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如今自然不租了,收回来给田帅住。
不过,原来的租客是三个在朱大附中上学的中学生,合同一年一订,到六月底才结束。而为了避免影响这三个学生期末考试、升学考试,房子也没提早要回来,所以翻修是从七月初开始的,现在还没结束。
王颖对此感到有一点疑惑。
一者,田帅为什么不跟母亲去联邦?
虽然不想承认,但在全球范围内而言,最好的大学教育,在联邦而不在帝国。
二者,田帅母亲那边的“经济条件”是怎么来的?
帝国官员的妻子或者亲属,通过各种关联交易,从而定居海外的,实在太多了!
不过,王颖什么也没问,只是笑意微敛;默想了一下“预备役炸弹”与今年十月份的“季度点名名单”,发现只有一个姓田的,儿子也不叫田帅,就搁开了。
而田帅瞧瞧王颖神色,斜了王颖一眼,也什么都不说!
沉默之间,两人之间的气氛,古怪了起来。
王颖不仅沮丧于田帅的家庭背景,还对自己感到厌烦。
然而,父母大仇的恨,不是这么容易放下的,尽管王颖已经尽力了、已经熬得很累了。
归根结底,在那场车祸发生之前,王颖只不过一个平凡的中学生。经历的只不过一些普普通通的烦恼、普普通通的幸福,并没有什么大起大落、大悲大喜的人生境遇,并没有“相逢一笑泯恩仇”的心境与能力。
而逃命与复仇倚靠的是机智、“变异的体质”与一些运气,但心中的恨却无法依仗这些去解决。并且如今没了父母在身侧,所有一切只能靠自己捱过去。
王颖自己也知道,她没有因为逃命时的杀戮而发疯、没有因为复仇中所见的丑陋而失去理智,已经很了不起。比同龄人偏激了一些——又或者激进了许多——都再正常不过,不必苛责。
但王颖很累。被心中的仇恨拖得累。
这一点,田帅也看出来了,一开始就看出来了——因为王颖直白坦然、并不讳言;结果田帅气了片刻,气不下去了,犹豫了一下,问王颖:“中午吃什么?”
“啊?”
“早饭我做的,午饭你做啦!”田帅抓过琴盒去了书房,“我要练琴!”
“……我早饭在会英馆吃的。”
“笨!做没做是我的事,吃没吃是你的事!”
“……”你丫的一开始就只打算弄一碗面、并且自始至终只弄了一碗面好吧!
田帅进了书房阖上门,忽然又探出了头来:“我要吃鱼啊!红烧的!”
说完关门。
王颖很无语!无语至极!
但王颖并不生气。因为经过了那么多之后,这点小事实在没到令王颖生气的地步。
而且王颖对田帅还有点内疚。
结果就是,王颖无语完毕,起身去了菜场……
朱京大学之内,吃住在此的,尤其白天在此的,至少有五万人,多了则有个小十万。因为作为帝国最好的两所学校之一,朱京大学不仅对本科生有强大的吸引力,而且对研究生而言也是极具魅力。每一届的研究生,不比同届的本科生少。
再加上整个学校那么多院系所、实验室、研究室、图书馆的教职工及其家属,食堂、锅炉房等后勤人员,附中、附小的师生,银行、邮局、派出所、超市的部分人员,以及各种培训班、研讨会等住招待所的“流动人口”,达到这个数字,一点也不奇怪。
所以,尽管有那么多食堂、尽管绝大部分人都吃食堂,朱京大学内的菜场还是拥有中小等的规模,卖鱼的摊子有六个。
三个只卖淡水水产,两个兼卖海产与淡水水产,最后一个,摊子前竖着个纸板,上面斗大两个黑色墨汁写的字——“野生”。
王颖看了一下卖海产的两个摊子,罔顾摊主热情的招呼,走得毫不留恋;而后王颖在野生鱼摊前站住了,探头瞅桶里的活鲫鱼。
野生鱼摊的老板翘着脚在假寐,一见有顾客,放下了脚,不过并没开口招呼,很有点“大爷我的货色好,你爱买不买、总有人买”的意思。
王颖看完活鲫鱼,又看摊上的胖头鱼。
就在此时,一个五十多岁、短袖衬衣加长裙的女人也走到了同一个鱼摊前,看了看又看了看,不大好意思地笑了笑,疑惑道:“这胖头鱼真是野生的吗?”
第二集二百零九天21、端倪(一)
摊主差一点就翻起了白眼!
但摊主自认为是个粗人,同时自诩是个大男人,瞧着这女人的穿着气质,知道是这大学里的教工,有文化!很有文化!而且还比自己年长了十岁左右,算得上半个长辈了,所以就额外多了两份尊敬。当下强忍住了,斩钉截铁道:“绝对野生!百分之一百!这是乌岭水库来的。每天早上三四点钟,四五十公里的路,装水桶里运过来的!”
乌岭水库是朱京市附近的一个大型水库,乃市区饮用水源之一。也因如此,禁游泳、禁养殖、禁垂钓。
不过事实上,乌岭当地几个村的人,还是会去游泳、去钓鱼,这是他们祖祖辈辈的生活方式,理所当然而根深蒂固,防不胜防。而由于水库的水在进入自来水系统之前,会经过水厂净化,水库管理处对当地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只是不让搞商业游泳场、养殖场。
年轻的老太太脸都有些微红了,指指旁边鱼摊道:“我瞧来瞧去,看不出什么不一样啊。”又忙忙解释,“平时都是我家老头子在买的,这两天他出差去了,可我孙女儿过来了。”
王颖莞尔。
摊主噎着了,在那儿憋了一秒钟,也是失笑,直摇头,当下起身抓了长柄网兜、捞出一尾鲫鱼给老太太看:“您瞧,这个鲫鱼啊,黑!瘦!不像那养殖的,又白又肥,那是小小池塘里养着、饲料喂出来的!这野生的,在大水库里游来游去,运动多,所以尾巴就结实,脊背上也更黑。它们自己找吃的,水草螺蛳,不是饲料,味道完全不一样!这么大的一条鱼,这野生的要长两三年,饲养的不用半年!”
老太太因为不好意思,额外捧场,当下连连点头:“味道是不一样,我吃得出来!”
“……”“……”
——您吃得出来,怎么就看不出来!
摊主摇头无语,当下麻利过秤,示意老太太看了电子秤显示的数字,把鲫鱼装水袋子里:“这条八两四,二十五块一斤,算您二十,怎么样?”
“那个——”老太太尴尬了,艰难道,“我想买的是胖头鱼。鱼头。”
摊主:“……”
王颖忍俊不禁。
老太太很不好意思:“鲫鱼我不会烧。鱼头豆腐汤我家老头子经常做,已经看得熟了。”
摊主彻底无言,随手把水袋子搁一边,从碎冰里推过一条足有五六斤重的胖头鱼,拿手指抹了抹鱼眼珠,一摊手给老太太看:“那这个行吧?”
老太太不明白摊主的动作是什么意思,但因为闹了个乌龙,马上连声应了:“行行。”
摊主不甘心媚眼抛给瞎子看,一边抡刀斩下鱼头,一边解释道:“您看这鱼眼睛,眼珠眼白清清楚楚;手一抹干干净净,闻一闻没有臭味,没有搽粉、没有药水,绝对好东西!”
“这样子!”老太太轻轻碰了碰鱼眼珠,闻了闻,眉头一蹙。
她的手白净,与面相一样,比实际年龄年轻一截,肌肤细嫩、手指纤长,果然不像是做惯家务的。
王颖凑热闹,跟着摸了一下鱼眼珠、伸到鼻子跟前嗅了嗅,也是眉头一蹙——的确没有臭味,只有一股鱼腥味!腥死了!
摊主看着这一大一小两个娇生惯养的女人直好笑,自豪道:“我一点都不骗您,常来的回头客都知道!”说到这里摊主忽然想起了什么,“您丈夫是不是余老师啊?”
“哎?你怎么知道?”
“他都是从我这里买的!”
因为是常年的回头客,摊主不敢斩价,怕闹得不愉快、甚至失去好主顾——校园内是只有这一个菜场,但西校门外也有呢,北校门东校门外则有大超市,带生菜部的!
所以摊主主动给了个小小优惠的价格;找钱的时候瞟了一眼老太太的菜篮子,又忍不住摇了一回头,提醒了一句——不要忘记姜葱蒜!
当然,还有豆腐!
接着王颖跟摊主齐齐目送老太太拎着鱼走了、齐齐为老太太孙女儿的午饭担忧了三秒钟。
而后摊主问王颖:“你要哪个?”
“两条鲫鱼,一手这么大,太大了吃不了。一个鱼头,再一段鱼身子。要尾巴那段吧,不要肚子。”
“做熏鱼是吧?”
“嗯。”
“瞧不出来,现在的小孩,很少有会烧菜的。你比刚才那个老师有潜力多了!”
“其实——我也不会。”
摊主刀顿了一下,“砰”一声斩下了鱼尾:“没事,学学就会了!”算了钱,正要把活鲫鱼往水袋里装,看看王颖,到底觉得不靠谱,想想这也是个潜在的回头客,于是便勤快了一次:“要不要我把鲫鱼杀了、把胖头鱼切了啊?”
其实王颖的刀功还不错来着,虽然不是杀鱼练出来的,是在培养槽里用生物电子手段不停进行刺激、从而预先“写入”的……
不过能偷懒,也不错!
“好,谢谢。”
“不客气!”
王颖回到家,东西往水槽里一放,从网上查了食谱,下载到电子书阅读板上,捧着阅读板进了厨房,关上了与吧台齐平的横隔门。
而后王颖点了一下墙上的触摸屏。
油烟机“嗡嗡”开工。
王颖再点了一下。
天花板上的电动机轴轻轻转动,一道道沉甸甸的透明软塑薄帘缓缓垂下,整整齐齐,一直垂到了吧台上,将厨房与客厅整个儿隔了开来。
王颖又点了两下。
空调早就开启了,但只开着书房的冷风口;不过现在,厨房的冷风口也打开了。
——科技改变生活!
王颖四顾了一回,欣然点点头,搓搓手,瞅瞅阅读板,开工了!
与此同时,田帅正半躺在书房的飘窗上,倚着垫子倚着墙,看两眼书,看一眼树海蓝天,手边还有一瓶橘子味的威士忌汽水。万分惬意。
一个小时后,十一点半。
田帅出来打探午饭情况,结果隔着帘子望着吧台上的菜,傻眼了:“怎么都是鱼!四个统统都是鱼!”
王颖坏笑:“不是你说要吃鱼的么!”
田帅抓狂:“那也不带这样的啊!你故意的是吧?!”
第二集二百零九天22、端倪(二)
王颖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歪头瞅瞅田帅,眼看田帅要炸了,这才把熏鱼盒子一盖,搁进冰箱里:“这个可以放好几天,备着做点心。”接着将一盘小葱红烧鲫鱼连盘带鱼装进了大保鲜盒里,也搁进冰箱,“这个是晚上的菜。”又把盛汤的锅子也搁进了冰箱,“这是鱼汤汤底,留着这两天吃。”最后打开一个外卖盒子,“这里是两个凉菜,素的。”
“我说怎么两盘鲫鱼!”田帅大松了一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跟霍老师一样呢。”
“什么?”
“就是教我小提琴的老师。她不喜欢吃肉,喜欢吃鱼,偏偏她自己不大会做饭。我去她家学琴,一个星期两次,有时候上午去,中午就在她家吃饭。那会儿余老师出差,刚好我要考级多去了几次,星期三、星期四、星期五、星期六,连着四顿鱼头豆腐汤!就是这个鱼头豆腐汤!”
王颖意外。
田帅不堪回首,直摇头:“她自己晚饭随便做了点别的东西吃,早饭八成买的点心,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我可惨了,又不好说什么。第一天味道很好,第二天还能下饭,第三天就悲摧了,第四天我本来想订了匹萨去,后来估摸着应该吃完了吧,就没订,结果后悔莫及!那四天的汤是一锅子里出来的,她煮好了分成四份搁在冰箱里,要吃了拿一份重新煮热了搁点豆腐,跟你一样!那鱼头好大,快有两斤了吧!我的天!”
王颖转而若有所悟:“你说的那个霍老师,是不是有点害羞,而且乐器水平很高?”另外还很少出去买菜!
“岂止很高!不过她最擅长不是演奏,是作曲。《星河》就是她写的。唔,就是一支钢琴曲,又拓展成了交响乐谱。帝国最好的现代作品。全世界一流顶尖的作品之一。她在这儿就是挂个荣誉教授,不上课不带学生也不拿钱的。她大半时间窝在家里写谱子,还有就是出去采风,很少会跟人应酬,所以你说害羞——的确有点。”
“哦。那今天中午的汤,你吃不吃?不吃有鲫鱼跟凉菜,也够了。”
田帅毫不介意:“当然吃啦!说真的,这菜味道很好啦。只不过霍老师的鱼头汤太——太令我印象深刻了。不过,晚上什么菜?”
——你丫的午饭还没吃,就惦记着蹭晚饭了是吧?!
王颖失笑:“跟中午一样。大热天的,能省事就省点儿事吧。”
田帅眉头一耸,又愁苦了:“噢。”转而倏然绽了开来,“我知道这边的菜场有个熟食摊,那老板做的灌红肠很好吃的,等夜市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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