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铁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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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铁手-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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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俘虏们的武器当然被没收了。老华伯的猎枪挂在他的马鞍上,刀子插在哈默杜尔的腰带里。这个老牛仔走到胖子面前,伸手要刀子。胖子弯腰问:
  “干什么?你不能到我的腰带里拿走任何东西!”
  “我要我的刀子,”老华伯傲慢地说,“难道我在与小偷打交道?”
  “注意你这张胡言乱语的嘴,否则休怪我不客气,老骗子!你是知道草原法律的,也就是说,知道俘虏的武器是属于谁的!”
  “我现在不是俘虏了,我自由了!”
  “你自不自由,跟我无关。老铁手重新给了你自由,并不意味着你必须重新得到你的武器。”
  “就留着吧,该死的胖子!我会向奥萨格人要一把新刀!”
  他走到他的马前,从马鞍上摘下枪,挂在身上,想上马。温内图站起来,向他伸出手,命令他:
  “站住!把枪放下!”
  这位阿帕奇人的态度和面部表情,都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一贯喜欢硬顶的老华伯,这次也乖乖地听话,把猎枪重新挂到马鞍上,转过身来对着我说:
  “怎么回事?难道马和枪都不是我的?”
  “不是,”温内图回答,“我的兄弟老铁手重新给你自由,仅仅是表示对你的厌恶,这种厌恶感每个人都有。我们之所以同意他的意见,是因为我们不愿意用手、刀子、子弹接触你。我们放弃对你的报复,让伟大、公正的自然神去处理你。你本来是可以得到你的马和武器的,但是你威胁我们,要割断我们的动脉,这样,你就只得到自由,而没有别的东西了。你马上可以走。如果在十分钟之内,我还在这儿附近看得见你,你的脖子上就会系上一根皮带,然后吊在这些树的某个枝头上。我说完了。滚!马上离开!”
  老华伯哈哈大笑,深深鞠一躬,回答说:
  “俨然像个国王讲话。只可惜,这些话在我的耳朵里像狗叫!后会有期!”
  他转身爬上低洼地的边缘,消失了。为了慎重起见,我跟了他一小段路,见他颤颤抖抖地,慢慢吞吞地走过草原。过去,我尊重他,不仅是因为他年岁高,而且觉得他有声望,把他当做一个非常能干的西部人。可是现在,我对他的看法完全变了。即使还有人认为他是一个较好的人,他也不是对我们有用的“西部人”。我这次又让他不受惩罚地离开,与其说是深思熟虑的结果,还不如说是受一时的冲动或者说受一种厌恶感觉的驱使。这种感觉使得我不可能再与他多说一句话。
  温内图宣布同意我的意见,哈默杜尔和霍尔贝斯则不然,我是知道的。他们不敢提出反对意见。不过,特里斯柯夫觉得,我的一再宽容使他的法官和警察尊严受到侮辱,当我回到他们中间的时候,他对我说:
  “请别生气,先生,我不得不指责您!我根本不是从基督教的立场说话。即使按基督教教义,您的做法也是错误的,因为根据基督教教义,任何罪恶的行为都一定要受到惩罚。问题在于,您取代了刑律,取代了西方的法制。您一而再,再而三地让老华伯这一类十恶不赦、屡教不改的罪犯逃脱法网,刑律和法制将怎么办呢?这个人是‘印第安人杀手’,一生中可以被判处百次以上死刑。您说这事与我们无关,而事实已经证明,他过去一直想要我们的命,而且现在仍然以死亡威胁我们。您郑重其事地致力于让他逃脱惩罚,法官对此会怎么说呢?我实在想不通您这样做的理由。”
  “我是法官吗,特里斯柯夫先生?”我反问他。
  “我认为您不是法官。”
  “那好!不管怎么说,让他逃脱惩罚决不是我的本意。我既不想当法官,也不想当刽子手。我坚信,白色恐怖早就笼罩着他的头顶,会对他进行一次更强有力的、更重的惩罚。我心中深藏着一种我不能抗拒的东西,就是等待上帝公正的恩赐。您如果不理解我的所作所为,对下面的观点至少不会有异议:在人的内部,在灵魂中,在心中,有一种法律,比您所有的成文法律条款更难以逾越,更难以抗拒,更坚不可摧。”
  “可能!我在这方面从来就不像您这样温和。对您的那种神秘莫测的内心法律,我一无所知,只希望您注意所产生的后果!”
  “什么叫做所产生的后果?请举例说明!”
  “您对老华伯施以仁慈。我们怎样对待他的同谋——奥萨格人首领?难道这个人也不受任何惩罚就被释放?”
  “如果问我,回答是肯定的。”
  “这样一来,您称之为草原法律,又不让执行的一切条款,就都化为乌有,您只不过是对这些条款的严厉程度倍加赞赏而已!”
  “我在西部人中只排在第五、六位,可是我首先是基督教徒。奥萨格人受到过白人的欺骗,他们想通过拟议中的袭击使自己不受侵害。按照他们的观点,他们是完全有理由这么做的。根本还没有成为事实的、纯粹的意图,难道也要受到惩罚?”
  “您知道,犯罪企图就是犯罪行为,是要受到惩罚的!”
  “嗯,不折不扣的法官!”
  “我有这个权利,也有这个责任。我请求您与我站在同样的立场上。”
  “好,我愿意与您配合。我们认为,一个犯罪的企图即行为,是要受到惩罚的。现在,奥萨格人首领的意图是不是要袭击农场并杀死我们?他的这个意图是不是进入了企图阶段?”
  他犹豫了一会儿,然后嘟囔地回答:
  “意图,意图,企图,也许至少有所谓未遂企图。嗯,也不是企图!请别拿这种鸡蛋里挑骨头的事情来烦我,先生。”
  “是啊,您的立场开始动摇了。请明确地告诉我,纯意图是不是要受惩罚?”
  “道义上要,刑律上不要。”
  “好。那么,马托·沙科要受惩罚吗?”
  他来回走动,愤怒地喊叫:
  “您是法官最难对付的、最糟糕的律师。我再也不过问这方面的事情了。”
  “且慢,特里斯柯夫先生。我比您想象的严厉得多。我们尽管不能惩罚意图,但是我主张采取防范措施,这与惩罚极其相似。”
  “这话当然好听!您有什么建议?”
  “目前还没有。我不是惟一这样说的人。”
  “非常正确!”哈默杜尔很快表示同意。“这个红色人一定要得到某种惩罚。你不是也这样看吗,霍尔贝斯,老浣熊?”
  “嗯,如果你认为他是个疯子,你就是对的,亲爱的迪克。”大个子说。
  “我们就讨论一下该怎么办吧!”特里斯柯夫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表情严肃。
  马托·沙科脸上的皱纹堆到了一起,注视着我们讨论,一个字也不落,因此知道,我是怎样对待他的。开始的时候,他脸色阴沉,现在完全变了,对我几乎表现出友好神情,他显然是在感谢我。我对此当然只能表现出无所谓的样子,好像我不是为自己的个人感情,而是为他,才与特里斯柯夫发生意见分歧的。当特里斯柯夫用非常严厉的声调要求我们讨论的时候,这位奥萨格人首领保持沉默。现在,他打破沉默:
  “白人们进行了讨论以后,老铁手也许愿意听听我的意见?”
  “说吧。”我要求他。
  “我听到了一些我听不懂的话,因为这些话对我来说是陌生的。不过,我听见,当其他白人反对我的时候,老铁手在为我说话。由于阿帕奇人首领温内图对这场争论保持沉默,所以我想,他是同意他的朋友和兄弟的意见的。他们两人虽然是奥萨格人的敌人,但是所有红色人和白人都知道,这两位著名的战士的看法是多么公正,做法是多么公正,所以,我要求他们今天也是公正的!”
  他停顿了一会儿,看了看我,好像在等待我的回答。于是我说:
  “奥萨格人的首领对我们的判断没有弄错,他不会受到不公正的待遇。我提请他首先注意,我们不是奥萨格人的敌人,我们希望所有的红色人和白人和平相处。但是,如果有人阻挡我们,甚至想谋害我们的生命,难道我们不应该自卫吗?如果我们进行了自卫并取得了胜利,那么,被战胜者难道有权声称我们是他的敌人吗?”
  “老铁手提到的这个人很可能是指我。可是,谁有权利认为自己受到攻击呢?奥萨格人的首领马托·沙科想弄明白,白人的法官和法院起什么作用?”
  “简而言之,是司法,是声张正义。”
  “这种司法是否得到执行?这种公正是否得到声张?”
  “肯定的。”
  “老铁手相信他所说的话吗?”
  “相信。虽然法官也是人,而人是可能犯错误的。因此……”
  “哼!”他很快插嘴说,“因此,凡是涉及要公正对待红色人的事情,这些法官就经常犯错误。老铁手和温内图上千次地坐在篝火旁边,上万次听过红色人对白人的控诉。我既不想重复其中的一次控诉,也不想给它们作任何补充。可我是我部落的首领,可以说出奥萨格人民所受过,并且仍然不断经受的痛苦。我们受到过白人多少次欺骗!我们找不到一个法官,找不到怜悯我们的法官!现在,在几乎没有月亮的情况下,又有人对我们进行一次大欺骗行动。而当我们要求公正的时候,我们又被耻笑。白人一旦失去法官的帮助,会怎么办?他会去找更高一级法院。如果更高一级法院也不理睬他,他就充当自己的法官,对他的敌人私设刑堂,或者成立什么社团,称之为委员会。他们如果在公众中或法律上得不到帮助,就秘密提供违法帮助。为什么白人所做的事情,就不允许红色人做呢?您说私设公堂,我们说复仇。您说委员会,我们说长老协商。这完全是一码事。可是,当你们自己帮助自己的时候,你们称之为被迫声张正义;而当我们自己帮助自己的时候,你们却说是什么抢劫和掠夺。真正的真理是:一直在欺骗和偷窃红色人的白人都是正直的人,而一直被白人剥皮剥到耳根的红色人统统是小偷,是强盗。与此同时,你们一个劲地标榜信仰和虔诚,仁爱和善良!不久前,还有人欺骗我们,说什么要给我们肉、火药和其他许多东西。我们去找代理人,请求他帮助。我们得到的只是大声的嘲笑和对准我们的猎枪的威胁。于是,我们到我们发现肉、火药和铅的地方去取这些东西,我们需要它们,否则,我们无法生活。可是,白人追赶我们,杀死我们许多战士。现在,我们出来为这些战士报仇,到底是谁的过错?谁是受骗者,谁是欺骗者?谁是被抢劫者,谁是抢劫者?谁是受攻击者,谁是敌人?老铁手可以正确回答这些问题!”
  他满怀希望地把目光对着我。作为一个正直的人,我应该怎样回答他?我能够回答些什么?温内图在此之前一直保持沉默,现在出来帮助我摆脱困境。他说:
  “温内图是阿帕奇人所有部落的首领,没有一个首领像我这样把我的人民的幸福挂在心上。马托·沙科现在所说的,对我来说并不新鲜。我自己曾经许多次与白人战斗,并不是没有取得过胜利!可是,水域里有食鱼的鱼。难道每条鱼都必须靠吃其他鱼的肉生活?难道在有臭鼬筑窝的森林和灌木林中的每一个动物,都一定是发出臭味的动物?奥萨格人的首领为什么不能区分良萎?他要求公正,自己却最不公正,与没有对他做过丝毫不公正事情,对不公正行为没有任何责任的人为敌!难道他能够举出一个例子,一个惟一的例子,来说明老铁手和我在事先没有受到攻击的情况下与人为敌吗?难道他经常听到的不是相反的情况?难道他不是经常经历和听到,即使是对最可怕的敌人,我们也宽宏大量,关怀倍至?如果他到今天为止还不知道这种情况,那么,当我的朋友和兄弟老铁手为他说话的时候,他难道不是耳闻目睹?尽管马托·沙科要我的朋友和兄弟老铁手的命,他还是为他说话。奥萨格人首领想对我们申述的,我们早就知道并非常熟悉,他用不着担心我们会遗漏他一句话。可是,我们要对他说的,他看来并不知道,也从未听说过。这就是说,如果想得到公正,自己就不应该做不公正的事!他为我们准备了刑讯柱,并且以为,我们现在可能要他的带发头皮和生命。他是两者都要保留,甚至要求重新得到自由,即使不是在今天。我们用善意对待他的敌意,用仁慈对待他的残忍。如果他以后再说我们是奥萨格人的敌人,那他就一钱不值,不配提及红色战士或白人战士的名字。马托·沙科在此之前发表了一通冗长的讲话,我依葫芦画瓢。其实,他的话和我的话都不重要。我讲完了。”
  他讲完以后,出现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沉寂。他的讲话之所以能够产生这样好的效果,一方面固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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