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钩沉·释天(弈修改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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钩沉·释天(弈修改版)-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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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月儿渐渐低垂,星光虽是淡去,却仍是满目闪耀,长长的乳白的银河悬在天际,美得深宏而瑰丽,与天界以下,由云气泛滥而规之成形的宇宙倒影相映成景,群星璀璨相明,格外浩渺。水镜月瞧了片刻,才转回头来,“你好好想,想到了,在明天日落以前就跟我说。”她拍拍手,将方才击落的剑收鞘,扔给鸢尾,转身离开。
  鸢尾看着她走了,仰面躺倒在地,望着静静的星河长长舒出一口气,真险!他暗叹一句,但想到学有所成,又不觉唇角弯起,笑得颇为自得。嗯……要求什么好呢?

  第二十一章

  沃焦石底
  第二日清晨,水镜月正欲出门,便叫鸢尾拦住,“喂,你许过我的!”
  “好,你说。”她拢拢袖,织女的手艺是极巧的,这袭天衣落在水镜月的身上,无一丝褶皱,软软地似是飘在身上一般,襟领袖口裙底,皆以纯白的天丝绣出暗藏的莲云缀连的暗纹,迎着日光才隐约可见。但这样的天衣穿在水镜月身上竟似半分也没顾忌,一见鸢尾似有长话要说,便在花墙处随意拣了个地方就坐下。
  鸢尾也欲跟着在旁坐下,却见忘儿狠狠朝他瞪了眼,手里还捧着他今晨才换下的那堆脏破的衣物。他撇撇嘴,有些不忿,人人都纵着水镜月,偏就一个她才可以百无禁忌!他朝那人瞅了眼,“我的要求就是百求必应。”说着,他怪笑了笑,以为拣了个大便宜。
  水镜月似是早已料到,并不奇怪,“成!只要日落之前你能把想到的百求都说出来,我就全答应你。念儿,去沏杯茶来。忘儿,去太微垣给我说一声,今儿不去了。”
  “哎?”鸢尾愣了愣,随即明白,在水镜月这儿并不能占上什么大便宜。
  “说吧!机会难得。”她非常悠闲地坐在花阴下,荣青藤清秀玉润的花骨朵儿亲昵地垂在她颊边,博她明眸一睐。
  鸢尾叹了口气,对这样的情景早已见惯不怪,所有的人事物都习惯对她好,百般讨好,曲意奉承,甚至只为她能够扫过一眼。在红莲池边也是这般,那些小花精们一见她来,都只知道眨巴着眼睛瞅着她,一声都不敢随意吭出来,怕惹她不快。唉!“但凡我今天提出的条件你都能应下来?”
  “是。效用只限于日落之前。”水镜月答得满不在乎。
  山膏一听这话,立时也上前挨着鸢尾坐了。
  鸢尾吸了口气,心中有一个隐隐的念头,然而盯着水镜月却不敢骤然说出来,只好先提起好久不见的饕餮,“饕餮去的崦嵫山是什么地方?
  “日落之处,洪荒之地。”
  “饕餮为什么不想去啊?”
  山膏听了这些没水准的问题,立时对鸢尾泄气,“你这呆狐狸!自然是因为那儿太荒凉,连白菜也没有。”
  水镜月接过忘儿递上的茶,呷了口,没有言语。
  “啊!”鸢尾明白了,原来又是受罚!那为什么罚饕餮呢?
  “因为多嘴。”水镜月笑笑,没有丝毫隐瞒。
  多嘴?饕餮多嘴过什么……那个什么‘即心神剑’的……似乎是天界一大禁忌,他瞅了水镜月一眼,心头有些激切起来。她那么厉害,有一柄万灵畏惧的神剑,应该可以知道的,她一定知道!
  他神情紧张却又小心翼翼,连身边的山膏看了都有些奇怪,忍不住问:“你怎么啦?”
  鸢尾紧紧地盯着水镜月,狠狠吸了口气才问:“你、你可以带我见我的族人么?”
  水镜月极淡地瞥了他一眼,“还以为你不会提呢!”
  “你能!是不是,你能的!”鸢尾一下子就激动起来,“带我去见一见,好么?就一面!”他几乎是从未有过地软语恳求着,手攥成拳,握在那儿只微微发颤,眼眶里都有些挣出泪意来,只是强忍着才不致流下来。想着能再见父母亲人的狂喜,想着他们过得好不好,想着他们还记不记得自己,许多许多心绪齐涌上来,让他不能自已。
  水镜月抬了抬眉,看着初生的日头,这个时候的阳气还未最盛。“他们喝过孟婆汤,早不记得你是谁了!” 她的话平静极了,对鸢尾来说如此刺心的话,由她口中吐出仍是不沾丝毫情绪,甚至连她的目光都是无波无晕的。
  “就算……就算不记得了……几世轮回也好,哪怕成妖成仙都好,只要他们好好的,好好的……”他低哑的嗓子里有几分颤抖,唇抿得紧紧的,一时有两行泪滑下,他只拿袖子一抹。
  一旁的山膏看得呆了,念忘二人一时也出声不得,只能愣愣地站在那里。
  “你不怕死么?”水镜月淡淡地一笑,眼中闪过不知名的光,极快,极恍惚。
  “当初我这条命就是捡来的!”
  “行!既然你不怕死,那么就跟我来!”水镜月说着便一把拿住他的手腕,口中念了句诀,只见她微扣的二指间泛出蓝幽幽的光来,轻轻一点,平常见惯的庭院里就出现了像涟漪一般镜像,越来越清晰,不一刻,眼前便隐隐约约现出一个黑魆魆的洞,让人心惊。
  那洞门一开,院中即刻卷起阴风阵阵,一片飞沙走石,花木都被吹得七倒八歪。那些有灵性的花木精灵俱争先恐后地朝院外涌去,仿佛怕死了那黑洞。
  水镜月冷冷地盯了鸢尾一眼,“如果不想还没见上面就死了,就抓紧我的手!”
  鸢尾只觉那洞中扑面一股腥臭阴森的气息,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冥府的十八层地狱,心头打了个哆嗦,浑身便起了鸡皮疙瘩,他连忙将两手都抓紧水镜月,口中仍兀自逞强,“你别吓唬人!”
  “哼!”水镜月冷哼一声,径直将人带入那洞中。山膏也想跟上,已叫念忘二人拦住,“那地方只有冥府的人才去得,你修为远远不够。”
  阴风袭袭的幽冥路似是无穷无尽地延伸着,冻骨的冷意逼得人直想打哆嗦,目所及处俱是一派阴森凄怆之象:无首之鬼悬在枝头,向每个路过的要着自己的头颅;吊死鬼肿胀得发青发紫的面孔上,眼珠子在掉出来,那鬼的手便不时地将它们塞回去;水鬼浮肿的面上已瞧不出五官,只约略一脸发白的皮,如水荇般的乱发盖在头上,时不时转过脸来朝你怪桀地一笑,让人毛骨悚然。形形色色的鬼飘来荡去,在这幽冥路上徘徊,都是些无根之鬼,冥府是不收的,没有路引,便是所谓的野鬼了。
  鸢尾吞了口口水,抓着水镜月的手不觉紧了些,浑身的冰寒让他不由自主地想亲近身边清爽温暖的人儿。水镜月回头朝他一看,“这景象你应该不会陌生,比之十八层地狱,那是好上太多了!”说着这话,她也不由想起初见鸢尾时的情形。一个倔强却仁孝的少年,为了族人真真切切地挺下了十八层的炼狱,还有那取灵骨……即便只是形似,这苦头却没半分虚假。
  “我们去哪儿?”鸢尾努力别开眼,地府他曾来过,连十八层地狱他也一一领受过,但他从未目睹过这样的情形。
  “冥海沃焦石底……”水镜月警觉地噤了声,一把将鸢尾拖入一侧的矮丛里。鸢尾由草丛里瞧见,原是几名缚魄鬼吏,押着一个断了腿的鬼往酆都城中拖去。沿途沙石坎坷,那鬼被拖得血肉模糊,嗷嗷大叫,鬼吏也无所闻。
  鸢尾眉心一拢,欲待跃出,叫水镜月一使劲便又倒回草丛里,人立身不稳,就滑了一跤,正好手掌触到一抹滑腻的东西,粘粘的,让人浑身都起鸡皮疙瘩。鸢尾急回头去看,只见是个鬼头,无眼无鼻,只是留着几个冒着血的孔,而他手掌下压的正是它吐在外面的舌头。
  啊~~他惊吓得立时就要叫出声来,幸好水镜月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他的嘴,等那几个鬼吏过去,拽着鸢尾便往前几记飞掠,便潜入了酆都城中。
  “黄泉比以往更凄惨了。”鸢尾叹了口气,想起当日的情形,冥府之治不过如此,他那时候还好些。
  “那儿不是黄泉。”水镜月朝四下里扫了眼,远远地避开那些鬼差,带着鸢尾云飞般穿行,步子极快,“跟紧点儿!你的修为不够抵挡冥府的寒气。”
  “噢!”鸢尾跟紧了几步,微有些气喘,但身子也因这飞快地小跑而稍稍暖和起来,“那刚刚是哪儿?”
  “野岭。” 水镜月拉着鸢尾的手一紧,一气跃上一堵城墙,看到鸢尾又一脸奇怪,她叹了口气,“出酆都城时,有冥府的四值功曹把守,极难混出去的。但是骗骗城隍还是容易的,只要使个障眼法就行。”
  “你不是要带我去见我的族人么?为什么要来这儿?”鸢尾望着城墙下轮班值事的四功曹,心头纳闷。不是说已经投胎转世为人了么?为什么反而还要到冥府来寻?难道是在这儿吃苦?
  水镜月当然不会睬他,只往前面望了几眼,“走吧!快到奈河了。”水镜月拉了一把发愣的鸢尾,往前疾跃过去。才几记纵跃,鸢尾只觉耳中呼呼风声,两人已来到一座形状怪异的桥下。桥分三层,上下皆有鬼跌跌撞撞地荡着,而最下一层最为恐怖。桥下血红腥臭的水会不时涌上几个怪物,将最下一层的鬼拖下去。惨叫声声相闻,鸢尾听得心头尖起来,只觉浑身的汗毛都一根根直立起来。
  “……奈河桥,孟婆汤在口,踏上奈河桥,前世由此终,来生自待晓。三道众生行,三层冥府桥,善者上安走,庸者行中路,恶者釜上道。血河水,善恶明。铜蛇铁狗相啮噬,一朝翻下河,永世不超生……”
  鸢尾想起初入冥府时,一名鬼吏带他交待时所说的话,那脸上一片苍白。
  水镜月朝他瞄了眼,郑重道:“从现在起,你不可离我过三尺,否则见囚于此我也救不了你!”
  “知,知道了。”
  水镜月悄悄地拈指在胸前,夹在众鬼中走向奈河桥,呜呜喑喑的鬼哭声听得人心头寒寒的。鸢尾不禁紧张地四下里张望,但有众鬼差押行,而水镜月又是一身醒目的清灵之气,怎地就是无人注意呢?才一个走神,忽听她低低地唤了声,“抓着我!”鸢尾只觉一双温暖柔软的手环绕住自己,一把将他带了过去。身侧的鬼行队伍一下子乱了,鬼差凶神恶煞的脸转来转去,“大胆妖孽!竟敢混入冥府?还不快快显形!”
  鸢尾一颗心都快跳出来了,但同时又觉得格外兴奋,抓着水镜月的手拚命往前跑。但没跑几步他就心慌了,因为水镜月拉着他竟似朝着那血里大红、污秽腥臭的血水河里过去。“喂,喂,你……”
  水镜月到了河边,忽然回过头来朝他一笑,很带着一抹顽皮精灵的神色,让鸢尾大觉怪异,像是眼前的人儿忽然变成了一个天一池里淘气精怪的女孩儿,浑身上下都是灵动之气。还来不及回神,鸢尾只觉身子一轻,“啊……”在入水的那一刻,他克制不住地叫了起来,想闭上嘴以免污浊的水灌入口中但已是不及,紧紧地闭上了眼。
  谁知过了片刻,口中并没有那种异物侵入的恶心感觉,身子似是临空的,但也没有浑身浸湿的样子。他不由缓缓睁开眼,呵!眼前全是一片红雾,不时有几个长着长嘴尖牙的凶兽向他这边扑过来,但及五尺之后便似被什么弹了回去,再也近不得身。鸢尾心里本来寒飕飕的,但见了几个之后,心便踏实下来。
  水镜月瞧他一眼,淡淡地问,“可以放开我的手了么?”
  “嗯?”鸢尾顺着话去看,只见自己的手正死命地攥着她,连忙放开,那玉白的腕上已浮现一环红痕。心中暗觉羞愧,他不禁伸过手将她的腕轻轻揉了起来。水镜月怪异地看着他,似是有些缓不过神来,半晌才挑了挑眉,“你的族人不算投胎。”
  “什么?”鸢尾一愣,不由放开了手。“为什么?”
  “自然是罪孽深重!难道你以为,投了胎就可以了却前过么?”她的话语气很淡。
  “酆都大帝不是允了他们转生的么?”为什么?为什么还囚禁在此?自己吃了这般苦头,他们怎么还要受苦?鸢尾心中酸涩,眼泪就要忍不住。
  “一魂一魄生受穷病痛死之苦,余下的魂魄死囚五十年而赎前罪。”
  鸢尾怔在那儿,半天才明白她的话中意,心中发恨,这天界!这天界终究还是骗了他!骗了他!“你们怎么能这样!”
  水镜月见他目色发赤,便垂了下眼,“万灵自有功过赏罚,这是公平!”
  鸢尾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心中恨极,却只能忍着。
  水镜月很轻地瞥他一眼,“这是我与冥府的秘约,已饶过了白狐族大半罪责,若不想你的族人再添苦头,就闭紧你的嘴巴。”
  “你!你怎么能这样?我不是身代了十八层地狱了么?这还不够?”鸢尾泪垂于睫,却拚命忍着。
  水镜月逸出一声冷笑,“叛天之罪,每个人经两轮十八层地狱也判得上了,你这点苦够什么?”
  鸢尾别开头,牙关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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