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
我点点头。其实“换上男装”和“他们这些孩子”这种说法怎么听怎么别扭,不过在这上面挑挑拣拣岂不是更古怪了。所以,我只是一边从藤椅上站起来,一边请求上司的许可:
“我想去外面呼吸一些新鲜空气,能出去一下吗?”
“当然可以呀。不过,随便跑到外面去的话,会被误认为是出席会议的人,你要小心哦。”
“我只在院里的阳台呆一会儿。”
“等一下。”
“怎么了?”
“我也去。手借我一下。”
阳台上摆着白色的圆桌和露台椅子,凉子跟我都坐下来。高原的和风扬扬吹拂,仿佛还带着薄荷的清香。享受这番自然之美的竟然是那种家伙啊,唉……我忍不住冒出生态爱好者一般的想法。其实呢,我觉得蚊子这东西就是灭绝了也没关系,鲸之类的捕几只来吃吃问题也不大,根本没资格称为生态爱好者才是。
“他们为什么不能好好相处呢?通过女装释放灵魂,这个理念不是共同的吗?”
“所谓近亲相恶吧。即使同样是基督教,天主教和新教也拼杀得相当厉害呢。”
的确如此,我世界史上也学过“圣巴尔特勒米的虐杀”和“三十年战争”之类的事件。
“警视,多谢您了。”
“突然之间的,谢什么嘛。”
“您把我带到这里来,是为了让医生给我诊治吧。托您的福,现在好受多了。”
“这么慢才反应过来呀。”
“我会反省的。”
“光说说可不行,要有实际行动。”
又要什么“实际行动”啊,我正想着,Jackie若林也走到阳台来了。他拿着一个小盆,里面端着好几个淡啤酒和乌龙茶的小瓶。
“喂,两位要不要来一杯,很凉的。”
“谢谢啦。会上又在吵架了吗?”
“哎,让他们吵到尽兴为止吧。还不到中午呢。”
“可是,开会要开这么长时间啊?正式的大会是明天吧?”
“没关系,反正大家不是婚纱派就是哥特萝莉派,两种我都准备了呀。不管哪方获胜我都没关系。”
“双方都喜欢呀……”
要多花服装费呢——其实谁要我鸡婆。Jackie若林左手叉腰,还是站在那里,一会儿工夫已经在喝第二瓶啤酒了。他看我们摆摆手,又回到了会场。
凉子的手提包里传出恐怖的曲调,竟然是布莱萨赫(Breisach)的“死神在空中漫步”,这首曲子以死神镰刀上滴落的鲜血的声音为主题。凉子取出手机,简短地答了几句话。
“这是玛丽安和露西安打来的电话。果然不出我所料。”
初夏的阳光在凉子的眼眸中闪耀,荡漾着危险的美。
“罗特里奇家的私兵包围了我们的山庄。哼哼,行动也太慢了!”
我手里还握着乌龙茶的瓶子,愣住了。看来,我在轻井泽停留的第二天也片刻不得安息了。
第五章 十二怒汉
I
双人自行车在东京不可想象的碧绿的凉风中轻快地飞驰。
在前方控制车闸的是戴着遮阳面罩身着热裤的绝世美女,背后还背着双肩包——这情景简直像以高原为主题的广告照片一般——事实上,这却是警视厅最会惹是生非的警视挟持着手下直奔“轰轰烈烈的搜查现场”的场景。
“这么长时间泉田君一点都没参与进来,我可要反省一下。”
这句话可真是吓到我了——我可从来没想到,凉子的字典里竟然还有“反省”二字——难道什么时候出了修订版吗?
“说话呀。”
“啊……”
“你不是就在我后面吗?不好好答话,我怎么知道你有什么反应?!”
“知道了。”
“知道了该怎么办?”
“嗯,那个吧,我知道您在反省,却不明白为什么。如果您能告知原因,在下真的不胜荣幸。”
“想知道吗?”
“嗯,真的,发自内心地想知道。”
所谓“诚实”这种美德是什么东西来着?
“那我就告诉你吧——因为至今为止主导权都被敌人一手掌握了呀。”
“您说敌人,是罗特里奇家吗?”
凉子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突然停下自行车,亮相似的一转弯,横刀立马地截断了道路(译者:我说,这不是双人自行车么,前头那个人突然刹闸停车后面那个人还在蹬的话很有可能翻过去的说……)
“为什么能让敌人掌握了主导权呢?答案很明显——那就是,我实在是太深谋远虑了!”
“……”
“不会答句话吗?!”
“为、为什么是您的深谋远虑啊?”
“这才不是答话,是问题嘛。”
凉子一边抱怨,一边继续蹬车前进。
“就是说啊,我本来想好好享受假期,尽量波澜不兴的……”
我又吃了一惊。这女人竟然真的是来悠闲度假的吗?我还以为她是怀着破坏冲动和征服欲,专门跑到轻井泽来树敌的呢。
“不过,这点小事早就无所谓啦。总之,我会好好反省,看到不顺眼的家伙,哪怕他什么都没干,也要冲过去暴扁!不然岂不是一直都让别人占了上风。你说没错吧,泉田君?”
我当然不赞同,不过看起来,让“罗特里奇家的恐龙女”弄得团团转,让她相当不爽。连我自己也从来没想过,这世上竟然还有比药师寺凉子更乱来的女人呢——真不愧是美国出品啊——什么时候了还瞎感叹……在凉子质问“回答呢?”之前,我赶紧冲着背着双肩包的背影开口:
“我明白您的想法了。不过,还有一点疑问想请教。”
“说来听听。”
“那就恕我多言了。首先,我们为什么要骑自行车回去啊……”
“骑自行车敌人就不会发现嘛。自行车适合巷战呀。”
要是这样,何必要双人自行车呢?迎面另有一辆双人车骑过来,与我们不同,对方是男人在前面骑——他发现凉子,忍不住同时注视她的脸和胸部和腿,一下子慌了手脚。
对方的自行车倒了,情侣两人发出格外响良的声音摔在地上。我们装作没看见的样子继续骑。不是我没有人情味,恰恰相反,是为了让他保留一点武士的面子而已。
“嗯,还有一个问题,罗特里奇家的私兵为什么要攻击您的别墅啊?”
“我给梅拉·罗特里奇打了个电话。”
我第三次受到惊吓。
“刚才您在洋馆里打手机,就是给她的吗?”
“是呀。不过不是她本人,是秘书接的电话。白痴的家伙,好歹要点倒是传到了。”
“您怎么知道电话号码?”
“打之前我威胁了一下长野县警本部长……啊,订正一下,是麻烦他告诉我的。”
我看没什么必要订正。就算要把昨晚的事情压下去,长野县警至少也会知道梅拉·罗特里奇的联系方式。我也想知道县警本部长又有什么小辫子被她揪住,可那并不是紧要课题。
“那,您跟梅拉说了什么呢?”
“想象不到吗?”
“……难道,是那块手帕的事吗?”
“Bingo!”
早上凉子从我手上强抢过去的手帕,她还没还给我,也不肯告诉全部的内容,真是过分。
“就是这回事。我说,我手里有你女儿的遗书,如果不想内容爆料给媒体的话,就来找我。”
“就是说,是您把她拽过来的呀?”
“没错。”
“那还有时间慢慢骑车呀?开车十分钟就到的路,骑车可要三十分钟呢。您忠实的侍女们可能很危险的。”
“就凭那些家伙,怎么可能动得了玛丽安和露西安呢?要给她们俩充裕的时间嘛。”
“对方开枪怎么办?”
“这儿可不是美国,又不是武器制造企业的天下。普通人持枪已经违反日本国内的法律了。”
“罗特里奇家是美国巨富,养活着好几十个政治家呢。”
“你怕他们有治外法权?”
“事实如此吧。梅拉·罗特里奇是超级大国的特权阶级啊。”
“如果梅拉·罗特里奇老奶奶出了点什么事,坐直升机溜到美国大使馆或者美军基地去的话……”
被称作“老奶奶”,梅拉也够倒霉的,她才五十岁左右呢。当然,凉子本来就是恶意损她。而她扭头从肩上向我投过来的视线,竟是那么冷飕飕的。
“您想干什么?”
“你觉得怎么办好呢?”
“您可不能用火箭把她射下来呀!”
“为什么不行?”
“为什么……”
上司成心刁难的语气噎得我半天说不出话来。轻风吹送着凉子身上的香气,她好像喷了柑橘香型的香水。
“因为,现实世界跟好莱坞拍的动作电影,稍稍有那么一点不同。”
“什么不同?”
“好莱坞电影里总是正义的一方获胜,现实世界却是力量强大的一方获胜呀。”
所以伊拉克、伊朗等国家违反了国际规则就会受到制裁,却没有任何人能制裁美国。虽然也有对各国军队的战争犯罪做出裁判的国际刑事法庭,裁判的对象可不包括美国。至于我的祖国嘛,当然也不敢对老大的意旨有所违抗啦。
“哼,好没意思的现实论。”
我还以为这就是结论,凉子倒吹了声口哨,大声宣称:
“泉田君,你希望我得胜吧?”
“啊,如果对手是梅拉·罗特里奇的话。”
“也就是说,你希望我变得更强大吧?”
“啊?!”
什么逻辑跳到这一步的?
“我当然从来都是正义的啦,这根本不用讨论。所以,要想痛扁一切胆敢反抗我的混蛋,我就要变得更强大!”
“那个……”
“好,那么,作为强者之路的第一步,好好教训教训梅拉老奶奶她们一伙吧。既然她们不守法,我就要让她们为此付出代价!”
各种四字熟语在我脑海里穿梭飞越——什么日美友好啦,什么世界和平啦,什么物理证据啦,什么先发制人啊,什么以守为攻啦……可是,很显然我再说什么都是白搭。只有自行车铃的声音,清脆奏响着毁灭的主题曲。
II
穿越森林,原本平坦的道路渐渐出现了起伏,很快就到了药师寺家的别墅。我们把双人自行车停在旁边的别墅栅栏边,徒步走过去。三辆四驱车成一纵列停在那里,好像要把门前没有铺整的窄路封锁住似的。一见这个情景,凉子的双眸立刻发出好战的光芒。
“先把车胎给它爆了吧!”
“可我们没工具呀。”
“有啊!”
凉子从肩上摘下背包,伸手进去找着什么东西——一根黑乎乎八角形的金属棒。
“喏,用这个解决那些车胎。给汽车维修的人多送一些活计也好嘛。”
她两眼神采奕奕,喝了一声——欣欣然开始破坏行动时的凉子,真是一副尽享人生极乐的样子。
握住金属棒用大拇指一摁按钮,就会有粗壮而尖锐的锥头从另一端迸出来。不一会儿功夫,三辆四驱车已经变成不能移动的交通障碍物了。
凉子躲在常青树围栏的阴影下,用手机给两位侍女打电话。当然,她们的手机应该是设定成震动模式的。法语交谈很快结束,凉子挂上电话说:
“敌人人数只有一打呀。作为对手来说是太少了,不过当开幕倒也罢了。”
“好像还有日本人呢。不,会不会是日裔美国人呢?”
“日本本地人吧。不知道是暴力团成员或者别的什么东西的,他们总得需要有本地人引路嘛。这么说起来,得先把当翻译的解决了。”
凉子又把手伸进名牌背包里,掏出一样“凶器”:
“这个,你拿着。”
“这是什么?”
“水枪呀,一看就知道的嘛。“
虽说只是水枪,这却是相当强力的类型。用得好的话也足能制住对手的行动。枪身是透明强化塑料制成的,可以看到里面装着浑浊的红色液体。
“这不是普通的水吧?”
“你猜是什么?”
“该不是硫酸吧……”
“不要瞎说那么不合常理的话呀。”
靠,竟然被药师寺凉子教训“不合常理”——我可真是长出息了。
“你的枪里装的是含有大量辣椒粉的防身药水。我用麻醉枪。”
凉子又递给我一支电机枪。她身上背得简直是个能变出无数武器的魔法口袋。
“您不会还带着自白剂吧?打算给抓获的敌人用吗?”
“当然带了呀。”
她的话并不是乱开玩笑。
“强效神经性药物。可以用于抑郁症的治疗,但有很强的成瘾效果和中毒反应,发达国家是禁止使用的。”
“那使用这种东西岂不是会有问题……”
“没关系的啦,在日本是没人管的。”
“这是为什么呢?”
“不是厚生劳动省的负责人无能,就是受了制药公司的贿赂呗。反正,在这个国家,没有一千个以上的牺牲者,哪有人去追查药物损害呢。”
凉子扔下掏空了的背包,说了一声“来吧!”,踏上自己家的土地。我拉住她:
“您还是不要用自白剂了吧?”
“为什么?”
“以这么陈腐的手段让对方坦白,很不符合您的风格呀,缺乏独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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