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并这百姓,都尽数起去,并气力招军买马杀将去!
只是再上梁山泊倒快活!强似在这奸臣们手下受气!”宋江道:“兄弟
且慢着,再有计较。”原来那接风酒内,已下了慢药。当夜李逵饮酒了,次
日,具舟相送。李逵道:“哥哥几时起义兵,我那里也起军来接应。”宋江道:
“兄弟,你休怪我!前日朝廷差天使,赐药酒与我服了,死在旦夕。我为人
一世,只主张 『忠义』二字,不肯半点欺心。今日朝廷赐死无辜,宁可朝廷
负我,我忠心不负朝廷。我死之后,恐怕你造反,坏了我梁山泊替天行道忠
义之名。因此,请将你来,相见一面。昨日酒中,已与了你慢药服了,回至
润州必死。你死之后,可来此处楚州南门外,有个蓼儿,风景尽与梁山泊无
异,和你阴魂相聚。我死之后,尸首定葬于此处,我已看定了也!”言讫,
堕泪如雨。李逵见说,亦垂泪道:“罢,罢,罢!生时伏侍哥哥,死了也只
是哥哥部下一个小鬼!”言讫泪下,便觉道身体有些沈重。当时泪,拜别了
宋江下船。回到润州,果然药发身死。李逵临死之时,嘱咐从人:“我死了,
可千万将我灵柩去楚州南门外蓼儿和哥哥一处埋葬。”嘱罢而死。从人置备
棺譎盛贮,不负其言,扶柩而往。再说宋江自从与李逵别后,心中伤感,思
念吴用、花荣,不得会面。是夜药发临危,嘱咐从人亲随之辈:“可依我言,
将我灵柩,安葬此间南门外蓼儿高原深处,必报你众人之德。乞依我嘱!”
言讫而逝。宋江从人置备棺譎,依礼殡葬。楚州官吏听从其言,不负遗嘱,
当与亲随人从、本州吏胥老幼,扶宋公明灵柩,葬于蓼儿。数日之后,李逵
灵柩,亦从润州到来,葬于宋江墓侧,不在话下。且说宋清在家患病,闻知
家人回来,报说哥哥宋江已故在楚州,病在郓城,不能前来津送。后又闻说
葬于本州南门外蓼儿,只令得家人到来祭祀,看视坟茔,修完备,回覆宋清,
不在话下。
却说武胜军承宣使军师吴用,自到任之后,常常心中不乐,每每思念
宋公明相爱之心。
忽一日,心情恍惚,寝寐不安。至夜,梦见宋江、李逵二人,扯住衣
服,说道:“军师,我等以忠义为主,替天行道,于心不曾负了天子。今朝
廷赐饮药酒,我死无辜。身亡之后,现已葬于楚州南门外蓼儿深处。军师若
想旧日之交情,可到坟茔,亲来看视一遭。”吴用要问备细,撒然觉来,乃
是南柯一梦。吴用泪如雨下,坐而待旦。得了此梦,寝食不安。次日,便收
拾行李,迳往楚州来。不带从人,独自奔来。前至楚州,果然宋江已死,只
闻彼处人民无不嗟叹。吴用安排祭仪,直至南门外蓼儿,寻到坟茔,置祭宋
公明、李逵,就于墓前,以手掴其坟冢,哭道:“仁兄英灵不昧,乞为昭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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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用是一村中学究,始随晁盖,后遇仁兄,救护一命,坐享荣华。到今数十
余载,皆赖兄之德。今日既为国家而死,托梦显灵与我,兄弟无以报答,愿
得将此良梦,与仁兄同会于九泉之下。”言罢痛哭。正欲自缢,只见花荣从
船上飞奔到于墓前,见了吴用,各吃一惊。吴学究便问道:“贤弟在应天府
为官,缘何得知宋兄已丧?”花荣道:“兄弟自从分散到任之后,无日身心
得安,常想念众兄之情。
因夜得一异梦,梦见宋公明哥哥和李逵前来,扯住小弟,诉说朝廷赐
饮药酒鸩死,现葬于楚州南门外蓼儿高原之上。兄弟如不弃旧,可到坟前,
看望一遭。因此,小弟掷了家间,不避驱驰,星夜到此。”吴用道:“我得异
梦,亦是如此,与贤弟无异,因此而来。今得贤弟到此最好,吴某心中想念
宋公明恩义难舍,交情难报,正欲就此处自缢而死,魂魄与仁兄同聚一处。
身后之事,托与贤弟。”花荣道:“军师既有此心,小弟便当随从,亦与仁兄
同归一处。”似此真乃死生契合者也。有诗为证:红蓼 中托梦长,花荣吴
用各悲伤。
一腔义血元同有,岂忍田横独丧亡?吴用道:“我指望贤弟看见我死之
后,葬我于此,你如何也行此事?”花荣道:“小弟寻思宋兄长仁义难舍,
思念难忘。我等在梁山泊时,已是大罪之人,幸然不死。感得天子赦罪招安,
北讨南征,建立功勋。今已姓扬名显,天下皆闻。朝廷既已生疑,必然来寻
风流罪过。倘若被他奸谋所施,误受刑戮,那时悔之无及。如今随仁兄同死
于黄泉,也留得个清名于世,必归坟矣!”吴用道:“贤弟,你听我说,我已
单身,又无家眷,死却何妨?你今现有幼子娇妻,使其何依?”花荣道:“此
事无妨,自有囊箧足以口。妻室之家,亦自有人料理。”两个大哭一场,双
双悬于树上,自缢而死。船上从人久等,不见本官出来,都到坟前看时,只
见吴用、花荣,自缢身死。慌忙报与本州官僚,置备棺譎,葬于蓼儿宋江墓
侧,宛然东西四丘。楚州百姓,感念宋江仁德,忠义两全,建立祠堂,四时
享祭,里人祈祷,无不感应。
且不说宋江在蓼儿累累显灵,所求立应。却说道君皇帝,在东京内院,
自从赐御酒与宋江之后,圣意累累设疑,又不知宋江消息,常只挂念于怀。
每日被高俅、杨戬议论奢华受用所惑,只要闭塞贤路,谋害忠良。忽然一日,
上皇在内宫闲玩,猛然思想起李师师,就从地道中,和两个小黄门,迳来到
他后园中,拽动铃索。李师师慌忙迎接圣驾,到于卧房内坐定。上皇便叫前
后关闭了门户。李师师盛妆向前起居已罢,天子道:“寡人近感微疾,现令
神医安道全看治,有数十日不曾来与爱卿相会,思慕之甚!今一见卿,朕怀
不胜悦乐!”李师师奏道:“深蒙陛下眷爱之心,贱人愧感莫尽!”房内铺设
酒肴,与上皇饮酌取乐。才饮过数杯,只见上皇神思困倦。点的灯烛荧煌,
忽然就房里起一阵冷风,上皇见个穿黄衫的立在面前。上皇惊起问道:“你
是甚人,直来到这里?”那穿黄衫的人奏道:“臣乃是梁山泊宋江部下神行
太保戴宗。”上皇道:“你缘何到此?”戴宗奏道:“臣兄宋江,只在左右,
启请陛下车驾同行。”上皇曰:“轻屈寡人车驾何往?”戴宗道:“自有清秀
好去处,请陛下游玩。”上皇听罢此语,便起身随戴宗出得后院来,见马车
足备,载宗请上皇乘马而行。
但见如云似雾,耳闻风雨之声,到一个去处。但见:漫漫烟水,隐隐
云山。不观日月光明,只见水天一色。红瑟瑟满满目蓼花,绿依依一洲芦叶。
双双鸿雁,哀鸣在沙渚矶头;对对,倦宿在败荷汀畔。霜枫簇簇,似离人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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染泪波;风柳疏疏,如怨妇蹙颦眉黛。淡月寒星长夜景,凉风冷露九秋天。
当下上皇在马上观之不足,问戴宗道:“此是何处,要寡人到此?”戴
宗指着山上关路道:“请陛下行去,到彼便知。”上皇纵马登山,行过三重关
道,至第三座关前,见有上百人,俯伏在地,尽是披袍挂铠,戎装革带,金
盔金甲之将。上皇大惊,连问道:“卿等皆是何人?”只见为头一个,凤翅
金盔,锦袍金甲,向前奏道:“臣乃梁山泊宋江是也。”上皇曰:“寡人已教
卿在楚州为安抚使,却缘何在此?”宋江奏道:“臣等谨请陛下到忠义堂上,
容臣细诉衷曲枉死之冤。”上皇到忠义堂前下马,上堂坐定,看堂下时,烟
雾中拜伏着许多人。上皇犹豫不定。只见为首的宋江上阶,跪膝向前,垂泪
启奏。上皇道:“卿何故泪下?”宋江奏道:“臣等虽曾抗拒天兵,素秉忠义,
并无分毫异心。自从泰陛下敕命招安之后,先退辽兵,次平三寇,弟兄手足,
十损其八。臣蒙陛下命守楚州,到任已来,与军民水米无交,天地共知。今
陛下赐臣药酒,与臣服吃,臣死无憾,但恐李逵怀恨,辄起异心。臣特令人
去润州唤李逵到来,亲与药酒鸩死。吴用、花荣,亦为忠义而来,在臣冢上,
俱皆自缢而亡。臣等四人,同葬于楚州南门外蓼儿。里人怜悯,建立祠堂于
墓前。今臣等阴魂不散,俱聚于此,伸告陛下,诉平生衷曲,始终无异。乞
陛下圣鉴。”上皇听了大惊曰:“寡人亲差天使,亲赐黄封御酒,不知是何人
换了药酒赐卿?”宋江奏道:“陛下可问来使,便知奸弊所出。”上皇看见三
关寨栅雄壮,惨然问曰:“此是何所,卿等聚会于此?”宋江奏曰:“此是臣
等旧日聚义梁山泊也。”上皇又曰:“卿等已死,当往受生,何故相聚于此?”
宋江奏道:“天帝哀怜臣等忠义,蒙玉帝符牒敕命,封为梁山泊都土地。众
将已会于此,有屈难伸,特令戴宗屈万乘之主,亲临水泊,恳告平日衷曲。”
上皇曰:“卿等何不诣九重深院,显告寡人?”宋江奏道:“臣乃幽阴魂魄,
怎得到凤阙龙楼?今者陛下出离宫禁,屈邀至此。”上皇曰:“寡人可以观玩
否?”宋江等再拜谢恩。上皇下堂,回首观看堂上牌额,上书“忠义堂”三
字,上皇点头下阶。忽见宋江背后转过李逵,手双斧,厉声高叫道:“皇帝,
皇帝!你怎地听信四个贼臣挑拨,屈坏了我们性命?今日既见,正好报仇!”
黑旋风说罢,抡起双斧,迳奔上皇。天子吃这一惊,撒然觉来,乃是南柯一
梦,浑身冷汗。
闪开双眼,见灯烛荧煌,李师师犹然未寝。上皇问曰:“寡人恰在何处
去来?”李师师奏道:“陛下适间伏枕而卧。”上皇却把梦中神异之事,对李
师师一一说知。李师师又奏曰:“凡人正直者,必然为神。莫非宋江端的已
死,是他故显神灵,托梦与陛下?”上皇曰:“寡人来日,必当举问此事。
若是如果死了,必须与他建立庙宇,敕封烈侯。”李师师奏曰:“若圣上果然
加封,显陛下不负功臣之德。”上皇当夜嗟叹不已。
次日临朝,传圣旨,会群臣于偏殿。当有蔡京、童贯、高俅、杨戬等,
只虑恐圣上问宋江之事,已出宫去了。只有宿太尉等几位大臣,在彼侍侧,
上皇便问宿元景曰:“卿知楚州安抚宋江消息否?”宿太尉奏道:“臣虽一向
不知宋安抚消息,臣昨夜得一异梦,甚是奇怪。”上皇曰:“卿得异梦,可奏
与寡人知道。”宿太尉奏曰:“臣梦见宋江,亲到私宅,戎装带,顶盔明甲,
见臣诉说,陛下以药酒见赐而亡。楚人怜其忠义,葬在楚州南门外蓼儿内,
建立祠堂,四时享祭。”上皇听罢,便颠头道:“此诚异事。与朕梦一般。”
又分付宿元景道:“卿可差心腹之人,往楚州体察此事有无,急来回报。”宿
太尉道:“是。”便领了圣旨,自出宫禁。归到私宅,便差心腹之人,前去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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州探听宋江消息,不在话下。次日,上皇驾坐文德殿,见高俅、杨戬在侧,
圣旨问道:“汝等省院,近日知楚州宋江消息否?”二人不敢启奏,各言不
知。上皇辗转心疑,龙体不乐。且说宿太尉干人,已到楚州打探回来,备说
宋江蒙御赐饮药酒而死。已丧之后,楚人感其忠义,今葬于楚州蓼儿高山之
上。更有吴用、花荣、李逵三人,一处埋葬。百姓哀怜,盖造祠堂于墓前,
春秋祭赛,虔诚奉祀,士庶祈祷,极有灵验。宿太尉听了,慌忙引领干人入
内,备将此事,回奏天子。上皇见说,不胜伤感。次日早朝,天子大怒,当
百官前,责骂高俅、杨戬:“败国奸臣,坏寡人天下!”二人俯伏在地,叩头
谢罪。蔡京、童贯亦向前奏道:“人之生死,皆由注定。省院未有来文,不
敢妄奏。昨夜楚州才有申文到院,臣等正欲启奏。”上皇终被四贼曲为掩饰,
不加其罪,当即喝退高俅、杨戬,便教追要原御酒使臣。不期天使自离楚州
回还,已死于路。
宿太尉次日见上皇于偏殿,再以宋江忠义显灵之事,奏闻天子。上皇
准宣宋江亲弟宋清,承袭宋江名爵。不期宋清已感风疾在身,不能为官,上
表辞谢,只愿郓城为农。上皇怜其孝道,赐钱十万贯、田三千亩,以赡其家。
待有子嗣,朝廷录用。后来宋清生一子宋安平,应过科举,官至秘书学士,
这是后话。
再说上皇具宿太尉所奏,亲书圣旨,敕封宋江为忠烈义济灵应侯,仍
敕赐钱于梁山泊,起盖庙宇,大建祠堂,妆塑宋江等殁于王事诸多将佐神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