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衰与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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衰与荣-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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肓嘶榫鸵晃匏辛恕!   
    “我知道,我现在就是一个人带着孩子。”方一泓诚恳地说。    
    坐在面前挂号的是一个毛发浓黑的小伙子。你要咨询什么?门厅此时没有其他等候的人,她的声音略高了些。我老婆不和我过。他闷声闷气地说。怎么不和你过?他低着头,嘟囔了一会儿,才讲明白:不和他发生关系。你们发生过吗?发生过一次。她心中笑了笑。这么简单的事情,她就处理了。那一次是什么情况?你讲讲。对这样像小孩一样的男人,她可以毫无拘束地问。终于明白了:那一次小丈夫把小妻子弄疼了。你真笨。我告诉你办法好吗?不过你要完全听我的,一步步耐心去做。绝对不许着急。克制住自己一点。她给他讲授完了。小伙子红着脸,千恩万谢地走了,扔下十块钱。一块就行了。她追出门。不不,一百块钱我也出。跑了。有意思。    
    世界上还有这样的男人,什么都不懂。她微笑。觉得自己的身体又热情,又松软,又鲜活,又有弹性,上下滋润……    
    


上卷:第四部分永世不再随便结婚

    陈晓时在三诊室。他是“主治大夫”,比较重要的“病人”就分到他这儿,其他诊室解决不了的“疑难症”也转过来。    
    面前坐下的是个拘谨的中年男子,叫羊士奇。戴着眼镜,脸显黄瘦。环球出版社《哲学社会科学译林》杂志编辑部工作。    
    “你是不是胃不好?”陈晓时端详着他,和蔼地问。    
    “是,您怎么知道?”对方有些惊讶。这不是医院。    
    “我懂点中医,来,先给你号号脉。”陈晓时略有些幽默地说道。他知道应该怎样建立自己的权威。左手,心肝肾,右手,肺脾命。号完了。再看看对方眼睛,舌苔,手整个感觉了一下,判断了一下。“你有慢性胃病,已经好几年了,还有些肾虚。疲劳了头顶疼。平时,脚后跟常疼。有慢性咽炎,用脑过度时眼睛酸困。性功能较差。”    
    “对,对,对。太对了。”对方连连点头,“您简直是神医了。”    
    陈晓时温和笑了:“我各种爱好多一些。”    
    “那我应该吃些什么药?”    
    “药当然可以吃一些。但你现在最主要的是两条:一,精神要开朗;二,适当节制脑力劳动,每天进行体育锻炼。”    
    “这我知道。”    
    “不,你不真正知道。真正知道,你就这样做了。”他略有些严肃地训导了。从现在起,逐步建立起自己的威信。    
    “我很难开朗。”羊士奇低下头叹道。    
    “是因为家庭纠纷吗?好,咱们过一会儿谈。你现在搞什么工作?编和译?对哲学、社会科学感兴趣吗?”    
    “有一些兴趣。”    
    “自己在事业上有什么打算吗?”    
    “有一些。想先搞几年外文编译,出几本书。然后,再研究点东西。”    
    “你正是出成果的年龄。好了,现在可以讲讲你的家庭纠纷了。”    
    羊士奇低着头扶了扶眼镜。    
    他原是工厂技术员,妻子是工人,婚后感情不错。妻子不能生育,他们便要了个女孩,现在已五岁。这些年他自学英语,翻译了一些文章、书籍,妻子也引以为荣。前年,他被调到出版社,家也搬到了出版社宿舍,社会交往多了,家庭矛盾便开始。她像变了一个人,每天毫无道理的大发醋劲儿,昏天黑地的跟你闹,现在已是家不成家,工作不能工作。    
    他站在楼下,和同一个编辑部的一位女同事谈下班路上还未谈完的一篇稿子。妻子在楼上阳台上朝下嚷开了:羊士奇,家里的菜还没洗呢。啊,我就来。他连忙应道,和那位女同事抓紧说最后几句话。一个花盆从三层楼摔下来,叭地在身边粉碎,路人全吓呆了。    
    我们楼上有个二十岁的姑娘,叫姜宁,在家待业,有时来请教我外语。我怕妻子闹,常常匆匆说几句就完了。那天,我到楼下主编家里,又碰上那个姑娘,说了几句话。她不放心,从家里跟来了,正好撞上,当场搧我两个耳光,骂我流氓。姑娘当下哭着跑上楼了。弄得主编一家人脸没处放。难道我们家就是流氓窝?她想了想,冷静了,也觉得不对,道了歉。没过多久,她闹得更不像话。那天,她下午班,一般十一点才回家,可九点钟就悄悄回来了。正好姜宁又来我家问外语。她冲进门来就喊:我就知道你们通奸,我抓住了。左邻右舍全来看。我和小姜衣冠整齐,女儿还没睡,我正在给她洗脚。从此,弄得这姑娘抬不起头来。    
    为了事业,我想尽办法委屈求全,能在家干的事,就不到外面去做,减少社交,家务也都由我承担,可还不行。我现在简直没办法。    
    “她是不是有点精神不正常啊?”    
    别人给我提过,我特意陪她去医院看了一次,大概是有一些。前一段,社里打算提拔我当编辑部主任,她更神经过敏了,跑到社里去闹。说提拔了我,我肯定要和她离婚。吓得社里一直也没敢提拔。    
    “你妻子叫什么名字?”    
    于粉莲。    
    陈晓时点点头。这个名字给他一个直观的信息,“你考虑过离婚吗?”    
    我和她吵过,打过,离婚的气话,我当然说过。可我现在哪敢离婚?她到社里告状,到妇联告状,还到报社告状,哭天抢地,说我有第三者,道德败坏。“保护妇女合法权益”要抓我典型,社里有领导已考虑让我离开出版社,那样,我只好再回厂里,每天由她看守着。    
    “我问你到底考虑过离婚没有?”    
    能离,当然离。而且永世不再随便结婚。


上卷:第四部分帮助解体这个家庭

    星期天,天坛公园,英语世界。喧喧嚷嚷的人群中,他又遇见了黄夏平。两人笑笑,开始用英语会话:你每星期天都来吗?他问。我打算每星期天来,她回答。你今天没穿旗袍?我不能总穿一件啊。俩人笑了。他和她很谈得来,他感觉;她和他也很谈得来。他们都期待第二次相遇;他们果然相遇了,都很高兴。这又是他感觉到的。他笑着正要往下说,突然叭一个耳光,搧得他眼前一片漆黑,一片漆黑中一片金星,一片金星过去一片粉红,粉红过去是彩虹,彩虹过去是一片模糊。他捂住脸,于粉莲怒气冲冲在迷雾中赫然雕现,高大魁梧,凶神恶煞一般。腥涩涩的,鲜血从嘴角流出来。夏平惊呆了。周围的人也惊呆了。你是哪个单位的?于粉莲板起脸气汹汹地追问夏平:你和我丈夫光天化日下搞什么名堂?他愤怒了:你怎么这样恶语伤人?她却提高嗓门,对着惊愕的人群:他就叫羊士奇。他是环球出版社的,《哲学社会科学译林》的编辑。 他有了地位就在家虐待老婆,出来和别的女人乱搞。搞了不知多少个。我现在就是要揭露他。革命的同志们,要对他提高警惕。他气得浑身哆嗦,想搧她,当着这么多人,不敢;想转身走,她还会纠缠黄夏平。他实在克制不住了,跺着脚吼道:你欺人太甚了。他又转头面对大家:我打扰了大家学习,对不起。然后又低头对夏平说:请原谅。让你受这种侮辱。夏平同情地看着他。他泪流满面地走了。    
    “黄夏平?是不是在首都图书馆工作的?”    
    是,您认得她?    
    “对。关于你的家庭纠纷,还有什么情况吗?不是她怎么和你闹,而是还有哪些背景性的、利害性的复杂情况?”    
    她前天说,现在正搞保护妇女合法权益运动,我到法院告你虐待罪,一告就准。把你送去劳改,有人支持我。你等着。    
    “你还有什么想法?”    
    我还敢有什么想法?编辑部看来呆不下去了,她下决心让我回工厂。我问了一下,工厂也为难,不敢要。我现在什么都不想了,干脆每天呆在家里,让她锁着,我能搞我的事业就行了。我总不能连事业都毁了啊。    
    陈晓时凝视着他。这位有才华的知识分子简直就处于被专政之中。专政他的力量是一个女人,女人后面是巨大的传统。现在,他就是回到家里囚禁起来,大概也很难满足女人膨胀的占有欲。这个婚姻是毫无意义的。为了他,为了她,也为了社会,都要坚决让它解体。但这是一个极复杂的工程。涉及到法律,涉及到政治,涉及到道德舆论,涉及到“保护妇女合法权益”大旗下的某些传统力量。弄得不好,你还未动作,那边已经把羊士奇关进监狱了。他要教授羊士奇一个周密稳妥的策略;同时,要调动一些社会关系,最终帮助解体这个家庭。    
    就是要对旧传统开这一刀。    
    他眼前又浮现出幼年时爬树的朦胧幻境。


上卷:第四部分我是被陈世美欺负苦了

    于粉莲。    
    她一个巴掌,像一阵狂风,打得羊士奇呲牙肿脸,打得“英语世界”几百人一片惊愕。羊士奇没脸见人,跑了,面前还有这个妖妇,戴个眼镜,细溜溜的,倒像个林黛玉。“你是哪个单位的,叫什么?我要向你的领导汇报,你凭什么和有妇之夫勾搭?”她气汹汹地继续追问着。这种拘谨的女秀才,她最不怕:她们吵不会吵,打不会打。看着夏平的狼狈相,她感到解恨。让你好好现现眼。你们最爱面子,可又偏做最不要脸的事。    
    什么,你和我丈夫只在这儿见过两面?我不信。你继续交待。有这么多人围观,她越发泼悍。    
    怎么看着人们对自己都冷眉怒眼的,她不该受到同情?她是秦香莲啊。    
    你这样随便侮辱人可不行。人群中责备纷纷。一个穿警服的年轻人分开人群走过来,眼睛亮得逼人:你丈夫常来这儿,我认得。这位女同志一共来过两次,我可以证明。你这样诬陷人,又扰乱公共秩序,是触犯刑律的。你是不是和我一起去趟公安局?    
    天哪,我哪儿知道哇。这位女同志,我真不知道你和我丈夫没事啊。我是被陈世美欺负苦了。欺负糊涂了。您宰相肚里能撑船,别计较我了。我这苦真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啊。她哭天抹泪开了。    
    你要不想去公安局,就不要再在这儿扰乱了,走吧。年轻警察一手拿着外语书,一手挥斥着。    
    我走,我走。这个专讲外国话的世界里,没有人同情她,外国人都是男男女女胡搞的。    
    一走出松树荫,太阳又白又晒,又刺又晃。她咚咚地走,脚步又重又急,震着浑身实沉沉的肉。她现在又高又胖,越来越像老娘们儿了?不,她要从今天起节食。她不能老。她爱自己男人,那是她的命根,绝不能丢。刚才那小娘们儿文绉绉的,轻佻佻的,走路肯定一扭一扭飘飘的,比自己能勾引男人。她恨这些年轻漂亮有文化的女人,一天到晚迷着羊士奇的眼,真想再搧他两耳光。    
    结婚头几年不一直挺好吗?羊士奇老老实实,就知道埋头搞他的技术,回家就做饭洗衣服,脾气也和顺。她性子急嗓门大,常常下班一回家就摔脸子,他总赔着笑劝两句,咋就闹成这样了?    
    他调到出版社,上班第一天换了件好点的料子服,临出家还对着镜子梳了梳头发。她在旁看着,心中一动,隐隐感到了一丝不安:丈夫过去从不这样。    
    有人来家里谈稿子。一个叫豫静芝的女编辑,白白净净的,和羊士奇有说有笑。她坐着小板凳在一旁洗衣服,乒乒乓乓,咯吱咯吱。他们说的话她都不懂,除了一进门女编辑客气地打了个招呼:大嫂,您好。再也没她的事了,被晾在一边。她越洗越生气,哗啦哗啦,衣服越搓越响。大嫂,我走了。女编辑笑着告辞。羊士奇还送出门,左一句右一句说不完的话。她开始摔摔打打。我来洗,还是我来洗。丈夫一回屋就连忙赔笑。她狠命搧了他一耳光:这家不是我一个人的,我不是伺候人的保姆。他满脸肥皂沫,手捂着,楞了。    
    到了厂里,同车间的姊妹围着她,指手划脚说说道道。女人关心女人的苦处。你咋能让他调到出版社去,文化界最乱了,尽是闹离婚再娶年轻老婆的。就是不离婚,一个人也搞着好几个姘头。他到那儿还能不变心?你可得好好管住他,别让他和女的在一个办公室办公——记住。晚上别让他出门,我看,他准得变心。咱们女人说老就老了。    
    她才三十多岁,还没老。只要看住他点儿,每天一块儿睡觉总没事吧。她买了化妆品对着镜子打扮起来,看着自己,她也不安稳了:确实不年轻了,黄黄的脸,透着通红,倒很显健康,可皮肤粗糙,像风吹日晒,松囊囊的。额头眼角都是深深浅浅的皱纹,一副苦相。抹上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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