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任何事——我的意思是,虽然我曾想向他借钱——但我一点也不喜欢这种方式。
上面连张纸条都没有附。他把它交给我的时候说,‘这个给你,’要我承诺在他指
定的那天才可以打开。我拿着这些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因为我当时还是认定亚
伯特正在往纽约的途中。后来,我出门去买了一份报纸,所有报纸的头条新闻都在
报导队伍命案,这次他们对死者的衣服和口袋里的东西有详尽的描述。黑色印刷体
让我猛然意识到,那是亚伯特! 我立刻搭上巴士,感觉想吐,却又想立刻赶往苏格
兰场,告诉他们我知道的一切。在巴士上我继续看后续报导。报上说命案是一名左
撇子所为,警方正在搜寻案发当时排在队伍左侧的人。我想起我们起争执的时候,
引起了在场人的注意。我身上带着亚伯特所有的钱,却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我是怎么
拿到这笔钱的。我紧张得一身冷汗下了车,边走边想着该怎么办。
我想得愈多,就愈觉得我不能到苏格兰场去告诉他们事情的经过。我满脑子想
着这件事及刺杀亚伯特逃逸的凶手。
那天我简直是快要疯掉了。我在想,如果我不去,警方或许能够依循线索抓到
真正的凶手。我想知道如果我以此为借口而不去——可恶,你知道。我就是这样一
直反反复复,没办法做最后的决定。
“星期五报纸报导那天的侦讯结果,没有人认得亚伯特。我又再次差点去了警
局,然后,只要想到亚伯特我就会鼓起勇气,但我因自己的处境十分不利而胆怯,
想干脆用亚伯特的钱帮他处理后事聊慰他在天之灵就好了。我真的愿意出面告诉人
们他是谁,但我知道马上就会有一大堆对我不利的账要算在我头上。第二天早上我
看到报上出现对我的描述。他们找上我了。当时我想我该逃跑。但是描述只提到手
指或大拇指内侧有伤痕的人。我有一个伤口——”他摊开他的手,“正如我告诉你
的——是我在把行李箱搬到楼上的房间时弄伤的。我在放下箱子时被上面的钩子钩
到。还好伤口并不大。现在,谁会相信我呢? 我一直等到傍晚天黑了,向伊芙雷太
太求助。她是我惟一的朋友,她很了解我。我告诉她详细的经过。她相信我,因为
她太了解我了,你看,即使她深知不认识我的人没有一个信任我,但她还是相信我。
她说我实在太笨了,简直就是低能,早应该把我知道的事直接告诉你们。如果是她,
她就会这么做。平常都是她替我们打理一切。亚伯特总是叫她马克白夫人,因为她
是苏格兰人,在我们感到迷惑举步不前的时候,她总是替我们拿主意建议我们该怎
么做。她说我现在惟一该做的就是避避风头。要是他们没找到我,他们就会有机会
抓到真正的凶手,等一切风平浪静之后,她会给我钱到国外去。我不能用亚伯特的
钱。我离开她的住处之后,走遍城里的大街小巷,我不想回到自己除了倾听楼梯上
的脚步声外无事可做的房间。我觉得去看场电影应该最安全,就到干草市场去逛逛,
然后,在史翠德,我回头的时候,发现你在跟踪我。后来的事你很清楚。我回到我
的房间之后,不敢惊扰任何人,直到星期一伊芙雷太太来告诉我说你去找过她。她
送我到国王十字路,给我她在卡耳尼许熟人的地址。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在我到
达卡耳尼许之后,我以为我的生命有了新的机会,直到我看到你出现在房里喝下午
茶。”
他说完了,陷入沉默。格兰特注意到他的手在抖。
“你怎么知道索瑞尔留给你的钱是他全部的钱? ”
“因为那是他银行户头里的总额。一个多礼拜前为了他远行,我去帮他把钱提
出来。”
“一直都是你帮他提钱吗? ”
“不,过去从来没有。但是那个礼拜,他忙着搬迁及整理办公室里的东西。”
“如果他不用急着付旅费,为什么要把钱提出来? 他显然不需要这么做,对吧
? ”
“我不清楚,要不然就是他担心公司户头里的钱不足以支付其他的账款。但是
他从不欠人一分钱。”
“他的生意做得不错? ”
“嗯,不差。尤其是每年冬季的那一票。我们在全国锦标赛上下的注不多,只
有在平地赛期间,会赚上一大笔。”
“冬季结束后,索瑞尔的生意就开始淡了? ”
“对。”
“你是什么时候把钱交给索瑞尔的? ”
“我从银行拿回来就直接交给他。”
“你说你为了那把左轮跟索瑞尔吵了一架。你能够证明那把左轮是你的吗? ”
“不能,我要怎么证明? 那把枪一直锁在抽屉里,没有人知道——除了亚伯特。
自停战以后,枪里的子弹一直是满的,根本不需要经过许可。”
“你猜索瑞尔要那把枪做什么? ”
“我不知道。我没有确定的想法。可能是要用来自杀。
看起来像是这样。不然他没有理由要拿那把枪。“
“你在卡耳尼许的时候曾经对我说,你想过是个女人杀了索瑞尔,这是什么意
思? ”
“你想想看,我认识亚伯特所有的男性朋友,他没有半个女性朋友——我是指
交往较密切的女友。我总是觉得在我认识他以前,他应该有过一个女人。他绝口不
提那些他最在意的事,所以他从来没告诉过我这件事。我偶尔看到他收到过几封女
人亲手写的信,但他没有特别说是谁写的,亚伯特对这种事开不起玩笑。”
“他最近曾收到这样的信吗? ”
拉蒙回想了一会儿,说有,他确定有。
“笔迹如何? ”
“字有点大,属于圆胖型的字迹。”
“你看到报上对杀了索瑞尔那把匕首做了详尽描述,你曾见过或拥有过这样的
东西吗? ”
“我不但从没见过这玩意儿,更别说我有这样的东西。”
“你可曾假想这个女人是谁或者是有关她的事? ”
“从来没有。”
“你的意思是说,你是这个人近几年来最亲密的朋友——跟他共同生活了四年
——而竟然对他的过去一无所知? ”
“我知道很多关于他过去的事,但这一件除外。你不了解亚伯特这个人,否则
你不会认为他会将所有的事统统告诉我。他平常不会这么扭扭捏捏的——仅在特别
的时候。”
“他为什么要到美国去? ”
“我不知道。我跟你说过,他最近心情不好—_{旦他从不会找人倾吐,但是最
近——有种诡异的气氛,我无法形容。”
“他一个人去吗? ”
“是的。”
“不是跟女人一起去? ”
“当然不是,”拉蒙突然说,仿佛格兰特侮辱到他的朋友。
“你怎么知道? ”
拉蒙在他的记忆里搜索答案,显然是一段空缺。他显然是第一次面对这种可能
性:他的朋友想要跟别人一起出国而不是跟他。格兰特看得出来他正思考着这个窘
境,拒绝相信它。“我不知道我为什么知道,反正我就是知道。
他就是这样告诉我的。“
“你否认你知道任何索瑞尔后来发生的事? ”
“是的。你难道不以为如果我知道任何事,我会一五一十地告诉你? ”
“我希望你能说到做到! ”格兰特说,“你那些模棱两可的猜疑将对你往后的
申诉极为不利。”他请便衣念出他所记下的笔录,拉蒙同意记录符合他所说的一切,
颤抖的手在每一页纸张上签下名。等他签完最后一张时,他说,“我觉得很累,可
以躺下休息吗? ”格兰特叫医生过来时,喂他喝了一口水。十五分钟后,犯人在追
拿者还清醒地思索着这段自白时,筋疲力尽地睡熟了。
拉蒙的自白出人意表地合情人理。每一处情节都环环相扣。除非它基本上绝无
可能性,否则很难挑得出毛病。
这个人对每件事都自有解释。时间,地点,甚至于动机。
他以感情为出发点,先是发现左轮弄丢了,再利用这段似是而非的陈述让人动
之以情。有可能或一点可能,证明拉蒙说的是事实吗? 难道这是上千次案子里惟一
一次次例外,证据契合每处细节,一连串与事实毫不相干的巧合,导致结果是一场
天大的误会? 然而,拉蒙的故事太过单薄——基本上绝无可能成立! 命案发生以后,
他有整整两个星期斟酌他的说词,刨光,润饰,让它怎么看都是巧合。
把受争议的问题扭曲成超乎现实教人难以接受的故事,纯粹是低劣的聪明才智。
没有人能够出面澄清对拉蒙不利或占优势的几个疑点。格兰特心想,此刻能够证明
拉蒙所言属实的惟有继续挖掘索瑞尔的故事一条路,格兰特直觉,这其中一定大有
文章。如果他能查出索瑞尔确实有自杀的倾向,就能证实拉蒙偷枪及以钱当临别赠
礼的说词无误。
格兰特得先将个人置身度外。要去证实拉蒙的说词吗? 万一查出真有一丝可能
性,这么一来,整件案子不就等于白费力气,拉蒙没有罪,他抓错人了。还有一种
可能的情况是巧合:在同一个剧院前列队队伍里的两个人,同是左撇子,手指上均
有伤口,都和死者交情匪浅。也就是说,这两个人都是他的嫌犯。他拒绝相信这种
巧合。并非因拉蒙仿如抓把沙子往他眼前扔的说词,而是他陈述时的态度让人信服。
他的思绪不断地在这件事上面打转。左轮枪上指纹和装钱信封上的指纹一致。
他在卡耳尼许采的指纹如果证实和这些指纹相同,就表示拉蒙的话在某种程度上是
真的。
至于索瑞尔收到女人来信这件事,还得向经手的伊芙雷太太求证。伊芙雷太太
显然相信拉蒙是清白的,她的信念促使她为拉蒙做了长远的打算:但若她心有所偏
坦,就不是名够格的法官。
假设,拉蒙的故事是捏造的。要怎么从这些错踪复杂的状况中去解释是他杀了
索瑞尔? 可不可能是拉蒙送朋友远行,但是朋友最后关头还是不肯伸出援手,他因
此大开杀戒? 但是他当时已经得到索瑞尔所有的财产。如果他是在索瑞尔死前拿到
那笔钱的,他实在没有理由要杀他。但如果还没拿到,那么钱应该在索瑞尔身上被
找到。此外,假设当天下午,他为了得到那笔钱而偷走他朋友的皮夹,当时并未一
时冲动杀了索瑞尔,事后也没有理由在索瑞尔排队的时候杀了他一走了之。格兰特
愈想愈觉得这些都不可能变成拉蒙应该杀了索瑞尔的好理由。在他所有揣测中,他
总觉得拉蒙赶赴剧院这种公开场合应该是要去告诫朋友,而不像是预谋杀人的开场
白。拉蒙给人的印象并非是个深谋远虑的凶手。然而,他也许之前无意要杀人。他
们之间的争执会不会不是为左轮而是为其他更严重的事? 比方说,为了某个女人争
风吃醋? 不知何故,顷刻问格兰特脑中浮现出,当迪摩小姐对他视若无睹地走出房
间时,拉蒙脸上落寞的神情;还有在拉蒙陈述索瑞尔神秘的恋情时话语中的声调,
他就屏除了这个可能性。
为了公事? 拉蒙显然手头非常拮据,于是不顾情面地断送了朋友的性命。他的
“受够了”只是委婉的说法,其实酝酿很多随时随地都将爆发的不满? 但是——等
他拿到了那223 英镑——不,当然,他事先并不知道会拿到这笔钱。这样有关纸袋
的说词就说得通了.那些钱可以计他去买只期待已久的表。结果,他万万没有料到
他竞从即将远行的朋友手上拿到223 英镑。这点可能性很大。他坚持一定要去送行,
后来——但他还有什么好吵的? 如果他回头来刺杀索瑞尔,他大可不必引起他的注
意。索瑞尔到底想要做什么? 如果拉蒙说的都是真的,索瑞尔行为惟一的解释就是
企图自杀。格兰特愈想愈确定索瑞尔的故事中惟一一道曙光就是把问题弄清楚,证
实拉蒙有罪或者他——绝不可能——是清白的。等他回到伦敦之后,当务之急就是
去做拉蒙提醒了他、他一时匆忙忘了去做的事——找到索瑞尔的行李。要是搜寻未
果,他得再见伊芙雷太太一面。
无论如何他都要和她再碰一次面。
他看了已安静熟睡的拉蒙最后一眼,向尚未阖眼的便衣交代完最后一声,强迫
自己入睡。虽然还是忧心忡忡,但已经胸有成竹。这件案子不会就这样无疾而终的。
第十五章
洗了一个热水澡,让氤氲的蒸气旋绕着他的脚趾,顺利逮到要犯的刑事人员藉
此催眠自己放松心情后,格兰特返回苏格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