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天下后,将名将郭英封为武定侯。嘉靖时期,郭勋又世袭侯位,并掌领团营。这郭勋为人开朗仗义,遇事又颇有远见。在嘉靖皇帝初入北京,展开大礼仪之争时,他不但在关键时刻救了桂萼的性命,而且还资助过张璁张孚敬等礼仪派人士。由此,山西太原卫指挥张寅得以结识郭勋,两人一聊,性情颇和,遂来往渐渐密切,这不免遭到有些人的妒忌,并由此生出是非来。
在太原卫有一户殷实人家,由于祖上曾受到白莲教的迫害,其后人薛良一直在寻找先世仇人。那薛良在太原卫可不是好惹的,他仗着自己的万贯家财,横行街里,扰民滋事,曾多次受到太原卫指挥张寅的处罚,所以一直对他怀恨在心。这次薛良发现张寅与郭勋交往甚密,而郭勋又与张孚敬等礼仪派坐在一条板凳上,这伙人可是与当朝首辅杨廷和势不两立的呀,而杨廷和的势力可是从朝廷到地方,无处不在的。薛良想到此,有意将张寅、郭勋、张孚敬等人像蚱蜢一样系在一根绳子上,甩到朝廷礼仪之争的大火上,把他们烧焦。于是,他在高人的指点下,精心炮制一纸状子,告发太原卫指挥张寅谋反之罪。薛良的状子称,张寅的真实姓名不叫张寅,而叫李福达,是山西代州人。李福达从小就跟随其叔父李钺参加过弥勒教(即后来的白莲教)的叛乱。李钺被官军杀害后,福达在混乱中逃脱。后来他改名换姓,以张寅的名字混成朝廷的命官。现在,他又勾结新党,乱我祖制,蓄意谋反,为其叔父报仇。
代州知州接到案子,没有经过丝毫调查,顺着当时的风向,将张寅押入大牢。巡抚毕昭则极力反对,认为这是仇家的诬陷,应该慎重对待,知州才将这一案子搁置下来。
真人进宫 旧案浮动
夏言跪在地上并不起身,低着头禀报说:“微臣听说皇上不远千里请来一个道人,并听信谣言,轻断国事。微臣以为这有悖于皇上登基诏书,祈望皇上以国事为重,不要轻信那些妖道谗言。”
这时,崔文迈着碎步走进大殿,跪着向嘉靖皇帝道:“奴才禀报皇上,龙虎山上清宫道士邵元节邵大师前来谒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崔文故意大声高喊皇帝万岁,是想震慑一下邵元节的。谁知那邵元节神气活现,迈着方步,大摇大摆地走进宫殿,好像在他的眼中从来没有皇帝似的。
皇帝并不见怪,他一见到渴望已久的神仙道人,早已忘记自己的皇帝身份,慌忙站起来,双手合十道:“大师一路辛苦,有劳大师了。请坐,请坐。”
邵元节面对皇帝,只是略微欠了欠身子。
崔文见状,怒斥道:“邵大师,这是大明的皇帝,你应该行跪拜礼才是。”
嘉靖皇帝立即抬起右手示意道:“崔文,在大师面前不准放肆,下去。”他看着眼前的邵元节,仿佛神仙下凡一般,煞是羡慕。只见那道士须发飘逸,银白透亮,与太上老君的毛发不相上下。他的面颊柔韧细腻,白里透红,真是鹤发童颜,精神矍铄。更妙的是那一双深邃的眼睛,虽然不大,但极有精神,可以穿透胸膛,直视人的心肝。那直板的身材,自信的神态,使嘉靖皇帝忍不住问道:“大师高寿?”
邵元节柔声细语地神吹道:“不敢高寿,贫道八十有六。”
嘉靖皇帝倒抽一口凉气。他哪里相信眼前这个道人竟已八十多岁,神了神了。想想父皇,四十多岁便英年早逝。如果早早认识邵大师,也许父皇至今还健在哩。想到这儿,他心里生起一丝安慰,幸亏如今做了皇帝,才得以结识这神仙大师。虽然目前自己的身体状况不佳,但现在有大师在身边,总可以搭上神露仙气的。此刻,嘉靖皇帝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讨好似地说:“大师如此高龄,花费如此长的时间,行走如此远的路途,看起来身体还是如此硬朗,真是人间奇迹呀!崔文他回来还昏倒在大殿里哩。”
“哦?他不是好好的吗,怎么会昏倒呢?”邵元节惊讶地说。
嘉靖皇帝接着说:“你感到奇怪吗?凡人都是这样的,一遇到劳累过度都像泥巴一样瘫软在地。所以朕特别崇拜像您这样的仙人,就是想讨教一些健身之道啊。”
邵元节听后,扯了扯道袍,伸展左右胳膊抖抖袍袖说:“皇上推崇道教以健身,这条路算是走对了。不瞒你说,贫道自幼追随神道,深得真人指点,学了一些道法。”邵元节说到高兴处,情不自禁地站起来,做起曲体运动。他前曲身体,将那高傲的头顶放在脚背上,来向皇帝证明其身体柔软似水。末了,他又对嘉靖皇帝说,“倘若有幸真人传道,不仅仅可以强身,更重要的是一旦得道,便能感觉出神同仙随,呼风唤雨。神道为我所用,天地融为一体。”
邵元节从嘉靖皇帝关心的健身讲起,使皇帝听得津津有味,还不时地提出一些问题。邵元节看这样就轻而易举地撩起皇帝的兴趣,壮着胆子神侃道:“皇上,贫道年轻的时候跟随真人学了三年,就离开师父,独自施惠天下。在江西龙虎山,谁不知晓贫道二十岁那年,为干旱得冒火的山区百姓请来了龙雨,救了千千万万人的性命?贫道可不是吹牛呀,在东岳泰山、西岳华山、北岳恒山、南岳衡山、中岳嵩山,都有贫道的足迹。不是驱邪看病,就是呼风唤雨。贫道还到过齐云山为巡抚大人求过子嗣哩。”
嘉靖皇帝听得如痴如醉,好像自己真的遇到了神仙似的,情不自禁地飘然起坐,劝邵元节道:“大师用茶,大师用茶。”
邵元节受到如此礼遇,更加扬扬得意。他口若悬河、汪洋肆意地将自己的道术在嘉靖皇帝面前吹嘘一番。又手舞足蹈,示范给皇帝看。嘉靖皇帝最感兴趣的当然是强身健体、修道成仙、长生不老以及拜神求子了。他趁邵元节喝茶的机会提问道:“请问大师,朕怎样才能长生不老呢?”
邵元节一听这个可笑的问题,得意的神情凝固不动。只见他突然站起来,略一思索,高傲地昂起头,右腿高高一提,呈金鸡独立之势。这时,嘉靖皇帝眼前仿佛飘过一团白云,看着邵元节像得道仙人一样直往云中升腾,眨眼功夫便不见了,留给他的只是一片白茫茫的氤氲之气。嘉靖皇帝正不知所措之时,突然听见“哈哈……”一串朗朗笑声:“皇上,贫道这是在回答你的问题哩。看看,要想长生不老,就必须跟贫道刚才一样——修道成仙呀!”
皇帝如梦初醒,强作镇静地称赞道:“大师真乃神仙也!让朕羡慕不已啊!以后还望大师多多传道,助朕修炼呀。”
“好说好说。”邵元节大言不惭地说,“要想长生不老,对凡人来说,难。而对皇上来说哩,不难。只要皇上按照吾道的教义,专心修炼即成。”
嘉靖皇帝与邵元节的谈兴甚浓,大有相见恨晚之感,早已把朝廷政事、个人烦恼抛到九霄云外。要不是有人来报,还不知与邵元节谈到何时哩。
来人个子不高但很壮实,头戴翼善冠,身穿黑官袍,得到皇帝允许,疾步如风地进了殿门跪禀道:“微臣夏言叩见皇上!”夏言乃是兵部给事中,因为在庄田的整顿中立了大功,甚得皇帝的器重,所以才能随时见到皇帝。
谁知嘉靖皇帝听到禀报,有气无力地道:“平身。夏爱卿有何要事呀?”
夏言跪在地上并不起身,低着头禀报说:“微臣听说皇上不远千里请来一个道人,并听信妖言,轻断国事。微臣以为这有悖于皇上登基诏书,祈望皇上以国事为重,不要轻信那些妖道谗言。”
“大胆!”嘉靖皇帝恼羞成怒,指着夏言道:“你……你……你竟敢责怪朕轻断国事?朕轻断哪一件国事了?你给朕说清楚。”
夏言毫无惧色道:“皇上恕罪!微臣深知这样会冲撞皇上,但为了大明江山,微臣早已将死置之度外。臣听说现在边防屡有外族来犯,但守边将臣既不向朝廷禀报,也不组织抵抗。如果长期这样下去,必成后患。祈望皇上体察。”
嘉靖皇帝余怒未消,追着问道:“你少打岔。朕叫你说出那轻断的事是什么,怎么胡扯起来了?”
“禀报皇上,据臣所知,陆炳陆大人曾经向皇上禀报过李福达一案,这与边防与朝政都极有关系。皇上清楚是怎么回事吗?”夏言有理有据地说道。
“这个嘛,这个嘛,这件事朕不想弄清楚,由他们去办吧。”
夏言加重语气说:“皇上,这可不是一件普通的冤案,弄不好会牵涉到刚刚确立的礼制呀!所以,微臣以为皇上不能等闲视之。”
嘉靖皇帝有意反问道:“你是说朕对国事等闲视之,只有你在呕心沥血?”他边说边将手头的一份折子丢给夏言,说,“你自己看去吧。”
皇帝对于奏折一般不会轻易给大臣看的,何况此时的夏言只是一名小官。但年轻的皇帝从与夏言认识开始,便对他产生好感,认为他生性正直,能秉公无私,这正是皇帝所需要的人才啊!夏言捧着皇帝丢过来的折子,只扫一眼,知道是有关李福达案的。原来,已经有人向皇帝报告了。至于是谁写的,他也不便翻看后面的落款,于是,又双手捧着折子奉还给皇上道:“谢皇上厚爱,微臣知罪了。”
嘉靖皇帝睥睨他一眼,扬扬得意道:“朕不怪罪你,但这件事你以后不必插手。”
嘉靖皇帝丢给夏言的折子,正是马录不久以前才上奏皇上的。嘉靖四年秋,御史马录巡视山西。马录也是朝廷老臣,与现任大理寺评寺杜鸾、左都御史聂贤等老臣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到山西后,对于三边防务过问不多,倒是特别关注李福达案件。那代州知州本来是要对李福达坐实死罪的,只是巡抚毕昭的干预,才使这一案件拖了下来。今天马录提起此案,知州干脆站在告发人的立场上,添油加醋地向马录吹嘘一番。马录查问此案的消息被武定侯郭勋知道了,他认为这是个好机会,既然朝廷官员到山西重提此案,就说明上面对李福达案也有看法,何不主动给马大人写信,陈述案情,托请他将福达解救出来呢?想到这里,郭勋热血沸腾,不能自持,提起笔将自己的观点阐述无遗,更要命的是郭勋在对马录毫不了解的情况下,请求暗中帮忙,免于对李福达的刑事追究。
马录得到郭勋的亲笔书信,如获至宝,算是这次巡视山西最大的收获了。他回到京城,将郭勋的密信整理成奏折,及时上奏给嘉靖皇帝。而夏言指责皇帝的正是这件事,所以嘉靖皇帝想也没想,就将这一副折子丢给夏言,将夏言打发走,皇帝顺手拿起朱笔,将折子批给都察院重新审理。
案子转到都察院,那一帮人并不急于审理,而是在一起开起了“碰头会”。杜鸾、聂贤、颜颐寿等都是掌握朝廷司法棍棒的权贵,他们要想将谁一棒子打死,那不是太容易了吗?杜鸾得意地说:“现在武器(即李福达案)已经在手,就等寻找目标啦。各位有何高见?说一说。”
刑部尚书颜颐寿与杨廷和是至交,心里一直在为杨廷和打抱不平,他说:“我看这么办,审理这个案子不要性急,应该一步一步地走。我们要先就案子本身在皇帝面前造造舆论,使皇上对案子深信不疑。如果这样,那一帮人就是想翻也翻不过来了。哈哈哈……”
聂贤附和道:“对,对。高,高。就这么办吧。”
这些天,嘉靖皇帝一直惦记着从江西龙虎山请来的道士邵元节。第一次与邵元节匆匆会见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可惜被朝廷的政事所打断。如今自己的身子骨也不如以前了,应该抓紧时间,让邵大师传授秘法,使身体强壮起来。他匆忙拟了一道圣旨放在龙案上,又看了看,满意了才放下手中的笔。然后唤道:“崔文,把这道谕旨送到邵大师处,叫他晚上来给朕传授法术。”
崔文手捧皇帝的圣旨,神气十足地去到邵元节的临时道场,行至门口,只见殿门大开,想必邵元节一定在里面,他按惯例高声喊道:“邵元节邵大师接旨——”
崔文站在门口等了半天,不见邵元节的踪影,接着又喊了一遍,但还是没有人回应。崔文只好放下身架,走进殿里,一看,邵大师正在坛前闭目打坐,崔文进来,他像没发现似的,根本不理崔文。
崔文气愤不过,走上前去对着邵元节的耳朵大声喊道:“邵大师接——旨——”然后退至门外,等他出来跪下再开读圣旨。
邵元节像聋子一样,仍是丝毫不动。
崔文气得像一只打懵的癞蛤蟆,徒有一肚子气,却无计可施。这时他从地上捡根羽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