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压下去了。但这夏言呢?平常的关系是比较亲密,但他那牛脾气,只认事不认人,怎么办呢?陆炳在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带着五千两银子,低三下四地来到夏府。
夏言看到陆炳亲自来访,惊讶地说:“陆大人怎么……”
陆炳尴尬地道:“首辅大人,咱们平常的关系也不错,我是一介武夫,胸无点墨,性子又直。我是犯有死罪,但那已经是了结的事,不知朝中那些大臣受到谁的唆使,将那笔陈年老账又翻出来,让首辅操劳了。”说完将随身带的银两拿出来放在夏言的面前说,“我们同僚一场,请你高抬贵手,把这阵风再压下去吧,我一定不忘大人的恩德。”
夏言将那一袋银两推给陆炳道:“既然我们是故交,何必来这一套呢?你知道,我夏言一生痛恨行贿受贿,越是这样,我越不饶人!”
陆炳窘迫得说不出话来,只是推搡着那袋银两,嘴里嗫嚅着说:“首辅就放我一马吧……我来生来世给你当牛做马……”
夏言仍然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当着来人的面一点退让的意思也没有。陆炳已经黔驴技穷,索性将那一袋子银两丢在夏府,转身就跑。夏言在后面追赶道:“你不带走,我就把它交给户部啦?”
陆炳一听,打住脚步。心想如果他真的将银两交给户部,这个脸咱可丢不起。他又转回来,忍气吞声地对夏言说:“首辅,我就听你的话,把这些银两带回去。但我那件事希望你手下留情。”说完,转身就走。走在路上,他想到自己受的屈辱,胸腔里燃起愤怒之火。他想到严嵩在任时,给自己的种种便利和好处,哪像夏言这么呆板?想着想着,不由自主地到了严府,干脆进去向严嵩讨要办法。
严嵩这几天发现满朝有十几位官员弹劾陆炳,睡在半夜里还窃窃地发笑。他听到门人来报是陆炳,阴笑着令门人放他进来。
陆炳带着沮丧的神情走进严府,觉得自己此时像个叫花子一样正在四处乞讨。严嵩早已站在前院满面笑容地迎接他,故意惊异地说:“陆大人近来可好?怎么一脸的不高兴?唉,人啊,就是要心情愉快,愁眉不展就会老哟。”
陆炳听到这几句话心里很不舒服,突然不想向严嵩谈自己的事了。严嵩看出了他的变化,关切地说:“不是老夫幸灾乐祸,这人遇到坎坷的时候,就要有一个好心态,像你这么愁眉苦脸的,怎么能化险为夷呀?”
既然严嵩点破了自己的心思,陆炳也就不再矜持,他将到夏言那里的遭遇说了后道:“有什么办法能使夏言改变主意呢?”
严嵩心想,一定要使陆炳与夏言两人的关系搞僵,不然就没有达到目的。他想了想自己采用的方法,简直是出了自己祖宗八辈的丑,却又是最能激起内心仇恨的。便对陆炳授意道:“夏言虽然性格秉直,但也有心软的时候,你不妨再去拜访一次,如果他还是不答应,你就跪在他的床前号啕大哭,一直哭到他答应为止。”
陆炳自小跟着皇帝,耀武扬威惯了,哪做过跪地求人的事?听了严嵩的计谋,他只是摇头,表示自己难以做到。
严嵩又进一步开导他说:“常言说大丈夫能屈能伸,古时韩信忍得胯下之辱,后来才成为一代名将。陆大人之事牵涉到人命关天的大事,跪地求情算得了什么?不管用何方法,只要躲过这一劫,还怕以后没有机会报仇?”
这一下正点到陆炳的心灵深处,他那满腔的怒火就快要喷发出来。他咬牙切齿地说:“好,严大人,陆某就听你的,这笔债总要叫他还的!”
陆炳又一次到夏府拜见夏言,他泪流满面地说:“首辅手下留情!小人知道枉杀朝臣是死路一条,但这件事毕竟已经过去几年,只是那些别有用心的人要害小人而已,大人如果太认真,就要上那班小人的当啊!”
夏言听后,觉得奇怪,便说:“小人能平白无故地诬陷你吗?依你的意思,谁处理这件事谁就会上小人的当,是不是?那么这个小人是谁呢?你知道吗?”
陆炳被问得哑口无言。他知道是小人在兴风作浪,但在他心目中,朝廷大臣个个对他都是友好的,谁会暗中捅他一刀呢?他只好说道:“夏首辅,不管怎么说,我陆炳求你了,不要把这件事呈送给皇上,那样事情会闹大的。”他看夏言还是一脸的严肃,并无半点退步的意思,突然往他面前一跪,伏地便哭。
夏言惊诧不已,这多像严家父子的一套啊。但他怎么也想不到,这正是严嵩亲自授给他的妙计。夏言面对这七尺汉子、锦衣卫千户、都督同知,以如此方式向他求情,心里为难极了,便对他推心置腹地说:“陆大人请起来,起来我们才能说话。”那陆炳牢牢记着严嵩的交代,不管夏言怎么说,只要他不明确表态,就不站起来。夏言反复劝说道:“你不起来,我们怎么谈话呢?”
陆炳只是一个劲地伏地痛哭,根本不听夏言的劝说。
夏言只好自己站起来在屋里边踱步边说:“我知道这件事在皇帝那里的结果,所以你就不必求我了,是什么结果,都在乎皇帝一句话。”说完自己便躲到一边去,把个跪着的陆炳一个人丢在厅堂里。
这时,夏府的一个仆人来到厅堂收拾茶具,陆炳好不气恼,呼地一声站起来说:“首辅,你不要做得太绝情!”他丢下这句话,怒气冲冲地走出夏府。
夏言先是一愣,继而又微微一笑,心里仿佛是在告诫自己,不要怕他的信口威胁。他想自己的话已经说到那种程度了,陆炳为什么还是那么气恼呢?唉!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在他官复原职后,最让他担心的并不是像陆炳这样与皇帝关系密切的大臣的案件,而是西北边防的混乱。虽然皇帝已经御批修筑大同至宣府的长城,但漫长的边境是能够靠长城防得了的么?鞑靼各部不断越境抢劫骚扰,这使夏言忧心如焚。
夏言斩首 严嵩庆贺
嘉靖皇帝置夏言于死地,这帮助严嵩根除了挑战自己权柄的劲敌。严嵩对陆炳在这场生死斗争中的作用感激涕零,当即用八人大轿将陆炳接入府内设宴庆贺。刚刚从大牢里放出来的甘肃总兵官仇鸾也在其中。
嘉靖二十五年(公元1546年),在加强边防之后,混乱的边境出现了好的势头。五月,鞑靼势力最强的俺答部派使者到大同,请求与明廷通贡互市。这是对方表现出来的友好姿态,按说驻防的官员是应该欢迎的。可是当使者进入大同镇总兵官的府邸时,却被其家丁董宝等人逮捕。那使者再三解释其和平意向,但董宝一意孤行,残酷地杀害了使者。他要学原大同巡抚龙大有,杀了使者,可以得到皇帝奖赏,并有可能像龙大有那样提拔到朝廷当兵部侍郎。
宣大总督翁万达发现这一恶性案件,立即上疏朝廷,奏请严加惩处董宝等肇事者。为了缓和双方的敌对关系,他又在关口公布告示,倡导友好交往。奏疏送达京城,夏言极力劝说皇帝准奏。但嘉靖皇帝仍然记住严嵩的唆使,拒绝俺答的请求。翁万达以后又经过多方面调查,连续两次上奏说明俺答求贡的诚意,请求皇帝批准奏疏,允许与俺答通市。皇帝不但不批准,反而将翁万达斥责一顿。
俺答的领地原来在河套以北大青山一带,后来乘明廷慢慢衰退之机,他们集中大量骑兵进犯水草肥美的河套地区,并占据为放牧之地。河套是西北重要的战略要地,其东面紧接大同镇,南面为榆林和固原两镇,西面为宁夏镇。俺答占领河套后,严重地威胁着大明长城防御线的安全,边防将领对此忧心忡忡。十二月,缘由夏言举荐的陕西三边军务总督、兵部侍郎曾铣上书朝廷,提出趁河套水涸草枯之机,发动军事进攻,收复失地河套。
夏言得知曾铣有此决心,表示坚决支持,并将其奏疏及时上报给嘉靖皇帝。皇帝看了曾铣的奏疏,想想西北边境受尽战乱之灾,现在有边防将领主动提出击退俺答犯贼,收复失地河套,可以大振朝廷的信心。皇帝立即给予曾铣嘉奖。
曾铣的建议得到皇帝的肯定,给了他莫大的鼓舞。他抽出时间深入边防各镇,组织所有将士积极备战,加强训练,以打有准备之仗。作为内阁首辅的夏言也在朝廷中大张旗鼓地宣传发动,一时间,打退俺答,收复河套,成为朝中大臣们的共识。
但宣大总督翁万达却对这一举措持相反意见。他是积极主张与鞑靼通贡互市的边防将领,尽量避免战争。他认为从军事战略的角度看,收复战略地位极其重要的河套地区是绝对必要的,但从另一方面考虑,明廷国库空虚,边防军力松弛,而河套草原平坦空旷,草丰粮足,特别有利于俺答骑兵彪悍勇敢,善于骑射的优势,如果轻于进攻是非常危险的。
翁万达的意见立即在朝廷中引起反响,大臣中意见不一,这对于从来没有打过仗的皇帝来说无疑要认真考虑了。关于是否收复河套的讨论,一拖就是一年多。嘉靖二十七年(公元1548年)正月,皇帝突然又令内阁复议曾铣的奏疏。
严世蕃听了父亲的叙述,思索了一会儿道:“爹,您可要抓住这次机会,皇帝将自己嘉奖过的奏疏又拿出来复议,这里面肯定有玄机啊。”
严嵩不解地说:“是啊,儿子,皇帝原来是非常欣赏曾铣的,又加上夏言的吹捧,虽然是复议,但没有谁能改变结果呀。”
严世蕃轻蔑地笑笑,他认为自己的父亲老糊涂了,遇事总是那么简单的思维,便提高嗓门说:“爹,您注意啦,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给您明说吧,这次皇帝将旧疏拿出来重新复议,是要改变皇帝自己的主意,您知道吗?”
严嵩“啊”的一声,说:“是吗,儿子?如果皇帝要变,我们的机会就来了。儿子,你说皇帝为什么要改变?”
严世蕃不无得意地说:“这个嘛,爹您是应该知道的。皇帝虽然性格暴戾,刚愎自用,但他却是个胆小鬼。他喜欢歌舞升平,太平盛世,害怕造反暴动,灾害战争。他一听翁万达奏说的鞑靼的优势,便吓得双腿发抖,不敢动弹,要改变主意了。爹,这可是我们扳倒夏言的好机会呀,您千万不能放过。”
严嵩着急地道:“儿子,你说这步棋该怎么走呢?”
严世蕃抠抠脑袋说:“爹,您要记住,在内阁中要与夏言公开唱反调。因为现在正是皇帝拿不定主意的时候,您要顶住。您想想啊,徐阶虽然是夏言提拔的礼部尚书,但他还没有正式进入内阁,羽毛不丰,说话不硬。就只有您敢跟夏言对阵了。还有就是要找到陆炳,让他出面调查夏言与曾铣之间行贿受贿的证据,让陆炳也跟着出出气。”
严嵩一听乐了,得意洋洋地说:“儿子,有你这样的排阵,爹就放心喽。”
严嵩父子商量妥当,便给皇帝上疏。他在疏中说:“皇上原来拟旨褒奖曾铣一事,我从来没有听说过。现在曾铣要皇上收复河套,实在是不可能做到的。他师出无名,资历又浅,竟不顾国家财力,口出狂言,实际上是有人在为他撑腰。夏言在内阁骄横自恣,独断专行,不管有什么事都不给内阁通报。就拿兴兵复套来说,这么大的事,从头到尾他都没有提出来商议过。”
严嵩的奏疏犹如一颗响雷击在夏言的头上,皇帝看了若有所思,感到严嵩说得入情入理,头头是道,但还不能就此定夏言的罪呀。那严嵩按照儿子严世蕃定下的计谋,暗中指使都督知同陆炳再对夏言进行攻击。
陆炳得知报复夏言的机会降临了,哪有不听严嵩的话的?实际上,陆炳离开夏府后,夏言考虑到他与皇帝的特殊关系,只是将这事口头奏报皇帝。嘉靖皇帝说这件事已有谕诏,不再追究,并没伤着陆炳什么。然而夏言处世过于刚毅,使风光一世的陆炳无法接受,这才是问题的症结。陆炳迅速搜集到有关夏言的流言蜚语,奏上一本,称夏言与曾铣互相勾结,谎报军情,导致边境局势紧张。此外,曾铣还与夏言的妻父苏纲结交深厚,重金贿赂,克扣军饷,掩败不报,等等,在陆炳的奏疏里,夏言与曾铣成了十恶不赦的罪人。
夏言以耿耿忠心上疏抗辩道:“严嵩在内阁安插亲信,架空皇上。臣复职以后只不过将严嵩所编织的网络稍微撕破一角,他们就不放过我。再说收复河套,总比被动挨打强啊!如果皇上偏信严嵩之言,最终是要亡国的呀!”但嘉靖皇帝哪里肯信夏言的话?他认准曾铣上奏要收复河套是别有用心的,夏言支持他,一定有不可告人之目的。至此,皇帝在击退鞑靼,收复河套的大是大非问题上已经彻底改变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