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漳河,正南朝向殷墟。自邺城南下,可直抵郑州,向西可到洛阳,而洛阳的东南面,则是许都。
曹操为了自己有一个安适的办公环境,又在邺城的北区以西、漳河之畔,修筑了铜雀台为中心,金凤台,玉凤台为左右的“邺城三台。”共有数百个房间,曹操在此召开军事会议,更在此聚集文人名士,广开诗会,吟诗作赋,歌咏舞蹈,十分安适,就渐渐不去许都。
当然,也并不全是因为邺城的舒适,才让他乐不思都。自献帝刘协在建安元年被曹操迎还许都以来,刘协总算结束了颠沛流离的逃亡生涯,起居、服饰等方面,才开始真正像个皇帝的样子。只是国家的军政大权完全掌握在曹操一人手中,刘协身边的一些公卿大臣,便免不了有牢骚,不满其仅仅有位而无权的处境;大批外戚也是如此。因为他们的富贵与权力都落在皇帝身上,而皇帝只是形同虚设,他们自己的地位也就可想而知了。
刘协原本是一个较为平和的人,又因感激群雄之中有曹操“奉戴天子”,所以对曹操之权重颇为原囿。可是众大臣与外戚无一日不煽动,便使权力欲还不太严重的刘协为了争取天子的自尊,而开始与曹操发生愈来愈多,愈来愈严重的冲突。
首先,是议郎赵彦在献帝御前提出“宫中”和曹操“府中”———实质上也就是许都和邺城———的权力分配问题,力言府中凌驾于宫中之上的具体情形,鼓励献帝与曹操谈判,收回大权。
曹操当时正与吕布激战,将破张绣之时,折了长子曹昂。一时闻此,大怒欲狂,立即派人以煽动叛乱,分化政府的罪名,处杀了赵彦。献帝大惊,此后,只要见曹操有事入殿,便深感惧怕。
一日,献帝思考良久之后,诏曹操进宫参见,曹操立即入殿。献帝见了曹操,就直截了当地说:“你如果真愿意辅佐我治理天下,我就请你尊重我应有的权责和地位;如果不能做到,我愿意让出皇帝之位。请你三思,全权处治吧!”
曹操听了,脸色遽变,立即伏地谢罪,并请求当即退朝。
从此以后,曹操能不上朝就尽量不上朝,即使有事,也由他的首席谋士荀彧一人代为沟通。在献帝身边,不反对曹操专权的其实也有许多人,他们多身居要职,有实际的权柄,但一律都是曹营的人。而曹营中唯一对献帝始终保持尊敬和好感的,则只有荀彧一人而已,如今曹操又不想上朝,这样,朝廷和宰相府中唯一的沟通渠道就只是荀彧一人了。
这边,曹操更加紧了对邺城的扩建,他裁决军政大事,除了在这邺城“行府”外,就是在南征北战时临时的军营兵帐之中,平常只是走过场似的,向许都作些事后的报告。如果不是荀彧一人在谋划战争的同时,又花大量精力从中作出协调,许都与邺城之间,必然爆发公开的政治冲突。
一七六然而,即使如此,事情还是终于发生了。许都的一些公卿大臣与外戚,见曹操已逐渐架空朝廷。必定要篡汉称帝,便推有“国舅”之称的董承,密与献帝商量除曹一事,于是献帝下了一道密诏,令董承联合几位朝廷武官,计有种辑、王服、吴子兰等人和客居曹操军营的刘备,阴谋杀害曹操。
事败后,诛杀董承事件连带受害的董贵人身怀有孕,献帝便请求曹操缓行贵人的刑,在他生产之后再杀。但曹操在盛怒之下,坚决不同意,这件事令献帝的正宫伏皇后感到震惊,对曹操深感恐惧,因为董承事件的真正幕后指使正是伏皇后的父亲伏完。
其实,曹操也知道是伏完指使董承进言献帝。但伏完的地位特殊,曹操考虑到他实施“奉戴天子”的政策而大受欢迎才不久,就不愿与献帝及外戚产生大规模的严重冲突,因此,在打击叛乱者的时候,范围就缩得很小,只处决拥有一定军权的董承,对没有武装力量的公卿大臣和皇亲外戚,暂时就睁只眼闭只眼,假装不知,不予追究。但伏皇后见曹操连有身孕的董贵人也一齐杀了,便总是担心某一天曹操会杀她父女二人,于是,终于忍无可忍,就在曹操处决董承、离开许都后不久,密修一函,差心腹送给父亲国丈伏完,力求他想尽千方百计,联络忠于献帝的公卿大臣,务必密谋除掉曹操,免其心腹之患。
伏完在接到密函后,非常头痛,因为好不容易才侥幸逃过一劫,现在又要他来重新主持策划另一个阴谋,实在太令他为难了,更何况,当时还能有胆量反抗曹操的大臣几乎已微乎其微了。伏完深感时机之不成熟,便设法回告伏皇后,说只能相机行事。皇后无奈,只好提心吊胆地过日子。而伏完虽见一时不得机会,却保留下皇后的密令,以待一有时机时,拿出来鼓动别人,故不忍毁掉。这样过了十年,到建安十四年(公元209年),伏完突然患上恶病,不治死亡。由于事出猝然,死前就没有来得及烧掉这封珍藏了十年的密函。伏皇后得知,心急如焚,连派心腹去找这封密令,却多次未能找到。伏皇后好不容易过了十年的安稳日子,此时就又开始提心吊胆了。好在又过了两三年,一直无事。
当然,这件事曹操是不知道的。他担心的只是邺城与许都的关系之日益恶化,会导致什么样的结果。荀彧受他之命,全面负责他与献帝之间的联络和关系的协调,但几年下来,他发觉在许多政治主张上,荀彧不再为他说话,而是逐渐倒向了朝廷一方。想到这些,常令他非常头痛。他的偏头痛也常常因为这类事情的纠缠而发作。
第二十七章 魏武如骑庸(2)
一七七这一天,曹操得胜班师,春风满面地回到了邺城。在荒凉苦寒的关中以及更为贫瘠的西凉征战了数月,回到繁荣富足的“老家”,曹操非常高兴。只是见到了邺城,情不自禁地又想起了许都,笑容之中,令人不察地掺入了一丝忧虑。
出城来欢迎的人有许多。其中荀彧等人是最后专程从许都过来的。众将官接住曹操等凯旋将帅,并不进城,而是导向铜雀台。一时,鼓乐齐天、歌舞升平,以为庆贺。随即又大开宴席,凯旋之师连同征战劳苦,至此才恢复了平和时期这种轻松舒适的生活之中。
曹操见席间有人说起讨伐关中、西凉,到了得意处,口沫横飞,心中暗想:赤壁之败痛犹如新,切不让关中大捷冲昏了将士头脑,便止了鼓乐,罢了歌舞,只令大家饮酒谈话。
他说:“定关中、扫西凉,是我军统一北方的最后的大行动。在战术上我军向来善于野战,此次西征,也是以野战为主。想我军当初南下荆州,出乎意料的顺利,也当与从襄阳到江陵间的战线,大都是平原,我军能发挥陆战优势有关。
然而,等到下了长江,我军开始处于劣势。而赤壁之战与乌林之役,我军更是一败涂地,为什么?我已一再指出,就是我北军不善水战。所以才令程昱、于禁等着力训练水军。
现在孙权、刘备联军与我对抗,合肥、襄阳等地,随时可能爆发激战。而我大军初从关西回师,大捷之后,士卒多有夸语,我担心大家这么快,就忘了赤壁之痛啊!
现在关中已定,我们下一步该干些什么?显然要南下。而水军不利,岂不又入虎口?”说到此处,曹操把目光从众将官脸上收回,又掠向台下,说:“我看这铜雀三台,建成之后,多用于宴饮赋诗、聚妓作欢,岂非太过佚靡逸佻?”
说着,站起身来,用手往台前大片空地一指,说:“你们看,这大片空地未派用场,废之不用,如此浪费,令我心痛!我意可因地制宜,妥为利用。诸公有何高见?”
荀彧知道曹操意在用兵孙权、刘备,便说:“丞相之意,想必属意于长江。今孙、刘联防,确也是我军未来最大的劲敌,汉中的张鲁还在其次。因此,我认为可在左侧设立一座‘讲武城’,百官众将在无军事行动时,可以不像以往一样呆在营中,而都来讲武城,共同研究未来可能有的军事行动方略。
“据目前形势,可根据事情的缓急,分作两步进行:一是绘制吴越详细地形图,并制模拟地形盘,逐役逐地,周全细密地讨论南征孙权的战略战术,并随时将研究结果送至合肥、襄阳前线,以与前线的实际情况印证。二是以同样的方式,研究汉中情势,以备来日之用。当然,不可拘泥于这两点。还可增选兵士之中聪慧勇俊之辈,设另席旁听,有如太学,以不断为我军提供人才。
“又可在右侧临漳河之地,挖筑‘玄武池’,训练水军。与已有的玄武湖不同,由于玄武池不可能太大,因此,它的作用主要在于用作水战的战略性和理论性模拟,供将官之用;而实战演习,则可直接在漳河之中进行。此项演习,可仍由程昱、于禁二位将军统领。
“这样,中间尚余一地,足够跑马之用。铜雀三台,可以由此而文武备至,为邺城增辉了!”
众将官听了,无不附掌、欢笑。曹操更是高兴,说:“我部大军西征,无暇顾及他事,荀彧先生早已有成竹在胸,实为社稷之福啊!”
荀彧连忙说:“身为臣下,焉敢不为社稷出力!我另有一件喜事,要禀丞相:皇帝得闻丞相亲领大军平定西凉,龙颜大霁,即刻便有诏至,亲赐丞相如汉相萧何故事: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
众将官闻言,顿时哄动。连一向沉稳不惊的曹操也不禁为之动容,惊喜道:“皇上如此眷爱,孟德何堪承受?!”
其实,曹操心中的惊喜更大于他所表现出来的兴奋之情。本来,在回师途中,他就苦思与朝廷的关系越来越僵,竟无良策改变,现在,献帝主动下诏赐他如此殊荣,很可能不是伪作,而是真心感激他平定西凉。因为他深知,献帝虽然对他的专权心存芥蒂,但却一直对他为平定天下而南征北战的行动,持高度的赞赏态度。曹操想,说不定可由此契机而设法恢复自己与许都的良性联系。
百官纷纷离座来贺。刚随曹操征战归来的徐晃、于禁等一众将军,更是喜形于色。正在热闹之际,只见一彪人马向铜雀台驰来,正是天使从许都到了邺城。
曹操连忙率百官下得台来,在台前空地上列队相迎。须臾天使到来,口称诏至。
曹操振衣露膝,望东南许都方向伏地而拜,文武百官也跟随跪下。曹操接了诏,览毕又拜,然后邀天使登台,重张管弦,尽欢方散。
一七八第二天,荀彧等人随同曹操往许都而去,献帝亲排銮驾,去城郭迎接,满城百姓争相观看,这一天曹操第一次认真地向献帝亲口汇报了西征战事的详情,以及即将亲率大军南征的计划,他说:“西凉靖宁,我北方局势基本趋于全面的稳定。现在刘备与孙权联盟,刘备一方面欲取西川之刘璋,一方面又伺汉中之张鲁,同时,还与我军在西线上对峙。刘备以孤军同时对应三个方面,力不能及。因而,为臣在扫荡西凉关中之地后,已令夏侯渊将军统领新组建的关中军,随时听令,要赶在刘备之前收取汉中张鲁的割据势力。同时,又刻意授权智勇俱备的程昱将军、于禁将军,加强对水军的训练,做到随时都能南征孙权,重回长江战场。
“这两支力量,臣喻其为一只螃蟹的两只大钳,依靠它们,陛下或能一统中国,横行华夏!而臣向来疏于朝礼每每奔走驱驰于战云之下,不得常瞻天日,深感失职。尚望陛下能特予宽限,待臣以为国家出力而用些补救,稍有功成之日,再治臣死罪!”
献帝见曹操说得诚恳,倒是许久未有之事,也就颇为感动,说:“你替朕为国家征战多年,劳苦功高,个中艰辛,朕岂有不知?治罪之言,今后休再提起。只希望你我君臣一体,能使国泰民安,朕心就足。至于公卿外戚之言,于理有合,于实际情况,则显得有些勉强。朕也不求这勉强,世间之事,强求者多有不得!”
第二十七章 魏武如骑庸(3)
曹操听了,知献帝似乎已表示不再与他争权,心中暗喜,说:“深谢陛下对为臣苦处作了这设身处地之想。为臣本也无欲专权,更早在铜雀台建成之际,便已公开声明绝无异心。只是天下尚未平定,孟德一旦身退,局面恐不堪设想,是以背了虚好之名而处实祸之地,不得已啊!一旦功成,孟德岂敢继续专权?”
之后,君臣之间又说了些国家大事,方才退朝。
出殿后,荀彧对曹操说:“丞相此次回师,若能重新建立邺城与许都的关系,便无内患,可以全力对敌了。”
曹操情绪很好,说道:“但愿如此。我也深知士大夫中有许多都是天下名士,他们之所以都来投我,只因我的理想与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