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看这店主就能饱肚呀,更不要说美酒佳肴了。你说呢,陆大人?”
陆炳从来没有与他们两人吃过饭,多少还有些生疏,只是应道:“张大人说得极是。”
桂萼接着道:“人生能有美酒佳肴仙女就足够了,只是他们要有一个适当的分工。酒要醇烈,菜要清香,仙女嘛,还是温柔的好。”
“看来桂兄是遭遇到‘母老虎’了,才这么思念温柔的吧?”张孚敬打趣说。
桂萼看看陆炳道:“恰恰相反,我那一口子是温顺到了家,就是缺点柔媚,看来是训练不过来了,只好将就喽。”
说说笑笑间,酒菜已经上到桌上。店小二看着张孚敬年长一些,便从他开始斟酒。
陆炳坐在那儿很少和他们说话,只顾闷头喝酒,听他俩说话,不一会儿便喝得满脸通红。张孚敬见此,举起杯子对他说:“陆大人,慢慢喝。来,我敬你老弟一杯,不介意吧?”
陆炳端起酒与张孚敬碰杯道:“多谢张大人抬举。”随后一仰头将一杯酒喝下去。张敬孚看陆炳已经喝完,自己则稍稍咂一口说:“陆老弟慢慢喝,何必那么急呢?”
陆炳突然站起来说:“你们慢慢喝,我先走了。”
张孚敬连忙站起来劝阻道:“陆老弟今天怎么了?是不是有心事?说出来,你这两个兄弟都可以帮你想办法。”
陆炳又端起酒杯把酒一口喝下,哭泣着说:“我……我……我对不起皇上……”
张孚敬忙劝道:“陆大人是喝醉了,躺着休息一会儿吧。”
陆炳摆摆手说:“我……我没醉,是……是你们醉了,皇……皇上遇……遇刺那天晚上,我……我在张皇伯母那儿喝……喝酒……”
张孚敬和桂萼都感到莫名其妙,不知道他为什么说出这样的话来,张孚敬又安慰他道:“陆大人休息一会儿,有话好好对皇上说,啊。”
桂萼神秘地向张孚敬摆摆手说:“陆大人,有什么话你就说吧,说出来心里痛快些。”
张孚敬指责桂萼道:“现在不能引导他乱说,懂吗?这是在宫外,说漏了嘴是要丢命的。”
桂萼凑到张孚敬的耳朵根悄悄地说:“你还没听清楚?他是说在皇上遇刺的那天晚上,做了对不起皇上的事,一直不敢说出来。要不是今天喝醉了酒,也许他一辈子不会说出来的,难道你不想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吗?”说完,又喊来店主道:“麻烦你给我们换个单间,行吗?”
张孚敬听后,觉得桂萼说得有道理,同意转入单间里去。
皇嫂发威 侍卫解难
这一喊不打紧,却把庄肃皇后的火气给引爆了。她突然后退几步,躲过五大三粗的陆炳,奋力地向嘉靖皇帝冲去,嘴里还喊道:“我今天和你拼了!老祖宗啊,您看见了,朱家的子孙在迫害我呀!”
陆炳吃完饭回府时已快三更,他来不及洗脸,倒在床上就睡。不一会儿,他突然大声叫道:“救命,救命啊!”
喊声立即惊动侍从,他们喊道:“陆大人,陆大人醒醒……”
陆炳从梦中惊醒过来,出了一身冷汗,自言自语道:“我向他们说了什么?好像都说了。不行,我要去向皇上说清楚。”
侍从们听到他说的不明不白的话,也不便多问,只是安慰他说:“大人安安静静地睡吧,离天亮还有一会儿哩,有事等上朝了再说。”
东方露出鱼肚白的时候,陆炳穿衣起床,快速洗漱完毕,急匆匆地前往乾清宫。
此时,嘉靖皇帝已经坐在龙案上,正聚精会神地批阅奏折。陆炳跨进大门向皇上行跪安礼道:“臣陆炳祝皇上早安!”
嘉靖皇帝看见陆炳来到,疑惑地说:“你怎么来这么早?昨天晚上到哪儿去了?”
陆炳如实地说:“禀报皇上,臣昨天晚上和张大人、桂大人在一起喝酒。微臣来这么早,是想向皇上禀报一件事的。”
嘉靖皇帝脸上一惊道:“哦,是关于张桂两人的吧?”
陆炳低声说:“不,是微臣自己的事。”
嘉靖皇帝好奇地说:“你自己的,你有什么好说的?不就是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吗?”
“要说这事有很长时间了,藏在微臣的心里一直不自在。今日说出来,任由皇上处置。”陆炳说,“那是微臣和张皇太后的事……”于是,陆炳就将皇帝遇刺那天晚上,张皇太后强留自己喝酒吃饭的事一股脑倒了出来,特别是身份不明的胡小五,好像是有意缠着自己似的,不准自己回到皇帝身边。说罢,他又向皇帝问道,“难道他已经知晓有人行刺皇上?”
嘉靖皇帝听得目瞪口呆,不相信在大明的皇宫中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皇帝又想到皇伯母一心想杀掉刺客的事,愈来愈觉得那次行刺案件的复杂。嘉靖皇帝气愤地拍案而起道:“好,这事就在早朝上了结,免得越拖越被动。”
陆炳好奇地问道:“皇上要了结什么?是不是要处罚张太后?”
嘉靖皇帝压住火气说:“你想到哪儿去了,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不能当任何人讲。”
天大亮的时候,上早朝的臣僚们陆续来到乾清宫,大家按照官职顺序自动排队,等候皇帝坐上龙位,开始例行早会。
不一会儿,嘉靖皇帝出现在众臣面前。守候的臣僚们立即跪下,高呼皇帝万岁。礼毕,是各主事大臣禀报事宜。其中一臣引起了皇帝的注意,那就是兵部给事中夏言。他向皇帝禀报道:“微臣夏言记得,皇上登基不久,即开展对庄田的清理整顿。这几年来,围绕庄田的废留问题,皇亲国戚、勋爵重臣暗中进行了多少较量,搅得朝中政事无法落实。臣以为已经清理的庄田应该悉数归还农民,民有地种,归其主业,这样才能实现皇上以礼教化民众,实现天下太平、社会和谐的愿望。”
夏言本来只是一任小官,但在早朝时敢于直言一些重臣回避的问题,可见其胆识非同一般。
嘉靖皇帝当场准奏道:“夏言所奏极是。朕经过反复思虑,痛下决心,从即日起,所有非法占有的庄田全部退还给农民,违者问斩。”
这时从大臣队列中走出一人,面朝龙位跪禀道:“皇上,臣以为前朝庄田都是先帝赐封的,什么叫非法,什么叫合法,很难界定。如果不分青红皂白统统‘一刀切’,臣担心影响皇上与众亲眷的关系,还有勋爵重臣们的情绪,请皇上三思。”众臣看去,说话者乃是左都御史聂贤。
有一人带头与皇上唱反调,就不愁第二人上场。聂贤刚说完,跟着是三四个老臣同时走出队列跪伏于地,齐声向皇帝奏陈道:“皇上明鉴,收回庄田之事非同小可。即使要做,也不能操之过急,必须慢慢追究,以求万全之策。臣等特奏皇上,应慎重思之。”
眼看早朝有被这几个老臣搅黄的危险,嘉靖皇帝用力啪地一声拍案道:“大胆!谁说朕太急了?朕从登基时起就声明要清理整顿庄田,至今已经几年了?你们算算。你们这些有田的人,哪一家不是独霸一方,富倾天下?而今叫你们退出非法占有的田地给农民,比剜你们的心还疼。你们欲想群起而攻朕,是不是?来人啊,将这几个孽臣推出去杖笞三十大板。”
首辅费宏突然站出来求情道:“皇上息怒。那几个大臣只是在廷议时发表奏论,并没有影响到皇上谕旨的实施。如果发表廷议就要杖笞,臣担心这是不是会影响以后大臣们的言论呢?”
嘉靖皇帝对费宏手一摆说:“休要啰嗦。”然后又指着愣在一旁的侍卫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把他们都拉出去,朕看见他们就生气。”
费宏气得胡子直跳,呆呆地站在那里不敢动弹。
在对那几个要员行刑的时候,皇帝在早朝上郑重地宣布:将玉田伯蒋伦等两位舅舅所乞请的庄田悉数收回,还有赏赐给大名府陈万言的庄田也归还原主。
皇帝一公布,立即在大臣中引起轰动。“皇上拿自己的亲属开刀了……”等议论迅速在皇宫传开。
早朝在皇帝的怒吼声中结束。大臣们总算松了一口气,急不可待,鱼贯而出。张孚敬与桂萼却故意留在最后,犹豫不定。他们昨天晚上与陆炳喝酒时,从陆炳口中得到了重要情报,本想此时禀报给皇上的,但看嘉靖皇帝刚才大发雷霆,怕他余怒未消,影响情报的效果。两个人心事重重地慢慢走着,不知不觉出了殿门。桂萼说:“不如我们写本奏折吧。”
张孚敬摇摇头道:“听来的东西,本来就口说无凭,可不可靠还有待于调查。何况那是在陆炳喝醉酒的情况下说的,他随时可以反口,我们何必要留下笔墨呢?”
桂萼对此并不服气,对张孚敬道:“俗话说得好,酒后吐真言。陆炳本身对皇上没有恶意,只是张皇太后这一招实在太歹毒,她是要置皇帝于死地呀。如果皇上知道,非要了她的命不可。”
“所以,我们对此事要特别慎重,不要给皇上出难题。”张孚敬平静地说。
桂萼急躁地说道:“这怎么会给皇上出难题呢?我敢肯定行刺皇上的事与她们有关,张太后对皇上太失望了,欲予除之而后快。”
张孚敬疑惑地说:“不会吧。即使皇上再怎么对她有逆反心理,也不至于发展到使剑动刀的地步。皇上也是她朱家的人,她有什么理由要除掉皇上呢?我看这件事对皇上只能客观地说,不能有任何添油加醋的语言。”
他们边走边说,不知不觉到了翰林院。两人看到那阔大厚重的红漆门,并没有想进去的念头。还是桂萼性急,对张孚敬说:“我说写奏折,你又不同意。眼看着时间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地过去,干脆我们再找皇上去。否则,如果陆炳对皇上坦白了,我们这次机会就白白错过了。”
张孚敬心里乱糟糟的,便毫无主见地点了点头。于是,两人又转身向乾清宫走去。
陆炳正在宫前巡视,老远看见张孚敬、桂萼两人,双手打拱问候道:“两位大人早。有事要见皇上吗?”
“哎,是……是。”桂萼急得语无伦次,接着又悄悄对张孚敬说:“这可怎么办?有陆炳在场,我们怎么向皇上禀报?”
陆炳兴冲冲地说:“待我去向皇上禀报一声。”说完向宫里跑去。
“哎……哎,陆大人……”张孚敬犹豫不定地喊道。
陆炳没有听见,一溜烟地进了宫殿,不一会儿又神奇地出现在大门口说:“皇上同意召见二位,有请了。”
张孚敬和桂萼此时显得局促尴尬,不知所措地愣在门口。陆炳见状,惊讶地问道:“怎么,两位大人不是要见皇上吗?进去呀。”
桂萼心一横,拉着张孚敬便走进宫去。张孚敬故意对陆炳说:“陆大人,你进去吗?”
陆炳摆摆手道:“你们进去吧,皇上等着哩。”
张孚敬和桂萼这才放心,他们一见到皇帝,跪拜在地,异口同声地说道:“微臣叩见皇上。”
嘉靖皇帝稍微欠了欠身道:“二位爱卿免礼。”
张孚敬站起来,桂萼则跪着不起,趁张孚敬站起来的间隙道:“皇上,微臣有一事禀报。”
嘉靖皇帝认真地说:“桂爱卿有话就说吧。”
桂萼瞟瞟张孚敬,看他没有反应,便说:“臣等昨天晚上在宫外喝酒,听人说行刺皇上一事与内宫有关。”于是,桂萼将陆炳醉酒时当他们讲的,有关张皇太后如何设计强留陆炳的事,绘声绘色地向皇上讲了一遍。末了说道:“臣等得此消息,不敢不报。还望皇上明察,以正视听。”
嘉靖皇帝虽然已经听陆炳自述了一遍,但还是耐着性子倾听桂萼的叙述,还不时地点头称是。
等桂萼说完,张孚敬才道:“皇上,清理整顿庄田是有利于天下百姓的大事,但这又与皇亲国戚、权臣勋爵的利益相冲突,皇上不得不防呀!”
嘉靖皇帝正准备开口时,侍卫高声喊道:“庄肃皇后到——”
把守大门的陆炳立刻入内报告皇上,嘉靖皇帝手一挥说:“不见。”
“不见也得见!你当了皇帝就六亲不认了,是不是?”庄肃皇后已经冲进大门,直奔皇帝而来。
陆炳慌忙出来阻止道:“皇后稍等,皇上正在议事。”
庄肃皇后大声吼道:“议事议事,都把我们的田产议光了,还能叫他议?”说完就要横着身子往里冲,直将陆炳搅得手忙脚乱。
室内的张孚敬和桂萼听到外面的声音,出来帮助劝说。庄肃皇后哪里肯听,指责他们说:“你们事事迎奉皇上,卖乖求荣,只顾自己,不顾他人,更不考虑我们的利益,还有脸劝我?真是笑话!”
此时,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