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鼓手们欢快地吹奏《兰花花》曲调,腮帮子鼓得圆圆的,周围许多孩子在看热闹。
巧珍的窑洞。她穿着一件红袄,一条蓝裤子,靠在铺盖上,脸带悲戚的神色,呆望墙
壁。外面的乐声和人的嘈杂声不时传进来。
巧玲轻轻推开门进来。
她坐在巧珍旁边,同情地看着她,不知该说什么。
巧珍一把抓住巧玲的手,心酸地说:“……巧玲,好妹妹,你不要忘了二姐……你要常
来看我……二姐没念过书,但心里喜欢有文化的人……”巧玲眼里旋转着泪水。
巧玲:“二姐,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很苦……”
巧珍:“……不管怎样,我还得活人……”
巧玲:“二姐,你一定要想开些。人活一生,值得爱的东西很多,不要因为一个方面不
满意,就灰心……”
巧珍:“玲玲,你一定常来看我,常给我说这些话……”
“嗯。……”巧玲忍不住哭了。下午。高家沟村中。鼓声喧天,人声沸腾。
娶亲的人马一摆溜从立本家的坡上下来了。
唢呐、锣鼓、鞭炮声响成一片。
乐队。迎人的。新媳妇。送人的。驮嫁妆的牲口。迎、送人的妇女骑着毛驴。她们的丈
夫分别给自己的老婆牵着驴缰绳。这些人穿戴着裁剪不当的新衣服。
中间的巧珍骑在马上。红袄蓝裤,一块红纱巾“盖头”蒙着面。娶亲的人马热闹非凡地
行进着。
德顺老汉的窑洞。窑里陈设寒伧,一个长条桌上整齐地摆着一行空烧酒瓶和无数个垒得
整整齐齐的空火柴匣,显示出光棍室内的独特风光。外面传来热闹的喧嚣声。
老头棍将桌子上一堆空酒瓶打翻在地。
村中道路上。娶亲的人马正在缓慢地前进。
吹鼓手为了向村民表演他们的吹奏艺术,挪步如寸,有时竟然停下来。那个压上眼的吹
手,竟然把喇叭拔下来,光杆子吹着,惹得娃娃们又喊又笑。
曲子还是《兰花花》。这支伤感的曲子被吹手们吹得很欢快。道路两旁挤着看热闹的
人。
娃娃们引着前后乱跑乱叫。
村中家家畔上都挤满看热闹的人。
娶亲的队伍在缓慢地行进着。
巧珍透过红纱巾看见—
加林家的破墙烂院。打麦场上的麦秸垛。落光了叶子的杜梨树。
泪水涌出了她红肿的眼睛,被风吹落在红纱巾上。
红纱巾重新蒙住了她的脸。
娶亲的人马在缓慢地行进,显示出一种无限欢乐的气氛……白天。克南家客厅。
克南头枕着胳膊,静静地躺在沙发上发呆。
克南妈走进来,阴沉沉地瞥了一眼儿子。
克南妈:“南南,你起来!”
克南没动。克南妈:“起来!我有个事要对你说!你像你没出息的父亲一样!二十几岁
了,看窝囊成个啥!”
克南仍没说话。克南妈:“我给你说!我前几天已经调查清楚了。高加林那小子是走后
门参加工作的!是马屁精马占胜给办的!”
克南:“前门后门,反正都一样……”
克南妈:“你这个窝囊废!我给你说,我已经给地区纪律检查委员会写了揭发信,地区
的调查组已经下来了!他高加林小子完蛋了!”克南猛一下坐起来,喊:“妈,你怎样做这
样的事哩?这样咱就成小人了!”克南妈:“放你妈的臭屁!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爱人都
让人家挖走了,还说法这一个钱不值的混帐话!一个乡巴佬欺负到老娘头上,老娘还轻饶他
呀?再说,他走后门违法乱纪,我一个党员,有责任维护党的纪律!”
克南:“妈,从原则上说,你是对的,但是从道义上说,咱这样做就毁了!众人都长眼
看哩,决不会认为你党性强,而是报私仇哩!”克南妈抢前一步,打了克南一个耳光。
她一下伏在柜台上,伤心地哭起来,她一边哭,一边说:“我的命真苦啊,生下这么个
不成器的东西……”
广播站亚萍宿舍。克南正给亚萍说他妈揭发加林的事。
克南:“事情已经成了这个样子,加林现在又不在,看能不能挽回这个局面……”亚
萍:“克南,你真是个……好人。”
高玉智办公室。玉智正在打电话:“喂……是的,是的。我是高玉智……我侄子高加林
走向后门参加工作的事,情节很严重,揭发材料我也看见了……噢噢,请一定按原则把他清
退回去……噢噢……”县委书记办公室。书记正接电话:“……我们会按原则处理的。”
县委会议室。正在开常委会。亚萍父亲也在座。
景若虹和其他列席人坐在沙发后面的椅子上。
县委书记正在讲话。县委书记:“……这件事就议到这里。就按调查组的意见办,撤销
高加林的工作和城市户口,很快送回其所在大队……”景若虹嗫嚅着插话:“……高加林同
志工作很不错,也很有才能……是不是可以用雇用的方式继续让他留下工作呢?……”
县委书记:“不行不行!这件事社会影响太大了,很快办清手续,让他回队去……”
县委书记继续讲话:“……县劳动局副局长马占胜同志多次走后门搞不正之风,撤销其
领导职务,调出劳动局,等侯人事部门重新分配工作……”
打字机乒乒乓乓的响着。
打字机打出了:“关于高加林走后门参加工作的通报……”马占胜在看通报,一副沮丧
的样子。
克南妈在看通报,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亚萍在看通报。看完后,她一下扑在床上哭了。
白天。亚萍父亲的办公室。亚萍父亲和亚萍正在谈话。
亚萍父:“……所以,感情归感情,现实归现实,你还是应该……”亚萍:“你让我去
和加林断关系吗?”
亚萍父表示是这个意思。
亚萍:“不,爸爸,我喜欢他!我们才刚刚开始恋爱……”亚萍父:“萍萍!这种事情
不能任性了!如果不能在一块生活,迟早总要断的。早断一天更好,痛苦就会少一些……”
亚萍:“永远不会少!我永远会痛苦的……”
亚萍父叹了一口气说:“本来你和克南好好的,我在南京把工作都给克南联系好了,想
不到一下子出来个高加林!那小伙子不是在农村有对象吗?听说为了和你好,把人家那个姑
娘抛弃了,这很不道德嘛!……你们现在把事情完全搞颠倒了。所以,现在应该把颠倒了的
再颠倒过来!你和克南……”亚萍大声喊:“现在你别提克南的名字!别提他的名字……”
亚萍父:“萍萍!你……”
他痛苦地坐在了圈椅里。
白天。汽车站。加林挂着旅行袋,兴致勃勃地出了候车室,来到街道上。
三星的拖拉机正好开过来,看见加林,便停在他身边。
他让加林坐上来。三星帮加林把提包放好。
加林坐在驾驶室里。拖拉机吼叫着向县委开去。
县委大门口。加林从驾驶室跳下来。
三星把提包递给他。加林:“咱村村和我们家没啥事吧?”
三星坐在驾驶楼,说:“没……就是……巧珍前不久结婚了……”加林一下惊呆了,
问:“和谁?”
三星:“和马拴。”三星看加林脸色不对,说:“你在……”
三星开着拖拉机走了。
加林痴呆呆地立在县委大门口。
白天。加林办公室。加林正看那份通份。景若虹站在一边。
加林把文件扔在一边,沮丧地低下了头。
景若虹:“……我在会上提出,要想用雇用的形式把你留下继续工作,可是……加林,
你是一个性格坚强的人,你一定想开些,人一辈子总要经历一些坎坷的。这也许并不是一件
坏事……噢,听说这事是克南妈揭发的,克南反对他母亲这样做,母子俩还吵了一架……”
加林呆坐着,一句话也不说。
白天。加林的办公室。
他在地上转圈圈走。他掏出烟,又把烟扔掉。
他掏出火柴盒,又把火柴盒扔掉。
火柴撒了一地。他蹲在地上一根一根拣火柴……
白天。加林的办公室。
加林和克南谈话。克南:“你现在一定很恨我……”
加林:“不,你应该恨我。”
克南:“你现在心里小看我,认为我张克南是个小人!”加林:“不,我了解你……实
际上,就是你本人写信揭发我,我也可以理解,因为是我首先伤害了你……你即使报复我,
也是正当的……”克南:“你是一个有血性的人,尽管咱们性格不一样,但我一直很尊重
你。我现在仍然尊重你……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我现在不知道怎样才能帮助你……我知
道你现在很痛苦,亚萍也在痛苦……我不愿意你们痛若……”
加林:“你更痛苦!现在让我们结束这个不幸的局面吧!你和亚萍仍然恢复你们的一
切。我现在请求你的,就是能谅解我已经给你造成的痛苦……”
克南:“不!尽管我喜欢亚萍,但亚萍实际上是喜欢你的……”加林:“但我实际上真
正喜欢的是另外一个人……我已经决定了,我自己会主动和亚萍断绝关系的……”
夜。亚萍家室内。加林和亚萍在谈话。加林:“……就这样吧,我们现在应该结束我们
的关系。你还是和克南一块生活吧,他是非常爱你的……”
亚萍:“不,我就要和你在一块!”
加林:“这已经是不可能的了,我又成了农民,我们无法在一块生活了……再说,你很
快要调到南京去工作……”
亚萍:“我不工作了!也不到南京去了!我退职!我跟你当农民!我不能没有你……”
加林苦笑了一下,说:“亚萍,我不值得你这样的牺牲。我知道你对我的感情是真挚
的。为了这,我很感激你。我自己也是喜欢你的。不过,我现在才深切地感到,从感情上
说,我实际上更爱巧珍,尽管她不识字……”
亚萍一下子震惊了。她绝望地望着加林,泪水在脸上静静地流着。
她走过来,哽咽着说:“如果是……这样,那么……我祝你们……幸福……”她向他伸
出手来。加林握住她的手,说:“巧珍已经和别人结婚了,现在让我来祝你和克南幸福
吧……”
加林把手从亚萍的手里抽出来,急速地转过身就走了。
亚萍在后面一把扯住他,伤心地说:“你……再吻我一下……”加林回过头在她的泪水
脸上吻了吻,就急忙地走了。
身后传来亚萍的哭声。
灯光灿的县城,一片宁静……”
县城的灯火化为高家沟星星点点的灯火……
夜。刘立本家。灯火摇曳着。巧玲在灯下看书。巧英和她妈做针线活。
巧英:……高加林狂了几天,就被公家开除了!”巧英妈:“老天爷睁眼了,这是报
应!”
巧英:“这小子把咱巧珍欺负得人不是人,鬼不是鬼!……听说他明早上就回来呀!我
非要把他小子堵在村口,当着众人的面收拾他一通……”巧英妈:“对,叫众人看看!把他
小子的名誉弄得臭臭的,叫他再能!”巧玲:“妈,大姐,你们千万不能这样!你们要是这
样做,众人不会笑话加林,丢人的反倒是你们!”
巧英:“你知道个屁!”
巧英妈:“甭多嘴!”巧玲气得把书掼在一边,从窑里出去了。
早晨,村口河湾里。巧英提个筐子假装拾柴禾,眼睛不时地望着简易公路。
她背后响起一阵慌乱的脚步声。
巧英回头一看,竟然是巧珍!
巧珍穿一身朴素的棉衣,头发也剪成了农村妇女的式样。
她走到巧英面前,拉住她的袖口,说:“姐姐,快回去!你千万不能这样,人家笑话
呀!”
巧英装作不明白:“笑话我什么哩?”
巧珍:“巧玲昨晚上跑到我那里把什么事都给我说了。我昨晚上急得一夜没睡着……”
巧英恨得牙咬着嘴唇,说:“你真是个受罪鬼!”她停了一下,“高加林不光辱没了
你,把咱们一家人都拿猪尿泡打了,满身的臊气!你能忍了这口气,你忍着!我们可忍受不
了!我今儿个非给他小子难看不可!”
泪水在巧珍眼里旋转着。
巧珍:“……好姐姐哩,他现在也够可怜了,要是墙倒众人推,他往后可怎样活下去
呀……”
巧英执拗地把头一拧,说:“你别管!这是我的事!”
巧英把筐子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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