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杨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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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杨全集- 第1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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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的法官,认为判决离婚有伤阴骘。受苦受难的老奶(有时偶尔也有可怜的老公),只好为他们的浆糊脑筋,继续受苦受难,轻者断送幸福,重者断送残生。使社会平空产生无数的悲剧惨剧,这些悲剧惨剧,受到法律坚强支持,更威不可当。
   听说立法机关正在修改《民法》,柏老建议,除了请周公参加会议外,似乎也应请周婆光临,听听她的意见。
   
   
   我的生活
   ──闭门思过,平心检讨。
   高雄《民众日报》主编钟肇政先生寄来一封油印信,要我老人家写一篇〈我的生活〉,信上有「敬叩」二字,灼然触目。呜呼,自从盘古开天辟地,只有听说写稿朋友向编辑老爷婢膝奴颜、巴结备至的──不巴结虽不至于立刻翻脸,也得逐渐的扫地出门。还没有听说过编辑老爷向写稿朋友稍假词色的,而今竟被「敬叩」了一下,不禁受宠若惊,奔走相告。
   很多读者老爷,都以为柏老尾大不掉,生活一定多采多姿。这种推测,虽不中,不远矣。盖我的生活,即令不多采多姿,但热热闹闹,倒是不假,这个热闹的能源来自门铃。每天我在御书房写稿,写着写着,门铃大震,我阁下老谋深算,绝不会像一些年轻人一样,以为情人驾到,连「谁呀」都不问,唏哩哗啦大开辕门。我总是屏声静气,从门缝里往外先觑,如果是讨债精(九成是讨债精),我就闷不吭声,他把门铃按爆也不管。看该讨债精掉转尊头,大骂而去,不禁摇头叹息,这种只重金钱不重友情的朋友,如果不对之来一个机会教育,使他猛醒,他将来总有一天要吃大亏。
   门缝觑人的节目,每天都有数次之多,搞得我心烦意乱,盖教育天下英才之事,我岂有力独自负担?于是我就重估我的严正立场,索性把门铃拆掉,一以减省国家电力负荷,一以减轻我的工作负荷。可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不久就有一个尖酸刻薄的家伙,最初用拳头猛擂,接着露出无赖嘴脸,弄个大石头「吓」的一声,几乎把御门砸出一个大洞。最后虽然诡计仍未得逞,狼狈逃走,但是我对他已留下一个恶劣印象。
   古人云:「闭门思过。」由以上报导,柏杨先生这个门,可是闭得够国际标准。因之除了写稿和门缝觑人外,我每天最重要的工作,就是检讨自己。吾友曾参先生曰:「一日三省吾身。」柏杨先生虚怀若谷,岂止「三省」而已,简直「百省」「千省」,无时无刻不在严格的质问自己:「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老生常谈的道理而没有去学习乎?」检讨的结果是,我从来都没有错,错都是别人的。夫柏老道德学问,掷地都有金石之声,对朋友一向铁肩担道义,赤胆忠心,却连连遭受伤害,说来伤心欲绝。现在把最亲密的三位朋友所做的怪事,当作例证,摘要报告出来,请读者老爷英明判断,就可明白我老人家所受的打击,是如何沉重,能不感慨世道陵夷,人心不古也乎哉。
   最使我失望的一位朋友,是一位闻名世界的物理学家,也是对登陆月球贡献最大的四位科学家中唯一的一位中国人。我一向对他崇拜有加,但他却首先对我打击。我于一九七七年回到台北之后,他不但没有寄给我十亿美元,以安慰我破碎的芳心,反而万里来信,千嘱咐,万嘱咐,要我走路时不要乱看女人,免得一头撞到电线杆上。呜呼,这算什么话,吾友卡特先生,贵为美国总统,走路时都乱看女人,我老人家正力争上游,岂敢不为国争光。而且乱看女人,是我唯一的高尚嗜好。食色性也,又是圣人之训,属于传统文化。他阁下不但企图剥夺我人生乐趣,不但要我毁灭人性,还咒我撞到电线杆上,用心不良,有目共睹。但我仍保持君子风度,不予揭穿。可是一九七八年他来了台湾两趟之后,就露了原形。有一次朋友聚会,我庄严的宣布,要活到五百岁。试想一个国家一旦拥有一位五百岁的人瑞,岂不轰动全世界,然后派我出国访问,也是最有效的国民外交,而我也可顺便在美国弄张绿卡,光宗耀祖。即令到学堂当教习讲历史,连草稿都不用起。公私两利,家国同荣,这是何等的美事,可是他竟在众目睽睽之下,首先反对,劝我活一百岁算啦。柏老这个人,一向待人谦和,有口皆碑,但事关国家荣誉和个人生命,我就据理力争,严加驳斥,坚持头可断,血可流,五百岁却是非活不可。他阁下结结巴巴问曰:「你凭啥活五百岁乎?」我曰:「啥也不凭,只凭信心。」义正词严,全场动容,他仍执迷不悟,劝我活二百岁如何。嗟夫,这岂是讨价还价的,我们这种深厚的友情,他竟下得了毒手,一下子就砍掉我三百岁,真使人寒心。
   再次是一位大学堂教习女士,一向对我敬重,我对她也视同子女,万万料不到,她竟然挑拨我和朋友之间的感情,颠覆柏老家本。就在去年(一九七八),也是有一次,我隆重的宣布我的各种精彩本领──真正的文武全才,我一点都没有夸大,只是根据事实,告诉大家我会开汽车、开摩托车、开坦克车;又会驾耕耘机、驾飞机、驾洗衣机。又会下围棋、下象棋、下西洋棋。又会弹风琴、弹钢琴、弹七弦琴。又会打篮球、打足球、打橄榄球、打棒球、打网球。又会爬山、溜冰、游泳、花式跳水……还没说完哩,偏偏她阁下耳朵尖,竟然认为我睁着眼说瞎话。尤其使我搥胸脯的是,她一声吆喝,大家一拥而上,把我拖到游泳池,硬要我表演一番。我公然不惧,换上新式泳装(那是他们带来的,足证其中有很大阴谋),高立在跳板之上,仰天长啸,英姿焕发。这种事到此本应适可而止,但那批居心不良的朋友(包括该死的柏杨夫人在内),一定要我跳,好吧,跳就跳,噗通一声,下一个回合是哎哟哎哟抬到医院。据医生调查,除了被水面张力干掉了一根可怜的肋骨外(我是平铺而下的),又被淹了个半死。这时她才天良发现,跟那些猫哭耗子的朋友,围着泣曰:「老头,早知道你连游泳都不会,我们不该逼你,都是我的错。」好啦,她已坦承不讳是她的错矣。我真不明白,她竟千方百计,害我身受重伤,躺了三个月的床,整天哼哼。交友如此,夫复何言。
   最后说一桩更可怕的事件,是我的一个女学生,十余年来,对我必恭必敬,情同骨肉。去年(一九七八)夏天,她发起了一个五百元的「互助会」,我虽然穷困万状,但经不住她一再哀求,念在师生之情,仍慷慨激昂,奋勇参加(编者按:据编者所知,却是柏老死缠活缠非参加不可的)。参加后第三个月,我就标了下来,吃了一顿油大,买了一双洋式皮鞋,走路时咯吱咯吱作响,引得女人反过来乱看我,好不得意。事情到此,一切都该结束,才是正理。想不到每个月初,她阁下或玉驾亲临,或打电话,曰:「老头呀,缴会的日子到啦,怕您忘记,特地提醒您。」甜言蜜语,说了一大串,骨子里只是向我要钱。柏杨先生穷得天天想偷银行,她却忍心相逼,好像我欠她似的。读者老爷诸君,你是知道的,柏杨先生高风亮节,从没有欠过别人的钱(编者按:讨债精例外),如今为了一念之慈,竟跳进圈套,有腿难拔,有口难言。也曾向朋友倾诉,虽然大多数朋友都主持正义,认为我不应该再继续缴会,但仍有一小撮朋友被她巧言花语欺骗,上了她的当而不自知,竟然认为我仍应该每月缴出,直到满期。嗟夫,是非曲直竟被如此混淆,使我对人生都失掉原来的信心。
   依此类推,其他朋友的友情,更可想而知。不过前面已声明过,我是虚怀若谷的人,所以我仍严格的检讨自己,凭良心说,我也不是没有缺点的,我的最大缺点是心肠太善良,对朋友总是推心置腹,从不知道人间充满了机诈诡谲,我只知道以「诚」待人,古不云乎:「不诚无物。」我也常曰:「宁愿天下人负我,我绝不负天下人。」我就是这么实心眼,只知道一个「诚」字,成败利钝,一概置之度外,即令所有朋友都伤害我,我还是以诚相报,因为我问心无愧,宁死也不说朋友一句坏话(编者按:上面三位朋友,大概不在此限)。
   文归正题,所以我老人家的生活,一直如坐春风。
   ──读者老爷如果对柏杨先生起敬起畏,不必下跪,原地脱帽即可。如有写传记癖的朋友,自应根据我的言论(这是史学家所称的「第一手资料」或「原始资料」,威不可当),把我说得天花乱坠,记之勉之,有厚望焉。
   
   
   投奔中医记
   ──中国医药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的优秀弃儿!
   高雄《民众日报》通令给一些爬格纸动物,要每人写一篇〈我的生活〉,写的话银子从丰,不写的话提头来见。柏杨先生停笔数月之久,仍挡不住威迫利诱,写了一篇交卷,从副题上可看出内容之精彩,曰:「闭门思过,平心检讨。」初一瞧好像是学生老爷在课堂上写给教习看的作文,再一瞧又好像是大哼秘书在有冷气的房间里写给小民看的训话训词。不过事实上我说的全是肺腑之言,盖我「思」的结果,是别人有「过」,「检」的结果,也是别人应「讨」也。我老人家集字典上所有美德名词于一身,却沦落到今天这种「为人所不牙」的地步,都是因为我这个人太好,而所有朋友都太坏之故。言之痛心,不说也罢,但各位读者老爷不可不知。
   除了上面这个闭门思过,平心检讨的严正理由。柏老所以停笔数月之久,有些紧张大师还以为我忽然销声匿迹,准是被人干了一帽,前往绿岛旧地重游,其实非也,而是御体有点违和。贵阁下读过《论语》乎,吾友孔丘先生泪汪汪曰:「斯人也,而有斯疾也。」那就是对柏杨先生说的。从圣人的痛哭流涕,可知敝御体违和的隆重程度。呜呼,柏老年纪虽迈,却一向健壮如牛,去年被摩托车撞了个仰面朝天,如换了个没啥学问的人,早就脑震荡兼见阎罗,我却悠悠还魂,顾盼自雄。正说明天生异禀,不同凡品。可是天祸中华,敝阁下眼睛却出了毛病,这毛病应追溯到五年之前,最初有点模糊,读书读报,一片鸦鸦乌。到了前年,更进一步,看字只看一半,要想看全,就得歪脖斜眼,丑态毕露。我就天天骂眼镜店无商不奸,如今欺负到俺糟老头身上来啦。可是,无论怎么配眼镜,换了一副又一副,总是如昔。柏杨夫人劝我到医院求治,一听要去医院,我就呼天抢地,抵死不从。盖目前的风俗习惯,流行死不认错,我的尊眼仍是七十年前的尊眼,想当年明察秋毫,五里外连一块钱都看得一清二楚,有啥可挑剔的,显然的错处全在眼镜店,应该依法严办,才是正确真理,怎能吃里扒外,私通番邦,疑心我有毛病也。折腾了一阵,又加上老妻力大无穷,仍不得不被押解前往。先去长庚医院,一位冷若冰霜的女医师左照右照;继去空军医院,一位热情如火的男医师把我的尊头放在架子上前敲后敲;又去找门庭若市,却脏兮兮兼乱嘈嘈的一位名医。结果是查了出来,异口同声宣布,我的尊眼血管破裂,瘀血堆积在眼球下半部,无法消失。这种贵恙,到了「第四级」就要举行全盲大典,我老人家已到了「第二级」,指日高升,快啦。
   主要的现象是,用眼稍久,眼球就英勇的发胀,胀得简直要爆出来,而且痛,而且涩。医生老爷说,视神经已有若干细胞死亡。而视神经细胞,乃人体上最高贵的细胞(脚跟上的细胞算老几),死一个少一个。于是「斯人也,而有斯疾也」,乃到了百药罔效之境,医生老爷除了面谕多服维他命ABCDE之外,别无他法。在德国的虞和芳女士,得到消息,她曾由德赴美,学过针灸(她虽是一个博士,却也是一个神童,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求她美国的老师,介绍台北中医张齐贤大夫。看在老友份上,这次是自动自发前往求治的。一直到今天,我每天都在拚命猛吃张大夫散丸交加的中药,眼睛有点稳定得住的趋势,胀痛的情形稍轻,又给我煮之薰之的药,每天薰上一次两次,干涩的情形也稍轻。──不过两种稍轻,距政躬康泰,还有十万八千里。现在仍然是只看半个字,但歪脖斜目之后,也能支持十数分钟。看书看报虽然困难,写稿已无大碍,因稿纸上的格子较大,冒冒失失,总可填得进去。不过中药似乎太贵,动辄数千元,每次都心如刀割,与其破财,真不如瞎掉算啦。
   吾友傅斯年先生在世时,一提起中医就七窍生烟,一些新派洋派,对中医更是摇头摆尾。一位朋友,被我借钱看病借急啦,有一次抓住我领口──武林高手的锁喉战术,吼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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