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铭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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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铭传-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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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奕譞说,行是行,奴才只担心台湾财力薄弱,不好支撑。
    “活人还让尿憋死吗?”西太后说,再往前数几百年,云贵两广还是不毛之地呢!打完了仗,总要让台湾富起来。
建省之初,朝廷可以多补一点,富省也可贴补一点。
    奕譞说这样就没后顾之忧了。
    西太后谕令他回头叫军机拿个细则,再请户部,吏部会商一下。
    奕譞说:“行。谁当第一任巡抚,老佛爷心中有谱了吧?”
    西太后笑了:“人,不是现成的摆在那了吗?除了刘铭传,谁敢挑这副担子!”
    奕譞点头称是。

第五章第二十七节
    吃了并生的兄弟果,从此番汉一家,茹费理要一个“光荣的解决”,却等于把光荣当成绳索套在脖子上,而把绳索
两端交给中国人。上帝嫌孤拔杀人太多,他死前终于赦免一个,未必不是求得心灵稍安。
    这是在森林里的一处兽窖,几丈深,四壁陡峭,里面插着很多尖削的竹签。
    刘朝带双手反绑着坐在窖底,他只能看见很小的一方天空和树木的繁茂枝叶,看着松鼠在树枝上跳来挑去,自己却
一筹莫展。
    绑了刘朝带,马来诗宾决定反叛,但他必须借重父亲的威望。
    在头人木屋里,濂花勇像在闭目养神,听着马来诗宾的鼓动。马来诗宾认为,现在不反,日后就晚了。谁也没有这
刘麻子厉害,他要派兵进山,要把生番、熟番统统赶下山去,那他们就永远失去家园了。
    濂花勇问:“真会这样吗?”
    马来诗宾说这是刘道台亲口对他说的,他若不是跟咱们有鸦片、樟脑上的生意,他也不会把这个底露给我们。
    濂花勇说:“光我们一个社起事,没有用。联络五十一社,要时日,人家也不一定与我们一条心。别惹火了官军,
连法国人都不是对手,我们打不过的。”
    马来诗宾已派人到中路番社,还有北路的北港、万雾各社去联络了。
    濂花勇仍然说此事不可莽撞。
    这时马来诗媛来了,濂花勇问:“你的伤好了吗?”又对马来诗妹说:“你不好好照顾姐姐,这么远跑来干什么?”
    马来诗媛看了马来诗宾一眼,说:“我来要人。”她转向马来诗宾问:“人呢?”
    马来诗宾装傻:“人?什么人?”
    马来诗媛厉声说:“你不是把刘朝带抓来当人质了吗?”
    “哪有这事!”马来诗宾矢口抵赖,说他从来没见过刘朝带呀,问这是谁告诉她的?
    濂花勇问:“你大概是抓了人吧?你这不是捅马蜂窝吗?你是生怕山寨里太平啊。”
    马来诗宾想一走了事,站起来说:“我真的没抓人,别听她胡说。她是想人家刘朝带想疯了!”
    马来诗媛怒不可遏,刷地从墙上抽出父亲的双刃刀,一下子架到了马来诗宾的脖子上,她说:“你不说,我今天先
杀了你,我也不想活了。”
    马来诗宾胆怯了,忙陪笑脸,说:“你看,我不是为你好吗?那小子没良心,不想娶你,我想教训教训他,替你出
口气……”
    “你多管闲事!”马来诗媛说,“人在哪?”
    濂花勇也说:“你还是抓了!你怎么说话越来越没准了!马上放人。”
    “好,放人,放就是了。”马来诗宾说。
    马来诗媛把刀从他颈上移开,说:“带路。”
    马来诗宾只好说:“好,好……”刚要迈步,有人来报:“大头人,福建巡抚刘铭传来了,就在山门外。”
    濂花勇、马来诗宾都大吃一惊,濂花勇站了起来,说:“都是你闯的祸!来的好快呀!”
    马来诗宾问来了多少人马?
    报信的人却说他没带一兵一卒,也没带枪,只是他一个人骑马来的。
    不但濂花勇、马来诗宾大为惊奇,连马来诗媛也困惑了。濂花勇说:“绝不能是他一个人,必定有讨伐大军在后面,
你可给山社惹来大祸了。”
    “大不了鱼死网破!”马来诗宾想出一个主意,把刘铭传赚上山来,一条绳子捆了,也当成人质,有什么要求,叫
他当面点头,不答应一刀宰了,永绝后患!
    “胡说,”濂花勇气的胡子直抖,“你吃了豹子胆了!”
    马来诗媛这才听明白,刀又指向了哥哥:“原来你想反叛啊,你怎么不拍拍良心!今年山里没粮,刘大帅从军粮中
拨出几十石运到山里,你现在要杀人家?”
    “你懂什么!”马来诗宾说。
    濂花勇吩咐拿吉服来。马来诗妹从屋里拿出清朝的袍褂,濂花勇一边穿一边说他亲自去迎大帅。
    马来诗宾指着他穿在身上的补袿说:“你怎么穿这个!”
    “我是朝廷封过的六品官啊!”这是从前官方赏穿的。濂花勇说,为了番社上千口人的平安,他也不能往绝路上领
他们啊。
    马来诗宾气得直跺脚:“这个家我呆不下去了。”
    “你滚得远远的,别再回来!”父亲说。
    马来诗宾抬脚要走,马来诗媛说:“往哪走?跟我去放人。”又用刀尖抵住他后心。他无奈,只好乖乖地走在前面。
    濂花勇上路前用近乎央求的口吻对女儿说:“马来诗媛,你能请刘朝带帮咱说几句好话吗?”
    “不能。”马来诗媛说,“你们抓了他,他险些丢了命,回过头来让人家说你好,天下有这样的美事吗?我要告诉
他,说他怎么受尽折磨,说你们怎么密谋反叛,让他鼓动刘大帅发大兵来踏平太鲁阁社每一寸土!”
    濂花勇指着女儿鼻子说:“看你,不帮就算了,说这么一大堆歹毒的话来。”
    太鲁阁社的番民用土人最隆重的庆典仪式迎接刘铭传。兽皮鼓、牛角号,各种乐器和鸣,土人跳着奇特的舞蹈,夹
道迎接客人。
    濂花勇全副官员打扮,在山门口向刘铭传拱手,说:“大帅怎么会到偏僻山社里呢?太委屈你了。大清官员可是从
不迈进山门坎的。”
    刘铭传只带了汪小洋一个从人,又是徒手。刘铭传面带笑容,也拱拱手,说:“早想到山寨来看看你们,领略一番
风土人情了,前一阵子因为忙于同法国人较量,没倒出功夫。”说罢一指后面一匹马身上的驮子,说:“我带来些绸缎、
盐巴,不成敬意。”
    “太谢谢了,”濂花勇说,“我们番民没有向大人进贡,反倒是大人破费,心里实在不安啊。”他一面说,一面不
住地向后面看。
    刘铭传发现了,问:“大头人在找什么?”
    “你总不能是一个人来的吧?”濂花勇问。
    “当然不会是一个人。”刘铭传说,“我带来十万大军啊!”
    濂花勇吓了一跳,极度不安起来。刘铭传伸出双手,竖起十指说:“这不,十万大军全在这吗?”
    濂花勇放心地笑起来:“大人胆子也太大了,这一路上不平静,土匪也多,我们番社里也是十个指头不一般齐,好
的坏的都有啊。”
    刘铭传说:“我是为百姓办事的,汉人、番人同是朝廷赤子,手心手背都是肉,我既然心里坦荡荡,就不怕有人杀
我,杀我干什么?留着我,不是可以为台湾百姓办点事吗?”
    濂花勇很受感动,陪他上马一路走着。刘铭传象漫不经心地说:“总有人说,汉人又要来征剿番民了,我刘铭传不
做这样的事。番民只不过在深山里一代代生活得久了,才叫番民,其实番汉一家,你们本来也是我们的兄弟。”
    濂花勇说:“若是官府的人都像大人这样待我们就好了。”他顺手采了树上的野果,递给刘铭传。
    刘铭传拿过来就吃,濂花勇说,“你吃了兄弟果了!太好了。”
    “怎么叫兄弟果?”刘铭传问。
    “你没见,果子都是一串两个并生的吗?”濂花勇说他们这里,若是谁家兄弟不合,上门来说合的人就会采兄弟果
给他们吃。
    “那我们是兄弟了。”刘铭传大笑,又说,其实,往上推两千年,你我的祖先可能真的是兄弟。
    濂花勇问刘铭传,都传说番们是秦人的后代,不知是真是假。
    刘铭传用肯定的语气说,秦始皇派徐福带五百童男童女到台湾神山来采药,这些人乐而忘返,番民就是他们的后人,
不然他们怎么长得和我们一模一样呢!
    濂花勇说:“我就爱听这话,越说越近乎。”
    马来诗宾把两个妹妹领到兽窖跟前,说:“他在里面。”说罢跳上马就走。
    马来诗妹问:“你上哪去?”
    马来诗宾说:“不知道,反正这里我呆不下去了。”
    马来诗媛说:“叫他走,我们太鲁阁社不缺他这样的人。”
    她的声音传到了窖里,刘朝带微弱地叫着:“是马来诗媛吗?我在这,快来救我。”
    这时马蹄声远去,马来诗宾已消失在林中。马来诗媛来到窖口,向下望,她看见刘朝带完好无损,放了心,他坐在
竹签子空隙中,真像一头困兽,就开玩笑说:“这是一头什么野兽啊?怎么会说话呢?”
    妹妹说:“别折磨他了。”她从背后解下砍刀,灵巧地爬到一棵大榕树上,砍下一根粗壮的寄生藤,一端顺到兽窖
中,对底下喊:“喂,抓住!”
    刘朝带站起来,说:“我还绑着呢!”马来诗妹便小心地丢下砍刀,刘朝带弄断了绳子,紧紧抓住藤条。妹妹刚要
拉,姐姐叫了声:“不行。”妹妹问:“怎么了?”
    马来诗媛担心,万一拽不动了一松手,他再跌下去,穿到竹签子上,那还得了?
    马来诗妹便把藤子绕到大榕树树干上几圈,固定了,才去拉,刘朝带被拉上来了。
    刘朝带说:“我也当了一回老虎,不过这滋味不好过。你们若不来,说不定晚上真会被虎吃掉。”他特地向她们深
深一揖:“谢谢你们的救命之恩。”
    “不用谢,”马来诗媛的脸又冷冰冰的了,就当他是救了一头狼、一头狗熊。
    妹妹埋怨她说:“你这人真是!一听哥哥把他抓来当人质,你急得不行,连伤痛都不顾了,为了救他,你把刀架在
哥哥脖子上。可这会儿你又这样子,真琢磨不透你怎么回事。”
    “你瞎说什么!”马来诗媛制止妹妹说下去。
    但刘朝带显然受了极大地震动,对马来诗媛说:“我真愧对于你呀。”
    马来诗媛不理他,只顾在前面走。刘朝带讪讪地跟在后面。马来诗妹说:“一会好好洗洗脸,去见你爷爷吧。”
    “什么?见我爷爷?”刘朝带问,满腹狐疑。
    马来诗媛责备妹妹:“你真快嘴。”马来诗媛说:“你别误了事呀!忘了爸爸嘱咐你什么了吗?”
    刘朝带问:“我爷爷怎么到山里来了?是来找我的吗?”
    马来诗媛说:“我想是吧。他这么个宝贝孙子丢了,能不着急吗?”
    “他带兵来的?”刘朝带说,那他可是太糊涂了!冤仇宜解不宜结呀。“
    还好,马来诗妹说他是一个人来的,一个兵没带。
    刘朝带吁了口气,说:“这才好。”这种态度,显然搏得了马来诗媛的好感。她说:“一会见了你爷爷,还有我父
亲,你怎么说?”
    刘朝带反问:“你希望我怎么说?”
    “这叫什么话!”马来诗媛说,“嘴长在你身上,舌头长在你口里,你想怎么说,别人管的着吗?”
    刘朝带说:“我就如实说。马来诗宾扣我为人质,要扯旗造反。”
    “很好。”马来诗媛转过脸去,不再理他。
    马来诗妹有点不放心,说:“你真会这么说吗?”刘朝带说:“我为什么要撒谎?我包庇你哥哥那样的坏人,他会
干出更多的坏事。”
    这一下,马来诗妹也不理他了。刘朝带忍不住暗笑。
    火把和猪油灯窜烟带火,把太鲁阁社头人的房子内外照得通明,皮鼓声声,伴着粗犷的歌声,男男女女围着火塘在
跳舞。
    濂花勇和刘铭传高坐在上面,桌子上有大碗酒大块肉,濂花勇以番人最尊贵、隆重的礼节招待刘铭传。
    这时马来诗媛姊妹二人陪着刘朝带过来了。濂花勇站起来让刘朝带,说:“快上座,”腾出了他方才坐的位子。刘
铭传说:“他小小的人儿,没那么尊贵,大头人请坐。”
    刘朝带在下首告了座,濂花勇才归座,说:“真对不起,我有个很不成器的儿子……”
    刘朝带见马来诗媛眼巴巴地看着他,便爽快地说:“谢谢大头人的招待,马来诗媛招待得很周到,我本来想来看看
她的伤养的怎样了的。”
    濂花勇又意外又惊喜地去看女儿,马来诗媛说:“朝带还给我带来治红伤的药了呢。”濂花勇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说:“大帅的宝贝孙子人也长得秀气,心地也善良……”
    刘铭传说:“马马虎虎。他从三岁起就跟着我,寸步不离,我有点把他宠坏了。”
    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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