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敷先设二床,去壁三四尺。二客就席,酬接甚欢。既而呼左右曰:‘移吾床远客!’赳等失色而去。”《世说》:“纪僧真得幸于齐世祖,尝请曰:‘臣出自本县武吏,遭逢圣时,阶荣至此,无所须,惟就陛下乞作士大夫。’上曰:‘此由江学攵,谢瀹,我不得措意,可自诣之。’僧真承旨诣学攵,登榻坐定。学攵顾命左右曰:‘移吾床远客!’僧真丧气而退,以告世祖。世祖曰:‘士大夫故非天子所命。’”《梁书?羊侃传》:“有宦者张僧胤候侃,侃竟不前之,曰:‘我床非阉人所坐。’”自万历季年,绅之士不知以礼饬躬,而声气及于宵人,诗字颁于舆皂,至于公卿上寿,宰执称儿。而神州陆沈,中原涂炭,夫有以致之矣。
○重厚世道下衰,人材不振,王亻不之吴语,郑綮之歇後,薛昭纬之《烷溪沙》,李邦彦之俚语辞曲,莫不登诸岩廊,用为辅弼。至使在下之人慕其风流,以为通脱。而栋折榱崩,天下将无所芘矣。及乎板荡之後而念老成,播迁之馀而思耆,庸有及乎?有国者登崇重厚之臣,抑退轻浮之士,此移风易俗之大要也。侯景数梁武帝十失,谓皇太子吐言止于轻薄,赋咏不出桑中。张说论阎朝隐之文,如丽服靓妆,燕歌赵舞,观者忘疲,若类之风雅则罪人矣。今之词人率同此病,淫辞艳曲,传布国门,有如北齐阳俊之所作六言歌辞,名为《阳五伴侣》,写而卖之。在市不绝者,诱惑後生,伤败风化,宜与非圣之书同类而焚,庶可以正人心术。
何晏之粉白不去手,行步顾影;邓之行步舒纵,坐立倾倚;谢灵运之每出人,自扶接者常数人,後皆诛死。而魏文帝体貌不重,风尚通脱,是以享国不永,後祚短促。史皆附之《五行志》,以为貌之不恭。昔子贡于礼容俯仰之间,而知两君之疾与乱,夫有所受之矣。子曰:“君子不重则不威,学则不固。”扬子《法言》曰:“言轻则招忧,行轻则招辜,貌轻则招辱,好轻则招淫,”四明薛冈谓:“士大夫子弟不宜使读《世说》,未得其隽永先习其简傲。”推是言之,可谓善教矣。防其乃逸乃谚之萌,而引之有物有恒之域,此以正养蒙之道也。南齐陈显达语其诸子曰:“麈尾蝇拂,是王、谢家物,汝不须捉此。”即取于前烧除之。
○耿介读屈子《离骚》之篇,乃知尧舜所以行出乎人者,以其耿介。同乎流俗,合乎污世,则不可与人尧舜之道矣。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是则谓之耿介,反是谓之昌披。夫道若大路然,尧、桀之分必在乎此。
○乡原老氏之学所以异乎孔子者,和其光,同其尘,此所谓似是而非也。《卜君》、《渔父》二篇尽之矣,非不知其言之可从也,而义有所不当为也,子云而知此义也,《反离骚》其可不作矣。寻其大指,生斯世也,为斯世也,善斯可矣。此其所以为莽大夫与?
《卜居》、《渔父》,法语之言也;《离骚》、《九歌》,放言也。
○俭约国奢示之以俭,君子于之行宰相之事也。汉汝南许劭,为郡功曹。同郡袁绍,公族豪侠,去濮阳令归,车徒甚盛,入郡界,乃谢曰“吾舆服岂可使许子将见之?”遂以单车归家。晋蔡充好学,有雅尚?体貌尊严,为人所惮。高平刘整,车服奢丽,尝语人曰“纱,吾服其常耳。遇蔡子尼在坐,而经日不自安,”北齐李德林父亡,时正严冬,单衰徒跣,自驾灵舆,反葬博陵。崔谌休假还乡,将赴吊,从者数十骑,稍稍减留,比至德林门,才馀五骑,云:“不得令李生怪人熏灼,”李僧伽修整笃业,不应辟命。尚书袁叔德来候僧伽,先减仆从,然後入门。曰:“见此贤令,吾羞对轩冕。”夫惟君子之能以身率物者如此,是以居官而化一邦,在朝廷而化天下,魏武帝时,毛为东曹掾,典选举,以俭率人。天下之士莫不以廉节自励,虽贵宠之臣,舆服不敢过度。唐大历未?元载伏诛,拜杨绾为相。绾质性贞廉,车服俭朴,居庙堂未数日,人心自化。御史中丞崔宽,剑南西川节度使宁之弟。家富于财,有别墅在皇城之南,池馆台榭,当时第一,宽即日潜遣毁撤。中书令郭子仪,在州行营,闻绾拜相,坐中音乐减散五分之四。京兆尹黎,每出入,驺从百馀,亦即日减损,惟留十骑而已。李师古跋扈,惮杜黄裳为相,命一干吏寄钱数千缗,毡车子一乘。使者到门,未敢送,伺候累日,有绿舆自宅出,从婢二人。青衣褴缕,言是相公夫人。使者遽归,告师古。师古折其谋,终身不敢改节。此则禁郑人之泰侈,奚必于三年;变洛邑之矜夸,无烦乎三纪。修之身,行之家,示之乡党而已,道岂远乎哉!
○大臣《记》曰:“大臣法,小臣廉,官职相序,君臣相正,国之肥也。”故欲正君而序百官,必自大臣始。然而王阳黄金之论,时人既怪其奢;公孙布被之名,直士复讥其诈。则所以考其生平而定其实行者,惟观之于终,斯得之矣。季文子卒,大夫人敛,公在位。宰庀家器为葬备,无衣帛之妾,无食粟之马,无藏金玉,无重器备,君子是以知季文子之忠于公室也。相三君矣,而无私积,可不谓忠乎?诸葛亮自表後主曰:“成都有桑八百株,薄田十五顷,子孙衣食悉仰于家,自有馀饶。至于臣在外任,无别调度,随身衣食悉仰于官,不别治生以长尺寸。若臣死之日,不使内有馀帛,外有赢财,以负陛下。”及卒,如其所言。夫廉不过人臣之一节,而左氏称之为忠,孔明以为无负者,诚以人臣之欺君误国,必自其贪于货赂也。夫居尊席腆,润屋华身,亦人之常分尔,岂知高後降之弗祥,民人生其怨诅,其究也乃与国而同败邪?诚知夫大臣家事之丰约,关于政化之隆污,则可以审择相之方,而亦得富民之道矣。
杜黄裳,元和之名相,而以富厚蒙讥;卢怀慎,开无之庸臣,而以清贫见奖。是故贫则观其所不取,此卜相之要言。
○除贪汉时赃罪被劾,或死狱中,或道自杀,唐时赃吏多于朝堂决杀,其特有者乃长流岭南。睿宗太极元年四月,制官典,主司枉法,赃一匹已上,并先决一百。而改元及南郊赦文,每曰:“大辟罪已下,已发觉未发觉,已结正未结正,系囚见徒,罪无轻重,咸赦除之。官典犯赃不在此限。”然犹有左降遐方,谪官蛮徼者。而卢怀慎重以为言,谓屈法惠奸,非正本塞源之术。是知乱政同位,商後作其丕刑;贪以败官,《夏书》训之必杀。三代之王,罔不由此道者矣。
宋初,郡县吏承五季之习,黩货厉民,故尤严贪墨之罪。开宝三年,董元吉守英州,受赃七十馀万,帝以岭表初平,欲惩掊克之吏,特诏弃市。而南郊大赦,十恶故劫杀及官吏受赃者不原,史言宋法有可以得循吏者三,而不赦犯赃其一也。天圣以後,士大夫皆知饰簋而厉廉隅,盖上有以劝之矣。于文定谓本朝姑息之政甚于宋世,败军之将可以不死,赃吏巨万仅得罢官,而小小刑名反有凝脂之密,是轻重胥失之矣。盖自永乐时,赃吏谪令戍边,宣德中改为运砖纳米赎罪,浸至于宽,而不复究前朝之法也。鸣呼,法不立,诛不必,而欲为吏者之毋贪,不可得也。人主既委其太阿之柄,而其所谓大臣者皆刀笔筐箧之徒,毛举细故,以当天下之务,吏治何由而善哉?
《北梦琐言》;“後唐明宗尤恶墨吏。邓州留後陶,为内乡令成归仁所论,税外科配,贬岚州司马。掌书记王惟吉,夺历任告敕,长流绥州。毫州刺史李邺,以赃秽赐自尽,汴州仓吏犯赃,内有史彦旧将之子,又是附马石敬塘亲戚。王建立奏之,希免死。上曰:‘王法无私,岂可徇亲!’供奉官丁廷徽,巧事权贵,监仓犯赃,侍卫使张从宾方便救之。上曰:‘食我厚禄,盗我仓储,苏秦复生,说我不得。’并戮之。以是在五代中号为小康之世,”
《册府元龟》载;“天成四年十二月,蔡州西平县令李商,为百姓告陈不公,大理寺断上赎铜。敕旨:‘李商招愆,惧在案款。大理定罪,备引格条,然亦事有所未图,理有所未尽。古之立法,意在惜人;况自列圣相承,溥天无事,人皆知禁刑,遂从轻。丧乱以来,廉耻者少,朕一临寰海,四换星灰,常宣无外之风,每革从前之弊,惟期不滥,皆守无私。李商不务养民,专谋润己,初闻告不公之事件,决彼状头;又为夺有主之庄田,挞其本户。国家给州县篆印,抵为行遣公文,而乃将印历下乡,从人户取物。据兹行事,何以当官?宜夺历任官,杖杀。’”读此敕文,明宗可谓得轻重之权者矣。
《金史》:“大定十二年,咸平尹石抹阿没刺以赃死于狱,上谓其不尸诸市,已为厚幸。贫穷而为盗贼,盖不得已;三品职官以赃至死,愚亦甚矣。其诸子皆可除名。”夫以赃吏而祸及其子,似非恶恶止其身之义,然贪人败类,其子必无廉清,则世宗之诏亦未为过。《汉书》言李固、杜乔朋心合力,致主文宣,而孝桓即位之诏有曰:“赃吏子孙不得详举。”岂非汉人已行之事乎?《元史》:“至元十九年九月壬戌,敕中外官吏,赃罪轻者诀杖,重者处死,”
有庸吏之贪,有才吏之贪。《唐书?牛僧孺传》:“穆宗初,为御史中丞。宿州刺史李直臣,坐赃当死,中贵人为之申理。帝曰:‘直臣有才,朕欲贷而用之。’僧孺曰:‘彼不才者,持禄取容耳。天子制法,所以束缚有才者。安禄山、朱Г以才过人,故乱天下。’帝是其言,乃止。”今之贪纵者,大抵皆才吏也,苟使之惕于法而以正用其才,未必非治世之能臣也。
《後汉书》称袁安为河南尹,政号严明,然未尝以赃罪鞫人,此近日为宽厚之论者所持以为口实。乃余所见,数十年来姑息之政,至于纲解纽弛,皆此言贻之敝矣。嗟乎,范文正有言:“一家哭何如一路哭邪?”
朱子谓近世流俗惑于阴德之论,多以纵舍有罪为仁,此犹人主之以行赦为仁也。孙叔敖断两头蛇而位至楚相,亦岂非阴德之报邪?
唐《柳氏家法》:“居官不奏祥瑞,不度僧道,不贷赃吏法。”此今日士大夫居官者之法也,宋包拯戒子孙:“有犯赃者,不得归本家,死不得葬大茔。”此今日士大夫教子孙者之法也。
○贵廉汉元帝时,贡禹上言:“孝文皇帝时,贵廉洁,贱贪污,贾人赘婿及吏坐赃者皆禁锢,不得为吏。赏善罚恶,不阿亲戚。罪白者伏其诛,疑者以与民,亡赎罪之法。故令行禁止,海内大化。天下断狱四百,与刑错亡异。武帝始临天下,尊贤用士,辟地广境数千里,自见功大威行,遂从耆欲,用度不足,乃行一切之变,使犯法者赎罪,人者补吏,是以天下奢侈,官乱民贫,盗贼并起,亡命者众。郡国恐伏其诛,则择便巧史书、习于计簿、能欺上府者,以为右职。奸轨不胜,则取勇猛能操切百姓者、以苛暴威服下者,使居大位,故亡义而有财者显于世,欺谩而善书者尊于朝,悖逆而勇猛者贵于官。故俗皆曰:何以孝弟为?财多而光荣;何以礼义为,史书而仕宦;何以谨慎为?勇猛而临官,故黥劓而髡钳者,犹复攘臂为政于世。行虽犬彘,家富势足,目指气使,是为贤耳,故谓居官而置富者为雄杰,处奸而得利者为壮士。兄劝其弟,父勉其子,俗之败坏,乃至于是。察其所以然者,皆以犯法得赎罪,求士不得真贤;相守崇财利,诛不行之所致也。今欲兴至治,致太平,宜除赎罪之法。相守选举不以实及有赃者,辄行其诛,亡但免官,则争尽力为善,贵孝弟,贱贾人,进真贤,举实廉,而天下治矣。”鸣呼,今日之变有甚于此。自神宗以来,赎货之风日甚一日,国维不张,而人心大坏,数十年于此矣。《书》曰:“不肩好货,敢恭生生,鞠人谋人之保居,叙钦。”必如是,而後可以立太平之本。
禹又欲令“近臣自诸曹侍中以上,家亡得私贩卖,与民争利,犯者辄免官削爵,不得仕宦。”此议今亦可行。自万历以後天下水利、碾、场渡、市集无不属之豪绅,相沿以为常事矣。
○禁锢奸臣子孙唐太宗诏禁锢字文化及、司马德戡、裴虔通等子孙,不令齿叙。武後令杨素子孙不得任京官及侍卫。至德中,两京平,大赦,惟禄山支党及李林甫、杨国忠、王钅共子孙不原。宋高宗即位,诏蔡京、童贯、王黼、朱π、李彦、梁师成、谭稹皆误国害民之人,子孙更不收叙,而章子孙亦不得仕于朝。明太祖有天下,诏宋未蒲寿庚、黄万石子孙不得仕宦。饕餮之象周鼎、杌之名楚书,古人盖有之矣。窃谓宜令按察司各择其地之奸臣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