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不能不说这个问题啊。要不,我们现在就下去走走,看看有没有歹徒出来,让我们实验一下?你这是怎么啦?
我觉得一般人都会认为和警察在一起比较安全。
看到谢高的脸色阴郁下来,芥子闭嘴。开始自己打捞蛇肉。谢高不再回答问题。芥子也不敢再问了。谢高后来意识到了什么,说,喝酒吧,芥子。我们说点轻松的,免得你晚上又睡不好。来,多喝点,晚上好睡觉。等会儿我送你回去,好吗?
七
桥北回来的前一天,案件告破了。办案刑警叫芥子前往指认。芥子其实认不清楚作案人的脸,因为他们始终戴着面具,她是凭他们的身形辨认的。大灰狼有点瘸,没错;小白兔的手很粗糙短小,左手的食指第一节缺失,而食指尖变得像蛇头一样尖圆。保姆确实和他们是一伙的,在警所,警察把戴着手铐的保姆带过芥子身边时,保姆冲着芥子笑,还想用手拉芥子,芥子惊叫一声。警察呵叱着保姆,推她走。
手机三把销赃出一把,是芥子的三星;首饰和航空债券都未及出手,现金5200元只剩几百元。警察说,要等开退赃大会的时候,一起领。
桥北在电话里知道案件告破非常高兴,说回来请警察吃饭。桥北回来的时候,直接进了家,然后给店里的芥子打电话,要芥子回来。芥子说,买点菜吗?每次从外面回来,你不是想吃稀饭?
桥北说,保姆不在不方便。我们上街找稀饭吃。
在无名指吃饭的时候,桥北说,我再给你买把手机吧。你高兴吗?等会就上手机店挑去。
芥子说好。桥北说,这件事把你胆子练大了。我本来以为你会不敢一个人呆着。桥南却说你一点都不怕。
是谢高说,不可能再发生第二次的。
回头你跟谢高说,明天我请他和他的办案兄弟们喝酒。请他帮忙招呼。谢高人不错啊。他到过我们家吗?陪你?
没有。他让联防队员巡逻的时候,多巡我们这一带了。谢高说,如果那事发生在他家,他可能会抵抗,制服他们;也可能像我们一样,把钱给他们。
他毕竟是警察,和我们不一样。我要是警察,保姆她敢叫同伙来试试。
芥子说,要是你一开始就反抗会怎么样?
桥北停下来,看着芥子。芥子把眼睛转开了,看大街上。
一开始我冲过去了,我踢倒了一个。桥北说,可是我被茶几绊倒了,他们两个就扑过来,压住我。我的脖子被踩住了,后腰被踢了,第二天青了一片,现在都褪色正常了。我知道他们会玩命的,所以我说,要什么你们拿,别这样吓人,我不会报警。你吃了安眠药,你什么动静都听不到,等你出来就看到我被绑在椅子上了。对吗?
芥子点头。
谢高叫了两个承办刑警过来,其中一个是陶峰,是他的同学、好朋友。桥北也叫了公司两个朋友过来,因为在桥北走后,他们都很关心朋友妻子,桥北不在的时候,总是来电关心问需要什么帮助。
陶峰很爱说话。大家喝着酒,吃着螃蟹,吹着海风,听陶峰主说。原来是这样,保姆的丈夫就是小白兔,而大灰狼是保姆的亲弟弟,实际上就是姐夫和小舅子的搭档配。桥北公司的朋友笑着说,原来两匪互为中纪委啊。大家笑,桥北也笑。芥子看到,谢高看了她一眼。谢高本来就不喜欢笑。芥子也没有笑,她在想那只曾经放在她乳房上的手。这一节,做笔录的时候,第一次她曾含糊说到,第二次以后,就不愿意再说了,每次都跳过去。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桥北当然看得很清楚,但是,桥北会说吗?应该也不愿说。
如果他们不是姐夫小舅子的搭档配,接下去会发生什么呢?芥子突然一阵反胃,呕了一把,她慌忙用手堵嘴。耳朵下的皮肤和手臂外侧,激起一片鸡皮疙瘩。桥北说,你没事吧?
桥南说,食物中毒喽!说完自己哈哈大笑。芥子也笑了笑,说,吞了一个甲锥螺。桥北拍了拍芥子的背,说,好,算我们补钙。
大家喝了酒,随便一句话都滥笑。谢高喝了很多酒,但很少笑。
晚上芥子又是失眠。她以为桥北睡着了,便爬起来吃药。以前桥北总是一沾枕头就睡的。可是,今天芥子刚吞下药的时候,桥北背对着她说,我给你按摩一下,好吗?
芥子有点反应不及,说不出话来。桥北从来没有躺下这么久没有入睡的。所以,芥子说,你怎么没睡呀?
你怎么又服药呢?桥北说,你不是说是偶尔一两次吗?或者喝浓茶、做爱太兴奋。昨天我们没有做爱,可是你也服了,我并没睡着;今天也是,你怎么又服呢?你这样会上瘾的。
我不知道。越急越睡不着,所以我就……
我走的这八天,你是不是天天失眠?我看到你的药瓶了,一下少了那么多。
芥子爬到床上。桥北伸出胳膊把她搂向自己:我告诉你,你不能这么脆弱。这事已经过去了,永远过去了。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大部分东西不是都在吗?
芥子点头,说,我没有想这事了。
那你刚才想什么?说真话。芥子看到桥北的眼睛闪烁着暧昧的意思,可是,她不需要。桥北开始抱紧她,芥子把他胸口推开,说,我头发晕。桥北伸出手,手掌盖在她脸上,大拇指和无名指分别按摩她的太阳穴。我跟你说啊,芥子,人家说破财消灾,还有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知道吗。我知道你不是小心眼的人,不是爱钱如命的人,你只是惊吓过度,对吗?现在我回来了,天天在你身边,你看,你伸手一摸,我就在你旁边,热乎乎的。你还担心什么呢?
如果,芥子在他手掌下面说,如果他们两个不是那种关系,你说,他们会怎么样?
谁?他们啊,反正钱是少不了的。怎么分赃是他们内部的事。
我不是说这个。
为什么要找难受呢?你这个傻瓜。现在不是一切都挺好?睡吧,要我抱着吗?如果再不睡,明天我开车会危险的。
八
开退赃大会的时候,桥北正好又出差了。骑着警用摩托的谢高在公安分局门口看到芥子,说,噢,退赃会。钟桥北呢?
芥子说,他出差了。谢高说,细软很多吧?上来。我送你的宝贝回家。
到宿舍楼,芥子邀请谢高上楼到她家去。谢高有点意外,几乎有点不好意思。他有点口吃起来,我,还有事,要不,我陪你上去一下。
新保姆到位了,可是还不是太利索,洗个水果又把盘子给打了。芥子赶紧去帮忙,她怕慢了,谢高要走。谢高在她家走动着,四处观看,似乎非常欣赏。然后谢高就坐在沙发上,就是那天晚上芥子和小白兔并肩坐的位置。
挺漂亮的,你家。谢高说。
芥子说,陶峰那人很有趣啊。你们两个很合得来呀。
我们当年住在一个宿舍。他很讨女孩子喜欢,也很能干。
我还不知道你是调过来的,我还以为你和陶峰他们一样,是分配过来的。调过来不容易吧?
在那混不下去了,死活得调过来。再不容易卖人卖血也得调。
现在你坐的位置,就是那天晚上我坐的位置,那里的窟窿就是被刀扎的。桥北在那,他被绑着和椅子连在一起,不能动,站不起来了。后来,一个歹徒坐在我身边。
谢高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芥子,芥子突然明白,谢高什么都知道,于是她停了下来。谢高开始吃杨桃,他小心地用小叉子,一片片叉起来送进嘴里。芥子看着谢高。谢高说,你来一片?很甜。
芥子说,要是那两个人不是姐夫和小舅子,你说会发生什么?
你比我清楚。谢高说。
我不要这个结果。我们真的什么也不能改变吗?
谢高叹了一口气。你是我见过最固执的女人了。想听警察的忠告吗?警察从来不鼓励受害人盲干硬顶,尤其是力量悬殊的时候。生命是无价的,最值得珍惜的只有它。美国警察告诉市民,身上最好放一点小钱,是的,就是花钱消灾用的。你可以尽量记住犯罪人的特征,随后报警,为警察提供最好的线索。要知道,你是老百姓,首先要爱护自己。
那见义勇为怎么办?报纸上还不是总是报道那些不畏强暴、勇敢的人。
那是报纸。不过,我从心底也敬重那些不畏强暴、见义勇为的人。可我是警察,警察要保护老百姓,所以,我们首先希望老百姓都能平安。
求你查个问题,好吗?
谢高说,只要我能办到。你说吧。
出事那天晚上,我因为用药,醒来之前发生什么事,我都不清楚。我很想知道前面的事。我想,你帮我了解一下好吗?
钟桥北不是醒着吗?
芥子点头。可是,我还想知道他们两个是怎么说的。有的事桥北也不知道。我想看他们的口供笔录。
看笔录,这不可能。你查问这有什么意义呢?你听不懂我的话,唉,我有点明白你是怎么回事了。但我真的不希望你这样固执。
你帮不帮我?你不帮我我就直接去找陶峰。
谢高不说话,看着芥子。你真的很傻。谢高站了起来。
芥子一把拉住谢高的手:帮我!好吗?悄悄的。
九
连续一周,芥子有空就给谢高打电话。谢高总说忙。芥子说,那你就在电话里告诉我,他们两个说了什么?
开始谢高说,他还没看笔录,后来说找不到陶峰他们,后来又说电话上不好说,其实情况就那样,和你知道的差不多。芥子就拿着电话不说话。谢高停了一下,说,你生气了?芥子还是不说话。谢高说,下午我来你店里吧。芥子说,我下午不去店里,到我家好不好?芥子是不愿意店员们听到什么,到店外说话,又怕大街上闲言碎语。
谢高犹豫了一下,说,我4点来吧。有变我打电话。
谢高很准时。才坐下,芥子就说,他们两个怎么说,是不是一致的?
差不多。大约凌晨3点半左右,保姆把门打开,然后,他们进了保姆房间,捆绑、堵毛巾,把床翻乱,椅子放倒,制造现场完,然后戴上面具。
谢高述说的时候,芥子慢慢把大拇指甲竖在唇边,她的眼睛睁得很大,她在咬指甲。
他们来到客厅,小舅子拔电话线的时候,碰倒了那盆龟叶菊盆上放的电蚊拍,之后,走到前面的姐夫把这个放杂志报纸的杂物夹给踢倒了。这时,卧室通道有光射出来,卧室开门了,随后,桥北走出来查看。桥北个子很大,小舅子想跑回保姆房拿忘在那里的刀。
他是瘸子。
对。关于这一节,两人供述不一致。姐夫说小舅子吓了一下,想逃跑,小舅子说是想去找刀。接下来供述又是一致的,姐夫一见桥北就马上扑上去了。桥北闪身说,别这样!我配合!想要什么你们就拿吧。这工夫,小舅子从后腰踹了桥北一脚,桥北身子一歪,他们两个趁势扑了上去,压住了桥北并捆绑。桥北很生气,桥北说,兄弟,你紧张什么?我不是让你拿吗?我也知道,你们不是有困难,不会来找我。大家都不容易,喜欢什么就拿吧。拿了就走。
捆好桥北,小舅子就赶紧去保姆房拿刀。姐夫接过刀,要小舅子看着桥北。他收拢客厅找到的你们的包和外衣,然后,姐夫提着刀往卧室走去。桥北大喊一声,钱都在包里!小舅子摔了桥北一巴掌。
谢高突然伸手打掉了芥子放在嘴里使劲噬啃的手。芥子愣了愣,说,后来呢?
后来你醒了。发现两只大动物在你家。
那灯什么时候开的?我醒来时,客厅灯是亮着的。
我忘了注意了。亮着就亮着吧。也许他们控制了钟桥北胆子就大了。
他们两个真的都是那么说的?
口供基本相吻合。应该就是事实了。
那桥北是怎么跟你们说的呢?关于这一段。
基本差不多,区别在钟桥北说他一眼就看见了他们有刀,他感到极大的威胁。
我是说,桥北他有反抗吗?比如打他们、踢他们?
谢高又开始看芥子,他停下不说了。芥子说,我想听下去呀。
谢高说,我记不住了。钟桥北跟你是怎么说的呢?你说说,我也许能回忆起来。
我忘了。芥子说。你下次再帮我查看一下吧。
谢高轻轻地笑起来。你是傻瓜,这样做,你会后悔的。
芥子不说话。芥子后来说,你走吧。
谢高走后,芥子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发了很久的呆,新保姆从厨房跑过来,迟疑地为她开了灯,又问要不要开电视。其实遥控器就在芥子手上把玩。芥子说,给我一杯冰橙汁吧。保姆说好,转身进厨房没10秒钟,只听当啷一声,她又把什么给打破了。新保姆上任一周,已经打破包括汤匙在内的六七样器皿了。芥子懒得进去,连问也不愿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