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知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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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知录- 第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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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官受杖撞郎之事始于汉明,後代因之,有杖属官之法。曹公性严,椽属公事往往加杖。宋刘道锡为广州刺史,杖治中苟齐文垂死。魏刘仁之监作晋阳城,杖前殷州刺史裴珍、并州刺史王绰。隋文帝诏诸司论属官罪,有律轻情重者,听于律外斟酌决杖。燕荣为幽州总管,元宏嗣除长史,惧辱,固辞。上知之,敕荣曰:“弘嗣杖十已上罪皆奏闻。”荣忿曰:“竖子何敢弄我!”乃遣弘嗣监纳仓粟,扬得一糠一批皆罚之,每笞不满十,然一日中或至三数。杜子美《送高三十五诗》:“脱身簿尉中,始与捶楚辞。”唐时自簿尉以上即不加捶楚,优于南北朝多矣。《黄氏日钞》:“读韩文公《赠张公曹诗》云:‘判司卑官不堪说,未免捶楚尘埃间。’然则唐之判司,簿尉类然与?”然唐人之待卑官虽严,而卑官犹得以自申其法,如刘仁轨为陈仓尉,擅杀折冲都尉鲁宁是也。我朝判司簿尉以待新进士,而管库监当不以辱之,视唐重矣。乃近日上官苦役苛责甚于奴仆,官之辱,法之屈也,此事关系世道。
  唐自兵兴以後,杖决之行即不止于簿尉。张镐杖杀豪州刺史闾丘晓,严武杖杀梓州刺史章彝,韩皋杖杀安吉令孙,柳仲郢杖杀南郑令权奕。刘晏为观察,自刺史六品以下得杖而後奏,则著之于令矣,《宋史》:“理宗淳佑二年三月,诏今後州县官有罪,帅司毋辄加杖责。”
  《晋书?王传》:“为司徒左西属。檬以此职有谴则应受杖,固辞;诏为停罚,犹不就。”则不独外吏矣。《南齐书?陆澄传》:“郎官旧有坐杖,有名无实。澄在官,积前往罚,一日并受千杖。”《南史?萧琛传》:“齐明帝用法严峻,尚书郎坐杖罚者皆即科行。琛乃密启曰:‘郎有杖,起自後汉,尔时郎官位卑,亲主文案,与令史不异,故郎三十五人,令史二十人,士人多耻为此职。自魏晋以来,郎官稍重,今方参用高华,吏部又近于通贵,不应官高昔品而罚遵囊科。所以从来弹举虽在空文,许以推迁,或逢赦恩,或入春令,便得息停。宋元嘉、大明中,有被罚者,别繇犯件主心,非关常准。泰始、建元以来,并未施行。自奉敕之後,已行仓部郎江重欣,杖督五十,无不人怀惭惧。乞特赐输赎,使与令史有异,以彰优缓之泽。’帝纳之。自是应受罚者依旧不行。”此今日公谴拟杖之所自始。
  《世说》:“桓公在荆州,耻以威刑肃物。令史受杖,正从朱衣上过,桓式年少,从外来,云:‘向从阁下过,见令史受杖,上捎云根,下拂地足。’桓公曰:‘我犹患其重。’”是令史服朱衣而受杖也。
  《南齐书?张融传》:“大明五年制,二品清官,行憧斡杖不得出十,”《梁书?江传》:“弟葺为吏部郎,坐杖曹中免官。”郎官之杖,虚杖也,故至于千;憧斡之杖,实杖也,不得过十。然亦失中之法。
  沈统,大明中为著作佐郎。先是,五省官所给斡僮不得杂役,太祖世,坐以免官者前後数百人。统役僮过差,有司奏免,世祖诏曰:“自顷斡僮多不祗给,主可量听行杖。”得行斡杖自此始也。
  北朝政令比之南朝尤为严切。《高允传》言:“魏初法严,朝士多见杖罚。”《孝昭帝纪》言:“尚书郎中剖断有失,辄加捶楚。”而及其未世,则有如高阳王雍之以州牧而杖杀职官,唐邕之以录尚书而挝挞朝士。
  ○押字《集古录》有五代时帝王将相等“署字”一卷。所谓署字者,皆草书其名,今俗谓之画押,不知始于何代。岳珂《古家盆杆记》言:“得晋永宁元年甓,有匠者姓名,下有文如押字。”则晋已有之,然不可考。《南齐书》:“太祖在领军府,令纪僧真学上手迹下名,报答书疏皆付僧真,上观之,笑曰:‘我亦不复能别也。’”何敬容署名,“敬”字则大作“苟”小为“文”,“容”字大为“父”。陆捶戏曰:“公家‘苟’既奇大,‘父’亦不小。”《魏书》:“崔玄伯尤善行押之书,特尽精巧而不见遗迹。”《北史》:“斜律金不识文字,初名敦,苦其难署,改名为金,从其便易。犹以为难,神武乃指屋角,令识之。”《北齐书入厍狄干不知书,署名为‘干’字,逆上画之,时人谓之“穿锥”。又有武将王周,署名先为“吉”而後成其外。《陈书》:萧引善隶书,高宗尝披奏事,指引署名曰:“此字笔势翩翩,似鸟之欲飞。”《唐书》:董昌潜位,下制诏皆自署名。或曰:“帝王无押诏。”昌曰:“不亲署,何由知我为天子?”今人亦谓之“花字”。《北齐後主纪》:“开府千余,仪同无数,领军一时二十,连判文书,各作花字,不具姓名,莫知谁也。”黄伯思谓:“魏晋以来法书,梁御府所藏皆是,朱异、唐怀克、沈炽文、姚怀珍等题名于首尾纸缝间,故或谓之押缝,或谓之押尾。後人花押盖沿于此。”又云:“唐人及国初前辈与人书牍,或只用押字,与名用之无异,上表章亦或尔,近世遂施押字于檄移。”不知南北诸史言押字者如此之多。而《韩非子》言:‘田婴令官具押券,斗石参升之计。’则战国时已有之,又不始于後世也。”
  《三国志?少帝纪》注:“《世说》及《魏氏春秋》并云:姜维寇陇右,时安东将军司马文王镇许昌,微还击维。至京师,帝御平乐观以临军过,中领军许允与左右小臣谋,因文王辞杀之,勒其众以退。大将军已书诏于前,文王人,帝方食粟,优人云午等唱曰:“青头鸡,青头鸡。”青头鸡者,鸭也。帝惧不敢发。按鸭者,劝帝押诏书耳。是则以亲署为押,己见于三国时矣。
  ○邸报《宋史?刘奉世传》:“先是,进奏院每五日具定本报状上枢密院,然後传之四方。而邸吏辄先期报下,或矫为家书,以人邮置。奉世乞革定本,去实封,但以通函腾报,从之。”《吕溱传》:“依智高寇岭南,诏奏邸毋得辄报。溱言一方有警,使诸道闻之,共得为备,今欲人不知,此意何也?’”《曹辅传》:“政和後,帝多微行。始民间犹未知,及蔡京谢表有‘轻车小辇,七赐临幸。’自是邸报闻四方。”邸报”字见于史书盖始于此时。然唐孙樵集中有《读开元杂报》一篇,则唐时已有之矣。
  ○酒禁先王之于酒也,礼以先之,刑以後之。《周书?酒浩》:“厥或告曰:‘群饮,汝勿佚,尽执拘以归于周,予其杀!’”此刑乱国用重典也。《周官?萍氏》:“几酒谨酒。”而《司》:“禁以属游饮食于市者。若不可禁,则搏而戮之。”此刑平国用中典也。一献之礼,宾主百拜,终日饮酒而不得醉焉。则未及乎刑而坊之以礼也。故成康以下,天子无甘酒之失,卿士无酣歌之愆。至于幽王,而“天不湎尔”之诗始作,其教严矣。汉兴,萧何造律,三人以上无故群饮酒罚金四两。曹参代之,自谓遵其约束,乃园中闻吏醉歌呼而亦取酒张饮,与相应和。是并其画一之法而亡之也。坊民以礼,宾阝侯既阙之于前;纠民以刑,平阳复失之于後。弘羊踵此,从而榷酤,夫亦开之有其渐乎?
  武帝天汉三年,初榷酒酤。昭帝始元六年,用贤良文学之议,罢之,而犹令民得以律占租卖,酒升四钱,遂以为利国之一孔,而酒禁之弛实滥觞于此。然史之所载,自孝宣已後,有时而禁,有时而开。至唐代宗广德二年十二月,诏天下州县,各量定酤酒户,随月纳税,除此之外,不问官私,一切禁断。自此名禁而实许之酤,意在榷钱而不在酒矣,宋仁宗乾兴初,言者以天下酒课月比岁增,无有艺极,非古禁群饮节用之意。孝宗淳熙中,李焘妻谓,设法劝饮,以敛民财。周辉《杂志》以为,惟恐其饮不多而课不羡,此榷酤之弊也。至今代,则既不榷缗而亦无禁令,民间遂以酒为日用之需,比于饔飧之不可阙,若水之流,滔滔皆是,而厚生正德之论莫有起而持之者矣。
  邴原之游学,未尝饮酒,大禹之疏仪狄也;诸葛亮之治蜀,路无醉人,武王之化妹邦也。
  《旧唐书?杨惠元传》:“充神策京西兵马使,镇奉天,诏移京西,戍兵万二千人,以备关东,帝御望春楼,赐宴,诸将列坐。酒至,神策将士皆不饮,帝使问之。惠元时为都将,对曰:‘臣初发奉天,本军帅张巨济与臣等约曰:‘斯役也,将策大勋,建大名,凯旋之日,当共为欢。苟未戎捷,无以饮酒。故臣等不敢违约而饮。’既发,有司供饩于道路,唯惠元一军瓶不发,上称叹久之,降玺书慰劳。及田悦叛,诏惠元领禁兵三千,与诸将讨伐,御河夺三桥,皆惠元之功也。”能以众整如此,即治国何难哉!
  魏文成帝大安四年,酿酤饮者皆斩。金海陵正隆五年,朝官饮酒者死。元世祖至元二十年,造酒者本身配役,财产女子没官。可谓用重典者矣。然立法太过,故不久而弛也。
  水为地险,酒为人险。故《易》交之言酒者无非《坎卦》,而《萍氏》:“掌国之水禁”,水与酒同官。徐尚书石腆有云:“传曰:‘水懦弱,民押而玩之,故多死焉。’酒之祸烈于火,而其亲人甚于水,有以夫,世尽夭于酒而不觉也,”读是言者可以知保生之道。《萤雪丛说》言:“顷年陈公大卿生平好饮,一日席上与同僚谈,举知命者不立乎岩墙之下,问之,其人曰:‘酒亦岩墙也。’陈因是有闻,遂终身不饮。”顷者米醪不足,而烟酒兴焉,则真变而为人矣。○赌博万历之末,太平无事,士大夫无所用心,问有相从赌博者。至天启中,始行马吊之戏。而今之朝士,若江南、山东,凡于无人不为此。有如韦昭论所云:“穷日尽明,继以脂烛。人事旷而不修,宾旅阙而不接”者。吁!可异也。考之《汉书》:安丘侯张拾、己阝侯黄遂、樊侯蔡辟方,并坐搏扌,免为城旦。师古曰:“搏,或作‘博’,六博也。扌,意钱之属也。”
  皆戏而赌取财物。《宋书?王景文传》:“为右卫将军,坐与奉朝请毛法因蒲戏,得钱百二十万,白衣领职。”《刘康祖传》:“为员外郎十年,再坐樗蒲戏免”。《南史?王质传》:“为司徒左长史,坐招聚博徒免官,”《金史?刑志》:“大定八年,制:品官犯赌博法,赃不满五十贯者,其法杖,听赎,再犯者杖之。上曰:‘杖者,所以罚小人也。既为职官,当先廉耻。既无廉耻,故以小人之罚罚之。’”今律犯赌博者,文官革职为民,武官革职随舍余食粮差操,亦此意也,但百人之中未有一人坐罪者,上下相容而法不行故也。晋陶侃勤于吏职,终日敛膝危坐,间外多事,千绪万端,罔有遗漏。诸参佐或以谈戏废事者,命取其酒器蒲博之具,悉投于江。将吏则加鞭朴,卒成中兴之业,为晋名臣。唐宋为殿中侍御史,同列有搏于台中者,将责名品而黜之,博者惶恐自匿。後为开元贤相。而史言文宗切于求理,每至刺史面辞,必殷勤戒敕曰:“无嗜博,无饮酒。”内外闻之,莫不悚息。然则勤吏事而纠风愆,乃救时之首务矣。《唐书》言杨国忠以善樗蒲得人供奉,常後出,专主蒲簿,计算钩画,分铢不误。帝悦曰:“度支郎才也。”卒用之而败。玄宗未年,荒佚,遂以小人乘君子之器,此亦国家之妖孽也。今之士大夫不慕姚崇、宋,而学杨国忠,亦终必亡而已矣。《山堂考索》:“宋大中祥符五年三月丁酉,上封者言进士萧玄之本名琉,尝因赌博抵杖刑,今易名赴举登第,诏有司召玄之诘问,引伏,夺其敕,赎铜四十斤,遣之,”宋制之严如此,今之进士有以不工赌博为耻者矣。
  《晋中兴书》载:“陶士行言,樗蒲,老子人胡所作,外国戏耳。近日士大夫多为之,安得不胥天下而为外国乎?”
  《辽史》:“穆宗应历十九年正月甲午,与群臣为叶格戏,”解曰:“宋钱僖公家有页子揭格之戏。”而其年二月己巳,即为小哥等所杀。君臣为谑,其祸乃不旋踵。此不祥之物,而今士大夫终日执之,其能免于效尤之咎乎!
  《宋史?太宗纪》:“淳化二年闰月己丑,诏犯蒲博者斩。”《元史?世祖纪》:“至元十二年,禁民间赌博,犯者流之北地。”刑乱国用重典,固当如此。今日致太平之道何繇?曰:君子勤礼,小人尽力。
  ○京债赴铨守候,京债之累,于今为甚。《旧唐书?武宗纪》:“会昌二年二月丙寅,中书奏:‘赴选官多京债,到任填还,致其贪求,罔不由此。今年三铨,于前件州府得官者,许连状相保,户部各备两月加给料钱,至支时折下,所冀初官到任,不带息债,衣食稍足,可责清廉。’从之。”盖唐时有东选、南选,其在京铨授者止关内、河东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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