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和人结怨吗?”
丹弗斯问琳达。我替她回答:“波妮是个好脾气的女人,个性开朗,每个人都喜欢她。”
“巴尼,我没有问你。”巴格利口气严厉地说。“酒精中毒的醉汉所说的话,可以当作证词吗?我会好好求证你说的话。戈登,你对刚才巴尼所说的话,有没有意见?”巴格利坐在椅子上,好像学校里的老师一样,指着眼前的一个人问。
“我也那么认为呀!”被指名回答的戈登说。我实在很不想说,这个戈登也是酒馆里的常客,他酒精中毒的程度与我差不多。
“波妮没有和任何人结怨。”
这不是巴格利喜欢的答案,所以他换一个人问:“关于钱的方面呢?亚文,她有向人借钱,或借钱给谁吗?”
“没有。完全没有这些事情。”“亚文酒馆”的老板,亚文·瓦沙曼如此保证。
“唔。那么,最近有什么形迹可疑的人出入村子吗?有没有人看到?”对于这个问题,大家的答案都是摇头。这个村子很小,若有什么可疑的外人来到这里,一定会立刻引起大家的注意。我完全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
“巴格利,她到底是何时死的?”我问。但巴格利没有马上回答我,他像个点头娃娃一样,头毫无意义地在脖子上摆动。过了一会儿,他似乎是无法坚持下去,才开口说:“我想是昨天晚上。”
“你想的?不是推断出来的死亡时间吗?”巴格利的表情愈来愈可怕——
“这个人很清楚嘛!”坐在丹弗斯旁边的外国人首次开口说话。他的声音很大,语调像美国佬,说话的声音显得很有精神。
“因为没有身体,无法对胃做检查,因此无法推断死亡时间。不过从发现的时间点来推论,她应该是被发现前的三小时被挂在树上的,所以死亡的时间或许是晚上快要八点的时候。从死者眼睛的水晶体干燥的程度,大约可以了解到这些。”
这是调查命案进行中才会有的开朗声音;真像美国脱口秀节目的主持人。我仔细地看了这个人的脸后,才想起来好像曾经在哪里见过他。想了好一阵子,终于想到了,是昨天晚上站在我旁边,对我说极光和日光灯的原理相同的那个男人。
“巴格利,这个人是谁?”我问。
“你迟到,所以错过我们的介绍了。这位是瑞典乌普萨拉大学医学院的御手洗教授,他正好来这里办事,所以我们请他协助我们调查这个案子。他认识很多苏格兰场的人,也很受大家推崇,曾经破解许多困难的案子,是世界性的名人。他的专长虽然是脑部科学,但也精通法医学。”巴格利说明道。“还有,坐在后面的,是我们局里的年轻刑警,汤姆·格兰西斯。”
“噢,原来是业余的福尔摩斯。”我从来没有被阿谀奉承的经验,所以对那位备受奉承的教授,多少有些抗拒感,才会带着挖苦的口气那么说。那位叫什么教授的男人瘦瘦高高的,看起来相当年轻。
“他是大学的教授,是脑部的专家,又是名侦探,真了不起。”
“巴尼,要不要请他帮你检查一下你的脑袋?”
巴格利的话很无聊,可是在座的许多人都因此而笑了。这让我吃惊,也让我生气。
“从瑞典来的教授吗?我听懂教授对极光的解释了,但是教授也能解释清楚这次的事件给我听吗?为什么会发生那样的事情呢?是哪里来的家伙做的呢?”我说。
“现在我所能说明的事情非常有限。”教授仍以开朗的语气说。“因为掌握的线索太少了。”
是这样吗?我心里想。可是专家不就是即使只有有限的线索,也可以说出一套大道理的人吗?
“是脑筋有问题的人干的吗?”
“嗯,这样说也可以吧!总之,这是超乎常理的犯罪行为。”教授说。
“巴尼,这个人肯定比你疯狂。”局长又在挖我的疮疤。然而难以置信的是,其他人竟然因为他的无聊笑话而频频点头。
“你是前天晚上几点见到波妮的?”
“我干嘛要看时间!”我说。
“说的也是。就算看了,也是看不懂吧!我真笨,竟然问醉汉这种问题。”
“她下班的时间是午夜十二点。”亚文·瓦沙曼替我回答。“二十八日那一天,她和平常一样,也是十二点时下班回家。”
“她都是走路回家的吗?”
“是的。”
“芭芭拉·贝卡小姐。”
巴格利出声叫波妮的室友。
“二十九日那天你有看到她吗?”
“我整天都没有看到她。因为那天我要上班,一早就出门了,所以一直没有看到她。”
“前天呢?”
“前天也没有见到她。最近我常待在办公室,并不常见到波妮。”
“有谁知道波妮二十九日那天的行踪?”巴格利大声问,但是全场无人回答。
“波妮那天大概和平日一样,待在屋子里看书,或看撞球的节目吧。她总是自己做饭吃,上班的时间到了,才会出门,走路去‘亚文酒馆’上班。”
“她与男性的关系如何?”巴格利问得很直接。芭芭拉立刻说:“据我所知,她没有男朋友。”
“我这样问,并不是在窥探她的私生活,而是为了逮捕杀害她的凶手。关于这一点,你们有谁能提供情报吗?”巴格利说,但还是无人作声。
“好吧。如果有人知道,等一下再悄悄告诉我也可以。”
“局长,波妮真的没有男朋友。我和她是同事,我们的感情很好,她有什么心事都会告诉我的。我知道她真的没有男朋友。”琳达说。
“那么,平常她做什么消遣?”巴格利说。女人到了六十岁,没有男朋友倒是正常的情形,不过,任何事都有例外。
“她爱喝酒吗?”巴格利说这句话的时候,瞄了我一眼。
“她也会喝酒喝到吐血吗?”
“她喜欢庭园里的玫瑰,偶尔会和女性朋友聚会聊天。”琳达回应巴格利的问话。
“聚会时,她的表现如何?”巴格利巡视着众人。他是在问:有哪些人会和波妮聚会?
“她的表现一直都很正常。”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说道。“我也常和波妮聚会。”
巴格利沉默了一下,然后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柯妮·达文生。”
“职业呢?”
“我以前是小学老师,现在已退休了。”柯妮继续说:“她如果有烦恼,我们都看得出来。”
“我也这么认为。”琳达也这么说。然后巴格利便以阴沉的声音说:“既然她是这么单纯的女性,为什么还会被人那样杀死呢?”他双手抱胸,眼睛看着地面。
“真的没有和人结怨吗?”他抬起头,非常不死心地再问一次。我也抬头看着在场的人,发现众人都轻轻的摇了摇头。
“局长,她会不会被抢了?”有人这么问。
“见不到她的身体,谁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局长很简慢地回答。
“她的房间很整齐,没有东西被偷,钱也都还在。”这么说来,她被杀害的现场应该不是她自己的房间。
“巴格利,波妮到底是不是被杀死的?”我问。
“当然是。”巴格利很不耐烦地回答我。
“她的死因呢?”
“没有身体,所以无法判断。”那位瑞典来的教授说。
“被杀害的现场在哪里?”
“不知道!”说这句话的人是巴格利。
“这是恶魔干的,”不知是谁说了这句话,声音听起来有点老。
“是恶魔干的!恶魔苏醒了!”
但是,巴格利当然不会如此认为,只会把这种看法当成蠢话。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我焦躁地说了。为什么没有人要讨论我想知道的事情呢?
“各位,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波妮的头会和长毛狮子狗的身体接在一起呢?”
“波妮的头好像是被一股凶暴的力量,硬从身体上撕扯下来的。”御手洗教授若无其事地说着,但是大家却闻言哗然。
“就像拥有怪力的巨人一手抓头,一手抓身体,然后用力撕开那样,所以伤口的切面非常不整齐。那种伤口不像是刀刃切砍出来的。”厅堂里响起一阵阵忍不住作呕的呻吟声。
“果然是恶魔干的。”刚才的那位老者说。
“不要谈论恶魔。”巴格利不愉快地说。
“教授,请继续说。”
“长毛狮子狗的情况也一样。还有,不管是狗还是人,他们的食道都被插入木棍,藉此将人与狗串在一起。如果没有相当的力气,办不到这点。”大家屏息听着教授的解说。
“一定是恶魔,只有恶魔才做得出那种事。”又是那个老人说。
“贝卡女士,那只黑色的长毛狮子狗,是波妮的狗吗?”巴格利问。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到被问者的身上。被问者摇摇头,说:“不是。”
“那么是谁的……”大家的视线一起移动,看向一个人。显然大家都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是我的。”一位面貌姣好的成熟女子在大家的视线下回答。
“你叫什么名字?”
“佩琪·卡达,我在凯思鲁路开店做生意。”
拥有一头金发的佩琪·卡达,在众人中显得相当醒目。虽然她应该也是六十几岁的人了,但看起来却只有四十几岁的样子。
“你开什么店?”
“珠宝店、进口服饰店、餐厅等,经营的范围相当广泛。”佩琪回答。她经营的店都是村里最高级的店,她也是村里最有钱的人。她是寡妇,那些店面和金钱,据说都是她丈夫的遗产。除了上面说的那些店外,她还有几家出租用品的店。她不仅是村里最有钱的人,或许也是村里最漂亮的女人。
那只黑色的长毛狮子狗,名叫邓恩,是佩琪的宠物,全村的人都知道。爱犬被杀了,她内心的悲痛,应该不亚于波妮的朋友们。
“那只狗叫什么名字?”
“邓恩。”
“邓恩死亡的时间推断是前天晚上。”教授说。
“你的狗是什么时候不见的?”巴格利问。
“大概也是那个时间。”佩琪回答。
“狗的情况怎么样?”
“不是被毒杀的。”教授先是这么说。然后接着又说:“它没有被注射毒剂,也没有被溺毙或勒死,更不是因为身体衰弱而死的。”
“那么,它是怎么死的?”巴格利问。
“头部遭受枪击或殴打致死的吧。”
“啊……”佩琪发出哀痛的叹息声,众人也议论纷纷。
“因为狗的头部不见了,所以无法断定确切的死因。如果可以找到狗的头,就能确定了。”
“到底是谁?……为什么要那么做?”佩琪有气无力地说。
“你有和人结怨吗?”巴格利单刀直入地发问。
稍微沉默了一会儿后,佩琪才说:“我不觉得我有和人结怨。”
村人也同意她说的话,接二连三地点头。
“而且还被缝合起来。”教授说。
“什么被缝合起来?”
“波妮的头和邓恩的身体,被针和线紧密地缝合、连接在一起。缝合的部位是脖子这一圈。”教授指着自己的脖子,并且用手指头轻轻绕了一圈。大家都被他这番话吓得说不出话。巴格利叹了一口气后,才说:“太混蛋了。”
“有必要那么做吗?”我也说了。
“所以我才会一直问波妮是否有和人结怨这个问题。如果没有仇恨,为什么要做这么可怕的事情?不是吗?一定有什么怨恨吧!”
“唔。”我也不得不点头同意这个看法了。
“一定不是什么不愉快的小事,而是就算杀死也无法释怀的深刻怨恨。如果不是这样,就很难解释这种情形。所以说,各位如果知道什么事情,请一定要告诉我。”
但是,巴格利即使这么说了,大家仍然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他再说:“这个村里的人,彼此都像亲戚一样熟悉,都是从年轻时就认识的朋友,不仅知道彼此的性情,连彼此家里的事也知道一些,所以你们一定知道什么。”
巴格利开始演讲,可是仍然无人出声。“贝卡女士、琳达,你们想到什么了吗?”但是,这两个人稍微犹豫之后,仍然摇了头。
“我非常了解波妮的事情,她喜欢吃的东西,她欣赏什么样的男人,我都知道。可是,我不知道她会和什么人结怨,我认为她根本不可能和人结怨,而且朋友们一向都很喜欢她。”
琳达说。芭芭拉点头表示同意,并且说:“我也没有看到任何可疑的人物。如果问我最近有没有看到什么陌生人出入此地,我的答案就是那边那位瑞典来的教授了。”
听到两位女士的说法后,巴格利无可奈何地摊开双手,表示投降了。就在这个时候,一阵好像要撼动村公所建筑物的声音突然响起,于是大家都抬头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