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公一拍案几,吼道:“别说了,气死寡人了!”
长卫姬对宫女大声道:“快,摆酒,给主公压惊!”
蔡姬别提多后悔了。今日她自己也不知怎么了,怎会干出这种事情来,看来,她是高兴过了头,乐极生悲。桓公陪她荡舟,这是这些年来第一回,她喜不自胜,乐不可支,以至于忘乎所以。她知道桓公怕水,她只是想逗桓公玩乐。她急急忙忙回宫换了衣服,赶到桓公寝宫来请罪。不料,却被站在门口的后宫总管竖貂挡了驾。
竖貂对蔡姬早就怀恨在心。这位如花似玉的夫人和他总有点过不去。她对管仲处处尊让,唯命是从,在桓公耳旁吹了不少风,可对竖貂总是冷眼相看,从来没认真说过一次话。要不是桓公特别钟爱,他早就给她颜色看了。现在机会来了,桓公大发雷霆,火冒三丈,再加上他和长卫姬一唱一合,更使桓公怒不可遏。他估计蔡姬肯定会来向桓公请罪,所以,早早出来候着,一见蔡姬那副焦急又可怜兮兮的样子,心里一阵得意,把面孔一板,冷冷地说:“主公有令,谁也不见!”蔡姬一惊,问道:“怎么,竖貂总管,连我也不能进去?”
竖貂冷笑道:“主公正在生气,下令任何人不准进去!”
蔡姬无可奈何,对竖貂道:“请总管代我向君上问候,请罪。”
竖貂阴阳怪气地说:“夫人的吩咐一定照办。夫人请回吧。”
竖貂见蔡姬一走,便返回宫中。
桓公怒气稍平。问道:“可是夫人来过?”
竖貂摇摇头,答道:“夫人正在弹琴自乐。”
桓公大怒道:“什么?她连向寡人陪罪都不肯?岂有此理!
明天把她送回蔡国去!”
竖貂连忙应道:“臣遵旨!”
竖貂为了防止夜长梦多,桓公变卦,又怕一旦蔡姬见了桓公,一番柔情蜜语,暴露了他的阴谋,离开桓公,便直奔蔡姬宫中,一边走一边在肚里偏词。
蔡姬正独自垂泪,黯然神伤,见竖貂大步闯了进来,急忙起身迎接。
竖貂一反常态,盛气凌人地大声道:“夫人接旨——”
蔡姬预感不妙,连忙跪下候旨。
竖貂道:“蔡姬大逆不道,晃舟致寡人落水。寡人不容,速遣返回蔡国!”
蔡姬大惊,怀疑地看着竖貂,问:“总管,我真地不能再见君上一面吗?”
竖貂道:“不行,主公不愿见你!令我立即将夫人遣返蔡国。车已备好,请夫人上车!”
蔡姬绝望了,泪水流了下来,她恨桓公太不近人情。十几年夫妻,就因为这么一点事情,反目驱逐。她什么也没带,只把那条龙凤带扎在腰间,便随竖貂出门登车而去。
蔡姬的车刚驶出临淄城门,后面四辆马车疾驶而来,第一辆是篷车,后面三辆是战车。
蔡姬一见是管仲和婧坐在车上,忙令停车。车未停稳,她便纵身跳下车来。
管仲与婧从车上下来。婧抱住蔡姬大哭:“姐姐!”
蔡姬悔恨交加,泪水断线似地滚下来:“妹妹!”
管仲伤感地站在一旁,道:“唉,怎么会发生这种事?真是意料不到。”
蔡姬止住哭,道:“仲父,我要走了。仲父要尽心辅佐君上,也要保重身体……”
管仲道:“夫人放心,且回去住些日子,等君上回心转意,我亲自去蔡国接你。”
蔡姬感激地说:“多谢仲父。但愿君上早日回心转意。”
管仲回头吩咐一名武将:“你们护送夫人回国,一路小心伺候,不准出一点差错!”
武将应道:“仲父放心。”
蔡姬对婧道:“妹妹要好好照顾仲父,齐国全靠仲父了。”
婧含泪道:“姐姐放心,姐姐要多多保重!”
蔡姬上车,驭手挥动长鞭,车轮辘辘滚动起来。
三乘战车尾随护送。
蔡姬在车上向管仲和婧频频招手。
管子传第六章 兄弟情深
第六章 兄弟情深
1.市场巧遇
管仲有个习惯,好逛市场。只要一有闲暇,便带上两名侍卫,到市场上泡,一泡就是半天。许多治国之策,就是在观察市场之后形成的。送走蔡姬之后,他心中有些烦乱,便与婧弃车而行,来到了市场上。
临淄的市场好大好大,人山人海,热闹非凡,真可谓摩肩接踵,连袂成荫,挥汗如雨。透过市场,可以看出临淄一派百业兴旺、经济发达的景象。
管仲与婧拥挤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兴致十足地看着,听着。
牲畜市场上,牛、羊、猪、鸡,样样俱全,还有猎人打来的獐、狍、熊、狼、兔、野鸡……种类繁多,人们或以物易物,或用刀币购买。
五颜六色的丝织市场更吸引人,各种颜色鲜美,图案精细的丝绸在阳光下放出耀眼光辉,更有卖主别出心裁,把织机也抬到市场上,年轻的织女“咔嗒咔嗒”地边织边卖。齐国客商在这里流连忘返。婧很内行地摸摸丝绸,再看看织女的动作。
管仲笑问:“怎么样?”
婧指指自己身上穿的衣服,道:“这些丝绸,与我母亲织的一模一样,那些织女的动作,也与我母亲毫无二致。”
管仲笑了,轻轻一拍婧的肩道:“那还用说,什么师傅什么徒弟嘛,看来,这位百工,我还是没有选错呀!”
婧娇柔地一笑:“相爷,没有你哪有母亲的今天。”
管仲回答道:“没有高堂,哪有齐国的丝绸。”
前面是叮叮当当的铁匠铺。炉火正红,各种农具摆在地上任人挑选。米市宛如一条长长的河流,麦子、谷子、高粱、大豆,一应俱全。最热闹的是肉市,卖羊肉的在架上悬一羊头,卖牛肉的在架上悬一牛头,以示货真价实。卖牛肉的人两只手各拿一块牛骨敲打着,边敲边唱:
“哎哎,齐国的国王真英明,
选准了相国名叫管仲,
管仲是神不是人,
他使齐国翻了身。”
婧高兴地捅了管仲一下,小声道:“听见了吗,相爷,那卖牛肉的唱得真好听。”
管仲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小声回道:“有些言过其实。我哪是神哪,明明是人嘛!”
婧掩口笑道:“相爷是神,妾是啥?”
管仲玩笑道:“我是男神,夫人就是神女了!走吧。”
前面是耍杂技、玩把戏的、卖艺的,喝采声此起彼伏。
荣辱柱前的广场上,人们正在玩斗鸡。两只鸡斗得你死我活,不分胜负。一只鸡的冠子已被撕裂,滴着血,但仍斗志不灭;另一只鸡遍体鳞伤,鸡毛一片片被撕落,却仍昂然而立。
婧捂嘴细语:“相爷,人说羊狠狼贪,妾看这鸡比羊还狠!”
管仲揶揄道:“夫人高明,那就改作鸡狠狼贪好了!”
正这时,忽然离管仲不远的地方人群骚动,有人晕倒了。管仲拉着婧挤进去一看,不由大吃一惊。你猜晕倒在地上是谁?他不是别人,正是鲍叔牙!
2.病榻真情
鲍叔牙身为亚相,负责官吏的举荐、考察、升迁、罢免,他这人一刹儿也闲不住,到处暗察私访,惩治了一大批贪官污吏,更提拔了一大批贤才,使管仲的改革得以顺利推行。半年前,他向管仲提了个建议,想去各国巡游考察,管仲一拍即合,积极支持,征得桓公同意,鲍叔牙踏上了旅程。这一别就是半年,中间只捎来过一次信,以后就音讯全无了。管仲时时挂念,决定鲍叔牙如果再不回来,就派人查找。不料,今天在市场上见到了。
管仲令人将不省人事的鲍叔牙抬回相府,安排在他的寝室里,请来宫中御医,为鲍叔牙诊病。
御医把着鲍叔牙的脉,仔细地诊断,又用舌板撬开他的口,看看舌苔。
管仲在一旁急得走来走去,问御医:“鲍叔兄怎么样?他得的什么病?”
御医听而不答,兀自诊断,直到检查完了,才洗了洗手,对管仲道:“亚相过度劳累,风寒入里。不要紧的,吃几付药就会康复的。”说完,提起笔来,开了处方。
管仲立即派婧亲自把药抓来,又亲自熬好。婧双手捧着药罐进来,把药罐放在案几上,轻声道:“相爷,药好了。”
管仲俯下身来,在鲍叔牙耳边轻声呼唤:“鲍叔兄,你醒醒,你醒醒。”
鲍叔牙艰难地睁开眼,随即又闭上,嘴唇翕动了几下,什么话也没说,仍旧混混沌沌睡去。
管仲坐在榻上,小心翼翼地将鲍叔牙搀扶起来,让他靠在自己怀里,从婧手里接过药罐,吹了几口热气,又用唇试试冷热,然后将药罐送向鲍叔牙唇边:“鲍叔兄,吃药,鲍叔兄!”
鲍叔牙的嘴唇颤动了几下,药汁流入口中。药还没吃下,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嗽,口中的药汁喷吐而出,把管仲吐得满脸满身都是。
管仲顾不得擦拭,急忙给鲍叔牙捶背,等到他喘息平缓之后,重新给鲍叔牙喂药。
药喂完了,鲍叔牙仍混混沌沌睡去。管仲忧心如焚,坐在病榻前守候。
内侍走进,轻声禀报:“相爷,宾须无大夫求见。”管仲摆摆手,道:“朝中之事,由宁戚和隰朋大夫处理。”
内侍应声而出。管仲俯首悉察鲍叔牙病态。他伸出一只手,轻轻揩去鲍叔牙嘴边的药汁。
内侍将热气腾腾的莲子羹端进来,说道:“相爷,一天一夜了,粒米未进,又不曾合眼休息,夫人亲自熬的莲子羹,喝点吧。”
管仲摆摆手,双眼一直没离开鲍叔牙。
内侍恳求道:“相爷,让奴才在这里守候鲍太傅,相爷去歇息一会儿吧。”
管仲执拗地摆摆手,示意内侍离去。
婧走进来,关切地看看躺在榻上的鲍叔牙,问管仲:“鲍太傅病情可有好转?”
管仲摇摇头,重重地叹了口气。
婧端起案几上的莲子羹,尝了一口,对侍女道:“莲羹凉了,再去热来。”侍女端羹退出。婧心疼地摸着管仲的脸庞:
“相爷,为什么连妾亲手熬制的莲羹也不吃呢?”
管仲忧伤地说:“鲍叔兄不醒,我怎能吃得下,睡得着?我与鲍叔兄是手足兄弟,年轻时,我在楚国做过三次官,被罢免了三次,别人一提这事就说我无能,可鲍叔兄认为我鹤立鸡群,是楚王容不得贤才;我曾经当过三次兵,还当个小官,打了三次仗,全失败了,好多人骂我是胆小鬼,可鲍叔牙不这样看我,说我不是贪生怕死,而是因为家中有老娘亲;我和鲍叔兄作买卖,他出本钱,我出主意,挣了钱我要七,他要三,他不嫌我贪心,说因为我家贫;白水之滨,我射主公一箭,主公非杀我不可,是鲍叔兄救了我,没有鲍叔兄,我早已成为箭下之鬼;本来,主公继位,鲍叔兄是立了头功的,这相位非他莫属,可他却再三推荐,拱手把相位让给了我。没有鲍叔兄,哪有管仲?我是站在鲍叔兄的肩上,我欠他的太多太多了。鲍叔兄若有个三长两短,叫我管仲怎么活下去?如今鲍叔兄病成这个样子,他是为国为民操心劳累的呀!”管仲越说越激动,忍不住热泪夺眶而下。
婧也哭了,管仲这番话太感人了,人们把“管鲍之交”作为美谈,今天她才真正明白了这管鲍之交的真正内涵。
“相爷,你只知鲍叔兄不在,你无法活下去,可你想过没有,如果相爷不在,婧一天也活不下去。”
管仲回眸凝视着爱妻,正想安慰她,忽听鲍叔牙哼哟一声,管仲大喜:“啊呀,我的鲍叔兄,你可醒了!”
鲍叔牙睁开眼,怔怔地看着管仲,又看了看婧道:“我这是在哪儿?不会是做梦吧?”他挣扎着要坐起来。
管仲急忙搀扶着他坐起来,婧又拿个枕头放在他身后倚着。
“夷吾贤弟,赶快弄点吃的,饿死我啦!”
婧急忙从侍女手中接过刚热好的莲羹,吹了吹热气,双手递到鲍叔牙面前。
鲍叔牙接过来,三口两口就喝了个光:“还有吗?”
管仲笑道:“有的是,但一下子不能吃多了,慢慢吃。”
鲍叔牙定定地看着管仲,道:“怎么,夷吾贤弟,你的眼怎么那么红?”
侍女道:“相爷已经三天三夜没合眼了,饭也没吃一口呢。”
管仲瞪了侍女一眼,示意她闭口。
鲍叔牙惊疑地:“怎么,我在这里睡了三天三夜?夷吾弟,你三天三夜没吃饭,不睡觉?”
管仲笑道:“别说三天三夜,就是成年累月也不过是沧海一粟,何以报答鲍叔兄万分之一!”
鲍叔牙道:“那这三天的国事怎么办?你身为仲父相国,日理万机,可不能因为侍候我耽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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