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主曰;妻子者,丈夫所託终身者也,身体发肤,属诸妻子,不敢毁伤,怕之始也。立身行道,扬名於后世,以显妻子,怕之终也。」
右经十二章,李宗吾先生诠释云:「为怕学入道之门,其味无穷。夫为夫者,玩索而有得焉,则终身用之,有不能尽者矣。」
隆重崩殂
柏杨先生介绍厚黑教主,已历十有二日,为的是该书得之不易,择要报导,以求奇文共赏。李宗吾先生笃於友情,道义千古,他一生不轻易推许人,择友也十分慎重,可是交友之后,却以生死相许。他有两个知己的朋友焉,一位是张列五先生,一九一二年推翻满清政府后,被推为四川省第一任都督,后充总统府顾问,被袁世凯先生所杀。李宗吾先生曰,此人赤胆忠心,有作有为,如他在世,四川决不会闹得乌烟瘴气。一位是廖绪初先生,任审计院院长,后见国事日非,郁郁而死。李宗吾先生曰,此人作事,公正严明,道德之高,每使敌党讚叹不止,如他执政,世间那有贪污乎?李宗吾先生生平未了的心愿,便是没有为他的这两位亡友作一个传,当日本飞机轰炸重庆最猛烈时,他还数次给《厚黑教主传》的作者张默生先生去函,说到「张列五的衣冠塚在浮图关,此时想必成为焦土!」其慎重择交如此,其敦笃友谊如此,谁能相信「求官六字真言」「做官六字真言」是出自他手耶?伤心人每以冷笑代呜咽,嗟夫!
李宗吾先生於一九四三年九月二十八日,病逝四川省自流井本宅。(亦即新定的孔丘诞辰之日,岂冥冥中自有主者耶?)五月间,他的身体还很好,后来忽得中风不语之症,终於不治。次日,成都各报即用「厚黑教主」的称谓,刊佈他逝世的专电。自流井各界人士,亦为他开会追悼,备极哀荣。我们且抄几副当时的輓联,作为介绍教主的结束,也作为盖棺的定论。至於他的二子,早都先他去世,但孙儿孙女当时业已长大,教主有灵,对家事可以安心矣。然而,对於国事,既一塌糊涂如故,他能不再狂歌以当痛哭也哉。
汪瑞如先生輓曰──
「教主归冥府,继续阐扬厚黑,使一般孤魂野鬼,早得陞官发财门径;
「先生辞凡尘,不再讽刺社会,让那些污吏劣绅,做出狼心狗肺事情。」
李坚白先生輓曰──
「寓讽刺於厚黑,仙佛心肠,与五千言先后辉映;
「致精力乎着述,贤哲品学,拟念四史今古齐名。」
扬仔云先生輓曰──
「品圣贤常作翻案,抒思想好作奇谈,孤愤蕴胸中,纵有雌黄成戏谑;
「算年龄逊我二筹,论学问加我一等,修文归地下,莫将厚黑舞幽冥。」
李符亨先生輓曰──
「定具一片铁石心,问君独尊何在,试看他黑气弥天,至死应遗蜀猷憾;
「纵有千层桦皮脸,见我无常倏到,也只有厚颜入地,招魂为读怕婆经。」
其婿杨履冰先生輓曰──
「公着述等身,愤薄俗少完人,厚黑一篇,指妄发奸挥铁笔;
「我惭为半子,念贤郎皆早世,嫠孤满目,临丧迸泪洒金风。」
关於厚黑教主李宗吾先生的主要学问,介绍完毕,柏杨先生乃想到自己的地位十分困难。李宗吾先生曾经指出,凡是痛骂他或对他嗤之以鼻的人,都是他的得意弟子。那就是说,他的真正弟子,提起来他,或提起来他的厚黑学,一定要痛骂之或痛嗤之的。故尔,我乃不得不有「妾身未分明」的现象。盖对十分崇敬他,景慕他的人,却未指出应列入哪一类也。
当初清王朝的开山老祖努尔哈赤先生,曾以七大恨告天,柏杨先生介绍李宗吾先生平生之后,似亦有大恨在焉。此大恨只有一个,乃恨教主未曾看见高雄唐荣铁工厂的精彩表演耳。如果有幸赶上唐荣这一齣戏,我敢用一块钱打赌,厚黑「学」「经」「传」的内容,必将更为丰富。一直到今天,我都在严肃的考虑是不是向唐荣先生和他的儿子,以及有关的大人先生,发出一函,向他们借借李宗吾先生的《厚黑学》一阅,以便妥为增广。我相信绝版书籍,他们一定人手一册,否则,怎能搞得如此轰轰烈烈乎哉?
想当年苏秦先生狼狈的回到故里,全家没人理他,连妻子都假装没看见,苏秦先生大怒之余,乃把头发悬到樑上,瞌睡得要命时,就用锥子扎自己的大腿,日夜研究的那本书,据我的考证,就是李宗吾先生的《厚黑学》。故苏秦先生再度入世,便身佩六国相印,黄金美钞,汽车洋房,应有尽有,好不令人羨煞也。想不到三千年后,另一圣人出焉,虽没有把头发悬到樑上,也没有用锥子扎大腿,成就略小,但能在台湾这个可怜的小岛上,用总动员法作护符,大干了一票,也不简单。犹如一条狭小的救生艇,别人掏出一根大头针都会被打个半死,而唐荣先生父子不但掏出斧头在船底砍了一个大洞,还用电钻大钻特钻,二副三副四副七八副,以及各级水手也一拥而上,挤得满头大汗,纷纷的你帮一拳,我帮一脚,使唐荣「含着眼泪」表示他由衷的感谢。然则,这些人不怕船沉乎?呜呼,怕船沉的是我们这些小民,大人先生届时自有喷气式的东西载他们去洋毛国,继续发表其救国救民的谈话。
《厚黑学》的功用发挥到这种地步,可谓登峰造极,将来会不会有更惊心动魄的演出,我们不敢预卜。但时至今日,却硬是非叹观止不可,李宗吾先生地下有知,恐怕要掀髯一笑。
我们家乡有句俗话曰:「锅砸了大家吃不成」,盖盼望有权势的人谦让一点,化戾气为祥和,别因小失大。谁都想不到,如今年头大变,凡砸锅的,皆另外有一个锅,凡跪地泣恳千万别砸锅的人,统统帽子横压。嗟夫。
无限尊敬
上帝自从那一天「在水面上行走」,一时高兴,创造了世界以来,这世界就非常的眩印8且陨系鄣耐蚰埽灰哌笠簧闶裁炊汲隼蠢玻先思胰葱列量嗫啵昧似咛斓墓Ψ颍虐咽澜绱丛焱瓯希颐潜悴荒阎溃飧鍪澜缁嵫}杂到什么程度。一些浅薄的人,对很多不常见的事情,往往失惊打怪,认为「地球之将毁灭也,必有妖孽。」其实,地球迄今仍坚硬如故,从没有听说啥地方裂了缝或因泄了气而有扁下去之虞。所谓「妖孽」也者,不过是上帝为了荣耀他的智慧,故意搞出来一点小小花样,以供人冷眼欣赏,和拈花微笑之用。无论如何都拉不到根本问题──地球毁灭不毁灭,和妖孽不妖孽上去。孤陋寡闻之士,不可不知。
人类中有一种猎头民族,听起来使人毛骨悚然,好像他们凶恶得像吸血鬼,狰狞得如母夜叉,其实此皆混账之谈。据有些深入不毛的记者报导说,他们固文质彬彬,跟中华民国的国大代表一样。不一样的是,他们争取财富时,不是靠议场,也不是靠开会,而是靠血淋淋的抬棺打斗。据书上说,他们的武士一听到「待遇」(我想,一定包括什么开会费、出差费、研究费等等),便把衣服一脱,手执长矛,脚系铜铃,嘴中发出咻咻之声,围火狂舞,闻钱咆哮。凡挡其财路者,则一拥而上,杀之以割其头,用药水把它缩小,悬诸高竿,以为不敬猎头民族者戒。
是以,人类中之有猎头民族,不足怪也。犹如中华民国之有国大代表,亦不足怪也。任何人敢瞧不起他们,我们必先饱之老拳,以示忠贞;再专程告密,以泄私愤。岂不闻已有人汹汹而言乎:「国家元首也是国大代表,你敢,哼!」则不由使人想起小孩打架,反败为胜的唯一妙法,就是瞪眼曰:「我告诉我爸爸!」对方只好抱头鼠窜。但虽然如此,我们对国大代表的敬意,仍不稍戢,此心之耿耿,愿指钞票宣誓。
於是,对国大代表们的任何集会,自不能不附带予以尊重。他们眼中只不过一个「钱」字耳,经过一番浴血苦战,可怜的小民大败之后,国大代表的待遇,已争得跟立法委员一样矣,但其中五百元却是以设计会的津贴名义拿的,咦,殊不知代表是代表,设计会是设计会,买酱油的钱怎么可以买醋?拿设计会的钱又如何能办代表的事?其理至明,无怪代表大闹特闹?国家事算啥,「待遇」第一。你不给钱,俺不开会。
某作家曾经写过一篇短篇小说,内容是啥,已记不清楚,但题目却从看第一眼起,便深印脑海,曰「好人难做」。仅这一句话,就是至理名言,含有最高学问之言也。盖一个坏蛋,早已臭名远播,良心该黑时则黑之,朋友该卖时则卖之,外人见怪不怪,自然哑口无语。而好人则不然,小做则小错,大做则大错,做了很多有益於世道人心,和有益於国家民族的事,一些反调份子,不但不知感激涕零,反而七嘴八舌,各抒牢骚。使有志之士,无不气馁,天下怎能不大乱乎哉。
君不见国大代表欤?十三年来,开会四次:维法统於不坠,代选民而索钱,功业彪炳,孰逾於此。凡稍有一点天良的人,都应该考虑杀身以报,却偏偏群情譁然,责备国大代表勒索者有之,责备国大代表只为自己争待遇者有之。真是坐井观天之辈。殊不知刚果共和国国会曾通过一项法案,将每个国会议员的待遇,提高至每月四千美金,消息传出,举世称敬。中华民国的国大代表,不过只求和立法委员「拉平」,或稍高而已,有啥可非议的耶。试一思之,如果中华民国的国大代表也通过一项议案,每个代表每月也要四千美金,谁敢说不?他们并不把威风使尽,此正其优点,世人不可不知。况且,他们离开大陆久矣,当初「选」(包括「闹」出来和「抬棺材」抬出来)他们的选民,早已不知去向,国大代表自有权代表他们享受。圣人曰:「感同身受」,便是为此而发。代表们拚命弄钱,便等於选民们自己拚命弄钱,选民们西望台湾,发现他们的代表,代表他们酒醉饭饱,更代表他们伸手,怎能不群情大悦也。
所以,任何人如果怀疑我们对国大代表的敬意,他的脑筋准有问题。因之我倒想提出建议,为了对国大代表尊敬得更彻底起见,大专学堂应一律停办,将经费移作提高国大代表待遇之用,(没有大专学堂,中华民国还是中华民国;没有文化,中华民国也还是中华民国。但没有了国大代表,法统一断,中华民国便不再是中华民国矣。)并且,在每一个专门伸手要钱的国大代表额角,烙一大印,上书「国大代表在此,武官下马,文官下轿!」以便小民瞧见,立即起敬。并制定一条法规,凡见国大代表不下马不下轿,或脸上没有笑容,反而有戚戚焉,或轻视焉之情者,一律问斩,并得视情节的轻重,决定是不是灭其九族。
非如此,世人攻击国大代表之口不能根绝。谨向正在开会,且已把口袋塞满了钱的国大代表,献此奇策,尚飨。
小插曲
趣事年年有,乱世特别多,当全世界都对中华民国的国大代表刮目相看之际,有男女二人,不仅是代表,而且又是夫妻,演出了一幕活剧。二○年代,中国人曾对猪仔议员,叹过观止,如今该叹第二次观止矣。
原来这一对伟大而神圣的国大代表,为了争取代表津贴,(从前的人,以拿津贴为羞,如今的人,则以拿津贴为荣,年头确是大变。)於数年前办妥「离婚手续」,后来政府配给他们每人一栋房子,各自分居。在他们自以为得计,谁料上帝老爷看了不顺眼,有那么一天,男代表心血来潮,到女代表住宅以叙夫妻之情,发现床下有男皮鞋在焉,心中大惊,在房中大加搜索,结果搜索到一位既漂亮而又年轻力壮的青年朋友,正在密室内「大快朵颐」。男代表以绿帽子可怖,奋起老拳,把该青年朋友打得口鼻流血,三个问题人物,遂轰轰烈烈的闹进警察局。男代表告该青年妨害家庭,该青年则告男代表伤害。而女代表疼郎心切,挺身而出,根本否认跟男代表是夫妻,「过去是的,可是早离了婚啦!」警员一查户口,果有其事,既不是夫妻,有啥家庭可妨害的,男代表控告不但不能成立,反而吃上伤害官司。
中华民国到了今天,有很多绝件,这一类的国大代表,便是其中之一焉。白居易先生有诗曰:「商人重利轻离别」,如今是「代表重利轻离婚」矣。盖绝件者,有其特徵,有其精力注意的焦点,除此之外,别的啥都不管。而国大代表的特徵在钱,注意力的焦点亦在钱,为了多一份津贴,和多一栋房子,婚都可离,再多弄几两银子在他们面前晃晃,还有别的啥事不可做的耶?
此乃大时代中的小插曲,录下以供将来写掌故的朋友参考。
顶礼拥戴
酒除了可以使一个人丑态毕露外,却有一种不可抹杀的优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