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情节的故事 主编:季羡林_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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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情节的故事 主编:季羡林_2- 第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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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立君医生闻此言,也很为我难过。宋立君医生是一位善良而富有正义感的女性。她原是部队中的一位中尉军医,随她的丈夫一道转业到云山畜牧场。开始,她就在“五间房”的五一水库工地做我们的大夫。当她得知了我过去的身世,我的妻子又已决定与我离异,而我当时的精神状态却很达观,干起活来又那么冲,她曾几次要帮我缝洗衣服和拆洗被褥,都被我婉言辞谢。这次我们又在云山场部相见,她见我已判若两人,不禁大吃一惊。魁伟壮实的大汉成了一根细长杆儿,神色也蔫巴了,体重由196斤锐减到92斤,比原来的零头还少4斤!她明白,按照一般的医学常识,一个人的体重如果在短时间内下降了一多半,那肯定会活不成的。而我不但还活着,而且还能坚持干打草这类的重劳动,她以为那是由于原来的体质过得硬且具有相当强的意志力所致。
  不过她更明白,既然体重已下降了一半还要多,原来的体质即便再佳,毅力再超常,若再不予以抢救,也不会支撑多久了。所以她主动给我开了转院证,再三叮嘱我尽快凭证去场部供销组领取外出粮票,争取去密山医院检查治疗。
  “千万别再耽误了!”她把我送出她的诊室时再一次叮咛着。
  可是,排长盛桂林和副班长王开泽得知此事,立刻向指导员刘恩汇报予以阻挠。我去找刘恩,问他为什么不准我去治病。他冷冷地说了四个字:
  “去就去吧!”
  这下我满以为治病有望,立即去场部供销组领粮票。万没想到,他们竟半两粮票也不给。我问为什么?他们说刘恩已有话,必须有他的文字批准。我随即转身又找到了刘恩,刘恩竟又要我去找供销组。就这样,他们推来推去地踢皮球,我终于没去成。
  过去在党内生活了十几年直到“反右”,我从未见到如此阴险冷酷的人。可是在云山畜牧场,竟和这种人天天相见!宋立君医生也毫无办法,只能报以几声长叹,以示对我的同情与抚慰。
  像宋立君这样好的医生还有一位,名叫苏宝珠,他是南京人,中等身材,20来岁,肤色白皙,有点络腮胡子,长相很英俊。他毕业于一个军医学校,对我们这些落难者的遭遇颇有一种不露声色的同情心。在第三生产队的“三间房”时,一天夜晚,宋立君医生临时回云山场部的家中去了,“五间房”的一位“老右”得了上吐下泻的急症。苏宝珠医生闻讯,从“三间房”打着手电,手里拿根打草驱蛇的小木棍,走过了“三间房”到“五间房”之间的二里多地的沼泽地,给那位“老右”服了急救药,使其恢复了平静。这在“老右”们中间广为传颂,第三生产队队部的墙报也不得不予以赞扬。
  只可惜,像这样富有良知和为人厚道的干才,在云山畜牧场的干部群中并不占多数。
  不久,我的背部也被晒烂了。前两年打草,我的全身被晒得油光黑亮,神态爽朗。而现在,由于抵抗力的大幅度下降,再也经不起日光紫外线的强辐射和一群群大中小牛虹“祖孙三辈”的叮咬。裸露的双肩和脊背先起泡蜕皮,继而就烂得血肉斑斑,伤口边缘露出了黄油。每天清晨起床,薄薄的被单都粘在脊背上剥不下来,有时不得不请他人一片片地洒上水,慢慢地把被单揭下来。那痛苦,只有身遭此难的人才深知其味。
  四
  这时,我们每天的口粮定量只有七两带皮的原粮了,到了见吃如命的地步,人人饿得不是浮肿就是皮包骨。
  著名电影演员李景波不但饿得皮包骨,门牙也几乎都掉光了。一天,他和军医李定国一起上山扛柳条,在半途中歇脚时,他对李定国说:“小李,想当初我在(新局长到来之前)中扮演牛科长时吃的那只猪蹄膀,要是留到现在吃那该多好啊!当时是一只真的红烧猪蹄膀,只当道具用,装样子啃了几下就丢掉了,现在想来真可惜、真可惜!”说着说着不禁流下了口水。
  出收工也拄着拐杖的学者风度的谢和赓,有一次拜托李定国从云山场部给他抢购回来一斤小人酥,高兴得像个小孩似地连声说:“感谢李医官,感谢李医官!”他过去做党的地下工作时在白崇禧等人身边当过多年的秘书,称军医为“医官”已经说惯了口。
  1958年中秋节发月饼,漫画家丁聪一次就吃了五块月饼,当时对人说“饱的难受比饿的难受还厉害”。可是后来大家就再也没有机会体验一下这种“饱的难受”的滋味了,因为后来的中秋节再也没有月饼可吃了。大伙儿只能对着圆月在心眼儿里哼哼:“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照着我们‘右派犯',更是愁上又加愁!”
  经廖承志提名,原《大公报》名记者朱启平,被调往刚刚成立的解放军外国语学院教英语。临离开北大荒时,他到虎林县城洗澡堂去洗澡,里里外外的衣服刚脱得一丝不挂,就引起澡堂内所有的洗澡客与服务人员的一致注目。他觉得好生奇怪:“大家都一样,有什么好看的?”他也只好跟着睽睽众目往自己身上瞅了瞅,这才大吃一惊:原来自己的全身上下不仅有着一层厚厚的黑灰,而且瘦骨嶙峋,胸前皮下的两排肋骨根根可数,如果不比死人多口气,则完全成了一具木乃伊。几个月不洗澡,到了这时他才看到了自己的“庐山真面目”,怪不得澡堂子里的人们把他当成了“西洋景”。
  到了这地步,大家还不能喊饿。当着农场领导和队长、指导员们的面,如果饥肠辘辘,大伙只能相互间心领神会地悄悄说:“‘常委们'(肠胃们)粮草不足,又猛提意见了!”
  有一次,这被一位队长听到了,他忙问:“这是什么意思?”好些人只得面面相觑,以沉默待之。一位名叫高建的难友饭量特大,饿得实在难以忍受,这时就拿起他那黑不溜秋的空饭盒用小铝勺儿敲得丁当响。这位队长这才明白“常委们闹意见”是什么意思,然而只当没听见。
  这时候,对大家来说,养生之道所谓的什么“皇帝的早餐,大臣的午餐”已完全成了梦想,而成年不变的现实,只有“叫化子的晚餐”。每天天黑收工回来排队打稀饭或馇子粥、高粱粥,都是先大勺后小勺、再一匙羹半匙羹地分,一星一粒粮都当作宝贝,直到把一大锅稀汤都分光。
  早餐,有些生产队是二两五的高梁糊,午餐是二两五的“双蒸馍”。那“双蒸馍”松如豆腐渣,都得用双手接,其珍贵神圣如同接圣旨,就怕掉下一星半点的碎渣渣。
  晚上一下了工,许多人在回住地分食那份“叫化子的晚餐”之前,尽可能先奔向四处找野菜,挖芦根,掏鼠窝,抽烟的人则去找野薄荷叶或柞树叶,在饥饿线上苦苦挣扎着。
  一天大休,“七间房”基建大队的绝大多数人,都到云山场部基建队库房提取存放在那儿的杂物,同时也想碰碰运气,看看在场部能不能买到“进口'货。
  他们一到云山,听说场部大食堂在“处理”头天吃剩的大馇子粥,虽然已有点馊酸味儿了,但每碗也要半斤粮票五角钱。而且每人每排一次队只能限购两小碗。就这样,人们也一窝蜂似地立刻排起了长蛇阵。
  原《解放军文艺》的编辑鲁一中尉,人们爱叫他“鲁小个子”的,接连排了四次队,买到了八碗粥。他坐在靠窗口的一张木桌旁,呼啦呼啦地一会儿就扒拉下肚六碗粥,还有两碗实在扒不下去了,他就直着个细脖儿,挺着个小圆肚子,把一对大而无神的眼珠儿瞪得滴溜儿圆,直愣愣地盯着这两碗有待开发的“宝藏”,一句话也不说。
  原国防科委的一位精通英文的中尉军官杨崇道,也买了两碗大馇子粥,端到了鲁一中尉坐着的那张木板长条桌上,只见鲁一中尉面前放着六只空碗,还挺着个肚儿望着那剩下的两碗粥愣神,遂问鲁一中尉:“怎么?你已吃饱了吗?”
  鲁一不搭腔,没神的大眼珠儿仍死死地瞪着那两碗馇子粥。
  原铁道兵司令部的文化教员陈勇少尉在一旁对杨崇道说:“鲁一来得早,买了八碗粥,一口气吃下去六碗,剩下的两碗吃不掉了。”
  “吃不掉给我!”杨崇道忙说。
  一听此言,鲁一立即伸出两只细瘦的小胳膊,把这两碗粥往自己的面前一搂说;“撑死也比饿死强!”说完就吐里吐噜地吃了起来,直到把这两碗粥又吃了个底朝天。
  比起鲁一中尉来,还是陈勇少尉有妙法:他排了五次队,抢购了十碗粥。他一口气灌下去七碗,另三碗实在没法再灌了,他就不像鲁一中尉那样“消极地”干坐在那儿侍机再战,而是“积极地”到食堂外面的广场上兜圈儿走走路、跑跑步,接着又到食堂后面的打麦场上,把一个压麦子的小石滚儿扛在肩头上跑步,使劲地创造“吃机”。他一觉得自己的“皮口袋”里有了一点儿空隙,就赶忙回到食堂的那张桌旁吃一碗,直到把第十碗粥“扫荡”得一干二净。
  在回“七间房”基建大队的路上,忽然有人说,场部大食堂为什么会“剩下”那许多大馇子粥?为什么又馊酸得那么出奇?因为食堂工作人员看到抢着买的人太多,大有厚利可图,就把前几天所有已经倒进猪食缸的剩饭都又捞了回来,掺在新剩下的大馇子粥里卖给“老右”这帮饿鬼的……
  忽闻此说,鲁一“鲁小个子”恶心得哇地一声,从胃里翻了出来几大口吐在地上。但他又摆出了刚才在场部大食堂里的那架势,直愣愣地盯着地上的这滩已经半消化了的乳状大馇糊儿不走。不管怎么说,他总觉得白白地扔掉这已进过“皮口袋”的宝物太可惜,于是一狠心,连忙弯下腰来,把这摊宝物撮起来往嘴里糊。
  一个多月后,这些“老右”从“七间房”到云山场部砌房子。一天收工后,军医李定国去云山水库大坝南边850农场五分场四队想买点儿吃的,只买到一瓶豆瓣酱。他想拿回去冲汤喝也是好的。
  这时天已大黑,又刮起了北风,越过四队庄围壕沟的小独木桥已很难找到了。他想小河已结冰,就想侥幸地踩着薄冰轻轻走过。结果走到小沟中间只听“咔嚓”一声,他掉进了冰窟窿。幸好小沟对岸的一棵大树的树枝儿伸在沟中间,他拽着这根树枝爬上了岸。
  谁知上岸不久,身上湿透了的棉袄棉裤就全部冻成了竹筒状,寸步难挪。从小沟一边到云山水库大坝南端只有一里多地,他就一寸一寸地挪了两个多小时。当他在大坝顶上顶着寒风一寸寸挪步的时候,冻得他上牙下牙直打战,全身冷得直筛糠,实在难以支持住。
  这时,他的耳边顿即响起他们队里指导员常常挂在嘴边上的一句训斥他们的话:“谁说受不了?我告诉你们,受得了得受,受不了也得受!”那么就此开小差么?他连想也不敢想,因为“苛政猛于虎”,就是跑到了北京,回到了老家,也许比在北大荒更遭罪……
  他终于挪过了大坝,回到了云山畜牧场场部,但已是后半夜了。等他脱掉了全身的湿衣服,换上了干衣服,冲了一大碗豆瓣酱的汤喝下去时,大伙儿已快起床吃饭出工了,“受不了也得受……”
  以上就是我们这群人当时“见吃如命”的点点缩影。我们就在这种状态下豁出命地从事力不胜任的劳动……
  五
  一天,云山全场的打草人员,集中到云山场部西边一个比较平缓的山坡上“大突击”。上午和下午,我两次都上了场部的“地头光荣榜”,仍然是全排的冠军。场部的陈副场长,跟在我后面瞧了好半天。他十分赞赏我的刀法和坚忍精神。
  工地休息时,他轻轻地抚摩着我背上的皮伤溃烂处,用一种爱惜的口气责备我说:
  “你这是怎么搞的?同志呵,没有好的身体,怎能坚持工作呵!今天一收工,你一定先去卫生所请医生治一治。”
  他的这种话语和举动,使我很感动。没想到他原来是这样一位好人,而往常,在人们的印象中,这位粗矮壮实、带着半脸青伤的工农干部,是个很少言笑、对下面十分严厉的人。虽然他一贯主张让我们吃饱睡好,但我们认为这也只不过是想让我们像键牛壮马似地多干活,而并非出于对人的关怀体贴之情。经过这一天的接触,我才忽然发现,他在严厉的外表下,也有一颗富有同情和善良的心,与刘恩、朱麻子、武副书记、王副场长和祝大队长之流不是一路人。
  1962年春天,我在北京西单商场旧书收购门市部卖旧书,竟意外地见到这位陈副场长正坐在商场门前的台阶上歇脚。其时他已被调到辽宁省彰武县畜牧场当场长,是来北京办事的。他很想给他的妻子买双牛皮鞋,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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