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佛之宴 备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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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佛之宴 备宴(上)-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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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这样啊。”光保佩服地说。“您有熟悉这些事的朋友呀?”
  “嗯,有一个。”
  这些都是的字朋友中禅寺的牙慧,中禅寺这个人精通有关妖魔鬼怪的古书汉籍。对于妖怪,他知之甚详。我这么说明,光保便高兴地说务必要介绍给他认识。
  “我想知道那本中国古籍的名称,非常想知道,我想看。”
  “哦。那家伙跟我不一样,什么都记得,只要问他,马上就可以明白了。……可是光保先生,恕我失礼,您为什么会想要知道呢……?”
  他似乎对野篦坊相当执着。
  光保搔搔头,表情意外地和蔼可亲。
  “哎,我想您也察觉到了,我因为有野篦坊这个绰号,所以开始对它产生兴趣,因此特别留意,自然听见、看见了许多事,人就是这样吧。不知不觉,我对它也有一定的了解了。”
  “哦,经常是如此。”
  “就是吧?我想说的是,在我的想法里。野篦坊并不是狸子。不是那种只要吓吓人就高兴的轻浮妖怪。单纯吓人的例子里,根本就狸子幻化成人似的变成野篦坊罢了。”
  “喔……”
  有可能。
  “不懂吗?不好懂吧。”光保重复了好几次。“这是我的……呃,一介室内装潢师傅的意见,不是学者的高见,您可以嗤之以鼻无妨。例如说,狸子会幻化成许多东西吧?”
  “对呀。”
  “诸如一目小僧啦。”
  “嗯,大入道(注:日本通俗妖怪之一,形象为巨大的僧人,但有时候只是巨大而模糊的影子或巨人。)之类的。”
  “对,还有辘轳首(注:日本妖怪之一,外表与人类相同,但脖子异常地长,可自由伸缩。传说会伸入民宅舔灯油。)等等。可是,我想这并不代表一目小僧或大入道、辘轳首的真面目就是狸子。狸子会化身成姑娘,但是姑娘并不是狸子。如果有人主张全世界的姑娘的真面目都是狸子的话,那么这个人脑袋一定有问题。”
  “嗯,是谬论。”
  “真正的姑娘另有其人,对吧?一目小僧或大入道、辘轳首也是一样的。我调查后,才知道一目小僧可是大有来头的。而且大入道也是那个……大太法师(注:日本传说中的巨人,各地有许多洼地传说皆是大太法师留下来的足迹。)吗?那种东西从以前就有了。还有,因为我在大陆待了很久,也很清楚飞头蛮(注:中国一种飞头妖怪。)的故事,那很可怕。所以啊,这些都各有本尊。狸子只是化身成那些东西而已。”
  “哦,原来如此……”
  “您了解了吗?有和狸子无关的一目小僧,或是和狸子无关的大入道。啊,我的意思并不是它们真的存在,请不要误会了,关口先生。”
  “着我明白。”
  “您明白啊。嗯,该说是存在,或说是传说中存在呢?话说回来,关于野篦坊,这个就……”
  “就……?”
  “没怎么听说了。所以我才会寻找不是狸子变成的野篦坊。啊,也不是真的走访寻找,关于这部分……”
  “我明白。”
  “那我就放心了。刚才说的这些问题,虽然不是很明确,但我从约二十年前就在想了。当时我才是八九岁,还很年轻呢,是个毛头小子。只是……我的老家是卖鱼的,因为家里干的是这一行,也没法子念什么书。而且我是次男,不能继承家业,也没有钱。总之,调查这类事情,是我的兴趣。”
  “这样啊……”
  调查研究野篦坊这种事,也不可能当成正职了来干。
  “然后,在我二十二岁的时候,得到了天启。”
  “天启?”
  “天启。恰好就在我当上警官那一年,我偶然得到了一个古绘卷。是我爱好艺术的舅舅过世后,当做遗物跟给我的……”
  光保略微坐直,转过身去,望向房间右上角,像在确认什么。我随着他的视线望去,那里祭祀者一个小神龛。光保站起来,来到神龛前拍手拜神,行礼后,把下面的椅子当成踏脚台,从神龛里取出了一样东西。
  “……就是这个卷轴。我没有请人鉴定过,所以不晓得值不值钱,不过这一定是明治以前的东西。上面写着鸟羽僧正(注:鸟羽僧正〈一〇五三~一一四〇〉为平安时代后期的天台宗僧侣,法名觉猷,精于绘画,据传为《鸟兽戏画》的作者。对密教图画的研究整理极有贡献。)御真笔。我也不晓得鸟羽僧正是什么样的人物……”
  “啊,那个……”
  ——我知道这个绘卷。
  “……记得是……”
  “您知道?不愧是小说家,真不愧是小说家。”光保絮叨说。“您知道鸟羽僧正?”
  “嗯,鸟羽僧正我也知道……,重点是那份绘卷,呃……那是……”
  “您知道这个?这是妖怪的画呢。”
  “果然……”
  八成是从中禅寺那里听来的。我完全不记得是在何时、在什么状况下听来的,但我记得曾经听说过,据传是鸟羽僧正所画的妖怪绘卷在某处流传。
  不过我记得朋友好像也说,据传是鸟羽僧正所画这一点,应该是杜撰的。
  “也不算是知道,只是从我刚才提到的那个朋友那里听说罢了。”
  光保的眉间挤出一条小皱纹。
  “这样啊。哎,世间广阔,竟有如此博学多闻之人呢。不过我竟然能够碰上连这种东西都通晓的人,这又让人感觉世间狭小了。世界究竟是大还是笑呢?愈想愈不明白了。”
  光保说着奇妙的道理,万分谨慎地在桌上展开卷轴。
  “您知道的话就好说了。这是题为《百鬼图》的卷轴,上面画了好几种妖怪。因为很可怕,我没有仔细算过。喏,这画很恐怖吧?东西十分古老,纸也破破烂烂了。这个怎么读呢?我看不懂这种像蚯蚓爬的字。这个是平假名,还读得出来哪。”
  光保抓起小型眼镜的链子。
  “欸,这个字是……休吗?是咻啊。咻嘶卑……吧?这个是……呜汪呜汪,长得很恐怖呢。这个是天狗吧。哎呀,真是太奇形怪状了。”
  他的眼睛熠熠生辉。
  光保早已忘了我的存在,埋首画中。那有些脱离常轨的态度让我有点畏缩,不过生性爱凑热闹的我,最后还是探出身体,望向古绘卷。
  变色的纸上,横行着一大群带有异国风味形象的异形。尽管已经褪色,而且处处斑驳,有着艳毒鲜丽色彩的妖怪画经过漫长的岁月,依然散发出十足的妖气。
  “喏,好厉害。关口先生,快看啊。真是恶心。这个是……呃,姑获鸟。旁边有写假名的读音。这个是……唔,欧多罗欧多罗吗?感觉好像会被抓去吃掉似的。这个不会念呢……是涂吗?涂……佛吗?”
  我朦胧地会想出来。
  朋友向我说明过,虽然不知道真伪,不过传说这些画室狩野派(注:日本自室町时代中期至明治时代画坛最大的流派,以狩野正信〈一四三四~一五三〇〉为始祖。江户时代,此派画家探幽寺一门为幕府的御用画师。)一个叫什么的画师的作品,被弟子一一临摹而流传下来。记得当时聊到它也是中禅寺所收藏的《画图百鬼夜行》这本江户时代的妖怪大全的底本。《画图百鬼夜行》我倒是在中禅寺那里看过好几次,记得它的线条相当流畅,画工精巧,称得上是画的好的一类。
  若比照这个记忆,现在摊在桌上的《百鬼图》中的妖怪,上头描绘的异形形态确实相似,但是每种妖怪的画法都显得朴拙俗气。就连外行人也看得出来。
  但是正因为不洗练,我觉得《百鬼图》的画更令人毛骨悚然。
  “这个,就是这个。”光保说。“喏,野篦坊。关口先生,读得出来吧?这是野,然后这是篦。请看……”
  我的视线落向光保浮肿的指尖。
  是一团东西,肥胖柔软的东西。
  是灰褐色的肉块,或者形容为腐肉比较恰当?
  鼓胀松弛,浮肿皱起。
  但是仔细一看,肉块上有着像是手脚的东西。
  肉块长着如象腿般的双足。
  上头那丑陋、松弛的皱纹,看起来也像是一张脸。
  表情像是在笑,也像是悲伤。
  巨大的脸上……长着手脚。
  这实在不像是这个世上的生物,是个丑怪的肉块,畸形极了。
  “这就是……野篦坊……吗?”
  “是野篦坊啊。所谓野篦坊,并不是没有脸的妖怪。它不仅有脸,而且这岂不是一张大脸吗?所以和有没有脸没有关系,这种平滑的质感才是重点。所谓野篦坊,是没有凹凸、无法捉摸的平滑妖怪。所以这样就对了。”
  “你说它……指的不是没有脸的妖怪?”
  “因为它有脸啊,根本是只有脸吧?”
  光保说的没错。
  “我没看过哪一张古画的野篦坊长得像人的。”光保说。“但我并没有积极地调查,所以或许有吧。不过妖怪歌留多(注:歌留多为一种游戏用的纸牌,上面印有各种图样花纹或诗句。)之类的也没有野篦坊吧?”
  “呃,我没见过你说的妖怪纸牌……”
  光保这么一说,我也觉得确实如此。小泉八云的小说里出现的妖怪——也就是无脸人的画,的确并不常见。关于这一点,我亟欲知道喜爱妖怪的朋友的意见。
  “那么……光保先生,你的意思是,野篦坊这个名字用来指称人形的无脸妖怪,是后世的事吗?”
  “没错,我想要读读您说的中国古籍的理由就在这里。那本中国的书里,不是有无脸女子登场吗?可是不叫做野篦坊吧?”
  “这……因为是中国的书籍……”
  中国话里有相当于野篦坊(nopperabō,意为平滑)的字汇吗?在我询问之前,光保开口了:“我在中国呆了很久,也学会了当地的话。可是,我想并没有意为无脸人的单字。日本也是吧?先有nopperi或nuppri(注:意思皆为平滑、平坦。)这类单字。然后,先是画在这里的肉块妖怪被这么称呼,之后无脸的妖怪也跟着被这么叫……”
  “哦……”
  “……野篦坊这个字啊,与其说是妖怪的名字,更应该说是形容词。是形容平滑没有凹凸的模样。例如:这家伙就像个野篦坊一样。也有愚钝的意思,我们也说noppperapon(呆板的人)呢。像是norarikurari(左右闪躲)、nurakura(滑溜溜),还有nupperi(光滑)也是。而这些词变成了妖怪的名字。调查方言的话,还有nuppeppō、nopperapō、nuhhehhō等等。”
  “哦……”
  大同小异。
  “关口先生,听好了……”光保似乎很兴奋。“……野篦坊的坊并不是指和尚的坊喔(注:日文中的“坊”字,原指僧侣的住居,后世沿用来称呼僧侣。)。如果是和尚的坊,音就不应该会变成hō或pō。”
  “哦,或许是吧。”
  光保薄薄小小的嘴角满是泡沫。“我们不会称和尚(お坊さん,obōsan)为opōsan或ohōsan吧。坊主(bōzu,僧侣)也不说pōzu或hōzu吧。”
  “是不会这么说。”
  “就是吧。然后,也有叫做zunberabō或zuberahō的妖怪。这些名字好像是来自于松散无力的zubora(懒散)或zubera(吊儿郎当)。”
  “哦,难怪……”
  “所以,所谓zunberabō,就是zumbera的bō。我认为所谓野篦坊(noppera…bō),同样指的也就是noppera的bō……”
  “bō?”
  完全不晓得他在讲什么。
  “什么叫bō?”
  光保不晓得从哪里拿出手巾来,擦了擦额头和嘴巴。然后语气极为冷淡地说:“总算要进入正题了。我认为,那个字原本应该是hō。”
  “hō……?”
  “没错。坊主(和尚)的坊(bō)字再怎么变,读音也不会变成hō,但是hō的话,倒是有可能变成bō。上面连接别的字的话,有的时候清音会变成浊音不是吗(注:日文中,清音为k、s、r、h(f)音起头的字母,浊音则为g、z、d、b音起头的字母,另外,p音起头的字母成为半浊音。有时候两个词汇复合为一个词汇时,后接语的语头清音会有浊音化现象。)?风吕(furo,浴室、入浴)也是,像一番风吕(ichiibanburo,第一个洗澡)或五右卫门风吕(goemonburo,铁锅澡盆),furo的读音会变成buro。蒲团(futon,棉被)也是,像是羽根蒲团(hanebuton,羽毛被)。塀(hei,围墙)也一样,板塀(ita…bei,板墙)、黑塀(kurobei,黑墙),一样会变成浊音。池袋(ikebukuro)也不念作ikefukuro。ha、hi、fu、he、ho的发音会变成ba、bi、bu、be、bo。”
  “是这样没错……,所以你说的hō指的是什么?我不晓得什么hō。是指凤凰(hōō)的凤吗?”
  “先别急。”光保扬手。“那个h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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