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知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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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知录- 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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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法于凉,其敝犹贪。至于万历中年,矿税之使旁午四出,而藉口于祖宗之成例,则外廷之臣交章争之,而无可如何矣。是以“武王不泄迩”。
  中官典兵,亦始于永乐。《仁宗实录》言:“某肃总兵官都督费不能专断军政,悉听中官指使。敕责其低眉俯首,受制于人。”《宣宗实录》言:“交耻左参政冯贵,善用人。尝得土军五百人,劲勇善战。贵抚育甚厚,每率之讨贼,所向成功。后为中官马骐夺去,贵与贼战不利,遂死之。”宣德元年三月己亥,敕责中官山寿曰:“叛贼黎利,本一穷蹙小寇,若早用心禽捕,如探雀雏。尔乃妄执己见,再三陈奏,惟事招抚,以致养祸遗患。及方政等进讨,尔拥官军一千余人,坐守义安,不往来策应,视其败衄。”是则交耻之失,实本于中官,而仁、宣二宗亦但加之谯责而已。王振之专,土木之难,此非其渐乎?
  交耻一事,中官之恶,《实录》不尽书。景泰四年,吏科给事中卢祥言:“臣思永乐年间,克平交耻,设置郡县,夷人服从。后因镇守内臣贪虐,致失人心,竟亡其地,天下至今非议不已。”即此数言,可以想见。《师》之上六曰:“小人勿用,必乱邦也。”岂不信夫!
  成祖天威远加,无思不服;遏密未几,遂弃交耻。齐桓首霸,而寺人貂始漏师于多鱼,《春秋》已志之矣。故《后》之初六一阴始生,而周公戒之。正统九年正月辛未,命成国公朱勇、兴安伯徐亨、都督马亮、陈怀等,统兵出境,剿兀良哈三卫。勇同太监僧保出喜峰口,亨同太监曹吉祥出界岭口,亮同太监刘永诚出刘家口,怀同太监但信出古北口。是时王振擅权,乃有此遣,而后遂以为例。至十四年,阳和口之战,太监郭敬监军,诸将悉为所制,师无纪律,而宋谦、朱冕全军覆没矣。
  景泰元年闰正月乙卯,工部办事吏徐镇言:“刑余之人,不侍君侧。太祖高皇帝惩汉唐之弊,不令典兵,但使之守门传命而已。迩者奸监王振,乘机专政,依势作威,王爵天宪悉出其口,生杀予夺任己爱憎。又多引同类如郭敬等,以为心腹,出监边事。皇上临御之初,乞监前失,宦官有参预朝政及监军镇守者,悉令还内,各守本职。如此则宦官无召衅之端,国祚有过历之兆矣。”事寝不行。六月乙酉,陕西兰县举人段坚,论宦寺监军之失。
  庚子,肃府仪卫司余丁聊让,请禁抑宦寺。
  三年九月辛卯,南京锦衣卫镇抚司军匠余丁萧敏,陈内官苦害军民十事。天顺八年十一月丙寅,两京六科给事中王徽等言:“正统末年,王振专权,使先帝远播,宗社几危。天顺年间,曹吉祥专权,举兵焚关,欲危宗社。今日朱玉专权,谋黜皇后,欺侮陛下。是皆贻笑于四方,取议万世者也。臣请自今以后,一不许内官与国政,二不许外官与内官私相交结,三不许内官弟侄在外管事并置立产业。自古内官贤良者万无一人,无事之时似为谨慎,一闻国政,便作奸欺。如闻陛下将用某人也,必先卖之以为己功;闻陛下将行某事也,必先泄之以张己势。人望日归,威权日重,而内官之祸起矣。此臣等所以劝陛下,不许内臣与闻国政者,此也。内官侍奉陛下,朝夕在侧。文武大臣不知廉耻者,多与之交结。有馈以金宝珠玉,加之婢膝奴颜者,内官便以为贤,朝夕在陛下前称美之;有正大不阿,不行私谒者,内官便以为不贤,朝夕在陛下前非毁之。陛下天纵圣明,固不为惑;日加浸润,未史致疑。称美者骤逾显位,非毁者久屈下僚,急归朝廷,恩结宦寺,而内官之祸起矣。臣等所以劝陛下,不许外官与内官交结者,此也。内官弟侄人等,授职任事,倚势为非,聚奸养恶,家人百数,赀货万余,田连千顷,马系千匹。内官因有此家产,所以贪婪无厌,奸弊多端。身虽在内,心实在外,内外相通,内祸乱所由起矣。此臣等所以劝陛下,不许内官弟侄在外管事并置立家产者,此也。陛下果能鉴彼三人于既往,行此三事于方今,则祸乱自然不作,实害自然不生。倘或不然,则祸起萧墙,变生付腑腋,异日之患有不可言者矣。然臣等今日之所言,乃举朝廷之所讳。臣等虽愚,亦知避祸。但受恩朝廷,无以为报;官居言路,不可苟容。若陛下能行而不疑,即臣等虽死而无悔矣。”上责徽等妄言要誉,命吏部俱调州判官。
  中都之变,宦官偾事之前车也。不一年,而监守之遣四出,以外廷无人甚也。平阴之役,夙沙卫殿殖绰曰:“子殿国师,齐之辱也。天子以耻天下之士大夫,而士大夫不以为耻,且群然攻之。廷论虽哗,上心弗信。及暂撤之,而士大夫又果不足用也,于是乎再任宦者,而国事已不可为。昔者唐德宗即位,疏斥宦官,亲任朝士,而张涉以儒学入侍,薛邕以文雅登朝,继以赃败。故宦官、武将得以藉口,曰:‘南牙文臣赃动至巨万,而谓我曹浊乱天下岂非欺罔邪!’于是上心始疑,不知所倚仗矣。呜呼,吾不知今日之攻宦官者,果愈于宦官乎?内廷既不可用,外廷亦遂无人,而国事又将谁属乎?至于昭王叹息,思良将之已亡;武帝咨嗟,虑名臣之欲尽。而燎原靡扑,过涉终亡,可为痛哭者矣。是以人材非一世之所能成,古先王于多难之时,而得贤臣之助者,以其养豫而储之广也。《传》曰:‘诒厥孙谋,以燕翼子,子桑有焉。’夫有天下而为子孙之虑者,则必在于人才矣。”
  《金史?完颜讹可传》:“刘祁曰:‘金人南渡之后,近侍之权尤重。盖宣宗喜用其人以为耳目,伺察百官,故奉御辈采访民间,号行路御史。或得一二事,即入奏之。上因责台官漏泄,皆抵罪。又方面之柄虽委将帅,又差一奉御在军中,号曰监战。每临机应变,多为所牵制,遇敌辄先奔,故师多丧败。哀宗因之不改,终至亡国。论曰:夫以蛰御治军,既掣之肘,又信其谗以杀人,失政刑矣。唐之亡,坐以近侍监军。金蹈其辙,哀哉!”
  崇祯十四年十二月戊午,上谕礼部并在内各监局等衙门:“官常典制,内外攸分,本职之外,岂宜侵越?我太祖高皇帝酌古式今,独严近习之防,敕内官毋预外事。一时朝政清明,法纪整肃,拔本澄源,意甚深远。朕鉴后追前,凛持祖训。自今神宫等监及各司局库等衙门,或典礼缮戎,或鸠工管钥,或司膳服,或办文书,都著勤慎小心,料理本等职业,不许违越祖制,干预在外政事,违者即以乱政参拿处斩。仍详察旧典,开无职掌具奏。”礼部右侍郎蒋德疏言:“周官内职不满百人,纠禁王官,掌于小宰。古圣垂法,下戒将来,盖其慎也。太祖高皇帝实详监于往代,而取衷焉。其设内官也,监司局库各有定员,秩不过四品,俸不过一石。而且纠劾有令,交通有戒,豫政典兵有禁,谨内外之防,杜假窃之渐。至尚论汉、唐已事,而三致意焉。渊哉天训,亘古不易矣!虽二十五年曾遣太监聂庆童往谕陕西河州等卫所番族,令其输马,以茶给之。然往谕属番,于军民无与,且不假事柄,亦暂往即还。终洪武之世,无他特遣。此所以致清明整肃之治,而开万世太平之基也。乃若列圣缵承,宫府之大防无改;而时事偶异,中外之任使间闻,永乐中,始有遣使外国及遣往甘肃巡视者。洪熙中,始有守备南京者。正统中,始有率兵讨贼防边及各省镇守者。景泰初,始有分坐十营,或称监枪者,然仍听尚书于谦等节制。至正德中,边关始置内监,且令提督禁兵内操,分坐勇士四卫军营,益非祖宗之旧矣。他如监工、监器,会同审录,苏杭织造,榷税开矿之遣,皆利少害多,亦旋设旋止,操纵在握,一时暂托权宜,而事任递迁,易世每多厘正。惟世宗肃皇帝毅然裁革,独断于先;我皇上剪除逆,媲美于后。总之禀成于高皇帝训谕,‘内臣毋豫政事,外臣毋行交结’二语,足括千古治乱之源矣。臣等伏读宝训,深溯治谋,不使有功,自无窃柄之患;尝令畏法,实杜乱政之阶。故委腹心则威福移,寄耳目则罗织启;遵典章则职守自属,严内外则侵越不生。此实鉴古酌今,可以无敝,而神孙圣祖于焉一揆者也。谨遵圣谕,备察旧章,将各监局职掌著为令甲,可考见者,胪列上呈现,恭候圣明裁夺。”得旨申饬。
  奄人之有祠堂,自英宗之赐王振始也。至魏忠贤则生而赐祠,且遍于天下矣。故圣人戒乎作俑。
  ○禁自宫《实录》:“成化元年七月丁巳,直隶魏县民李堂等十一名,自宫以求进,命执送锦衣卫狱罪之,发南海子种菜。祖宗以来,凡阉割火者,必俘获之奴,或罪极当死者。出其死而生之,盖重绝人之世,不忍以无罪之民受古肉刑也。景泰以来,乃有自宫以求进者,朝廷虽暂罪之,而终收以为用。故近畿之民畏避徭役,希凯富贵者,仿效成风,往往自戕其身及其子孙,日赴礼部投进。自是以后,日积月累,千百成群,其为国之蠹害甚矣。”
  《余冬序录》曰:“永乐二十二年,令凡自宫者以不孝论,军犯罪及本管差别目总小旗,民犯罪及有司里老。成化九年,令私自净身者,本身处死,家发边远充军。正统十二年,天顺二年,成化九年,节经申明。宏治五年,自净身者本身并下手人俱处死,全家充军,两邻及歇家不举、有司里老容隐者,一体治罪。其禁止乎未残者,法甚严也。永乐二十三年。兴州左屯卫军徐翼,有子自宫,入为内竖。翼奏乞除军籍,上曰:“为父当教子,为子当养亲。尔有子不能教,自残其体,背亲恩,绝人道,败坏风化,皆原于尔,尚敢希除军籍邪?”出其子使代军役。宣德二年,令自净身人军民,各还元伍籍,不许投入王府及官势家藏隐,躲避差役。若犯,本身及匿藏家处死,该管总小旗、里老邻佑一体治罪。正统元年闰六月,时军民多自宫希进,间有以赦而获免罪者。刑部请依旧制,不论赦前赦后,俱论以不孝重罪,从之。成化十一年二月,顺天府永清县民徐义自宫其幼子以求进,诏发充广西南丹卫军,妻及幼子皆随往。十五年,净身人,令巡城御史、锦衣卫督逐回籍。宏治元年,令锦衣卫拘送顺天府,递发元管官司点闸知在,不许容纵。十三年,令先年净身人曾经发遣,不候收取,私自来京,图谋进用者,问发边远充军。其戒约于已残者,法亦非不至也。而貂满朝,金玉塞涂,至今日而益盛,然则法果行乎?
  宋仁宗未有继嗣,太常博士吴及上言:“古之明王,重绝人之世。今宦官之家,竞求他子,剿绝人理,以希爵命。童幼何罪?陷于刀锯,有因而夭死者。夫有疾而夭,治世所矜,况无疾乎?有罪而宫,前王不忍,况无罪乎?臣闻汉永平之际,中常侍四员,小黄门十人尔。唐太宗定制,无得逾百员。今以祖宗时较之,当日宦官几何人?今几何人?臣愚以为胎卵刳伤,凤凰不至;继嗣未育,殆由于此。伏愿浚发德音,详为条禁,权罢宦官进献。有擅宫童幼,置以重法。若然,则天心必应,继嗣必广。召福祥、安宗庙之策,无先此者。”帝异其言,权罢内臣进养子。








  ●卷十○治地古先王之治地也,无弃也,而亦不尽地。田间之涂九轨,有余道矣。遗山泽之分,秋水多得有所休息,有作法水矣。是以功易立而难坏,年计不足而世计有余。后之人一以急迫之心为之,商鞅决袭阡陌,而中原之疆理荡然。宋政和以后,围湖占江,而东南之水利亦塞。于是十年之中荒恒六七,而较其所得反不及于前人。子曰;“无欲速”,“无见小利”。夫欲行井地之法,则必自此二言始矣。○斗斛丈尺古帝王之于权量,其于天下,则五岁巡狩而一正之,《虞书》“同律度量衡”是也。其于国中,则每岁而再正之,《礼记?月令》”日夜分,则同度量,钧衡石,角斗甬,正权概”是也。故关石和钧,大禹以之兴夏;谨权量,审法度,而武王以之造周。今北方之量,乡异而邑不同,至有以五斗为一斗者,一哄之市,两斗并行。至其土地,有以二百四十步为亩者,有以三百六十步为亩者,有以七百二十步为亩者。其步弓有以五尺为步,有以六尺、七尺、八尺为步。此之谓工不信度者也。夫法不一则民巧生。有王者起,同权量而正经界,其先务矣。《后汉书》:建武十五年,诏下州郡,简核垦田顷亩及户口、年纪。河南尹张及诸郡守十余人,坐度田不实,下狱死。而《隋书》赵为冀州刺史,为铜斗铁尺,置之于肆,百姓便之。上闻,令颁之天下,以为常法。傥亦可行于今日者乎?○地亩大小以近郭为上地,远之为中地、下地。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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