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是出于自愿。她紧张,不情愿,而且显然讨厌她自己作的证词——跟她的朋友
罗丝恰恰相反,罗丝明显地享受着那场表演。我的一个本地律师朋友观察说罗丝很
可能握有她什么把柄逼她作证,但在当时完全只是猜测。然而,今天早上,被罗丝
从夏普小姐那儿偷去的手表,又被装入这个盒子送回,还附有一张写着字的条子。
我估计罗丝自己绝不会这么麻烦地把表送回来;她像是根本没什么良知的人。
她也不会写出这么一张纸条。剩下的结论就逃不了了,是葛蕾蒂收下了那只表,罗
丝反正不可能戴上那表招摇而不被发现,这也说明了为什么罗丝能要挟她作伪证了。
“
他停顿片刻,让伦斯登发表他的想法。伦斯登先生点着头,那是个饶富兴致的
颔首。
“现在我们很难绕过被控骚扰证人的罪名去跟葛蕾蒂谈。我是指说服她在巡回
法官面前吐实。凯文·麦克德默在当天质询时也许可以凭着强势作风和固执的问话
来达到目的,但我却有些怀疑,而且法官可能在他达到目的之前就制止他。法官们
通常不欣赏诉讼辩护人对证人太过激烈。”
“的确如此。”
“我想我们可以把这纸条呈交给法庭,然后证明说那是葛蕾蒂.瑞斯的字迹。
用这条线索来指称她就是持有那只被偷窃的表的人,我们可以在法庭上质询时,暗
示罗丝用这个来要挟她作伪证。麦克德默可以向她保证如果她真是被恐吓要挟而不
得已作伪证的话,法律会为她开条宽松之门,到那时,她也许就会自首招认了。”
“于是你需要葛蕾蒂·瑞斯字迹的样本。”
“是的。回来的路上我就在想着这事。我有感觉她现在这工作是她的第一份职
业,所以她离开学校的时间应该不长。也许她以前的学校可以提供什么,或至少是
个可以开始的地方。如果我们以平和不挑拨的方式取到一张她字迹的样本,对我们
会相当有利。你想你可以办到吗? ”
“没问题,我会帮你拿到样本的,”伦斯登说,神情就像探取囊中物般轻松。
“那个叫瑞斯的女孩是在这儿上的学吗? ”
“不是,我只听说她从这个郡的另一边来的。”
“没关系,我会处理。她现在哪儿工作? ”
“在一个偏僻的地方叫布拉特的农场,在法兰柴思的后方。”
“至于找那个肯恩女孩的事——”
“你能不能继续在拉伯洛做些什么? 我无法对你的工作提供任何建议,这我明
白,但她的确在拉伯洛待过。”
“是的,在公共场所里我们要追踪她毫无问题。但那个假设的甲先生可能就住
在拉伯洛。而她可能就住进去不再现身公共场所。布莱尔先生,她毕竟消失了整整
一个月,普通的消失通常只维持一个周末到十天左右,她很可能跟着那个甲先生回
家了。”
“你想事情真是这样吗? ”
“不,”伦斯登慢慢地说。“如果你要我说实话,布莱尔先生,我们可能在其
中一个出口错过她了。”
“出口? ”
“她很可能离开英国,但打扮成不同的样子,而我们手中照片里的她是那种端
庄无邪的样子,叫人一点儿也无法联想起来。”
“为什么? ”
“这个,我想她护照上的照片可能不假,只是她可能以某人妻子的身份旅行。”
“是的,当然。很可能是这样。”
“那么她不能打扮得太年轻。她如果把头发全往上梳拢,化些妆,她可以看起
来完全不同。你不知道当女人把头发往上梳拢,看起来有多不一样。我第一次看到
我太太这样打扮时,我就没有把她认出来。那让她非常不同,老实告诉你,我还有
点不好意思,我们已经结婚二十年了。”
“所以你认为就是这样。我想你是对的。”罗勃气馁地说。
“那就是为什么我不愿再浪费你的钱,布莱尔先生。
照着我们手上的照片找人用处不大,因为那女孩儿可能跟照片上的样子差别太
大。当她像照片上那样打扮出现时,人们立刻就辨认出她来,像电影院的人,我们
很容易就发现她一个人在拉伯洛游荡的踪迹,但那之后就完全空白了。她离开拉伯
洛之后,就没有人能依着照片来指认了。“
罗勃坐在那儿烦躁地在随手抓到的纸上涂抹。“你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对吗?
我们像坐在一艘渐渐沉没的船舱里。”
“但是你找到了这个。”伦斯登企图抗议,指着跟随送回手表一道儿来的纸条。
“那仅仅能够动摇警方立案的基础,并没有将贝蒂。肯恩的故事摧毁掉。如果
夏普母女要从这场泥淖中抽身而出,那女孩儿的故事就必须被证明是谎言。而我们
惟一的机会是找到她在那段时间究竟做了什么。”
“是的,我懂。”
“我猜你也查过私人的了? ”
“你是说飞机? 嗯,是的。同样的情形。我们没有那男人的照片,所以他有可
能是上百个在那段时间跟他们女伴飞往国外的私人飞机拥有者。”
“是的。看来我们真的无能为力了。难怪班‘卡利要在旁看热闹。”
“你累了,布莱尔先生。你操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心。”
“是的。对一个乡村律师来说,这样一个案子负担是太重了些。”罗勃自我挖
苦地说。
伦斯登看着他,嘴角涌上伦斯登式的微笑。“就一个乡村律师来说,”他说道,
“你做得相当不错,布莱尔先生,相当不错。”
“谢谢你。”罗勃说,脸上有着打自心底的笑容。来自艾历克·伦斯登的赞美
是不容易的。
“我不应该让你觉得气馁的。还好你现在已经有了个对抗最… 坏结果的筹码—
—或者该说,将会有,当我有了那张样本时。”
罗勃抛下他涂鸦把玩的那支笔。“我对那样的筹码没有兴趣,”他说着,伴着
一阵突然袭涌的填膺气愤。“我要的是正义。此刻我生活的重心只有一个,就是把
贝蒂·肯恩的谎言公诸于众——要在她眼前把她那段时间的所作所为披露出来,而
且找出确凿的证人。你想,我们这样的机会有多大? 再告诉我,还有什么我们应该
尝试的,而我们还没进行的? ”
“我不知道,”伦斯登严肃地说。“祷告,也许。”
第十九章
琳姨对这事件的反应,有着令人惊讶的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当法兰柴思事件从地区丑闻摇身一变成国内要闻,琳姨就渐渐地甘心接受罗勃
与法兰柴思的关系。毕竟,跟一个登上发行全国的《泰晤士报》牵扯上的案件不是
丢脸的事。琳姨当然不读那份报纸,但她的朋友读,像牧师,怀特克老将军,从大
城市迁居而来的华伦老太太,还有药房上班的女士;她模模糊糊地因为罗勃成为一
个有名案件的辩护律师而感到荣耀,而不再介意那原是对抗一个被打得奄奄一息的
无助女孩。更且理所当然的,她压根儿就没想过罗勃有可能赢不了这个案子。在她
心中不作第二种想法,首先是罗勃本身是绝顶聪明的人,再来,布哈坡联合律师事
务所跟失败可扯不上关系。她倒已经开始觉得遗憾罗勃的胜利是在诺顿产生,而不
在本地每个人都有可能出席的米尔佛德镇法庭。
所以当首道疑虑来到她眼前时,她感到惊奇。不是震惊害怕,因为她仍然无法
把失败的可能性落实。但那确实是个她从未想到过的。
“但是,罗勃,”她说,扫动桌底下的脚要找她的脚垫,“你不会想过你有可
能输掉吧? ”
“正好相反,”罗勃说,“我从未想过我们会赢。”
“罗勃! ”
“有陪审团审理的案件,依照惯例是需要双方当事人都能提出相当的证据。而
到目前为止,我们什么也没有。
在这种情况下,我不认为陪审团会同情我们。“
“你听来像在闹脾气,亲爱的,我想是因为你情绪不好的关系。为什么不给自
己放个假,去找朋友打高尔夫球去? 你很久都没运动了,那对你的肝脏不好。”
“我真不能相信,”罗勃惊奇地说,“我以前会在高尔夫球场,沉迷于那样一
个白色塑胶球的。听来像是上辈子的事。”
“那就是我说的意思,亲爱的。你的生活失去了重心,而且为这个事件担了不
少不必要的心。反正你有凯文啊。”
“我对那并不乐观。”
“什么意思,亲爱的? ”
“我无法想像凯文会为一件注定会输的案件离开伦敦大老远的来到诺顿。他有
时的确会有些唐吉诃德式的不切实际,但并不表示那会蒙蔽他的普通常识。”
“但凯文答应了呀。”
“他那样答应的当时,我们似乎还有很大的机会能找到一些有利的证据。现在
我们只能眼睁睁地数着巡回法院开庭的日子,而无能为力。”
波妮特小姐的眼光越过她拿着的汤匙定在他的脸上。
“我想,你知道,亲爱的,”她说,“你的信仰不够坚强。”
罗勃想说他事实上一点信仰也没有,但话到嘴边,他却努力咽回。不管怎样,
奇迹在法兰柴思事件里扮演不了什么角色。
“要有信心,我亲爱的,”她快乐地说,“事情会好转的。你等着瞧。”回应
她的却是一长串的沉默,这让她忧心,于是她说:“如果我早知道你对这案件是这
样烦恼不快乐,我就应该老早多为你祷告些。我理所当然以为你和凯文会把它处理
得很好。”“它”这个英国司法系统。“现在我知道你的忧愁,我一定会向上帝递
出特别请愿的。”
那种就是如此简单,向上帝特别祷告就可以了的语气,使罗勃的幽默感复苏过
来。
“谢谢你,亲爱的。”他以好心情的语调说。
她把汤匙放到空了的盘子上,调整坐姿,圆圆的粉红面颊上浮起一抹揶揄似的
笑。“我知道那种语调,”她说。
“那是说你在开我玩笑。可是,你知道,这是真的,这回是我对,而你错了。
在人们累积的经验里很明显地揭示了信心可以移山,困难只在移山需要巨大的信仰,
而要在实际上聚集那样大的信仰是不可能的而已,所以山基本上是可以被移动的。
但在一些比较小的事情——譬如说这个案子——是可能聚集相当的信仰来驱动的。
所以,亲爱的,不要那样沮丧,不如给自己多些信心。同时我今晚会到教堂去花时
间为你祈祷,期望明天早上你会有一点儿证据。
那会使你快乐些的。“
第二天早上,当艾历克·伦斯登带着个好消息走进他办公室时,罗勃首先想到
的是琳姨一定会因此加深她对神的信仰。他不可能不让琳姨知道这个消息的,因为
当他回家吃午餐时,她必然会以明亮、信心十足的口吻问他:“怎样,亲爱的,你
可得到了我为你祈祷的消息? ”
伦斯登看来为自己感到满足,而且显然相当开心。
“我最好诚实招认,布莱尔先生,当初你建议我到学校去时,我不抱很大希望。
但我还是去了,那只是因为学校可以当作调查起点,而且我也许能从学校职员处知
道跟瑞斯亲近的方法。我想的是让我手下年轻的男孩去跟她认识。我甚至也想好当
我的手下跟她熟了后,该怎样得到她的笔迹而不触犯法律。但,布莱尔先生,你真
神奇。你的直觉被证明一点儿也不错。”
“你是说你拿到我们要的东西了! ”
“我去见她学校的主任,开宗明义地说明我们的来意,尽可能的坦白。我说葛
蕾蒂有作伪证的嫌疑——在一个刑事案件程序中——但我们认为她可能是被恐吓要
挟的,而要如此证明我们需要有她字迹的样本。老实讲,你叫我到那里去试试时,
我是认为她打从幼稚园起就没有留下任何有笔迹的东西。但是,那所学校的主任—
—芭格莉小姐——要我给她一分钟想想。‘想起来了,’她说,‘她在绘画上有些
天分,如果我这儿没有她留下的作品的话,也许教美术的老师有。我们喜欢把学生
的好作品留下来。’我想是为了鼓励学生而不得不忍受那些不中用的东西吧,说来
挺可怜的。后来,我不必去找美术老师,因为芭格莉小姐从一叠纸张里找到这个。”
他将一张纸在罗勃身前的桌上摊平。那是一张手绘的加拿大地图,有基本的行
政区域、城镇以及河流。画得不是很准确,但是干净整洁。地图底端横写有“加拿
大领地”。在右下角有着签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