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才是最高明的策略。」
「谢谢你,这么一来,我也没有什么事必须问你了。不过,我必须提醒你,就算这桩事件的动机在於黑死馆的遗产,你最好还是谨慎点保护好自己,尤其不要与算哲先生的家人过度频繁接触。虽然终有一天会查明凶手是谁,不过明哲保身是此时最好的方法。」
法水给完忠告后,走出伸子房间。临出房门之际,他以充满异样炽热的眼神望著房门右侧的木板。他方才进门时就已经发现在距离房门约莫三尺处有剥离的木片,上面还挂著被勾到似的衣服纤维。
各位读者可能还记得丹尼伯格夫人的衣服右肩有处被勾破的地方吧?问题是,这当中还存在著不易了解的疑问,因为若是以正常姿势进出房门,当然不可能会特地将身体横移三尺距离,让右肩碰到木板。
之后,法水独自走在黑暗静谧的走廊上。途中,他停住脚步,打开窗户,用力深吸户外的空气。外面是非常深邃静寂的景观,天空某处的月光淡淡地照射在观景塔、城墙和遮覆这一切的阔叶树树梢,让眼前景色有如海底般湛蓝。夜风吹过时,更让景物如波浪起伏地朝南方扩散。
不久,法水忽然灵光一闪,某种想法开始成形,但是他依然未离开该处,而且像是害怕呼吸声太大似地凝神静听。十几分钟过后,不知从何处传来蹬、蹬、蹬的脚步声,等脚步声逐渐远离之后,他的身体终於动了,再度前往伸子的房间,在里面待了两、三分钟后,又出现在走廊。这次,他来到另一侧的雷维斯房门前站定。
当他握住房门把手时,他已知道自己的推测完全无误,因为在那一瞬间,他碰上了这位忧郁厌世主义者的视线——溢满异样热情、恍如野兽杀粗声吐气著。
一、沙勿略主教的手……
法水刻意悄声地推开房门时,雷维斯正坐在壁炉旁的躺椅上,脸孔埋在膝盖间,双拳用力抵住太阳穴。他那克罗曼人式分梳的银色长发下,鲜红的双眼燃烧著狂暴的光芒,此刻,原本有如忧郁的厌世主义者的他,全身被未曾见过的激情所包覆。他不断扯著鬓角的头发,用力吐气,脸上的无数皱纹颤动不已,那种妖怪般的丑陋,明显可知其头盖骨下不可能有所谓的冷静或祥和存在。确实,雷维斯心中绝对有某种狂妄的执著,而这种执著让这个中年绅士宛如猛兽般剧喘。
但是一见到法水,雷维斯眼中的懊恼阴影尽皆消失,静静地站起。他的转变非常鲜明,让人以为出现了另一位雷维斯,而且态度也没有意外或嫌恶的感觉,反而还笼罩著一层白色烟雾般的淡漠,同时,另一边脸孔的一只眼睛狡诈地眨动,却又不像责怪法水的无礼,这种异样的个性,应该只能称之为怪物吧!
这个房间的装饰是在雷纹图案的浮雕加上回教风格,三条并列的棱边在墙壁至天花板构成平行摺纹,格子状天花板中央垂挂著十三烛型的旧式美术灯,妖艳的黄色灯光照射在家具上。
法水为自己没有敲门郑重道歉,并与雷维斯面对面地在长椅坐下。
这时,雷维斯狡脍地轻咳一声,开口:「对了,遗嘱好像在刚才开启了,所以你是来告诉我遗嘱的内容吧?哈!哈!法水先生,那真的是很愚蠢的游戏……我现在可以告诉你,实际上,遗嘱一开启即表示随即实行,亦即,不仅意味著期限已到,而且还必须立刻执行其内容。」
「原来如此,这样一来,别说偏见,应该是连错觉都不会发生了。可是,雷维斯先生,除了那封遗嘱以外,我也找到了动机的深渊。」法水的微笑中隐藏奇妙的讽刺。「不过,关於这点,我无论如何都需要你的帮忙。坦白说,我听到了从底层深处传出来的奇异童谣。啊!那绝对不是我的幻听,只不过童谣本身也非常不合逻辑,绝非简简单单就能断定的东西。问题是,我在追查其影射并观察之时,偶然自其中发现一项定数,因此,雷维斯先生,我希望你能够决定该定数的值。」
「什么,奇异的童谣?」雷维斯吃惊地将视线从壁炉上移至法水脸上。「啊!法水先生,我明白了,可以请你停止肤浅的戏剧吗?像你这样凶猛无比、简直就像凯克斯霍姆投弹兵的人,居然会唱起可悲的牧歌。哈!哈!你真是独一无二的天才,竟然堂而皇之地提出自己的要求。」雷维斯看透了对方的阴谋,强烈地讽刺对方,迅速筑起警戒的高墙。
但是法水毫不在意,神情益发冷静。「没错,或许我刚才是有些过於戏剧化。——你可能会笑我学识浅薄,不过我至今确实连《Discorsi》(十六世纪前叶,佛罗伦斯外交家马基亚威利所著的《阴谋史》)都未曾读过,所以,如你所见,我是非常诚恳的,当然也没有丝毫陷阱或计谋。我现在就说明目前事件的归纳,甚至包括你尚未知道的部分,然后再徵求你的同意吧!」法水将手肘在膝盖上移动,上身探前,凝视对方。「我要叙述的是在这桩事件之动机上的三种趋向。」
「什么,动机上有三种趋向?不,应该是一种才对。法水先生,你忘了遗产分配漏掉了一个人,也就是津多子吗?」
「不,那是另外一回事。请你先听我说明。」法水制止对方,然后提到戴克斯比,接著从黄道十二宫之解读述及霍拜恩的《死亡舞蹈》,解释其所记录的诅咒意志之后,接著说,「也就是说,问题重点乃是四十多年前算哲出国游历时之秘事。据此可明白得知算哲、戴克斯比、德蕾丝三人之间存在著狂乱的三角关系,而且,结果很可能是因戴克斯比的犹太人身分而惨遭挫败,后来,戴克斯比意外获得了设计并建造黑死馆的机会。雷维斯先生,戴克斯比为了报复,到底会怎么做呢?他那强烈的恶毒念头……首先让我想起来的是过去三桩离奇死亡的事件,每一桩均为动机不明,这一点给了我异样的暗示;另外,黑死馆落成后第五年,算哲就大肆改建内部,应该也是因为害怕戴克斯比的报复而进行的处置吧!不过,最令人震惊的是,戴克斯比预言四十年后的今日之事竟在他记述玩偶的异文中出现。这让我不得不认为戴克斯比的怨念仍残留在这栋黑死馆某处,而且,其方式绝对超乎人类智慧所能想像。不,我还是讲得更明确些吧!据称在仰光跳海自杀的戴克斯比是否真的死亡还颇有深刻玩味的必要。」
「嗯,戴克斯比……如果那人真的还活著,今年应该正好八十岁。但是,法水先生,你所谓的童谣只是这样吗?」雷维斯依然没有改变嘲讽的态度。
法水丝毫不以为意,冷然接著说:「不必说,戴克斯比的无稽妄想与我的杞人忧天也许只是偶然一致,可是进入了算哲先生的问题后,很明显地,不会再有任何人认为是多虑了。於是查明算哲对遗产的分配处置是动机之一,另外,包括旗太郎以至於津多子等五人也因各式各样的理由牵扯其中。但是,还有一项疑点,那就是遗嘱上的制裁条文,那是几乎不可能实行的事。
雷维斯先生,譬如,所谓恋爱等属於心灵方面的事情,我们该如何去证实它呢?所以我觉得自己能够体会算哲令人不解的意志,也就是说,即使开启遗嘱带来新的疑惑也无所谓,而且这种疑惑并不能单独分割,而是一脉相承,换句话说,其中存在著我称之为『内在动因』、并与前述两点相通之物。因此,雷维斯先生,我要露骨地追问……你们四人的出生地与身世应该是与公开登记的不同,对吧?举例来说,克利瓦夫夫人表面上是科卡萨斯地主的第四个女儿,但事实上她却是犹太人,对吗?」
「你是怎么知道的?」雷维斯不禁双眼圆睁,但是很快便平复其惊愕。「不,欧莉卡小姐或许只是特例。」
「但是正因为出现不幸的巧合,所以才会追究到底,发现这项事实。更何况还有一张与该事实相对照、暗示一家族特异体质的陈尸启示图。如果将这件事与你们四人自幼年就被带到日本来的事实互相结合分析,算哲的异常意图就变得很明显了。」法水停顿一下,深呼吸之后接著说,「雷维斯先生,有一件事连我都觉得自己会不会已经疯狂了,就是我之前认为是妄想的算哲仍活著一事,目前已有了约略确实的推定。」
「啊,你说什么?」雷维斯在瞬间丧失全身知觉,该消息之冲击强度让他连眼皮都僵住,如哑巴般嘴里开始嘟嚷著难辨的话语,并无数次地反问法水,等到终於理解法水的说明后,他全身像是罹患热病似地开始颤栗,脸上满是恐惧与苦恼。
不久,雷维斯开口:「啊,果然是这么一回事吗?『只要开始启动就不会停止』。」他低吼地喃喃念著,然后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眸里迸射出灿烂的神采。「太不可思议了,多么惊人的巧合呀!啊,算哲先生还活著……那么,他一定是在这桩事件初夜从地下墓窖上来……法水先生,这岂非就是尚未出现的『地精呀,勤奋工作吧!』也就是那五芒星咒文的第四句?没错,也许我们的眼睛看不见,可是那张纸早在水精之前,亦即这桩悲剧正式开演前的序幕出现了。」雷维斯脸上出现分不清是笑或哭的绝望之色。
法水对雷维斯有趣的解释虽然只是点点头,不过声调却逐渐提高。「对了,雷维斯先生,我发现与遗嘱有著不可分割关系的动机,那就是算哲留下的禁止事项之一的恋爱心理。」
「什么,恋爱……」雷维斯微微发抖,却是恨恨地回瞪对方。「不,若是平常,你应该会说『恋爱的欲求』吧?」
法水冷笑,「不错……不过,若如你所说而使用『恋爱的欲求』一词,那它就会加上刑法的意义了。但是,我必须以此为前提谈及算哲的生存与地精的关系。当然,其魔法的效果绝对非常强大,可是,雷维斯先生,我却认为结果仍是在於比例问题。你似乎将该项符合解释成『无限记号』,认为那是『永劫恶灵栖息的泪之谷』似地相信这桩事件,但我正好相反,我知道善良的守护神葛雷特亨的手已伸向浮士德博士。若要问为什么,因为我知道必须成为恶鬼祭品的人还剩几个,所以,具备那等知性与洞察能力的凶手当然也在此感觉到继续行凶的危险。不,不仅如此,对凶手而言,已没有再累积尸体数目的理由,也就是说,以狙击克利瓦夫夫人为最后阶段,凶手搜集尸体的嗜好应该已完全终止。
雷维斯先生,我就让你看看我所采集的心理标本吧!
法律心理学家汉斯·里赫尔等人虽提倡『动机的观察具有影射性』,但我一向认为动机具有推测性,并无止尽地寻求所有与事件相关者的心像。因此我才能判断凶手的根本目的在於丹尼伯格夫人,所以才会企图将克利瓦夫夫人与易介的事件转移至会引人误判动机的遗产问题,或是企图让人误以为是虐待性的凶行,当然,像伸子那样的情况只能说是阴险至极,也就是恶鬼特有的扰乱策略。」
法水掏出香菸,却仍掩饰不了满溢在其声音中的恶魔回想,他紧接著叙述惊人的结论,「所以,它是你今天送彩虹给伸子的心理,也是你之前与丹尼伯格夫人的秘密恋爱关系。」
啊,雷维斯与丹尼伯格夫人的关系……这应该是连神也无法知道的事吧!在这一瞬间,雷维斯的脸色像死人般苍白,咽喉激动地上下滚动,似乎难以发声,而且颈部的静脉像鞭子般扭曲,整个人有如雕像似地凝视虚空。
这真的是非常漫长的沉默,隔著窗户可听见喷泉的声音,飞沫在星空下闪动淡白光芒。事实上,雷维斯最初一定对法水有十足的警戒,但是法水出乎他意料外的一番话终於超越他的透视,胜败就此决定。
不久,雷维斯无力地抬起头来,脸上已泛现绝望之色。「法水先生,我本来就不是幻想性的动物,但是,你这人游戏性的冲动太多了。好吧!我承认送出彩虹之事,但是我绝不是凶手,而且,你所谓我与丹尼伯格夫人的关系实在是令人震惊的一种诽谤。」
「你放心,若是两个钟头以前就很难说,不过现在就算有那种禁止条文也早已失效了,因为任何人都已不可能妨碍你的继承。重点在於那道彩虹和窗户……」
雷维斯从疲惫神态中露出悲愁的表情,「我当时见到伸子站在窗畔,以为她在武器室,所以送她彩虹。但是,天空的彩虹是抛物线,露滴的彩虹却是双曲线,除非彩虹是椭圆形,否则伸子不会投入我的怀中。」
「可是,这里却有一项奇妙的符合,那支鬼箭吊著克利瓦夫夫人继续前进,射中的位置同样是那扇房门,也就是说,你送的彩虹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