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拉米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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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拉米酥-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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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丹说,变成白龙啦。
  侄儿想了想,说,对,那个勇敢的男子变成了白龙,才帮助女神战胜了妖怪。
  单瓣的水仙,有六个白玉一样的花瓣,像个白盘子,盘子中心有个金黄色的小碗,小碗中心就是花蕊了;闽南人叫这种水仙为金盏;复瓣的水仙,也是白色,只是白色的花瓣,十几瓣卷在一起。阿丹只种了一年的复瓣水仙,从此就都是种单瓣的了。没有人知道为什么。阿丹还有一个习惯,从来反对雕花,但是,他非常感兴趣怎么使叶子长矮,突出花茎。阿丹哥哥经过拜师学习,终于掌握了这门技术。第二年后,阿丹自己就完全掌握了控制叶子的所有物理方法和化学方法。他能准确地使用抑牙丹比例,盐控也掌握得很准,温度、阳光、室温,更不在话下。他的水仙绿叶子,又矮又壮,几乎不超过十厘米高,只有别人水仙花叶的一半高。而那些凌波玉立的亭亭水仙,白中透绿,每一朵都被调理得灵气逼人,好像每一阵阳光,每一阵月光过去,她们都在起舞,美丽的韵律,在每一瓣花瓣间微妙地传递。
  前年开始,也就是四十岁的阿丹向他哥哥提出一个问题,也可以说是个要求。他说,为什么我不能天天有?四十岁的阿丹,可能有了花谢的惆怅。阿丹哥哥给他做了解释,说明了水仙花对气候的苛求。做了多次的解释,但每一次解释完,阿丹说,为什么不能天天有呢?哥哥说,真的不能。
  能。
  哥哥说,不能。
  阿丹就看他日益枯黄的水仙。水仙要清盆了。每一年都有这个时候,受阿丹眼神的影响,阿丹哥哥也觉得这是一个感伤的时刻。
  十六
  阿丹生命终结的符号,来得迅猛而利索。周三,阿丹家人给阿丹过了个不轻不重的四十二岁生日,周五早上,阿丹刷牙后牙龈流血不止,鲜血顺着牙缝红得刺目地流,阿丹紧紧闭上嘴,过了一会再张开,满满一口腔鲜血殷红,旁人看了惊恐。阿丹有些不高兴,把牙刷塞进去,狠狠地狂刷一气,刷得嘴角下巴鲜血长流,下半张脸甚至脖子都红了,整个人活像嗜血的怪兽。
  血怎么也止不住,含茶水啊、含冰块呀,躺下啊,通通不行,血就是不断地从牙缝里涌出来,白牙红血地,越来越多人感到害怕了,他们感到阿丹的脸色苍白。阿丹哥哥说,去医院看看牙吧。但阿丹拒绝。他不喜欢去医院。家人就弄了很多清凉补血的东西给他补,以为是上了虚火。
  接下来,阿丹刷牙依然时不时大出血,实际上还有便血,因为不喜欢医院,阿丹不再让人看到。两周后,阿丹发出剧烈的呕吐声并再次被家人发现满嘴是血。母亲哭起来。阿丹哥哥从朋友的聚会上赶来,一摸发现阿丹在发高烧。不由分说,阿丹哥哥强制把阿丹送进医院,挂急诊。
  急性白血病很快被确定。住院。化疗。阿丹非常苍白虚弱,不时处于高烧中。一个多月后,阿丹出院,病情似有好转,医生交代不要去公共场合,最好不要让人探视病人,严防病毒感染。但是,阿丹哥哥只是挡住了单位的大小几十号员工,没有阻止“茄子她们”。实际上,“茄子她们”,是阿丹提出的,也许,他已经知道自己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茄子她们。阿丹说。
  哥哥说,嗯。
  阿丹看着哥哥。哥哥说,她们挺好。哥哥又说,很久没她们的消息了。
  阿丹说,打电话。
  阿丹哥哥说,大家都忙呢。不打了。
  阿丹就不说话了。
  几天后的一个深夜,阿丹来到哥哥房间。阿丹脸色苍白地要他到他房间来。阿丹的电视里,是一台音乐节目,一个外国女孩在浪急风高的悬崖边拉小提琴。小提琴声凄厉清凉,夜已经深了,阿丹哥哥赶紧把喇叭调低,把阿丹哄上床。
  次日,阿丹哥哥给那边的朋友打了电话,要到了蜜蜜的宅电。电话拨通的时候,他并没有想让她们来看阿丹的意思,实际上,二十六年来,他是第一次给她们打电话,虽说是圈内朋友,但以前都是别人招呼联系,圈外人看他们是好友,圈内人知道他们的关系相对客气。他只是想在电话里,把阿丹多年对她们的惦记聊聊,潜意识里也觉得是帮助阿丹做点什么,带点“茄子她们”的新信息给阿丹。
  令他意外的是,三天后,茄子她们——除了二十年前死去的茄子,她们都来了。带了一个大黄色塑料袋的苹果奶粉蜜饯什么的。
  阿丹哥哥犹豫着不想带这四个五旬老太太回家,不是她们看上去衰老肥胖而显得不那么整洁干净,而是因为医生的确说了,对于这种病人,接受外人探视是危险的,随便一个感染就非常麻烦。他委婉地说明了医生的意思。
  但是,四个疲惫而更显得邋遢松弛的“茄子她们”,异口同声地说,只看看!远远地看看也好!那么乖的孩子。阿丹哥哥只好同意。
  在回家的路上,“茄子她们”走在他身边,走着走着,他不由感慨时间的冷酷。当年,和摩登漂亮的她们走在大街上是多么引人注目啊,尤其自己为她们做了头发后,那种混杂了创造者和男人的心理,实在是个结实而美好的享受。近三十年的时间,已经把那几个风姿绰约的天使,彻底变成了头发稀疏、眼袋浮肿、腰身肥胖而衣着普通的老太婆。而且,奇怪的是,眼睛,原来那一双双弧线漂亮的清澈眼睛,都变成了三角形或眼皮耷拉的眼睛,目光尖利或者迟钝,黯淡的眼睛流露出犹疑谦卑畏缩,毫不自信的光。每一个脸上都布满色斑;蜜蜜和洋娃娃涂了粉底和胭脂,但是,说不出的别扭。也许是粉底打得太白,浮起,超出了衰老的皮肤所能承受。飞雪涂了老式的口红,只有蜻蜓素面朝天,可是,当衰老全面来临,女人是荤荤素素都担不起了。其实,这十几二十年间,阿丹哥哥三年五载还是偶会有看到“茄子她们”一下,也知道她们在和自己一起衰老,但是,现在,自己和她们走在大街上,当年美好的虚荣一去不返,还是隐约失落。
  还没上楼,就听到楼上的小提琴声。阿丹哥哥说,阿丹放的。看来今天精神不错。他天生喜欢小提琴,经常放,有时很吵人。
  “茄子她们”互相看了一眼。
  十七
  阿丹面对着窗口,戴了顶掩饰化疗的帽子。阿丹哥哥轻轻叫了声,阿丹。阿丹慢慢吞吞地转过身来。茄子她们再次感到阿丹苍白而年轻的脸。阿丹哥哥没有让“茄子她们”进屋的意思,所以只在门口说,阿丹,你不是老想知道茄子她们的事吗?你看,她们来看你了。她们知道你生病了。
  阿丹的目光在迟缓地移动,在门口四个陌生人脸上身上移动。不知道是哪一个轻声在叫,阿丹。又一个声音在更轻地呼唤:阿丹!声音没有太衰老,阿丹的目光换了,好像是沿着他依稀熟悉的声音通道,在寻找更多的熟悉。
  茄子她们无声地看着彼此,又看苍白异常的阿丹。她们的目光各自湿润了。
  阿丹垂下了眼睛。
  阿丹哥哥说,好,让他休息吧,到我那边喝茶去。
  她们叹着气点头转身移步。忽然听到阿丹后面的呼喊:是——小——提——琴!
  阿丹哥哥停下脚步,对“茄子她们”笑了笑,又转过身大声说,对,这是小提琴。她们都听到了。阿丹,是小提琴,很好听。
  进来。
  阿丹哥哥停了一下,说,不能的。医生说,不可以。
  就可以。阿丹说,可以。
  真的不可以。
  脱了衣服就可以。
  阿丹哥哥有点尴尬,但是,“茄子她们”都听到了,她们回到阿丹门口。
  可以。阿丹说,就是可以!
  门内门外,两边的人僵着。
  阿丹,你还是上床休息吧。茄子她们说。一个声音说,又有几个声音附和。
  门里门外像两军对峙。阿丹哥哥笑了笑,要请茄子她们走。
  阿丹低垂着眼睛说,跳舞的人,比走路的人好看。
  一个阿丹熟悉的声音,就像穿过了二十年,它轻轻响起,它有些微的、外人难以觉察的颤抖,我们跳个舞好吗?把小提琴声调大一点,祝你早日健康,好吗?
  阿丹终于被那个熟悉的声音唤醒,他点了下头。阿丹哥哥在摇头苦笑。
  有一个“茄子她们”在音乐中舒展了身姿,另外一个把挎包交给阿丹哥哥,也跳了起来。第三个在旋律中摇晃身子,像是打拍子,第四个没有动。她们在客厅里起舞,舞台中心就是阿丹卧室的门。不再是二三十年前的月光,也不再是二三十年前的翩翩裸舞,她们身材虚弱,衣着沉重,脸上不再闪耀着二十年前青春和希望的光芒,但是,她们的举手投足再次唤起了阿丹遥远而不变的记忆。阿丹用手蒙住自己的脸。阿丹哥哥不知所措地发现,弟弟的泪水从指缝里挂了下来。
  次日凌晨,阿丹被发现死于床上。医院最后开出的死亡证明是,死于颅内大出血。同夜,阿丹哥哥梦到阿丹反复对他说,不种了,水仙,不种了,不种了。
  这是一个准备养殖水仙的季节,春天就要来了。一年一度,多少水仙花的美丽梦想,都装在千家万户准备种下的水仙球茎中,但也只是一季就谢了。
  这一年,阿丹家不再种水仙。

  提拉米酥(1)

  一
  像钻进袋鼠袋子里的小袋鼠,老婆每次做爱舒服了,就用这种姿态延续幸福感。侧睡的巫商村和蜷在他怀里侧睡的老婆像一对大小括号。小括号说,你的误餐补贴呢?这个月的好像还没看到?
  大括号不说话。巫商村是累了,但是,老婆这个问题把他问得像突然被人往脖子里泼了杯冰水。巫商村装着迷迷糊糊,只是闭着眼睛用胳膊揽紧了点老婆。老婆却推开了他的胳膊,像爬出袋鼠腹袋的小袋鼠,老婆把头拱伸到和他的头齐高。
  我记得你没有缴。每个月你都是十二号发的,今天都二十七号,不,二十八号了——喂,发了没有?发了吗?喂?嘿!老婆开始胳肢巫商村。巫商村用困倦万分的语气说,黎意悯借走了。快睡吧。我累了。
  老婆不吱声了,安静得就像个侦探。
  像被人在脖子里泼了杯冰水的巫商村,一下子就失去了刚才激烈的做爱换来的无牵无挂的疲倦。半个月间,他已经变成对误餐费这几个字产生过敏反应——一种不太舒服的感觉,一提这话茬,他就睡不好了,但是,他没动,还轻轻地做了点均匀的呼噜声出来。
  老婆却猛推了他一把:她那么有钱?干吗借你的误餐费?
  怎么还不睡啊?都几点了。巫商村假装被推醒很不乐意的样子。老婆说,她那么有钱,干吗借你两百八的误餐费啊?现在还没还?
  真烦人啊。巫商村说,不就这一点点钱吗?月初慈善一日捐,不是正好赶上印尼海啸吗,单位里领导把误餐费捐了。黎意悯出差,我打电话问她,她说代她把误餐费捐了。我就先替她捐了这个数。
  后来呢?
  什么后来啊。
  她出差还没回来吗?
  当然回了。
  那还你钱呀!
  ……她一时忘了吧,等下个月领误餐费的时候,她就想起来了。
  那她回来的这个月没领过误餐费吗?
  ……唔,领了……我估计那个马大哈一时忘了……唉,不就一两百块钱吗,睡吧。
  什么?一两百块?嚯!你一个月多少个一两百块呀!两百八啊,就是三百块啊!
  你烦不烦啊,巫商村说,这怎么都是我个人的事。快睡吧,睡吧,你不睡我要睡了!
  老婆使劲推了巫商村一把,彻底远离了袋鼠怀抱。老婆这一折腾,巫商村的感觉已经不是一杯水,而是被一盆水泼到了,浑身就是不舒服,甚至就像被人提到气锅里闷蒸,但巫商村还是做出睡过去的样子。
  其实,这两百八十元的误餐费,像条小蛇,已经在巫商村的心里活了半个多月了。
  二
  在公司的人力资源部,甚至综合部、技术开发部,几乎谁都知道巫商村和黎意悯是挺不错的朋友,在办公室里,总显得互相赏识和彼此维护,他们的友好而默契,就像资源部大凉台上那两盆硬朗的巴西铁树一样明朗无疑,可是,他们没有任何绯闻传出来,也从来没有人开他们的绯色玩笑。实际上,黎意悯是个招蜂惹蝶的热浪美女,虽然她能力出众,业绩突出,关于她本身,在办公室男女们背后的嘴里,还是评说纷纭的,甚至有点不良。但就这样一个人,关于她和巫商村,还就是没有绯闻传出来。
  巫商村看上去就是一个话语不多、善解人意的淡泊男人。公司里,巫商村对上上下下——不管是总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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