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及贤良方正,以言者谓其奔竞冗滥,无稗实用也,进士监生,一途也;吏员,一途也。或以科与贡为二途,非也永乐七年,车驾在北京,命兵部尚书署吏部事方宾,简南京御史之才者召来,宾奏御史张循理等二十八人可用。上问其出身,宾言循理等二十四人由进士、监生,洪秉等四人由吏。上曰:“用人虽不专一途,然御史,国之司直,必有常识,达治体,廉正不阿,乃可任之。若刀笔吏,知利不知义,知刻薄不知大体,用之任风纪,使人轻视朝廷。”遂黜秉等为序班,谕自今御史勿复用吏。流品自此分矣。
宣德三年三月丙戌,敕谕吏部:“往时选用严慎,吏员授官者少。比年吏典考满岁以千计,不分贤否,一概录用,廉能几何?贪鄙塞路,其可不精择乎。”苏州况钟、松江黄子威二郡守,并有贤名,而徐烯、万棋皆累官至尚书。
●卷十八○秘书国史汉时天子所藏之书,皆令人臣得观之。故刘欲谓外则有太常、太史、博士之藏,内则有延阁、广内、秘室之府。而司马迁为太史令,细石室金匮之书。刘向、扬雄校书天禄阁。班ヵ进读群书,上器其能,赐以秘书之副。东京则班固、傅毅为兰台令史,并典校书。曹褒于东观撰次礼事。而安帝永初中,诏谒者刘珍及博士议郎四府掾史五十余人,诣东观校定《五经》、诸子传记。窦章之被荐,黄香之受诏,亦得至焉。晋、宋以下,此典不废,左思、王俭、张缵之流咸读秘书,载之史传。而柳世隆至借给二千卷。唐则魏徵、虞世南、岑文本、椿遂良、颜师古皆为秘书监,选五品以上子孙工书者,手书缮写,藏于内库。而玄宗命弘文馆学士元行冲,通撰古今书目,名为《群书四录》。以阳城之好学,至求为集贤院吏,乃得读之。宋有史馆、昭文馆、集贤院,谓之三馆,太宗别建崇文院,中为秘阁,藏三馆真本书籍万余卷,置直阁校理。仁宗复命缮写校勘,以参知政事一人领之,书成,藏于太清楼,而范仲淹等尝为提举。且求书之诏,无代不下,故民间之书得上之天子,而天子之书亦往往传之士大夫。自洪武平元,所收多南宋以来旧本,藏之秘府,垂三百年,无人得见,而昔时取士,一史、三史之科又皆停废,天下之士于是乎不知古。司马迁之《史记》、班固之《汉书》、干宝之《晋书》、柳芳之《唐历》、吴竟之《唐春秋》、李煮之《宋长编》、并以当时流布。至于会要、日历之类,南渡以来,士大夫家亦多有之,未尝禁止。今则实录之进,焚草于太液池,藏真于皇史,在朝之臣非预篡修,皆不得见,而野史、家传遂得以孤行于世,天下之士于是乎不知今。是虽以夫子之圣,起于今世,学夏、殷礼而无从,学周礼而又无从也,况其下焉者乎!岂非密于禁史而疏于作人,工于藏书而拙于敷教者邢?遂使帷囊同毁,空闻《七略》之名;家壁皆残,不睹《六经》之字。鸣呼忄希矣!
○十三经注疏自汉以来,儒者相传,但言《五经》。而唐时立之学官,则云《九经》者,《三礼》、《三传》分而习之,故为九也。其刻石国子学,则云《九经》,并《孝经》、《论语》、《尔雅》。宋时程、朱诸大儒出,始取《礼记》中之《大学》、《中庸》,及进《孟子》以配《论语》,谓之《四书》。本朝因之,而《十三经》之名始立。其先儒释经之书,或曰传,或曰笺,或曰解,或曰学,今通谓之注。《书》则孔安国传,《诗》则毛苌传,郑玄笺,《周礼》、《仪礼》、《礼记》则郑玄注,《公羊》则何休学,《孟子》则赵歧注,皆汉人。《易》则王粥注,魏人。《系辞》,韩康伯注,晋人。《论语》则何晏集解,魏人。左氏则杜预注,《尔雅》则郭璞注,《梁》则范甯集解,皆晋人。《孝经》则唐明皇御注。其後儒辨释之书名曰正义,今通谓之疏。
《旧唐书,儒学传》:“太宗以经籍去圣久远,文字多讹谬,诏前中书侍郎颜师古考定《五经》,颁布于天下。又以儒学多门,章句繁杂,诏国子祭酒孔颖达与诸儒撰定《五经》义疏,凡一百七十卷,名曰《五经正义》,令天下传习。”《高宗纪》:“永徽四年三月壬子朔,颁孔颖达《五经正义》于天下。每年明经,令依此考试。”时但有《易》、《书》、《诗》、《礼记》、《左氏春秋》五经。永徽中,贾公彦始撰《周礼》、《仪礼》义疏。《宋史?李至传》:“判国子监,上言:‘《五经》书既已板行,惟《二传》、《二礼》、《孝经》、《论语》、《尔雅》七经疏未修,望令直讲崔颐正、孙、崔等重加雠校,以备刊刻。’从之。”今人但知《五经正义》为孔颖达作,不知非一人之书也,《新唐书》颖达本传云:“初颖达与颜师古、司马才、章王恭、王判受诏撰五经义训百余篇,其中不能无谬冗,博士马嘉运驳正其失,诏更令裁定,未就,永徽二年,诏中书门下与国子三馆博士、宏文馆学士考正之,于是尚书左仆射于志宁、右仆射张行成、侍中高季辅就加增损,书始布下。”
○监本二十一史宋时止有十六史,今则并宋、辽、金、元四史为二十一史。但辽、金二史向无刻本,南北齐、梁、陈、周书人间传者亦罕,故前人引书多用《南、北史》及《通鉴》,而不及诸书,亦不复采辽、金者,以行世之本少也。嘉靖初,南京国于监祭酒张邦奇等请校刻史书,欲差官购索民间古本,部议恐滋烦扰,上命将监中十七史旧板考对修补,仍取广东《宋史》板付监,辽、金二史无板者,购求善本翻刻。十一年七月成,祭酒林文俊等表进。至万历中,北监又刻《十三经》、《二十一史》,其板视南稍工,而士大夫遂家有其书,历代之事迹粲然于人间矣。然校勘不精,讹舛弥甚,且有不知而妄改者,偶举一二。如《魏书?崔孝芬传》:“李彪谓崔挺曰:‘比见贤子谒帝,旨谕殊优、今当为群拜纪。”此《三国志?陈群传》中事,非为隐僻,今所刻《北史》改云:“今当为绝群耳。”不知纪群之为名,而改“纪”为“绝”,又倒其文,此已可笑。
又如《晋书?华谭传》未云:“始淮南袁甫字公胄,亦好学,与谭齐名。”今本误于“始”字绝句,左方跳行,添列一袁甫名题,而再以“淮”字起行。《齐王同传》末云:“郑方者,字子回。”此姓郑名方,即上文所云南阳处士郑方,露版极谏,而别叙其人与书及同答书于後耳,今乃跳行添列一“郑方者”三字名题。《唐书?李敬玄传》末附敬玄弟元素,今以敬玄属上文,而弟元素跳行。此不适足以彰大学之无人,而贻後来之栅笑乎?《十三经》中《仪礼》脱误尤多,《士昏礼》脱“婿授绥姆辞曰未教不足与为礼也”一节十四字。《乡射礼》脱“士鹿中旌以获”七字,《士虞礼》脱“哭止告事毕宾出”七字,《特牲馈食礼》脱“举者祭卒觯拜长者答拜”十一字,《少牢馈食礼》脱“以授尸坐取箪兴”七字,此则秦火之所未亡,而亡于监刻矣。至于历官任满,必刻一书,以充馈遗,此亦甚雅,而卤莽就工,殊不堪读。陆文裕《金台纪闻》曰:“元时州县皆有学田,所人谓之学祖,以供师生廪饩,余则刻书。工大者合数处为之,故雠校刻画颇有精者,洪武初,悉收上国学,今南监《十六史》诸书地里、岁月、勘校、工役并存可识也。今学既无田,不复刻书,而有司间或刻之,然只以供馈赆之用,其不工反出坊本下,工者不数见也。”闻之宋、元刻书皆在书院,山长主之,通儒订之,学者则互相易而传布之,故书院之刻有三善焉:山长无事而勤于校雠,一也;不惜费而工精,二也;板不贮官而易印行,三也。有右文之主出焉,其复此非难也。而书之已为劣生刊改者,不可得而正矣。是故信而好古,则旧本不可无存;多闻阙疑,则群书亦当并订。此非後之君子之责而谁任哉?
《旧日唐书》病其事之遗阙,《新唐书》病其文之晦涩,当兼二书刻之,为《二十二史》。如宋、魏诸国既各有书,而复有《南史》、《北史》,是其例也。○张参五经文字唐人以《说文》、《字林》试士。其时去古未远,开元以前未改经文之日,篆籀之学,童而习之,今西安府所存唐睿宗书景龙观钟,犹带篆、分遗法。至于宋人,其去古益远,而为说日以凿矣,大历中,张参作《五经文字》,据《说文》、《字林》,刊正谬失,甚有功于学者。开成中,唐玄度增补,复作《九经字样》,石刻在关中。向无板本,间有残缺,无别本可证。近代有好事者刻《九经补字》,并属诸生补此书之阙,以意为之。乃不知此书特《五经》之文,非经所有者不载,而妄添经外之字,并及字书中泛博之训。予至关中,洗刷元石,其有一二可识者,显与所补不同,乃知近日学者之不肯阙疑而妄作如此。
○别字《慢汉书?儒林传》:“谶书非圣人所作,其中多近鄙别字。”近鄙者,犹今俗用之字;别字者,本当为此字,而误为彼字也,今人谓之“白字”,乃别音之转。
山东人刻《金石录》,于李易安《梭序》:“绍兴二年玄岁壮月朔。”不知壮月之出于《尔雅》,而改为“牡丹”。凡万历以来所刻之书多“牡丹”之类也。
○三朝要典《宋史?蹇序辰传》:“绍圣中,为起居郎中书舍人,同修国史。疏言:‘朝廷前日正司马光等好恶,明其罪罚,以告中外。惟变乱典刑,改废法度,讪读宗庙,脾睨两宫,观事考言,实状彰著,然踪迹深秘,包藏祸心,相去八年之间,盖已不可究。质其章疏案牍,散在有司,若不汇辑而存之,岁久必致沦失。愿悉讨奸臣所言所行,选官编类,人为一帙,置之二府,以示天下後世大戒。’遂命序辰及徐铎编类,由是招绅之祸无一得免者。”天启中,篡辑《三朝要典》,正用序辰之法。
门户之人,其立言之指各有所借,章奏之文互有是非。作史者两收而并存之,则後之君子如执镜以照物,无所逃其形矣。偏心之辈谬加笔削,于此之党则存其是者,去其非者;于彼之党则存其非者,去其是者,于是言者之情隐,而单辞得以胜之。且如《要典》一书,其言未必尽非,而其意别有所为,继此之为书者犹是也。此国论之所以未平,百世之下难乎其信史也。崇帧帝批讲官李明睿之疏曰:“纂修《实录》之法,惟在据事直书,则是非互见。”大哉王言!其万世作史之准绳乎?
○密疏唐武宗会昌元年十二月,中书门下奏:“宰臣及公卿论事,行与不行须有明据,或奏请允惬,必见褒称;或所论乖僻,因有惩责。在藩镇上表,必有批答;居要官启事,自有记注。并须昭然,在人耳目。或取舍存于堂案,或与夺形于诏敕。前代史书所载奏议,罔不由此。近见《实录》,多载密疏,言不彰于朝听,事不显于当对,得自其家,未足为信。今後《实录》所载章奏,并须朝廷共知者,方得纪述,密疏并请不载。如此则理必可法,人皆向公,爱憎之志不行,褒贬之言必信。”从之。此虽出于李德裕之私心,然其言不为无理。自万历末年,章疏一切留中,抄传但凭阁揭。天启以来,谗慝弘多,啧言弥甚。予尝亲见大臣之子追改其父之疏草而刻之以欺其人者,欲使盖棺之後,重为奋笔之文,追遗议于後人,侈先见于前事,其为诬罔甚于唐时。故志之于书,俾作史之君子详察而严斥之也。
○贴黄章奏之冗滥,至万历、天启之间而极至。一疏而荐数十人,累二三千言不止,皆枝蔓之辞。崇祯帝英年御宇,厉精图治,省览之勤,批答之速,近朝未有。乃数月之後,颇亦厌之,命内阁力贴黄之式。即令本官自撮疏中大要,不过百字,粘附犊尾,以便省览。此贴黄之所由起也。宋叶梦得《石林燕语》曰:“唐制,降敕有所更改,以纸贴之,谓之贴黄,盖敕书用黄纸,则贴者亦黄纸也。今奏状札子皆白纸,有意所未尽,揭其要处,以黄纸别书于後,乃谓之贴黄,盖失之矣。其表章略举事目与日月道里见于前及封皮者,又谓之引黄。”
○记注古之人君,左史记事,右史记言,所以防过失而示後王。记注之职其来尚矣。唐太宗通晓古典,尤重其事。苏冕言:“贞观中,每日朝退後,大宗与宰臣参议政事,即令起居郎一人执简记录。”由是贞观注记,政事称为毕备,及高宗朝,会端拱无言,有司惟奏辞见二事。其後许敬宗、李义甫用权,多妄论奏,恐史官直书其短,遂奏令随仗便出,不得备闻机务,因为故事。
《旧唐书?姚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