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船驶过汹涌澎湃的海岬。进入了开阔的海湾。海岸依然又高又陡,但并不那么高插云端了。刚才那些骑马和奔跑的人,他们已经穿过海岛深处的捷径,拥挤在翠绿的山坡上了。黑压压的一片人马站立在狭窄而下倾的海岬上,像是黑色熔岩上的蚂蚁。面对白沫飞溅的激浪,他们把一条小船放下海去。小船在海浪中起伏颠簸着向大船驶过来,准备迎接我们。船长尽可能让船往里靠一靠再下锚。市长则显得十分激动。
“‘各位早上好!’当地话叫‘亚—欧拉—纳—古鲁阿’。”市长低声告诉我说,“如果你上岸后大声说这句话,他们会喜欢你的。”
划过白沫飞溅的海浪可不容易,因此,我只挑选了几个人一起上岸。一个翻腾着白沫的巨浪把我们乘的小船抬了起来,接着把我们扔在一块巨大的熔岩旁;舵手是当地人,他老练地把舵一拐,没等第二个浪头打来,我们就躲进了比较安全的地方。这里没有港口,也没有防波堤,只有大自然狂暴的幻想曲。离岸最近的岩石后面,一动不动地站着一排当地人。他们站在狭窄的一片片熔岩山脊上,等待我们上岸。熔岩自高向下,形成天然的阶梯。
“亚—欧拉—纳—古鲁阿!”我的脚一踏上他们的领地,就高声招呼。
“亚—欧拉—纳—古鲁阿!”整个高地上排山倒海似地响起了一片呼喊声。霎时间,人群活动开了,大家都往前来扶我们上岸。这群人中男女老少都有,就好像岛上九百多名居民全体出动了。他们都是波利尼西亚人,但血统却很混杂。他们的服装各式各样,都来自欧洲大陆。没等我爬出晃动的小船,一个披着头巾的驼背老太婆一把抓住了我。
“先生,给你看一件秘密东西。”她凑近我的耳边,用嘶哑的声音说着,拿出一篮红薯。她把一块大红薯向旁边推了推,神秘地向垫在红薯下面的一块布角看了一眼。
“谢谢你给我看这些东西。”我一面说一面向前走。其实,我什么也没看见。悬崖上站满了人,在众目睽睽下,她能向我透露什么秘密呢?!站在悬崖边的许多人,都带着木雕和袋子,但谁也没想拿出来。我们攀缘而上经过他们身边时,他们挨个轻声地说:“亚—欧拉—纳,亚—欧拉—纳。”
悬崖上黑压压的一大群当地人在等着我们。他们中间站着一个惟一穿白长袍的人。我立即猜出,他就是岛上最有影响的人——神父塞巴斯蒂安恩格勒特。神父写过一本有关复活节岛的书。我在智利听说,他是复活节岛无其名有其实的国王。有人告诉我说,谁如果和神父交上朋友,就会受到家家户户的欢迎;但是,谁要是惹怒神父,那他就要遭殃了。
神父站在我的面前。他身穿白长袍,腰系带子,脚上穿着擦得锃亮的大靴子,兜帽搭在背上,长长的胡须微微摆动,宽厚的身板挺得笔直,双腿稍稍叉开,活像在蓝得出奇的天空下站着一位身穿白衣的使徒或先知。
他的双眼精明而锐利。我注视着他红润的脸,把手伸了过去。
“欢迎你们到我的岛上来。”这是他说的第一句话。
我注意到,他在说这句话时,使用了“我的”这个所有格形容词。
“是的,我总是说我的岛。”他满脸笑容地说下去,“因为我把岛看做是我的,即使出亿万元高价,我也不愿出售。”
这一点我能理解。我说,我们已做好准备,甘愿听从他指挥。
他笑开了。
“你们喜欢当地人吗?”他单刀直入地问道,犀利的目光盯着我。
“越是地地道道的当地人才好呐。”我回答道。
“那我们是好朋友了!”他的脸色豁然晴朗起来。
船长将船上的人员名单交给总督,医生则呈上免疫证书,这样手续就办完了。
“祝你们发掘工作顺利。”总督握着我的手说,“我们只限制你们两点:不要向当地人提供武器,也不要提供含酒精的饮料。”
这两点倒好办。
第二部分:位于世界中心的复活节岛抵达了诸王谷
“还有一件事。”他搔着脖子对我说,“在当地人中,你并非无名之辈。你的到来,给我们这个岛上造成了确确实实的困难。”
神父微笑地捋着长髯。
“哎,现在你们的轮船倒可以把警戒任务接过去了。”总督笑开了,又补充一句。
开始,我们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后来,他向我们作了解释。原来,“康提基”号木筏向北行驶,安全抵达了南太平洋诸岛的时候,消息传来,当地人兴致勃勃,跃跃欲试。既然他们的祖先经受住了这样的历险生活,难道他们就不行吗?可是,岛上几乎连一棵树也没有,要想造只船,根本没有木料。有人钉了一条木板船,远航出海去捕鱼。他们顺着海潮航行,不久复活节岛就消失在视线外了。就这样,木板船不知不觉地沿着“康提基”号木筏的航线行驶。五个星期后,他们又累又饿,在土阿莫土群岛的环形珊瑚岛上登陆。接着,他们又从那里向塔希提岛驶去。
这就激起了当地人航海的欲望。别人也造了一艘敞篷木板船,打算出海远航,说是去捕鱼。总督发现船上装满水罐,觉得十分蹊跷。他知道,让这些人乘坐这样的船只出航很危险,便下令把船拉到沙滩上。当地人不顾总督的命令,依然设法出海远航。没办法,总督只好指派一名当地人担任武装警戒,不让船只出海。谁知,深夜,那个武装警卫也跟随他们一起出海了,反而给偷偷出航的船只增添了人员。这艘小船比上次的小船向西驶得更远。船上的当地人兴高采烈地爬上阿蒂乌岛,才算登了陆。阿蒂乌岛离塔希提岛很远。一时间,外出航行热潮席卷了复活节岛。目前,仍然有两批人造了小船,在复活节岛深处整装待发,全村的人几乎都知道这一计划。所以,尽管岛上只有寥寥几个白人,总督也只得让其中一人日夜值班,担任警戒。
“如果我们能向他们宣布说,他们一出海,我们就能用你们的大轮船把他们追回来,那就可以撤去警戒了。”总督说。
我答应了他的要求。
塞巴斯蒂安神父点头表示同意,并答应挑选几名精壮的当地人帮助我们发掘,而且会考虑合适的工资和每天的食物。与各种金币及钞票相比,我们选用的交换品具有较高的价值,因为岛上既没有商店也没有电影院,连理发店也没有。
我们一致认为,阿纳基纳湾既是风景最美丽的地方,又有岛上最好的沙滩,我们的装备可以从那里用小船运送上岸。这个地方离开村子很远,被当地人偷窃的可能性较小,也不容易发生什么意外事件。再说,传说中的霍图·马图阿就是在著名的诸王谷登陆的。所以,安扎考察队的大本营,再也没有比这更理想的地点了。
在总督的平房里,我们饱餐一顿之后,就返回大船。悬崖上依然站满成群的当地居民。凡是希望上船参观的当地人,都能如愿以偿。我们这种做法,使塞巴斯蒂安神父十分高兴。
我觉得这些当地人今天穿着不错,干干净净,不像第一次上船时那样褴褛肮脏。市长也换了一件好衬衣。我漫不经心地向市长谈起这一点时,他诡秘地向我笑了笑。
“那是我们的老花招儿。”他格格地笑着说,“穿上破衣服,我们的木雕就能多卖几个钱。
像头天晚上那样,我们依然在那片悬崖庇护的地方下了锚。夜幕徐徐降落,开始下小雨了。这些当地人饱餐了一顿,十分高兴,拿出吉他,在前甲板上跳起了呼拉舞。这倒不错,船上的人好久没有上岸,也没有看戏了,听到这种音乐,顿时活跃起来。不管我们愿意不愿意,既然当地人现在已经上船,为什么不充分利用这个机会呢?于是,令人兴奋的歌唱声、弦乐声和有节奏的拍手声,响彻全船。周围一片漆黑,船上的灯光起着舞台脚灯的作用,甲板上呈现出一派节日的欢乐景象。
“特—特拉—特—瓦卡—特—霍图马图阿……”
这些当地人以无忧无虑的欢乐心情唱出的歌,具有一种强烈的感染力,船上的科学家和船员,同他们一起尽情地唱着、跳着。
市长突然在茫茫夜色中出现了。他浑身湿漉漉的,冻得哆哆嗦嗦。原来,他和三个当地人一起坐在一条船里被雨淋湿了。我们商量了一阵,决定让他们四人一起上船过夜。不过有个条件,市长要负责把船上的十六名当地人送上岸去。为了不使大家扫兴,我宣布这两批人都可以在船上再玩一小时。市长高高兴兴地同意了。他们上船后,市长立刻询问,他们四个人是否也能像刚才那些人一样吃顿晚饭。
“可以。”我灵机一动回答道,“不过,要等你们把那十六个人送走后才行。”
市长慢悠悠地走到弹奏吉他和唱歌的人那里,和着拍子拍着双手。大约拍了半分钟,他便急匆匆地走回来说,那些人得立刻上岸,不然,就会在回家的路上淋成落汤鸡,受冷挨冻。
刚才讲妥的时间为一小时,现在才过了几分钟。我一再为这些当地人求情,但都不起作用。市长高声喊叫着,让音乐停下来。没办法,我只得改变了策略。
“好吧,你们现在可以去痛快地吃上一顿了!”我对市长说。
市长立刻撇下那些唱歌奏乐的人,径直跑到狭长的厨房里。他嘴里塞得鼓鼓的,伸出头来,看看另外那三个当地人是否跟着去了。
市长倒是恪守诺言。一小时后,充满笑声、音乐声的当地小船,颠簸着向黑色茫茫的海岸驶去,真是一次相当难得的晚会呀!
“欧亥奥!特—特拉—特—瓦卡—特—霍图马图阿……”
次日清晨,我们抵达了诸王谷。此时,“世界中心”的市长,却酣睡在交谊厅的桌子上。
第三部分:在火山形成的隧道里岛上古道遗迹
我们派出的第一支侦察队,由海滩进入阿纳基纳山谷,想在这块平地上寻找最适宜于搭帐篷的地方。山谷里连一个人影也没有。但是,我们向前走的时候,山岭上突然出现了一个骑马的人,那是一个当地的羊倌。他跳下马,走过来向我们打招呼。在山谷西边,羊倌有一间四壁刷得雪白的小石屋。他负责照管这一带的羊群。听说我们要在阿纳基纳山谷住下来,他便马上指给我们看一道流水冲刷成的小沟。羊倌告诉我们说,沟里有几个相当大的洞穴,那就是霍图·马图阿住过的地方。霍图·马图阿是复活节岛的真正发现者,也是第一代国王。他率领全体臣民在这里登陆时,就住在那些洞穴里。后来,他们用当地淡水中生长的芦苇,盖起很大的茅屋,住了进去。
我们对羊倌说,我们并不是非住洞穴不可,因为我们随身带有现成的防雨布帐篷。他听后,立刻指着对面的方向说:“如果你们带有帐篷,那就可以睡在霍图·马图阿的旧址上。喏,过了海滩就是。”说着,他还陪同我们越过这片平地,来到一座穹顶状小山脚下的平坦地段。
海湾最东边的角落里,有个巍峨的台阶,原先上面单独耸立着一座石像。后来,这座石像也倒了下来,如今依然脸着地趴在原处。同邻近台阶上细长的石像相比,它的腰背显得格外宽阔粗壮。霍图·马图阿国王本人,就在这个魁伟的巨人旁边居住过。羊倌恭恭敬敬地向我们指了指国王旧居的坚实墙基。墙基还能在地上辨认得出来。就在墙基后面,有一个奇异的五边形石灶,说明这儿就是御厨旧址。显然,我们应该挖掘这个地段。于是,我们在石灶附近、在歪倒的巨像头部前面平坦的圣殿广场上,标出了宿营地。对于我们的工作,羊倌十分感兴趣。他一个劲儿地反复说明这是国王旧居,直到他能肯定我们完全懂得他的意思时才住口。为了酬谢他的热心相助,我们送给他一包香烟。他拿了烟,高高兴兴地策马而去了。
不久,我们便准备把船上的器械装备运送上岸。为了安全,我们同两个当地人划了一只铝制小筏,先在海湾里到处转转,了解一下礁石和海浪的情况。靠近海湾中部的海滩没有岩石,拍岸浪也比较微弱。于是,我们的人用小艇先把摄影师连同他的一切摄影器材送上海滩。接着,小艇又返回海里,向登陆艇划去。登陆艇正在我们的铝筏和大船之间等着。我们的铝筏向前划的时候,小艇正开足马力向大海驶去,企图避开一个来势汹汹的大海浪的袭击。可就在这时,一个巨浪把小艇高高抛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