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筑物。很多国家的人曾来过这里,同拉帕依蒂的居民和睦共事—有挪威的、美国的、智利的、复活节岛的及法国的。我们来此是为了了解他们祖先的情况。我们刚访问过拉帕努依,即复活节岛,但愿我们在拉帕依蒂,即小拉帕能受到像在拉帕努依,即大拉帕那样的优待。
琼把杰奎伊的话译成当地方言,并加进不少她自己的想法。她谈吐轻柔,近乎优雅,但似乎字字千钧,并带有责备的意味。她的听众蹲在那里一动不动,注意听讲,好像人人都试图认真研究她说的这番话。我很有兴趣地端详着蹲在矮墙旁边露兜树叶垫上机警的人们。此时此刻,我强烈地感到,自己在经历着库克船长及其他早期探险家在南太平洋地区常常遇到的事情。拉帕依蒂岛上的人,随着岁月的流逝,一代又一代繁衍生息。墙壁跟前坐着的那些人的炯炯目光,那样生动地反映出大自然豪放不羁的子孙是多么敏锐和机警。而对着这些人,我们会一时间忘记他们穿着褴褛的衣服,而以为他们还围着其祖先的裹腰布坐在那里呢。我们只看见一排排凝视着的眼睛,聪慧的眼睛,丝毫没有半开化人们退化的任何迹象,但却闪烁着至今为止仅在与世隔绝的丛林部落中才能见到的原始状态的目光。
琼说完后,老酋长站起身来向部下说话。他像在喃喃细语,但从表情上可以看出,他赞同杰奎伊的意见。他讲完后,另一名当地老人猛地站起身来,操着拉帕依蒂方言,讲了好久。他口若悬河,语气坚决,真像当地人中的一位演说家。
最后,我站起来讲话,琼替我翻译。我说,陌生船只接近本地时,岛民的祖先或许完全有理由进行抵抗,保卫山顶的城堡。但现在时代不同了,我们是在他们陪同下登山、翻土和挖掘。这样,城堡会同他们祖先在世时一样完好无损。我准备满足他们的要求,让所有愿意参加发掘工作的人都能如愿以偿。但有一个条件,对于任何劳动不卖力,拿了工资不好好干活的人,我有权打发他们下山。
他们一齐跳起来,向我们跑来。我们只得同他们一一握手。第二天,琼带来五十六名男子,莫尼站在一旁满意地微笑。除两名不能爬山的老人外,全岛所有的成年男子都来了。我和莫尼带领这伙人爬上山去,这时,比尔正坐在狭窄山岭的帐篷前。当他看到浩浩荡荡的队伍高声喊叫着,挥动斧子和大砍刀,从下面的山崖拐角处爬下去时,几乎要仰身落入山谷。
发掘工作如同一场伟大的战役,是从莫朗戈尤塔上的墙垣开始的。我们居高临下,进展起来易如反掌。木槿属植物、露兜树、高大如树的蕨类植物阻挡不住我们的进攻。沉重的树干哗啦啦地从墙下倒下,连同树叶、蕨类和草木发着巨响滚进深渊。
第十部分:高及云端的古城遗址收兵回营无一伤亡
中午休息时,他们打开随身带来的用宽阔绿叶包起来的小包,里面是些叫做波波伊的灰白面团,用两只手指夹着吃。除了午休外,他们一直不停地工作。莫尼走下山坡,然后又爬上来时,身子比平日粗大一倍,这是因为他衬衣里塞满了硕大的野橘子。他把橘子分发给所有想要的人。天快黑了,我们这支围攻部队收兵回营,无一伤亡。下山时,他们像孩子般欢喜雀跃。
其余的人也都下山回到村里或船上,二副仍与比尔一起待在山上的帐篷里。我们决定每天晚上以手提步话机联系。但是,离约定的联络时间还有好多时间,我们就看到夜空中从山上城堡里闪烁的灯光,原来二副正在发求救信号:上百万只老鼠正在袭击他们的营地。
“二副一贯喜欢夸大其词。”商船船长对我们说,“他说一百万,肯定不会超过一千。”
第二天早晨,我们这支劳动大军又重新整队,出发了,镐、铲、筛子及各种发掘设施都运到山上。袭击营地的两只老鼠,吃饱波波伊后已经回到了橘树下的洞里。
几天来,工作进展迅速。但是,后来有一天早上,突然五十六名当地人一个也没来。我们通过望远镜看到比尔和拉森的模糊身影,而琼则站在岸上向我们挥手。又出事了。我立即驾起摩托小艇准备上岸。
“他们罢工了。”我上岸后,琼对我说。
“为什么?”我惊讶地问。
“你们从塔希提带来的那个人对他们说,干活的都应该罢工。”
我听到这个消息,大为愕然。于是我向村里走去,只见几个最强壮的人站在那里,手插在裤兜里,面带寻衅怒色,其余的人已退缩到屋里。我们看到有许多双眼睛从门缝里往外窥探。
“你们为什么罢工?”我直截了当地问一个当地人。
“我不了解情况。”那人答道。他看了看四周,希望旁边的人帮他说话,但是无人应声。我逐个追问他们,谁也回答不上来。只是直挺挺地站在那里,看上去神情暴躁,极为不满。
“只有一个人知道。”一位胖胖的妇女人在一扇门后大声说道,“但他不在这里。”
我叫他们把那个人找来。几个人立即跑去找。他们回来时,簇拥着一个不大愿意前来的人朝我走来。这是个没有理性的家伙,身着一件掉光钮扣的破的绿色军用大衣。他像其他人一样光着脚板,嘴里叼着一枝我们的香烟,这就是我们的那位朋友—免费乘客。
“你们为什么罢工?”当他傲慢地站在我面前时,我又问道。男男女女都从屋里出来了,忧郁地挤在我们周围。
“我们想增加工资,好购买粮食。”他回答道,嘴里的香烟在嘴角翘了起来,双手插在上衣兜里。
“你们领的不正是你们自己所要求的工资吗?不是跟每天在塔希提领取的工资一样多吗?”
“我们要求增加工资,因为食宿是我们自理的。”
我看到他身后竹子房屋间的树上,挂着装有波波伊的绿叶包裹。我对法国大洋洲领地的计日工资有所了解,他们的要求是荒唐的。如果我现在妥协让步,过两天还会举行罢工,提出新的要求。
于是,我直言不讳地说,我打算严格遵守那天晚上根据他们要求而达成的协议。他们的回答是要一齐罢工。
我身旁站着一位十分激动的妇女。她身躯异常高大,身上的肌肉可使任何男人望而生畏。附近还有一些同样健壮的妇女。我灵机一动,转身对这些妇女说:“在拉帕依蒂要想找到付报酬的活计,这是惟一的机会。停在环礁湖里的船满载食物和其他物品。在这种情况下,你们能让自己的男人躺在屋里睡大觉吗?”
此着果然奏效。我旁边的那个粗胖妇女从人群中找出了自己的丈夫。那男人刚瞥见她的手指朝他指来,便溜走了。妇女中响起了喧嚷声,震耳欲聋。琼突然像贞德那样走出人群,她双手搁在臀部,站在张口结舌的男人们面前,大声对我们说:“你们为什么只让男人替你们干活而不雇用我们?”
这话真像山崩一样。我瞧了瞧那些健壮结实的妇女,她们都以渴望的神情注视着我。于是,当场讲好条件,答应她们的要求。毕竟还是这些女人才习惯于岛上的劳动。
我还没弄清是怎么一回事,琼就飞快走门串户。她手指莫朗戈尤塔,大声发布命令。妇女们蜂拥而出。怀抱婴儿的妇女就把宝宝交给大女儿或奶奶;在小溪里洗衣服的赶忙丢下满是皂沫的衣物;塔罗地里空空的没人照管,或许男子们感到饥饿时才会上地里去干活。然而,琼就像勇士那样雄纠纠地走到这支巾帼大军的最前列,向山上挺进。要是拿破仑看到她走在前面,昂首阔步,高唱马赛曲,定会为他的科西嘉后裔感到自豪。走在队伍后面的人把马赛曲唱得越来越乱,逐渐夹杂当地曲调乱唱起来,跟在最后面的人干脆哼起呼拉舞曲,同时富有魅力地扭动臀部。在这个行列中,莫尼和我是仅有的两名男子,如果莫尼以前是满脸笑容的话,现在是捧腹大笑了。
守在山脊上的比尔和二副听到山下一片喧闹声,从帐篷里爬出来。我又猜想,比尔看到现在这般情景,一定会跌入山谷的另一侧。
“这些人要参加发掘。”我大声说,“快把锨拿出来。”
第十部分:高及云端的古城遗址日月为伴的金字塔
比尔镇定下来后,拿起一把镐,递给一个最美貌的少女。她是那样高兴,一把搂住他的脖子,和他接了一个响吻。比尔整好眼镜、草帽,慢慢地坐在一只装货物的板箱上,擦擦面颊,茫然不知所措地抬头望着我。
“在我整个考古生涯中,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他说,“我从来不知道干考古这一行竟会这样奇事百出。下一次你会带些什么人上山呢?”
琼和她的娘子军确实为巾帼争光,无论在美国,还是在挪威,我们都不曾见过这样的工作速度。大块大块的泥土、草泥被掀下了悬崖。速度之快迫使比尔东奔西跑,把腿都快跑断了。他必须及时指点,以确保一切按照他的要求去做。这些妇女聪明能干,一学就会,在琼的带领下,成了一支第一流的清理发掘现场的队伍。工作需要她们使用泥刀处置细小文物时,她们细心备至;只需要用镐和铲子清理草木根和余土时,她们又大刀阔斧,干劲十足。渐渐地,莫朗戈尤塔的城堡和墙垣在阳光下呈现出铁锈色和青灰色。妇女们收工时,比尔也回到帐篷里,但他已是筋疲力尽了。以后的日子里,劳动速度丝毫没有降低。
男子们留在村里,平日啃些波波伊。发薪的日子一到,妇女们便把钱和物品都留起来,供自己和孩子们使用。男子开始掷下波波伊袋,愁眉苦脸地同那位来自塔希提的“聪明人”打交道,谁也没料到会落得这般下场。
酋长和当地牧师,还有面带笑容的莫尼,一直是支持我们的。现在他们同岛上的男人一道前来说情,罢工者愿意跟我们合作了。他们都愿意按塔希提的工资标准恢复工作,我们便把男的和女的分别安排在这座巨大建筑物的两翼进行发掘,从而形成巾帼和须眉之间的挑战和竞赛。速度和效率成了威信攸关的问题。任何一个遗址废墟都不曾由这样精力充沛的发掘队发掘过。从下面港湾里的船仰望高山,就会觉得好像密集的蚂蚁突然袭击山头,沿着山坡一直啃下来。覆盖莫朗戈尤塔的草木逐渐消失,最后不见了,而露出地面的大块棕红色的岩石面积却与日俱增。台阶和墙壁醒目地在山巅上突出来。不久,带有阶梯的高峰被清理出来了,像座赭色的圣殿,在蓝天下闪闪发光。
在我们周围其他的山峰上,依然耸立着顶尖底宽的金字塔式建筑物,像是山中巨人的宫殿,上面布满苔藓。但是莫朗戈尤塔不是宫殿,也不是城堡。到山上来的任何人都会看到,它并不是个单一的建筑物,而是整个村庄的遗迹。把它叫做要塞固然不对,叫它为梯田也不妥,因为全岛居民曾长期住在那顶峰上。
山谷底部有一片相当大的平地可供最先来本岛的人居住,但他们并没有住在那里,而是爬上极难攀缘的悬崖,在最高峰处定居下来。他们坚守在那里,并且建筑起自己的“空中鹰巢”。他们用石质工具开凿这里的岩石,把整个山头变成一座坚不可摧的城楼。下面,整个山崖周围开辟出大片大片的台地,在台地上盖起了一排排村舍。古代的炉灶至今犹存,而且满膛炭灰。那是一种奇特的石炉灶,至今为止,仅在复活节岛才见得到,而在波利尼西亚的其他地方还没有发现过。比尔小心翼翼地把这宝贵的木炭碎块收进口袋,或许能通过“碳素14”分析法,确定这个奇异的山庄的存在年代。
大量完整的或破碎的各种石斧,遍地都是。过去妇女把塔罗磨成波波伊的必不可少的石杵,也同样俯拾即是。某些石杵线条纤细,外形雅致,表面溜光,工艺是那样精美无瑕,就连我们的轮机师也认为,没有现代化的机床是制造不出这种产品的。还有一些烧焦的鱼网,也由比尔小心地用泥刀从土中挖了出来。
从前这里一定是个堡垒林立、防备森严的村庄。高高的村庄边缘有一堵围墙,外有一条宽而深的壕沟,挡住了从南边山梁上来人的去路。人们不辞劳苦地把几十万块坚硬的玄武岩石从山谷底搬运上来,筑成台地,房舍就建筑在台地之上。这样,即使在拉帕依蒂狂暴的雷雨袭击下,这些房舍也不会被冲进万丈深渊。未经加工处理的石料奇妙地砌合在一起,根本不用灰泥合缝。到处都有排水沟穿墙而过,一块块突出的长石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