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采女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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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采女色-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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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脂批说贾府事败之日,“此人若在,诸子孙当不至流离也。”这个评语非同小可,试想,在树倒猢狲散之际,寄望于一个闺中女子来使子孙免于零替,批书人和作者对她是何等赞赏。 
  探春心志高远,无奈,她生错了时代。她的花签诗是“瑶池仙品”的杏花,诗曰“日边红杏倚云栽”,又说“得此签者必得贵婿。”很多研究者指出,探春的结局是远嫁海外。她曾经哀叹:“但凡我是个男人,早就走出去了。”最后,她是走出了这个叫她彻底失望的家,但是,走,能走到哪去呢?还不是只能走进另一个男人的庇护之下,只留得一曲凄凄惨惨的《分骨肉》,叫人不胜唏嘘。 
  今日探春一定酷似亦舒笔下她自己最欣赏的那类女主人公。年轻貌美,却不以美貌为食;自奉奢华,行事低调;品位一流,浪漫无限。叱咤风云,业绩超然,使同行男士闻之色变。只是今日之探春也和当年之探春一样难脱尴尬境地,无他,太过优秀了,没有男人配得起她们。不屑攀附豪门,又不能屈就寒士,同阶级的男人则庸俗无趣。只好高贵而落寞的微笑着,等待天降奇缘来打开她们的心扉。好在她们很懂得爱护自己,永远青春不老,靓丽如昔,和狐媚子的歌后影星一起托起城市的光彩。 
  4、明丽辉煌王熙凤 
  把王熙凤列入美人榜,恐怕四周顿时嘘声四起。但是我们是选美人,不是选圣人,平心细想,凤姐何尝不是极出色的一个美人呢? 
  入选美人榜的闺阁弱女居多,矜持有余,气概不足。可卿香菱这两个小媳妇,美则美矣,终嫌小家子气。凤姐却是真正出得大场面的。 
  试看第五回凤姐第一次出场,亦是一段铺排。两府诸人,以这种方式隆重推出的,除了宝、黛这对主角,只有熙凤了: 
  ……一语未了,只听后院中有人笑声,说:“我来迟了,不曾迎接远客!”黛玉纳罕道:“这些人个个皆敛声屏气,恭肃严整如此,这来者系谁,这样放诞无礼?”心下想时,只见一群媳妇丫鬟围拥着一个人从后房门进来。这个人打扮与众姑娘不同,彩绣辉煌,恍若神妃仙子:头上戴着金丝八宝攒珠髻,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项上戴着赤金盘螭璎珞圈,裙边系着豆绿宫绦,双衡比目玫瑰佩,身上穿着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袄,外罩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下着翡翠撒花洋绉裙。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身量苗条,体格风骚,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 
  人未至,声先闻,一登场就引得所有目光。衣饰华美,谈吐大家,风范可圈可点。虽然是做戏,可是做得叫每个人都舒舒服服,不能不说是好本事。“自幼充男儿教养”的凤姐,虽不读书,言谈却粗而不俗,鲜香泼辣,走到那里,都如春风勾起一潭死水,笑声四溢。     
… 
红楼美人榜(5) 
…     
  凤姐永远是响亮的,醒目的,招摇的。凤姐之美,是闪烁着棱角锋芒的刚健之美。“凡鸟偏从末世来,都知爱慕此生才。”作者不讳其恶迹,亦不隐藏欣赏之情。凤姐的不幸是生于末世,配了贾璉这样庸俗的夫婿,故而只能“哭向金陵事更哀”。若生于今日,还怕不是个董事长级的人才么?时常登上财经杂志彩页,妆饰靓丽得体,神情干练果决,谁见了不喝声彩:“好一个才貌双全的美人!” 
  (二)艳 
  所谓的“艳”,就是美艳,即最受大众欢迎的美女类型。 
  1、鲜妍妩媚薛宝钗 
  艳”字排行榜,宝钗无疑是第一名。宝钗就是一个标准美女。圆脸,大眼睛,白皮肤,略微丰满的身段(清代的指标和我们不同,只要看看仕女图可知。宝钗的身材彼时认为微丰,在今日是很标准的。相反,唐代认为标准的,今日该是比较丰满了)。杨慎有篇假托汉人的《杂事秘辛》,详细描写女人体,宝钗应该就是处处合乎那种标准的,正如她的思想无有一处不合乎道德。 
  第四回宝钗出场,就用说书人口吻评她“肌骨莹润,举止娴雅”,第五回又有“品格端方,容貌丰美,人多谓黛玉所不及”,第七回借介绍可卿,再以“鲜艳妩媚”许之。 
  二十一回,宝玉夹在湘云和黛玉之间受气,一时以为自己开悟,写了一篇“续胠箧”,中有“戕宝钗之仙姿,灰黛玉之灵窍”之语。宝钗的“仙姿”,对宝玉何尝没有吸引呢。 
  又六十三回寿怡红群芳开夜宴,宝钗花抽到签诗是“任是无情也动人”的牡丹花。〃又注着:在席共贺一杯。此为群芳之冠……〃众人看了,都笑说:〃巧的很,你也原配牡丹花。〃而宝玉的反应,是“只管拿着那签,口内颠来倒去念‘任是无情也动人’”。这些描写很耐人寻味。 
  此句本出自唐代罗隐的《牡丹》一诗: 
  似共东风别有因,绛罗高卷不胜春。 
  若教解语应倾国,任是无情也动人。 
  芍药与君为近侍,芙蓉何处避芳尘? 
  可怜韩令功成后,辜负秾华过此身。 
  可巧呢,黛玉抽到的就是芙蓉。牡丹花色花形之艳丽繁复,自非芙蓉可比。 
  总之,文章里面一提到宝钗,似乎无一处不努力表明,她就是公认的群芳之冠,是大观园里最美丽的女孩子。 
  宝钗非止容貌“鲜妍”,身段亦“丰美”,有宝玉《白海棠诗》为证:“出浴太真冰作影,捧心西子玉为魂。”正是一指宝钗,一指黛玉。又机带双敲,宝玉讪讪说:“怪不得他们拿姐姐比杨妃,原来也体丰怯热。”惹得宝钗大怒。宝玉口中的“他们”,自然不会是朋友或小厮,一来这些人不敢当着宝玉议及闺阁,二来宝玉也不敢拿到宝钗面前说。“他们”只可能是园中的姊妹,或者宝玉的丫头。可见宝钗像杨妃是众人私下的确评了。 
  书中对宝钗的服饰也做细描。第七回送宫花,从周瑞家的眼中看到宝钗“穿著家常衣服,头上只散挽着簪儿”。第八回比通灵,宝玉去找宝钗,看见宝钗在做针线,“头上挽着漆黑油光的簪儿,蜜合色棉袄,玫瑰紫二色金银鼠比肩褂,葱黄绫棉裙,一色半新不旧,看去不觉奢华。”王熙凤等装束华丽,宝钗则朴素得多,一是待字闺中,和少奶奶身份不同,二来也是为了突出其“德”。 
  可怪的是,这样一个德言容工俱全美人,第一次正写其外貌,即第八回,用的是“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脸若银盆,眼如水杏”。看完这四句话,会叫人产生一种失落之情。美吗?美。然而俗。这样一描写,产生的效果反而是把宝钗的美降了等级。 
  对宝钗外形再次出力刻画是在第二十八回“薛宝钗羞笼红麝串”。元春以这种特殊方式,择定了宝钗作为宝玉将来的妻子。宝玉仍然瞢然无察,只想到看她的红麝串。“可巧宝钗左腕上笼着一串,见宝玉问他,少不得褪了下来。宝钗生的肌肤丰泽,容易褪不下来。宝玉在旁看着雪白一段酥臂,不觉动了羡慕之心……忽然想起‘金玉’一事来,再看看宝钗形容,脸若银盆,眼似水杏,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比黛玉另具一种妩媚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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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美人榜(6) 
…     
  此段文字轻灵,实藏深讽。它的对文是“蒋玉函情赠茜香罗”,其间深心,由读者自己去推想了。一向藏愚守拙的宝钗,如何不懂得元春赐物的含义?她理当避嫌不佩戴才对。即使出于对皇室的尊崇,也万万不该在宝玉面前展示。离谱的是,一向最矜持、最符合淑女礼仪的宝钗,似乎浑然忘记了“男女授受不亲”的古礼,亲手褪下来交给宝玉,把“雪白一段酥臂”都落入宝玉眼里,叫他浮想联翩。即使不是故意引诱,其春风得意一时忘形也可知。只是这层意思雪芹又写得极委婉,说是“可巧”宝钗笼着,因宝玉发问,“少不得”褪下来。(红楼中每有这种笔墨,他到底想叫你相信什么呢?呵呵) 
  奇就奇这里又把第八回的描写字句,照旧搬来用了一次。雪芹是语言贫乏的人吗?以红楼梦文字之华丽来看,肯定不是。他怎么就不能够换几个更漂亮的字眼来写宝钗呢?很有可能,他就是要加深我们对宝钗的这个印象。和写黛玉时爱用虚笔不同,对宝钗他重重落了实笔,效果如何,大家都看到了。 
  书中又每喜把黛玉和宝钗捉对描写,维持一种微妙的平衡。故有“黛玉葬花”,就有“宝钗扑蝶”: 
  ……宝钗意欲扑了来玩耍,遂向袖中取出扇子来,向草地下来扑。只见那一双蝴蝶忽起忽落,来来往往,穿花度柳,将欲过河去了。倒引的宝钗蹑手蹑脚的,一直跟到池中滴翠亭上,香汗淋漓,娇喘细细…… 
  然而葬花极性灵极维美的一段文字,写尽黛玉风流态度,扑蝶如何能与之相抗?何况还顺带讽刺了一下宝钗之心机深沉。我不能不一再地说,雪芹是非常狡猾的:) 
  2风华绝代薛宝琴 
  同登艳榜的是薛宝琴。 
  宝琴之美在书中纯用侧笔,笔调甚是夸张。宝琴一来,全家都轰动了。先是宝玉见到了大惊小怪一回。宝玉说:“你们成日家只说宝姐姐是绝色的人物,你们如今瞧瞧他这妹子……”可见,第一,宝钗“绝色”是公认的,第二,宝琴之美在宝钗之上。不过他说话一如此,未必做得准数。等到探春也说:“据我看,连他姐姐并这些人总不及他。”,探春的话却是有权威性的。宝琴之美,呼之欲出。 
  第五十回芦雪庵联句: 
  忽见宝琴披着凫靥裘,站在山坡上遥等,身后一个丫鬟,抱着一瓶红梅。众人都笑道:〃怪道少了两个,他却在这里等着,也弄梅花去了!〃贾母喜的忙笑道:〃你们瞧,这雪坡儿配上他的这个人品,又是这件衣裳,后头又是这梅花,象个什么?〃众人都笑道:〃就象老太太屋里挂的仇十洲画的《艳雪图》。〃贾母摇头笑道:〃那画的那里有这件衣裳?人也不能这样好。〃 
  原来前一回贾母给宝琴那件“金翠辉煌”的斗蓬,就为了用在这里。红楼梦每有诗画一般梦幻的色彩和意境,此为一例。宝琴之美,已经是神仙一类了。 
  然而我不把宝琴作为榜首,原因是,她来得突兀,形象也未完成。就出现的几回看,似乎安排她的出场,更多就是为了联诗的热闹,及宝、黛和解,爱语慰痴颦诸文字。也是为了带出那组有谶语意味的《怀古诗》。她的个性,反而模糊不清。可能后四十回还有出彩的戏份,只能抱憾了。 
  (三)媚 
  放诞风流尤三姐(尤二姐附) 
  “媚”者,狐狸精是也。狐狸精文学是中国特有的品种。神话传说中大禹治水娶涂山氏之女,狐狸精乃“涂山氏之苗裔也”。《搜神记》中有一组狐狸化人的故事,又引《名山记》说狐狸是“上古淫妇”阿紫所化。唐代有“无狐媚,不成村”之说(《朝野佥载》)。彼时狐狸大神雌雄兼有,民间奉之甚虔,但是很快狐狸精就为女性专属。白居易《新乐府》中一首很有趣的《古冢狐》这样写道:“古冢狐,妖且老,化为妇人颜色好。头变云鬟面变妆,大尾曳作长红裳。徐徐行傍荒村路,日欲暮时人静处。或歌或舞或悲啼,翠眉不举花颜低。忽然一笑千万态,见者十人八九迷……”这首诗乃是“戒艳色也”,结尾说:“女为狐媚害即深,日长月长溺人心。何况褒妲之色善蛊惑,能丧人家覆人国。”估计从类似观念催生了《武王伐纣平话》妲己是九尾狐狸的说法。而使狐狸精文学登峰造极的,自然是《聊斋志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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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美人榜(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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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狐狸精”一词早脱离了最初的“狐狸所化”的意义了。大凡女子,异常的美貌、风骚而多情,就可与狐狸精划上等号。狐狸精不易得,只有美而能媚,将女性之魅力发挥到极致,颠覆“万恶淫为首”的社会道德的,才配称狐狸精。丧人之家,覆人之国,是狐狸精之所长,也是狐狸精命定的事业(从这点来看,聊斋里的著名狐狸精,反而是离狐狸精精神最远的,不过是男人可以偷荤又不必负责的良家妇女化身。独有恒娘,才够得上狐狸精级数)。男人对狐狸精的感受是万分复杂的,喜爱、憎恶、恐惧交织;诛伐于外,意淫于内,否则狐狸精文学如何这等昌盛呢。 
  在狐狸精自己,修成正果的如武瞾者,却是少之又少。狐狸精的悲剧在于:她们非但不容于秩序,并不容于自己,结果最后往往沦为秩序的牺牲品。 
  红楼二尤,自然是媚榜中之尤物了。 
  尤氏姊妹地位尴尬,和宁国府份属亲戚,实则毫无血缘关系,纯粹是尤老娘养下的两个粉头,从嫖客贾珍那里讨生计。她们在红楼梦中迟至“理亲丧”才出场,一出场就带着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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