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看这段文章并无法得知宪警迪尼凯的推理途径,不过,我仍试著予以解析。所谓环绕尸体的腊烛数目实际上是五支,而且为了让尸体划十字架,不是以五支腊烛围住尸体,而是将彷佛削竹子般削掉半边腊的四支短腊烛排列在四周,中央放置削到剩下一半腊、只留下长长烛芯的一支腊烛,这是为什么呢?你们知道若让测风器的四只手各自指向不同方向会发生何种现象吗?斜削一边的腊烛各依不同方向排列,一旦点火,腊烛受热产生的蒸气会倾斜地斜向上吹,又因各自削掉的方向不同,其上方会产生如扯铃状的交错气流,气流让中央的长烛芯旋转,利用光线描绘的影子形成尸体的手正在划十字的错觉。
如此一来,若要追究尸光与割痕的成因,我认为我们无论如何都必须回溯至神意审判会。在波希米亚的柯尼克拉兹点燃的腊烛中,或许存在著只向丹尼伯格夫人显现的算哲之幻影。支仓,数字性的东西常会从偶然中出现,这是因为所谓的恒数经常是以假设为最初的出发形式,之后才会决定固定不变的因数。」
法水的脸在一瞬间浮现奇妙的暗影,但在继续叙述之时,关於尸光方面却明显出现地理上的奇妙吻合,只是这种隔绝的对比结果却徒然助长了混乱。
「紧接著,我注意到有关天主教圣徒的尸光现象。我在阅读《圣徒奇迹集》时发现其中有这么一段纪录,在新旧两派纷争最严重的一六二五年至一六三○年的约莫五年间,有席恩堡(莫拉维亚领地)的德伊瓦迪、查依特(布鲁森Preussen)的葛洛哥、佛莱舒塔德(高地奥地利)的亚诺登、普勒维(萨克逊领地)的穆斯哥威登等四人在死亡后尸体发光。熊城,这虽然是偶然,却存在著终究无法解明的巧合!为什么呢?将上述四个地点连起来会成为明确的矩形,并环绕著发生柯尼克拉兹事件的波希米亚领地。其实在因数是什么呢?我自己虽然愈说愈不明白,不过,我认为犹太人照亮尸体的习俗能够视为凶手迷信的象徵。」法水说完,仰望著天花板,有气无力地叹息出声。(见下图)
然而,听了法水所言,检察官的希望完全幻灭了,他发出个连嘴角都扭曲的冷笑,从背后的书架上抽出瓦特·哈德(西敏寺教堂的修士)的《格斯塔夫斯·阿多尔夫斯》,随手翻阅,似乎在找些什么,之后将找到的部分朝向法水,用手指著。他是藉此强烈讽刺法水的疯狂言语!
(瓦伊玛侯爵威尔赫姆的军纪败坏之部队在与亚伦海姆的战争中溃败,延迟对国王的支援,而且即使在诺岩霍安城内受到责难,威尔赫姆仍是不改其色。)
检察官尚觉不足,又以执拗的态度接著说:「啊!真的是很可悲的书目呢!这应该是你特有的书房性错乱吧?你将那些值得惊叹的现象过度儿戏了,像这种游戏性的卖弄能称为有价值吗?若你无法更精确说明共鸣钟室的现象,请你还是不要再发表什么演讲了。」
「支仓,如果凶手不是犹太人,当时为何能让伸子产生腊质挠拗症呢?伸子是在某一瞬间僵硬得彷佛雕像,所以旋转椅的位置并不重要。」
(注)一种僵硬症状。这种症状在发作时会让突然丧失意识的病息全身僵硬,完全无法自主地随意动作,而且对外界的运动毫无抵抗,简直就像柔软的腊或填充玩偶般,手脚始终停止在被移动的位置,也因此才会被冠上腊质挠拗这种有趣的病名。
「腊质挠拗症?」检察官忍不住激动地摇晃桌子大叫,「胡说!你的诡辩未免过度滑稽!法水,那可是罕见疾病中最罕见的疾病呢!」
「当然,那绝对是文献中才会出现的稀有疾病。」法水肯定地说,但声音里却透著嘲弄的回响。「但是,假设有办法以人工进行这种罕见的神经排列呢?你知道苏珊妮所创的医学术语『肌肉意识丧失』吗?让歇斯底里的病患在发作期间闭上眼睛,会产生酷似腊质挠拗症的全身僵硬状态。也就是说,除非犹太人特有的某种习俗,否则不可能表演这种病理性的杂耍动作。」
熊城原本默默抽著菸,这时突然抬起头来,说出不像他会说的一番话:「啊,伸子与歇斯底里症吗?不错,你的透视眼的确相当厉害,不过,请你将问题从精神病院转移到其他地方吧!」
法水却出乎意外地试著将病理解剖运用於黑死馆的建筑之上,强调其可能性:「熊城,我才必须提醒你,这样的事件只能在黑死馆发生。所谓的犯罪通常不是只出於动机,尤其是智慧型的杀人,这类罪行多是受到内在理念所驱使。当然,这虽是一种淫虐性质的方式,但如此一来,在感情之外也会出现因为无法从某种感觉性的错觉获得解放、并持续受到压抑而自然发生的实例。譬︹如黑死馆这种城堡般阴郁的建筑,我就认为它具有这种非道德性、毋宁是属於恶魔般的特性。问题是,带著一副严肃脸孔的恶作剧者通常会如何改变人类的神经排列呢?,这儿正好有一个最适当的例子。」
似乎为了不让自己被认为是藉著矫奇的推论独断独行,法水先提出例证:「这是本世纪初在杰金根发生的事件。一位叫欧托·普洛梅尔、怎么看都像是西法亚人的敏感少年进入了当地的多明尼哥修道院附设学校就读,但是,那种低垂的波尼贝式拱廊、灰暗的光线、充满压迫感建筑物立即开始腐蚀少年青春期的脆弱神经。最初,由於室内外的光线亮度差太多,他只会偶尔见到不可思议的残像,最后却陷入了幻听。这是因为他房间的窗外有铁轨,使他不断Resend Blehmel(疯狂的幻觉之意)听见经过该处的列车声响。后来少年的父亲惊讶於儿子的病况,慌忙将他带回家,因此普洛梅尔的精神状态终於能够免於崩溃。
这实在有如奇迹一般,因为,当他走出宿舍的同时,他完全不再有幻视与幻听,很快就恢复健康的青春。熊城,你并非刑法专家,所以可能不知道这件事,根据监狱建筑形式的不同,有些监狱会不断出现囚禁性精神病患,有些监狱则完全不会。」
法水说到这里,点著新的香菸,吸了一口后,依然没有离开知识的高塔,继续援引更偏颇的例子:「十六世纪中叶菲力普二世在位时,有一个可称之为淫虐性的残酷异例。西班牙塞维利亚宗教审判所有一位担任候补审判官、名叫霍斯柯洛的年轻修士,他不但审判技巧拙劣,而且对万圣节举行的焚杀异端游行还会感到恐惧,宗教副审判长史比诺莎不得已只好将他送回故乡圣托尼亚的庄园。一、两个月后,史比诺莎接到霍斯柯洛的来信,见到信纸上所画的玛兹奥勒塔(中世纪义大利的谢肉季进行的最具兽性之刑罚)的机械化图形,不禁大吃一惊。
——塞维利亚的刑庭有无数十字架与拷刑刑具,但是,神若要点燃地狱阴火,让它永远、无止尽地绽放光芒,首先应从刑庭除去回教式高大的拱门。我回到圣托尼亚后居住在昔日戈迪亚人留下的老旧昏暗庄园,该庄园有一个特性,就是它呈现了人类各种苦恼的思想,我在这儿将各种酷刊结合、比较,终於成为能完全掌握其技术的工程师。
熊城,这段凄惨的独白在诉说什么呢?霍斯柯洛的淫虐残酷习性为何不会产生於残忍的拷刑刑具之间,却产生於美丽的毕斯卡欧湾的大自然之中呢?我想说的是,绝不能忽略塞维利亚宗教审判所与圣托尼亚庄园的建筑之差异。」
法水收敛起激动的语气,试图让上述两个例子与黑死馆的实际状况相符,说明潜藏在建筑式样中的恐怖魔力。
「虽然只去过一次、而且是在昏暗的天候之下,但我却注意到黑死馆的建筑样式出现各种并非常态的现象。当然,那种感觉的错觉具有无从捕捉的力量,也就是说,无法从其中获得解放,於是造成病态的个性。熊城,我乾脆说明白一点好了——也许会有程度上的差异,但黑死馆的人们绝对都是心理性精神病患。」
在人类精神中的某个角落,无论是谁,尽管轻重有别,却一定潜伏著精神病基因。将之挖掘出来排列在犯罪现象的焦点面上也是法水与众不同的调查方法之一,只是,眼前的情况,亦即是伸子的歇斯底里性发作与犹太型犯罪仍存在著必须一致的隔绝。
(但是,瓦尔德舒坦的左翼远比国王的右翼更为散开,国王命令威尔赫姆侯爵重整战列,只是侯爵再度犯错,延误使用加农炮的时机。)
检察官仍以迟缓笨拙的威尔赫姆侯爵比拟法水,持续沈默地讽刺,但熊城却忍不住开口了:「反正,不论是罗斯却尔特或洛森菲尔德皆无所谓,请让我看看那位犹太人的脸孔吧!而且,你不会是打算将伸子的发作当作偶然的意外吧?」
「开玩笑!那样的话,伸子当时为何要反覆弹奏早上的赞美诗呢?」法水加强语气反驳他。「熊城,你要知道,那女人用非常需要体力的共鸣钟反覆三次弹奏赞美诗,如此一来,就算不会引导出莫索的『疲劳』,也会成为施加催眠诱导或引发神经病的绝佳条件。就是在这时,有东西将那女人诱入朦胧状态。」
「那么,那是什么样的怪物呢?毕竟钟楼的鬼名册上并未记载任何一位死亡的人类姓名。」
「不是怪物,当然也非人类,是共鸣钟的键盘。」法水发出装饰音,让两人大感意外。「这是一种错视现象,譬如,将一张纸裁开短册形的纵孔,在其后面移动切成圆形的纸,圆纸随著移动的剧烈化,看起来会逐渐变成椭圆。而上下两层的键盘也会出现同样的现象!假设这里有频繁使用的下层键盘,若从上层不动的键间凝视下层不断上下的琴键,下层的琴键两端看起来会斜向上层琴键,而且逐渐变细,也就是说,一旦产生这种远离的错视,因为之前酸劳而出现的朦胧精神也会溶入其中,当然就产生固定的作用了。所以,熊城,如果要讲得更清楚些,那么,只要知道当时命令伸子反覆弹奏三次的人是谁,就可以直接指出凶手了。」
「但是,你下的结论并不算深奥。」熊城严肃地指出。「当时是谁让伸子闭上眼睛?你并未说明让她全身有如腊质挠拗性般、彷佛腊像似的过程!」
法水露出开朗的微笑,看起来似在怜悯对方缺乏独创想像力,紧接著便在桌上的纸条画出附图,开始说明:「这是所谓『猫的前肢』,是犹太犯罪者特有的结绳方法。熊城,只凭这个结绳方法就能够做出让旋转椅出现矛盾的肌肉意识丧失,也就是类似腊质挠拗性的状态。如你所见,拉动下方的绳子,绳结会逐渐往下,但是,若解开被绳结勒住的物体,绳子随即会恢复为一条直线。所以,凶手是事先测定钥匙的使用数与最初结绳的高度后,在绑住钥匙与敲钟的棒槌的绳子上方绑住短刀的刀锷,於是随著演奏的进行,绳结会一面让刀锷旋转,一面使之下降,等到伸子以朦胧状态演奏——应该是第二次反覆赞美诗时——短刀刀刀会在她眼前如水影般闪烁著光芒地左右晃动下降,也就是以闪烁的光芒抚摸她的眼皮。这是称为『眩惑操作』、让受催眠的妇人闭上眼睛的控制手法,所以在闭上眼睛的同时,酷似腊质挠拗性、丧失肌肉意识的身体立刻失去重心,如雕像似的往后倒下,这时凶手再趁机自其背后踢掉钥匙与绳子,短刀就从绳结脱离,掉落地板上。当然,伸子在发作停止的同时也陷入了深沉的昏睡。」(见下图)
说到这儿,法水回瞪检察官恶意的轻蔑眼光,脸上突然浮现悲痛的表情:「但是,伸子为何会握住那把短刀呢?为何会发出可称之为矫奇之变态极致的高八度音呢?除了凭想像以外,我还是无法掌握真相。」
他先是发出有气无力的叹息,但是困惫的表情立刻第三度转换,潇洒地高奏凯歌:「不,我正在计算天狼星的视差,还有δ和ξ!只要能将这些归纳至一点就可以了。」
这时,空气异样地炽热起来,与法水长久相处的两个人也能够感觉到事件已到了接近解决的阶段。
熊城显得有点恐惧,脸孔前倾,盯视对方:「那么,请你直接指明黑死馆的怪物吧!你所谓的犹太人究竟是谁?」
「是轻骑兵尼古拉斯·布勒埃。」法水说出意料之外的姓名。「这男人之所以接近格斯塔夫斯·阿多尔夫斯,乃是因为国王在进入兰登休塔德城之时在犹太窟门侧遭遇雷呜,其坐骑吓得狂奔,他於是上前将马匹控制住。支仓,我希望你能看看布勒埃勇猛善战的事迹。」
法水拿起了检察官翻阅的哈德《格斯塔夫斯·阿多尔夫斯》,指著鲁查伦战役接近结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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