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工师傅夸奖他说:“你的手很灵巧,一定能成为一个好技工。”松下听了,真是高兴得要命。
在幸町营业所内线组工作三个月之后,公司扩充,要在高津增设营业所,松下被派去当那儿的内线员,同时由见习生升级为正式技工。那时候,因为是扩充时期,从见习生升级为正式工人的机会较多,可是,在三个月这么短的期间内就升级为正式的,仍属破例,何况松下年纪只有十六岁,他很高兴,因而更加努力工作。
见习生和正式工人,虽然同样是工人,差别却很大。依惯例,见习生要对正式技工绝对服从,还要替他端洗手水,为他修理木屐,很象师徒关系。因此,升为正式技工,是见习生非常渴望的事。这样的风气,现在已经看不到了。做工人的,当时有自夸技术或与别人比的风气。只要技术好,就可以走路有威风,技工与技工之间竞争很激烈。松下做了正式技工之后,初次出去工作,比起往日,有如从平地登上富士山。
十六岁就做正式技工的松下,每次都带着二十岁以上的见习生出去工作。
松下的技术非常好,在同事中相当有地位。
他一开始就常被分配到好工作。常常派他到高级住宅去。因为松下的年纪小,再加上当时的人对电没有知识,所以,常常有人夸奖他说:“你虽然年轻,可是真了不起!”松下在工地是很吃香的,常常被客户指名担任特殊工程。
当时的电灯公司,从不把电灯工程交给承包商去做,都是公司直营,所以大阪市内的新增设工程,小自普通住宅、店铺大至剧场、大工厂,全部经由公司职工亲手完成。松下在七年之间做遍所有的工程。其中比较重要的,现在松下还有印象的工程有两三件:每日新闻社于明治五年(公元一九一二年)在滨寺公园开设海水浴场。那年松下十七岁。海水浴场要设置广告用的装饰灯,委托大阪电灯公司来做。当时这类工程很少,所以很被重视。这项工程由内线组雄心勃勃一手包办,公司选拔了十五个职工参与。松下也幸运选中了,从六月中旬起,预定要到滨寺公园出差两个星期。当时电车不象今天班次这样多,交通不方便,所以,与其每天通勤,不如干脆住在附近旅馆。上自主任,大家合住在公园附近的旅馆中。以前未曾这样住宿做工,所以大家都很高兴。尤其工程是很少见的明灭装饰灯,所以更有接受挑战的热忱。工程很顺利地如期完成。七月初,试灯成功之际,松下他们一起高呼三声“万岁”。
滨寺公园海水浴场开设之初,种种设备并不象今天这样豪华,只是每日新闻宣传工作的一部分,可是,从那以后,大家对海水浴的兴趣浓厚起来。
松下深深体会到,海水浴场之设,在健康、运动、体育各方面,功不可没。今后事业的经营以及宣传,必须象这样,以大众的利益为中心去进行。
“更进一步地服务”,对大众有实惠,也是经营企业的精神所在,我们的生产企业,应该多多效法。
第二件是现在的歌舞伎座(日式歌剧院)前面的芦边剧场,首次改建为电影院,公司派三组工作人员去做电灯工程,松下受命担任这三组的负责人。
这时期,各式剧场纷纷改建成电影院,也就是由日式剧场改为西式戏院,芦边剧场也是其中之一,在电灯工程设计方面,有崭新的构想:户外广告有装饰灯,内部也装了很多美术灯,颇受瞩目。
松下是在主任技师的监督之下进行工作,这对他来说是第一次,所以无论如何,一定要完成任务。大约六个月的工期,每天都全力以赶,毫不懈怠。
电灯工程要跟建筑工程密切配合才能顺利进行,如果双方联络不当,工作很难接上。
例如,电灯工程需要站板搭脚,如果站板拆了,工程就得再做一次,那是很大的浪费与损失。
因此,与建筑包工负责人密切联系也很重要。建筑工人多半粗鲁,使年轻的松下感到很吃力。
幸亏工作如期顺利进行,年底开幕之前,就要试灯,可是,有一部分工程尚未完成,只好把试灯的日期延后两三天。这就麻烦了,开幕的日子一天天接近,剧场主人一再来问:“到时候灯会亮吗?”包商也天天来催,在这种情况下,松下督励部下,开夜车赶工。
碰上十二月,又是屋外工程,夜间寒气令人无法忍受,尤其工人已经连续加班好几天,如今个个精疲力竭,再要叫他们开夜车,恐怕很难了。松下为了彻底负责,毫不考虑,断然执行。他们连续三天没睡觉,拚命赶工。终于在开幕前两天顺利完成了试灯。看到自己完成任务,不禁由衷欢喜。当时的工人是以能克服困难为荣的,所以,没有一个人偷懒,个个都拚命干到底。松下当年才二十岁,这个任务对他来说是过重的负担,可是当他克服困难、完成任务之后,就对自己有了很大信心。
十二月里开了三天夜车,疲劳加上感冒,工程完成后,松下的身体变得很虚弱,没多久就患了带微热的肺尖炎,可是他不能休息养病,因为请假要扣薪水,经济上不许可,只好忍受病痛继续上班。松下现在把当时拍的相片拿出来看会感到惊讶,相片里简直是一个丧失了元气的病人。松下每次看到这张相片,就会想起当时的生活情况,而产生无限感触。
再就是参与南方演舞场(战争时被炸,现在什么也看不到了)新建工程。这个演舞场是东方宫殿式建筑,设计乃一时之选,电灯设备和舞台照明,以当时水准是超级豪华的。
工程由松下的前辈同事前冢君负责执行,松下扶助他。演舞场和别的小戏院不同,是南方艺妓专用的练习场兼公演场,愈接近落成日,来参观的艺妓就愈多。负责安装舞台照明设备的松下,常常在台上遇到这些艺妓,真是头痛。他从没跟这类人接近过,又生性害羞,每当一群艺妓围过来叽叽喳喳地取笑他,他就会满脸通红,一句话也答不上了。应付这种场面,松下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这个工程也顺利完工,然后举行了落成后第一次的芦边舞。这期间,公司派松下去担任电机管理员,负责舞台照明工作。二十一天里,他白天去做别的事,下午五点到十点去演舞场出差。这事是大家所喜欢的,那儿的人都会叫松下“电气先生”,表示很重视松下。每天晚餐都给一份很不错的便当,客满的时候给一包“客满红包”。
当时富田屋的名妓八千代还在,松下第一次看到她,也许是心理作用,一瞥就觉得她的姿态、声调,都和她的美貌相称。每逢八千代演出的日子,场场客满。一客满,场主就发红包。松下深深地感到八千代的伟大。八千代分红包的时候,连电气先生也给。松下第一次收到艺妓给的红包,还很高兴呢。八千代的先生,听说是糖业公司的社长,每月都得给她惊人的生活费。松下听了之后,更是对她好奇,因而特别注意,她的确与众不同。
能成为名妓,都是下了苦功的,她的舞艺,想必是有艺术价值的吧。不然,为她着迷的人,为什么那么多呢?个中秘密就在这里。
松下渐渐地干出了些许名堂,而且也特别喜欢自己的工作。他对那段时光的记忆是美好和快乐的,因为从工作中松下体会到了自己的成功和价值。
松下曾负责到南河堀、八木与三郎氏住宅做电灯的工程。
这个住宅,是八木氏花了很大心思建造的。工程连续做了一年,十分浩大,使松下惊讶万分的是,建筑面积竟有一千多坪,房间也很多,洗澡间又分成客用、家族用,其他设备也都精心设计。
在这么漂亮的场地工作,当然是很舒服的。
尤其是主人常常给红包,又说:“慢不要紧,一定要仔细做好,慢慢做当然可以做得好。”
松下当时想:象这样的工作,能永远继续下去的话该多好啊!松下又想,世界是很大的,而自己的家却只有两坪半,房租是六元五角,比这里的酱菜屋还差。当时松下的住处,那么小,仍然有空余的地方,并不想要更宽阔的房子。
可是,象八木氏这样成功的人,若不是为了排场,真需要住这么大的房子吗?松下半信半疑。但遇到这种豪华工程,也可以学到不少额外的东西。
浅野总一郎氏在品川盖了一所宫殿式的建筑,目的是要在那儿招待东洋轮船的外来客,让他们欣赏日本的美术建筑。
这样做,一方面有利于浅野氏做生意,一方面可以奖励建筑艺术。可是当时的人,都批评这种建筑过于奢侈。奢侈姑且不论,为了奖励建筑艺术,为了让工人有发挥技艺的机会,松下认为建造艺术建筑物或装设特优电灯工程,是一件好事。
世上的人都必须成功立业,继续不断地建造更好的建筑物,尤其是电灯工程,要集文化精华,继续对电化事业的进步,作出贡献才好。
松下每天的工作,有苦有乐,有枯燥的,也有趣味的。
一些新设计,使他们的技艺进步。遇到瞧不起“电气先生”的客户,也只好把悲哀掺在工作的兴致里,继续工作。
松下从十六岁到二十岁结婚为止,一直在同事金山先生家寄宿。当时的寄宿费,大概是七八元日币,包含三餐。因为是同事的家,主妇又很亲切,所以住得很舒服。另一位同事芦田,也在那儿寄宿。
这位芦田君和松下同年,人很能干,虽只高等小学毕业,字却写得很漂亮,在公司也品行端正,是一位前程似锦不可多得的好青年,他跟松下很合得来,常常在一起聊天。他在关西商工读书,一再地劝松下也去。松下好几次想去,又拿不定主意。犹豫之下没有读成。原因是,松下很喜欢自己的职业,而且技术特优,很自然的,兴趣倾向于手工方面,学校的功课就忽略了。
还有一点,松下的阅读和写作能力差。
看着芦田君读书进步快,松下只有在心里羡慕。
有一次,老板娘请芦田君写了一张“注意事项”贴在自来水龙头旁边。字很漂亮,房东和老板娘都夸奖他。松下听了很受刺激,慢慢反省,觉得非读书不可。
终于下定决心,十八岁那年,也是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前一年,进入关西商工就读预科。
当时,这所夜校的学生人数不少。松下入学时,光是预科就有五百人。每晚六点半到九点半,上课三小时。五点下班回到寄宿处,匆忙吃了晚饭就赶去上课。时间紧凑,当时还没有福岛线的电车,电车又是区间制,从未吉桥上车,到渡边桥下车,需跑步到学校才来得及。这样过了一年,总算拿到了预科毕业证书。
同期毕业的预科只剩下三百七十人。
松下的成绩是第一百七十五名。
松下觉得还好,在中等以上,可以不用自卑了。
好不容易读完预科,懂了一些代数、物理、化学的基础,终于进入了本科的电机科。
这是松下的本行,正想好好读,又遇上了一个大困难。
那就是进入本科以后,三角以外的学科,全靠课堂上作笔记,这真把松下难倒了。前面已经说过,松下连小学都没毕业,虽然当学徒期间,实际工作很用功,绝不输给人家,可是写字这一项,可以说完全没有练习过。所以老师讲课,真的没办法做笔记。松下把平假名和片假名混在一起拚命赶,仍然赶不上。
实在很遗憾,可是没有办法,只好中途退学了。
松下现在想起来,应该想尽办法念到毕业才对。如果能够再忍耐一下,对他一定有很大的帮助。可在当时却并不怎么在意。松下认为,只要手工做得好,功课不好不要紧。所以,他仍旧不用功,而在工作上却与同事互相勉励、互相竞争,努力进步。
一九一三年,也就是松下转到电灯公司之后的第四年,母亲去世了。嫁到龟山家的姐姐说,家里没人祭祖,所以一直催他赶快成家。松下每次都以“太早、还早”为由,没有听她的话。
可是到后来,松下感到很寂寞,一方面也为了祭祖,终于决定要结婚了。
松下二十岁的那年五月,姐姐又捎信来说:“九条开煤炭行的平冈先生,介绍一位小姐,你觉得怎样?听说是同路人,高等小学毕业之后,又读裁缝学校,毕业后到大阪京町堀某世家见习作佣人。不论如何,先相相看。你愿意的话,我就跟对方联络。
”松下答应去相亲,但问题来了。当时他的收入除薪水之外,加上全勤补助和各种奖金,合起来才有二十元。扣掉七八元的寄宿费,剩下十二三元,每月至少储蓄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