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拉米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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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拉米酥-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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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里对这种树叶惊奇得不得了。她的追求者、离婚男人阿拜家的金鸡山路上,道路两边全是这样的树。去年春天,阿拜和阳里认识后,沿着窄窄的金鸡山路,阳里一路在弯腰捡这些掉下的树叶。之后,阿拜就经常把漂亮的叶子收集起来,送给阳里。到了今年春天,他们却到了几乎该分手的境地。问题在阳里。但是,阳里还是喜欢看这个反常的红叶。这个末情的春天,开着神龙福康车的阿拜每次来,还是开开停停,顺道挑拣些漂亮的猩红色树叶过来。他想拯救爱情。
  阳里把它们一张张穿起来,遗憾的是,第二天,它们就全部失去水分,干卷起来了,后来,她想用蜡烛滴在树叶的杆子蒂末端,但也似乎保鲜不到哪里去。
  阿拜今天又带了四张树叶过来。其中一张又是绿红黄枯历尽春秋冬夏的样子。阳里爱不释手。阿拜趁机说,晚上去“印地安人”泡吧。
  阳里说,不去。
  那去溜冰?
  不爱动。
  阿拜走了以后,杨鲁芽听到阳里给一个朋友打电话,问能不能塑封新鲜树叶,问塑封后,是不是永远不会干枯变色,永远保鲜?大概那边回话说,不能。阳里哼哼着,扔了电话。
  杨鲁芽到外间说,争创文明安全片区的汇报材料快好了吗?阳里在把玩手上的树叶。杨鲁芽说,喂,上面催着要呢,你要给我留个修改时间。
  阳里说,累死了。昨天刚加班到半夜,季书记要的流动人口计划生育管理示范单位的材料,催死人啦!
  求你啦,小祖宗。别忘了这周我们跟童大柱一起去钓鱼。我不喜欢到时候心里还压着事。玩就是玩,童大柱已经专门又为我们添加鱼竿了。
  晚上我还不是又要加班。白天写不了什么,这里人来人往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说,那份争创无毒社区的先进事迹材料,被谁拿走了?我要参考,却到处找不到。你怎么会爱上童大柱呢?
  一说到童大柱,杨鲁芽就没脾气了,嘿嘿乐着,童大柱和我舅舅是朋友,我和童大柱恋爱后,全家人都反对,说怎么能嫁给大你十四五岁的人呢。我舅舅还和童大柱打了一架,朋友都快做不成了。可是,我就是喜欢他。也算一见钟情吧。
  怎么一见钟情呀。
  说给你听吧,但晚上你一定要赶出我的材料!我呀,非常怕狗。那一年,我十五岁吧,那个中午,我一个人到他们警备区家属大院找同学。忽然,树林里就冲出一只尖嘴巴的黑狗,我吓得抱头蹲了下去。黑狗反而更加吼叫着扑了过来,我尖叫着扔下书包就跑,黑狗猛追。童大柱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边喝令黑狗,一边向我招手,我一头撞进他怀里。他保护着我,黑狗也站住了。原来就是他的狗黑豹。那一年,他二十九岁。
  就爱上了?
  没有哪。几个月后我舅舅结婚,他带我去他的朋友家。那里有好多朋友,其中一个是他们那伙人的核心,一见面,我就认出来了,他也认出我了。就是童大柱。那时候,我觉得我原来一直没忘记他抱着我的奇特感觉。他后来说,我是他抱过的第一个女孩,他一直希望能再次碰到我。他甚至叫黑豹闻闻他胸口上我的味道,到处去找我。
  你家里人后来还反对吗?包括你舅舅?
  他们那一架打得很厉害。双方都流血了。可是,后来时间证明我嫁给他太对了,我父母后来比我还满意他。为了我他还真是什么都舍得。我说,童大柱,如果我们两个遇到老虎,怎么办?他想都不想就说,我会要你快逃,我去挡住。我说,那你会死的。他说,我先挡住,你就有机会脱身了;如果我死了,你也至少可以多跑几步。我把童大柱跟我说的话,告诉我父母,他们说,说得比唱得好听。后来有一天,我母亲在我这小住。那个冬天,非常冷。我母亲一觉起来上洗手间,看到童大柱拿着一罐红牛饮料,轻轻开门从外面进来。母亲说,十二点了,怎么又出去了?童大柱说,鲁芽非常想喝,我就去外面找。我母亲摇头叹息,后来悄悄跟我说,你父亲打死他也不可能对我这样。想都不要想。这一下,我爸爸也相信他真是对我好。彻底放心了。
  那你是不是觉得很——幸福?阳里说。
  差不多吧。杨鲁芽笑着。我们一家人,反正从来都没有吵架,大家在一起很开心,没大没小,个个都很——幸福吧。我儿子女儿从小就习惯,爸爸爱帮妈妈洗澡,经常搂抱着妈妈;我们四个人一起打牌,输了就钻桌子;看电视连续剧激动的时候,我们一家人一起哭,电视关了,互相看了笑,哎,你哭了!嘿,他也哭了!现在,两个孩子都大学毕业了,我女婿家里是农村的,刚来我们家不习惯,现在呢,也是这样非常疼爱我女儿,有时候,他们互相搂抱着看电视,我们都觉得很正常。外面人不习惯。但其实根本没什么。
  你为什么半夜还要你老公出去?难道你是女皇?
  哎,那个电视广告天天放,“红牛,红牛”的,我看得很馋,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好吃的。童大柱说,吃了不就知道了。我本来也说算了,我没有要他去买。他说,省得你一看电视就说。后来他骑车出去找了很多地方,因为半夜店都关门了,一直走到加油站旁边的小店,才买到。回来我都睡着了。他拍醒我,说,红牛来了,馋鬼!你喝一口再睡。我迷迷糊糊喝一口,气坏了:明明就是水果糖泡的水!
  结婚几十年,你真的没有爱上过别人吗?
  没有。有人追求我呢,以前没有这么胖的时候,对我好的人更多。但是,我觉得只有童大柱好。
  那他呢?
  他当然也觉得我好,要不怎么会对我那么好?
  阳里翻转着手上的红叶。杨鲁芽嘻嘻地笑,你知道吗,我问过童大柱,我说,大柱,你知道爱情是什么?他说,我不知道。
  他说什么?我不知道?
  是啊,童大柱就这么回答我的。
  阳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杨鲁芽说,你真的不想跟阿拜了?
  不想。又不懂文学,谈不了深的!
  文学最没用啦!我还爱看琼瑶的书,我们大柱除了钓鱼报,什么都不爱看,什么文学不文学的,人好就行。
  阳里哼了一声,十分轻蔑。没读过几本文学名著的男人,算什么男人。
  你有病啊,反正阿拜看上去不错的。人家还不嫌弃你妈,经济条件也好。你不是说,他家里还开着三个小型水电站?
  无所谓。反正我不想嫁了。我跟他说了,我不爱你,如果哪一天我开口说我要嫁给你,你也不要当真。因为我是想要你的钱了,不纯洁的。你一定要拒绝我。
  他怎么说?
  他说,不要紧不要紧,只要你肯嫁给我,我就能让你幸福。不管怎样,只要你嫁给我——看!这有什么意思?动物!根本不在乎爱情,我老了,丑了,他还会要我吗?男人我知道得多了。呸。
  八
  阳里把“争创安全文明片区”汇报材料扔到桌上的时候。杨鲁芽做了个要把她搂一搂的动作。杨鲁芽说,听街道办老马说美头山居委会那边准备了十页!我们几页?
  阳里说,都是你们把无毒害社区汇报材料搞丢了,要不里面有两个事例加进去,我们至少也有十页,还更好看!怪谁?!
  好啦好啦,明天我们可以玩个痛快。
  当天晚上,杨鲁芽打来电话,说省争创安全文明片区领导考评组要来,第一站就要到街道调研,因此,明天她要去街道开会,无论如何不能去钓鱼了。她要阳里和童大柱,还有早就说好的那对同学夫妇一起去。
  阳里说,拉倒吧。你不去我去干吗?我又不认识你同学。
  杨鲁芽说,那怎么行,和东灵湖那边都联系好了。童大柱都准备好了六副钓竿和很多青虫红虫。那是很贵的!他以前都是挖蚯蚓做鱼饵哪。
  阳里说,没意思。我睡大觉好了。
  真是神经病!当时不是你倡议说要去玩,不是你,我们怎么会准备那么多?
  阳里还是去了。但是,那对计划要去的同学夫妇也临时变卦了,说是儿子的干妈干爹一起出了车祸。这样,杨鲁芽就想,大家都别去算了,要童大柱取消,可是,童大柱说他当然要去,你们大家都是去玩的,去不去无所谓,他反正从来都是一个人去的。所以,杨鲁芽就不好意思再叫阳里别去。
  阳里去了。那是一个周六的、多云的清晨。
  阳里和童大柱一人骑着一辆自行车,骑在那个多云的清晨里。阳里骑的是杨鲁芽的车,童大柱骑着自己的车。他的车上放置了鱼竿、抄网、鱼饵盒子、水桶之类的东西。阳里戴着墨镜。两人一前一后的,两对轮子花里胡哨地飞快滚动着。
  阳里怎么也看不顺眼这对夫妻车的那四个花轮子。眼烦着,但一路行程中,老是不由地瞥瞥童大柱翻滚不息的万花筒一样的车轮。看得出童大柱满眼都是对多云好天的赞美之色,脚步蹬得飞快。阳里暗暗想,这个老头动起来,不仅显得有活力,而且动作协调好看。从那次被杨鲁芽带上门初访之后,阳里又去过杨鲁芽家四次,三次是打麻将一整天,童大柱照例做了好吃的,餐桌上一般都有两种鱼,自然还是童大柱钓的;还有一次是杨鲁芽和综治小组长干了一大架,杨鲁芽当场差点哭了。晚上,杨鲁芽叫阳里到她家,阳里就赶紧过去像大姐一样,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宽慰了杨鲁芽很久。
  今天的钓鱼计划是奢侈的,或者说是有情调的。那是个正在准备对外开放的东灵湖景区。东灵湖和外海相通,像个巨大的掐腰葫芦形。环湖是一批下岗工人,在区政府的扶持下,种植承包了的果园。除龙眼、柚子、李子之外,还有很多小油柑、柿子和番石榴;湖里养的全是鱼;沿湖还新修建了小木屋,颇有村野气息,马上就要对外游客正式开放了,按小时收费。童大柱一个老同学的儿子在这当临时负责人,童大柱在这钓过很多巴掌略小的黄刺鱼。这一周,童大柱说带着家人来,人家就特意安排了小木屋,还备有烧烤炉和一小篓木炭。以前,童大柱自己来,从来都是在湖边草地,钓够了就走了,没那么多名堂。
  阳里利用了这个奢侈的,或者说有情调的钓鱼计划。
  应该客观地承认,在这个多云的、微风送畅的早晨,阳里的确是不太想来的,直到童大柱手把手教她,怎么挂鱼饵,怎么甩杆,怎么观察水纹,她都没有任何不良念头,但是,后来她就有了,而且一旦有了这个企图,她就进入了非实现不可的意志力中。
  到底是什么时候,有了那个不良念头呢?
  阳里似乎清晰,又似乎很模糊。
  这个尚未对外开放的东灵湖,空气像湖水一样清凉,果林中不时有忽然惊起的鸟儿,在湖光水色拉着空旷的回音。阳里戴着墨镜,依在背阳的小木屋窗口;童大柱坐在小木屋延伸到水中的短栈道上,他戴着一个白色的运动帽。
  开始童大柱就说,不要说话,鱼听到了就不来了。后来,童大柱说话了,先是回答阳里的小声的提问,后来说到下乡插队就兴奋起来,说他们在田里劳动的时候,怎么把农民的鸭子脖子一拧,一脚踩进烂泥田深处,然后再插一根稻草做标志;说怎么偷割村里农民家的猪耳朵、猪尾巴,后来村里所有的猪都成了光猪,光溜溜的没有耳朵、没有尾巴,杀都没法杀——抓不住哇!
  阳里笑出了泪花。
  事情是什么时候起变化的呢?起了一阵风,童大柱的帽子吹到了木栈道上,然后,它到了湖水中。阳里说,你经常帮太太洗头吗?
  童大柱似乎愣了一下,偏过头,对着阳里所在的木窗口笑着隐约点了头。
  为什么啊,她是大人!
  童大柱呵呵而笑,你和我女儿小时候问的语气一模一样。
  那你怎么回答她?
  喜欢啊,我说,我不是也帮你洗吗?
  阳里扔下看护的鱼竿,走到屋外的木栈道上,一屁股坐了下来,两只腿悬空在湖水上晃荡着。
  洗澡呢?
  阳里仰着脸看童大柱,突然又冒了一句出来。童大柱显然措手不及,也许他没有想到,杨鲁芽会和这么年轻的一个女孩说自己的私生活,看阳里那种有些调皮又混着说不出的怪异的神态,他觉得这个女孩连自己的做爱能力,都有些了解。
  幸好一只鱼咬钩了,童大柱猛然提杆,一尾鱼鳍、鱼尾鲜黄的鱼,在空中划着闪亮的线,扑喇喇地到了木栈道上。阳里蹲到了童大柱面前,一言不发地看着童大柱把黄翅鱼小心摘下,换上一条新的青虫。青虫要38块一斤,像只千脚虫。阳里盯着盒子中的青虫红虫,她想,他听到了洗澡的话吗?没听到他不会这么专心地侍弄手上的活,他会像前面一样,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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