之
后安顿下来,过上了受人尊敬的婚姻生活,尽享天伦之乐,为了防止她儿子知道她此前
的身世经历,我认为她有可能做出那种事。”
“那种事会让他如此难过吗?”
“就我个人而言,我不这么认为。年轻的罗宾具有现代人的怀疑意识,非常自私。
不管怎么样,我应该说,他不像他妈妈对他那样,全心全意地关注她,他可不是詹姆斯
·本特利。”
“假如厄普沃德太太就是伊娃·凯恩,那么,她的儿子罗宾就不会为了防止事实泄
露而杀死麦金蒂太太吗?”
“我应该说,一点也不会这样的。他很可能会夸大这一事实。利用这一事实极力渲
染,为他的剧本服务!我看不出罗宾·厄普沃德会为了体面或全心全意地维护他母亲而
犯杀人罪,除非是为罗宾·厄普沃德他本人的利益。”
斯彭斯叹息了一声。他说道:“这样要了解的范围就大了,我们也许可以发现这些
人过去的历史。可是这需要时间,战争把很多事情搞复杂了。很多档案文件被毁了,这
给那些想要掩盖自己过去的人带来了无穷无尽的机会,他们可以通过利用别人的身份证
明等等手段来达到这一目的,尤其是在‘遇难’之类的事情之后,根本没有人能认出尸
体是谁的情况下,这么做更是容易!如果我们能够把怀疑对象确定在一个人身上也好办,
可是,你却发现了这么多的可能性,波洛先生。”
“我们不久就可以把范围缩小,排除掉一些怀疑对象。”
波洛离开这位警监的办公室时,心里并不像他所表现的那么兴奋。他和斯彭斯一样
感到时间的急迫性。如果他有更多的时间就好啦……
再退一步讲,还有一个问题值得怀疑——他和斯彭斯精心推测的结论果真站地住脚
吗?不管怎样,假若詹姆斯·本特利真的有罪呢……
他并没有屈从于那种怀疑,但是,这使他感到不安。
他在脑海里一次又一次回忆起他和詹姆斯·本特利会面时的情形。此时,当他站在
基尔切斯特的站台上等待他要乘坐的列车时,他又想起了那时的情形。今天是一个有集
市的日子,站台上很拥挤。穿过栅栏进站上车的人比往常多。
波洛身体向前倾着朝列车开来的方向张望。是的,列车终于进站了,他还没来得及
站直身子,就感到有人故意对准他的后背颈部猛地用力一推,推的力量非常大且突如其
来,令人毫无防备,他彻底失去了知觉,再过一瞬间,他就会倒在铁道上,被压在滚滚
而来的车轮之下,但是,站台上他身边的一个人在这生命关头一把抓住了他,将他拉了
回来。
“喂,你这是怎么啦?”那人问道。他是个身体强壮的大个子士兵,“是不是突发
奇想,有了什么怪念头?你差点儿倒在车轮下。”
“谢谢你。我万分衷心地感谢你。”人群已经在他们身边拥挤起来,正在争先恐后
地上车,下车的人已经开始离开站台。
“现在没事了吧?我来帮你挤上去。”
波洛摇摇晃晃被推到车上,找到一个座位坐下。
再说“我被人推了一把”是没用的,但是,他的的确确是被人猛推了一下。在那天
傍晚以前,他一直是非常警觉的,时刻注意提防着危险的逼近。但是,在和斯彭斯谈话
之后,在斯彭斯开玩笑似地问他是否有人企图谋害他的性命之后,他无意中放松了警惕,
认为危险已经过去,或者不可能会付诸行动,真正让他遭遇到。
但是,他的感觉是多么地错误啊!他在布罗德欣尼所做的这些调查和会面中,其中
一次会面产生了后果。有人害怕了。有人设法想要中止他对一个已经了结的案件进行的
危险的重新调查。
在布罗德欣尼车站的一间电话亭里,波洛拨通了斯彭斯警监的电话。
“是你吗,我亲爱的朋友?我请你注意听我说。我有重要消息告诉你,十分精彩的
消息。有人已经企图要干掉我……”
他满意地听着电话线另一头传过来的滔滔不绝的关切和问候。“不,我没受伤。但
那是千钧一发的事……是的,差点倒在列车车轮下。
不,我没有看见是谁干的。但是,请记住,我的朋友,我早晚会找出来这个人的。
现在,我们知道——我们追踪的方向对头。”
第十二章
1
正在检查电表的那个人和盖伊·卡彭特家的男管家一边聊着天,管家一直看着他检
查电表。
“这条线路要往一个新住宅区延伸了,”他解释说,“根据人口居住密度电流用量
也会相应增加。”
那位男管家表示怀疑地问道:
“你的意思是说,电费的开支和其它东西一样也要上涨吗?”
“这要看情况而定。费用合理,资源共享,这才是我要表示的意思。你参加昨天晚
上在基尔切斯特的集会了吗?”
“没有。”
“他们说,你的主人卡彭特先生演讲得非常精彩。你认为他会当选吗?”
“我认为上一次他就差一点儿当选。”
“是啊。只占了一百二十五票的上风。参加那种集会时,通常是你开车送他,还是
他自己开车去呢?”
“通常他自己开车去。他喜欢开车。他有一辆罗尔斯·本特利。”
“他自己开车倒不错。卡彭特夫人也会开车吗?”
“是的。依我之见,她开的车速太快了。”
“女人通常就是那样。昨天晚上的集会她也参加了吗?或许她对政治并不感兴趣?”
男管家咧咧嘴。
“不管怎么说,她还是假装有兴趣的。不过,她昨天晚上没有坚持到底,因为头痛
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在演讲中途她退场了。”
“噢!”那位电工又检查了一下保险丝。“现在差不多都好了。”他说道。
当他收拾工具准备离开时,又漫不经心地顺口乱聊了几句别的问题。
他快步走下车道,但是,刚一绕过大门口那条路的转弯处,他就停下脚步,在他的
记事本上又添了一条:
“卡彭特昨天晚上独自驾车回家。到家的时间最晚是十点三十分。有可能在事发的
时间内出现在基尔切斯特中心火车站。卡彭特夫人提前离开会场。只比卡彭特先生早十
分钟到家,说是乘火车回的家。”
这是这位电工记事本上的第二条记录。第一条内容如下:
“伦德尔医生昨天晚上出门应诊。方向是基尔切斯特。有可能在事发时间内出现在
基尔切斯特中心火车站。伦德尔太太整个晚上独自一人在家(?),在送咖啡之后,女
管家斯科特太太当天晚上没有再见过她。她自己有辆小轿车。”
2
在拉伯纳姆斯,小说家与剧作家的合作正在进行之中。
罗宾·厄普沃德正急切地说:
“你确实看得出这是一句多么精彩的台词,对不对?而且,如果我们真能使这家伙
和那姑娘之间产生敌对情绪,整个故事就会有巨大的吸引力!”
奥利弗夫人神情沮丧地用手使劲掠过她烫过的灰白的头发,使她的头发看上去像遭
受过龙卷风的侵袭一样凌乱不堪。
“你确实明白我的意思吧,对不对?亲爱的阿里亚登?”
“噢,我明白你的意思。”奥里弗夫人脸色阴沉。
“但是,主要的是你应该确实为此感到高兴。”
除非是自欺欺人,奥里弗夫人脸上绝对看不出丝毫高兴的表情。
罗宾神色愉悦,继续说道:
“我的感觉是,那是一位奇妙的年轻人,他从空中跳伞降落——”
奥里弗夫人打断他说:
“他六十岁了。”
“啊,不!”
“他是六十岁了。”
“我可不这么看他。他顶多三十五岁——一天也不能再老了。”
“可是我写关于他的书都写了三十五年了。他在我第一本书里至少有三十五岁。”
“可是,亲爱的,如果他六十岁,你就不可能让他和那姑娘之间产生感情纠葛——
那姑娘叫什么名字?啊,对了,英格里德。我的意思是,那会使他成为一个老混蛋!”
“当然是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