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元又次走了以后,势良富太郎直奔木田医院。本田听了势良的讲述,脸色都变了。
“那两个家伙就是嫌疑人!”本田加重语气说。“势良兄,我今天有患者,等治疗完要很晚了。我们尽可能这一两天去早栗和泊京探探吧!”
“好,坐吉普跑一趟儿。”
“把我的摩托车也装到吉普上,跑山路还是摩托车来劲儿。”
势良富太郎紧绷着黑黝黝的面孔回去了。
势良出了本田医院回到水潟署时,署长刈谷广助神情异常严肃地招呼他:
“到我房间来一下。”
水潟署的署长室在二楼的东南角上,一侧可以把流向河口的水潟川一览无遗,另一侧可以把低矮的临街房顶和它们对面巨大军舰般的化工厂尽收眼底。势良一进去,署长正背对如同镶在画框里的工厂远景,把椅子弄得吱吱作响。
“刚才县警本部的岛本来过电话,好像你负责的津奈见骗船事件牵涉到什么大人物。”
势良仿佛觉得窗外骤然昏暗了,他凝视着署长的脸。
“据说,是东京警视厅三科向全国发出秘密通缉令的旧军阀系统的庞大走私组织的党羽。有情报说,一个可能是该集团成员的人在上月初由别府进入了宫崎或熊本。”
“走私组织?”
“他们的合法身分是运输商或公司职员,光天化日之下都一本正经地过着市民生活。一旦要以非法组织进行活动,就恢复将校、尉士、士兵等军阶。听说主要途径是香港,是个丝毫不留犯罪痕迹的帮伙。”
“那个家伙的年纪,也与津奈见出现的浦野或锦织相仿吗?”势良倒吸了一口气。问道。
“只有一个人,跟年纪大的差不多。”
“署长,要是这样,就对号了。据宇津美庄的老板说,那个叫浦野的是个很稳重的家伙,身体肥胖,举止威严。他可能是上层的将校军官吧?”
“给县警本部的指令上说。名字叫古前要藏,可能是原关东军少将,估计有六十岁,但显得年轻。特征是牙齿不整齐,一笑就露出牙床。”
“牙床!署长……”势良像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似地嚷起来。“津奈见的黑谷久次说的那个人,就是说话时牙床外露。”
“没搞错吗?”
“没错!另一个自称锦织的人是他的部下喽?”
“总归是一伙的。也许是雇用的船员。”
“署长什么时候去本部呢?”
“听说搜查三科的来栖刑警明天直接来熊本。岛本部长来电话,让我前去报告,所以必须去。”说着,署长抱住了脑袋。“眼下我可真不走运哟。渔民要暴动,大人物又漏网……去熊本要挨骂啦!”
傍晚,势良富太郎又去木田医院。木田出诊了,不在家。势良扫兴地回到自己家里。他家住在水潟川北岸旧市区的山边,是老式木结构的平房宿舍。
势良草草地吃完妻子做的酱汤和罐头鲐鱼。
“不舒服吗?”
妻子问道,因为丈夫的脸色很阴沉。妻子胖乎乎的,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小三四岁。她以为是菜肴不中丈夫的意,于是说:“哎,水交会市场在卖鲜鱼哪。”
“是吗?”
势良的表情愈发显得不痛快。所谓水交会,是在该市住宅区设有店铺的商场,专门卖给东洋化工厂的职工。它是工厂购买部在住宅区的延伸,凭职工证可以买到比市面便宜二成的家庭用品和食物。摊床上经常出售鲜鱼,是水交会直接从其它海域购进的,只卖给职工。妻子的话使势良的心情像铅一样更加沉重。市内的一般商行与水交会互相对立。在五万人口当中有半数是东洋化工厂的职工,可想而知,水交会大有生意可做。然而,当市内经营鲜鱼的同行业商店因怪病而倒闭的时候,故意摆谱也该有个限度吧。
势良近来一直吃不上鲜鱼,只有罐头。他瞪眼瞅着妻子拾报餐桌上的空罐头盒儿,心里很想打听一下木田在吃什么。
势良有个哑巴儿子,叫时男,十二岁了,在山边的聋哑学校走读。独生子有残障,因而家庭中总笼罩着郁郁寡欢的气氛。此刻,时男开始在势良刚用过饭的餐桌上玩积木。他很像势良,后脑勺扁平,宛似峭壁。势良盯着孩子游戏的背影,又想起署长说的话。
署长怀疑宇津美庄那两个人是旧军队组织操纵的走私集团的党羽。对于这个推定,势良还有疑问。出于潜伏的诡计,伪装搞什么怪病的水质检验,未免弄巧成拙了。
水质检验是一门专业,可以说除了东洋化工厂和水锡市的有关人员以外,无人知晓。东京R大学的堂间博士来检验之后也过去不少日子了。当时在报纸上的确轰动一时。但不能想象,东京的人们对于与自己无关的事还会记忆犹新。从别府偷偷摸摸来宫崎或熊本的走私集团党羽,在离开东京时知道水质检验的事吗?就算骗取船只是为了逃亡,那么何必非在水潟这里干呢?这伙佯装搞水质检验的人,是否同东洋化工厂或水潟市、R大学检验组的什么人有关系呢?恐怕只能这样推断。要不然,就不会露出巧妙“森林”的端绪……
势良一边盯着孩子的积木时而倒塌,时而堆起,一边继续着自己的推理。
莫非那二人以某种形式暗中牵着东洋化工厂这条线吗?这绝不是随便一想。冒牌博士对黑谷久次说过:“我打算在独立的立场上进行水质检验,为你们现在向东洋化工厂申请渔业补偿提出资料。”居然逢场作戏地说出渔业保障一类事情……一定有某种牵连……
这时,势良听见外面街上传来摩托车的声音。摩托车停在树篱下,随后房门咯吱吱地开了,木田站在黑暗处。
“有什么事吗?偏巧我不在家……”木田大声地说,随即脱下鞋,走进饭厅。他抚摸着时男的头,说,“噢,玩积木哪?一直没搭起来吗?”
“嗯,”势良替孩子答应着,“木田兄,说真的,从署长那儿听了件怪事。”势良把今天署长讲的情况扼要地说了一遍,然后说:“你讲的要造出‘森林’的人们原来是走私集团的成员,真够聪明的喽。”
“与旧军人有关系,实出意外呀……水质检验,这的确是个空子。”说着,木田盘腿而坐。“势良君,有件事不可理解啊,那就是他们为什么3日那天借了黑久九不马上远走高飞?”
“久次说他们从3日到7日天出海。宇津美庄老板也说过。”
势良说,他的太阳穴在微微跳动。
“是说上午9点出去,晚上5点回旅馆吧?”
“木田兄,这不就为证明他们是在进行水质检验吗?”
“水质检测的目的是为了借船,把渔业协会的会员证也借去,就更方便了。在远洋上遇到盘问,就可以说因为水潟怪病”没有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出海捕鱼;那别人一定会睁只眼闭只眼的。可是,船和护照不是一日就到手了吗?竟然不立刻逃之夭夭,差不多六天的时间究竟出海干什么呢?”
“真叫人莫名其妙!”
“一定是在海上有什么事。”
“死一般的大海上还能有什么呢?”
“有岛啊,势良君!”
“狮子岛?……难道是去天草了?”
“如果岛上没有事,那就是在宇津美庄等着什么人的命令。”
势良瞪大了眼睛。
“什么命令?”
“不知道。如果署长说的走私集团确有其事,就可能是东京的头目发出的情报。受托而来的可能是结城宗市吧。”
“什么!”
势良的脸色刷地变白了。他的独生子在旁边默默地玩着。木田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红红黄黄的木块。
木田认为结城宗市与那伙人有关系的根据是什么?当然,必须考虑连结结城和宇津美庄那两个人的线。结城宗市以研究怪病为名而来,然后……不过,单凭这些说明不了失踪的原因。
势良的眼睛在草席边沿扫来扫去,一抬头,正与木田的目光相遇。木田加强语气地说:
“结城宗市出现在水潟,一定是考察怪病的同时还负有另一件重要任务,而且是和女人一起。”
“结城和女人一起?那他是联络员吗?”
“不然的话,我的推断就前后不符了。结城完成了任务,女人也就没事了。任务就是把情报送到宇津美庄。”
“有意思!宇津美庄不是说谁也没来过吗?”
“要么,就是在什么地方碰头递交的。是女人呢,还是结城呢?……”
“是笔记本吗?”
“啊,不知道。我想可能是完成了任务的时候,结城宗市被杀死了……他的尸体从汤王寺消失了。势良君,我们一定要找到结城宗市,肯定是被藏在哪儿了。”
木田说完,忽地站了起来。
“怎么,回去吗?”
“我还有事。”
木田抬脚往门口走。
“已经很晚了,有急诊吗?”
势良边送边说,时男也绊腿地跟着来到门口。
“是怪病呗!”木田抚摸着孩子的头,说,“又出现一个,是船浦渔民的老婆。昨天说头疼,然后就卧床不起了;今天傍晚,手指开始麻木。我去的时候已经不能喝水,拿不住水碗了。”
“这么说,有八十三人了?”
“是第八十四名。”
“怎么不赶快入院呢?”
“现在病房已经满员了。总不能和普通患者住在一起呀,别的患者会讨厌的……”
“那些病人突突抖起来,很叫人不愉快吧?”
“岂止不愉快!他们还会翻来滚去,一边哆哆嗦嗦地颤抖,一边满地乱爬。”
木田的身影消失在停放摩托车的黑暗处。不一会儿,发动机的声响打破周围的寂静,很快远去了。
第六章 乌鸦和死亡
水潟警察署对两个潜伏者开始正式搜查。以势良为主的警察们奔向四面八方,很快就了解到木元又次提供的情报是可靠的,并且又找到一个目击者。他是泊京村的渔民岩见金藏。7日正午前后,他曾看见两个男人从村北端的山崖上沿路走下来。这一证词,进一步加深了那二人可能是浦野和绵织的怀疑。可是,至于他们是从哪里出现的,又消失到哪里去了,人们却如堕五里雾中。当局侦查了所有的线索,仍然毫无结果。
首先当然要注意水潟站剪票员的记忆。但近来,水潟站来自东京的下车旅客相当多。化工厂为新建耐火砖厂而聘请的技术专家及其家属,也出出进进,异常频繁。所以,向站务员们问及十五六天以前的事,诸如哪张车票是哪个人的,他们根本搞不清楚。另外,也考虑到潜伏者可能乘干线上临时运行的柴油机车,在津奈见车站下车了,但调查一番,并没有发出值得重视的线索。
可是,这时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势良打算向东京的结城郁子报告一下有关她走了之后搜查宗市下落的经过,但寄给她的信却被退了回来。信封上明明写着“东京都文京区富坂街二段十七号”,居然给打口来了,在“该住处无此人”一栏上划了一条红线。
“我好心好意写了封信,却有这种怪事!”
势良去告诉木田。本田民平的面孔一下子扭歪了。
“赶快通缉结城郁子!迟了就糟啦!”
他的气势过于粗暴,使势良那双往里凹陷的眼睛瞪得滚圆。
“这是什么意思?”
“有两点,一点是可能危险要落到结城郁子头上,另一点相反,可能郁子掌握着什么秘密。”
“你的意思是说郁子与走私帮有关系吗?”
“我想有可能。”
“那可太奇怪了,不是郁子头一个委托我们,帮她了解宗市的消息吗?”势良反问道。
“这不是很正常的嘛。宗市是她的丈夫,丈夫失踪的事实很快就会从奈良屋传到社会上,那时候留在东京家里的老婆却着无其事,反倒要让人家疑心了。郁子是选择了适当的时机才写信的。”
“……不错,是两周以后喽。”
“这两周时间的意义非常大,不但偷野幸彦和锦织季夫可以从从容容地逃掉。而且证据也可以销毁得一干二净了。”
势良的嘴唇抖动着。对于结城宗市的失踪可能与潜伏者有联系这一点,他还没有向署长报告。势良先前多少有点觉得,这种怀疑只不过是嗜好推理的木田的想象而已。看着双唇紧闭、嘴角抽动的势良,木田又大声地说:
“势良君,马上往东京宫饭署发个急电!”
拜复,现将所询问之事报告如下:
在本署管辖区居住的结城宗市之妻郁
子,已于10月23日迁移。第一次收到贵
署来函的18日,郁子还在册,和本署工作
人员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