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祐杬轻轻地放下儿子说:“好,吃完饭,父王讲给你听。”
“不嘛,我现在要听。”小厚熜根本不看饭碗,瞪着眼睛等着听父亲的讲解。
朱祐杬拗不过儿子,又要保护儿子的这种好奇心,放下碗筷,对儿子讲解道:“‘至德要道’的旨要就是孝。孝为德之本……”
朱厚熜认真地听着,还不时地点点小脑袋。
年少丧父 阴霾乍起
他冒着被奶娘、被手下暗骂的风险,将叛王逃将捉拿归案,表达对朝廷的一片忠心。但几近一年,不闻朝廷音讯。朱厚熜真是想不通,一个赏罚不明的朝廷怎么能有所作为?
转眼到了正德十四年(公元1519年)六月,湖广大地正值酷暑。那天,太阳的炽热将万物烤得直冒白烟,只差把大地烧燃。久居王府的朱厚熜闷热难耐,撺掇陆炳道:“走,我们到湖里学游泳去。”陆炳求之不得,二话不说就跑出去,又呼风唤雨般地喊了两个小男孩充当兴世子的护卫军。他们来到位于王府北边的莫愁湖边,看着清澈见底,碧波荡漾的湖水,魂儿早就钻到里面啦。只见陆炳三两下脱掉裤子,白白的屁股对着小伙伴,正准备往水下跳时,突然有一个男孩大声叫道:“快看啊,那边失火了……”
朱厚熜扭头一看,白烟已变成红光,火苗舔着荒草直往他的面前蹿,他急忙大声喊道:“陆炳,快来扑火。”
这一带荒草茂盛,枯叶成堆,一直连到王府边。如果任火势蔓延,将威胁王府,威胁城区。
陆炳脚跟已起,欲收还跳,无法稳住身体,啪嗒一声沉入水中。两个小伙伴一看,忘掉对火的惊惧,哈哈笑着就势一歪,也滚入湖中。
火烧眉稍,十万火急,如不尽早扑灭,是要烧到王府的。兴世子看到伙伴们对火势毫不在意,怒吼道:“叫你们灭火,怎么都往水里钻啊?”
陆炳钻出水面,看到兴世子发怒,立即爬上湖岸,但见他用双手紧紧地捂着小鸡鸡,并不急着穿裤子。朱厚熜见状,没好气地说:“怎么,怕烧着你的小鸡鸡呀?”边说边用一根枯枝条扑打火苗。
陆炳皱着眉头说:“世子你看,我这儿被它夹住了。”他把手一松,伙伴们看到一个蚌壳紧紧地夹着他的小鸡鸡。一个小伙伴上去一拽,将蚌壳夺过来甩入水中。陆炳痛得蹲在地上,泪水直往外挤,但看见朱厚熜的裤子已经着火,哪还顾得了自己的疼痛?慌忙喊道:“世子,你不能这样,小心被火烧伤。”
朱厚熜根本听不进去,他正着魔似的拿着枯枝条猛抽周身的火苗。陆炳是他的小玩伴,更是他的小保镖,怎么能让兴世子惹火烧身,肆意妄为?万一烧伤了怎么办?只见他一个箭步冲进火海,将自己的小主人哐当一声推入湖中。
“救命啊,救命啊……”尚不懂水性的朱厚熜被这突如其来的灾难吓坏了,拼命地高声喊着。
陆炳则站在岸上毫不动心地说:“我叫你不听话,就要这样治治你。王爷在家里病重,你却在外面闯祸,看来不给你吃点苦头是不行的。”说完,又扭过头来指挥另外两个小伙伴扑火。
火势控制住了。陆炳往水里一看,刚才还狂喊不止的世子朱厚熜踪影全无,湖面无声无息,风平浪静,似鬼抹过的一般,连水泡泡也不冒一个。这下可急坏了他,世子被淹死了怎么办呀。
除了朱厚熜,他们几个人都是会游泳的,有的扎猛子,有的在浅水处用手乱摸,但忙活了好一阵,仍不见朱厚熜的踪影。这可怎么办啊?朱厚熜是当今皇帝的堂弟,又是兴王爷人到中年才得的独生子,若将世子淹死,人人都罪责难逃啊!虽然身在水中,陆炳却急得额上的汗珠直冒,心想如果找不到世子,自己也甭回去了,就死在这莫愁湖里吧。只见他咕咚一下又钻入水中,好像不找到世子就不再露面。
这几天,骄阳似火,肆意烤炙,上天仿佛要燃烧世间的一切。兴王朱祐杬终究耐不住酷热的袭击,不幸中暑,正昏迷不醒地躺在床上,府中官吏和仆人为此急得团团转。这不,陆炳的父亲陆松正带着采药的老中医经过莫愁湖,急匆匆地往回赶,以便熬药救人。无意间他看到湖中几个孩子在不停地寻找着什么,便对着湖面高声喊道:“谁家的孩子在玩水?还不快起来,小心出事。”
他这一喊,那两个孩子吓得浑身发软,东倒西歪地往岸边趟来,一看见大人,忍不住哭起来,而独不见陆炳。陆松感到奇怪,正欲追问,突然从水中蹿出一人,双手托着一具软绵绵的身体向这边游来。
大家手忙脚乱地将奄奄一息的朱厚熜拖上湖岸,陆松见状,忙丢下手中的草药,倒提着朱厚熜,欲将他肚子里的呛水抖出来。而长时间潜水的陆炳,此时也累得像一堆软泥瘫坐在地上。
兴世子被溺昏迷,陆炳并不害怕,倒是他的父亲陆松放他不过,强令他跪在朱厚熜的床前,并说:“等世子醒过来,向他磕头。”
王妃蒋娘娘一向宽于待人,对陆松道:“算了,他是一时失手,责罚他有何用啊?”
哪知陆松坚决不答应。
朱厚熜昏睡了一夜才苏醒过来,他第一句话便问道:“父王好些了吗?”
王妃蒋氏勉强地答道:“我儿放心,你父王会好的。”
朱厚熜又扭头一看,发现陆炳跪在地上,用微弱的声音说道:“陆炳,怎么回事,谁叫你跪的?快快起来。”
陆炳并不答话,跪在那儿不动。蒋娘娘说明了原因,朱厚熜道:“快快起来,怎么能怪你呢?母亲,把他拉起来吧。”又对陆炳说,“来,扶我去看父王。”
兴王朱祐杬前天头昏倒地,伴随高烧,一直昏迷不醒,双唇布满水泡,整天滴水不沾。神医使出浑身解数为他解暑,但收效甚微。六月十七日,王爷突然睁开双眼,用手指着自己的嘴,像要吃东西似的。一直守候在丈夫身边的王妃蒋氏喜极而泣,道:“快,快,王爷醒了……王爷醒了……”众人一听,呼啦一下围拢。世子朱厚熜听说父王醒过来,哧溜起身下床就要跑去父王的房间,侍从却制止道:“你还不能下床,来,我背着你去。”
朱厚熜哪里会听?等侍从转身,已经不见了他的踪影。朱厚熜跌跌撞撞地跑到凤翔宫,还未站稳便急忙喊道:“父王,父王,您好些了么?儿子不孝,没有时时守在您的身边,还惹是生非,连累母亲。”
朱祐杬一听是儿子的声音,眼前顿感一亮,欠着身子要坐起来,并将右手伸得长长的去摸儿子,嘴里却断断续续地说:“我……的儿,你……你一定要自律修……修炼,不……不得有半……半点懈怠……”话尚未说完,他眼睛一闭,身子一软,又倒在床上。
朱厚熜见状惊叫道:“父王,父王,您醒醒,您醒醒呀……神医,神医,快快来……”
众人急作一团,心里悬着块石头。那号称神医的郎中慌慌张张地给王爷把脉,无望地说:“王爷他……他……去了……”
“啊?”朱厚熜闻言,眼前一黑,栽倒在地。顿时兴王府上空乌云蔽日,鸦声不断,好似在为王爷的逝世洒泪哀鸣。
四十四岁的兴献王朱祐杬英年早逝,使年仅十三岁的世子朱厚熜痛不欲生,他以自己的病弱之躯在父王灵前守孝三天三夜,伴随着父王的灵魂超度。
父王的早逝,母妃的悲痛,使王府诸事都落在年幼的朱厚熜身上,他那稚嫩的双肩能承载此等重任吗?正在朱厚熜为父王的去世而浑浑噩噩之时,一匹骏马飞驰而来,直抵安陆州兴王府,那钦差一到,趾高气扬地冲着王府大门高声喊道:“兴献王接旨——”
悲戚在身的朱厚熜一听,身子一颤。父王命已归西,到北京报丧的信使可能还未到,皇上有何旨下给父王?继而一想,莫不是皇兄下旨给父王加封新爵衔的吧。他匆忙整理衣冠,急匆匆小跑至大门口跪下代父接旨。哪料,听罢圣旨,朱厚熜气得晕倒在地。侍从惊慌失措,即刻将朱厚熜抬回卿云宫。钦差大人看到兴世子如此不敬,怒斥道:“彼小子乳臭未干,竟如此对待圣旨,怕是他不想世袭王爷了吧!”
王府长史袁宗皋立刻上前跪拜道:“钦差大人息怒,非世子不敬,他重病在身,体质极为虚弱,又刚刚经历失父劫难,一直痛不欲生,想必刚才是身体支持不住,昏迷倒地,恭请大人不要介意,不要介意啊。”
“嗯,现在皇上在杨首辅的辅佐下,正在密切注视各个藩王的动向,你要兴世子好自为之吧!”钦差软中带硬,并不领情。
袁宗皋低三下四地道:“是,是,本官一定将钦差大人的话转给世子,还请大人多多包涵,多多包涵!”
一场误会总算化解了,袁宗皋恭送完钦差,慌忙去看望朱厚熜。只见世子朱厚熜满脸沮丧,似有千言万语憋在肚子里,极度难受。他上前劝慰道:“世子不必忧虑,王爷在世的时候本来就没有治备什么兵马,他朝廷要收上去就叫他收呗,又不是针对我们一家的,怕什么?”
朱厚熜不满地说:“你怎么知道不是针对我们一家的?父王刚刚去世,皇兄不但不安慰一声,反而趁火打劫,要收回王府仅有的兵马,这不是给我雪上加霜吗?”
袁宗皋小声道:“世子不要乱说,依我看,皇上这样做肯定是有原因的,我们要静观其变,不能操之过急。你要抓紧时间养好身体,王府还有好多好多的事等着你去处理哩。”
朱厚熜心里总算安宁了些,慢慢地躺在床上睡着了。谁知不过几天,又一件棘手的事落在少年朱厚熜的头上。
这天,安陆的天空雷声滚滚,卷卷乌云俯冲而下,仿佛要将这古镇吞噬似的。临近黄昏,朱厚熜和母妃正在吃晚饭,突然咔嚓一声,惊雷乍起,贯耳而来,朱厚熜身上不禁一颤,说:“母亲,怕是要出事哩。”
蒋氏故作漫不经心地安慰道:“打雷下雨,是再自然不过的事,能出啥事?”王妃话音刚落,侍从进来禀报说:“兴王世子在上,南昌宁王府参将彭林前来投靠陆松,陆大人差我禀报接不接待?”
朱厚熜一听,如五雷轰顶,端在手上的饭碗啪的一声掉在地上,额头上的汗珠直往外冒。这是为何呢?
原来朱厚熜早就听说,自己的堂哥武宗皇帝朱厚照在位十多年,宠宦官、思淫乐、喜巡游、好戏耍,不仅没有中兴大明祖业,反而使大明江山每况愈下,日趋衰弱。大太监刘瑾等一伙宦官为了牢牢地控制住皇帝,特在西安门外大动土木,修建集声色犬马,吃喝玩乐于一体的专用宫殿 “豹房”。武宗皇帝日日夜夜厮混其间,只顾享乐,不思回宫,还恬不知耻地自称“新宅”。好事的太监、佞臣便以苏杭歌妓、宣府美人、天下仙女充盈其间。有世间尤物拥围一身,乐得武宗日日饮色,夜夜交欢,哪里还有心思管理朝政?由于朝政荒废,加之灾害连连,大量百姓饥寒交迫,流离失所,灾民苦不堪言,致使南昌宁王朱宸濠于当年七月扯旗叛乱。
那南昌的宁王朱宸濠是太祖第十八子朱权的第五世孙,算起来还是朱厚熜的长辈哩。他一心想学祖宗永乐皇帝朱棣,对皇位垂涎三尺,哪知刚一起事谋反,便被朝廷守将王守仁断然平息。如今,叛王的手下将领来投靠陆松,究竟是福是祸呢?
陆松是兴邸王府都督佥事,而彭林与陆松是同乡同学,且相交甚厚。宁王叛乱时,彭林本来劝告他不要莽撞行事,可宁王就是不听,终使众将士死的死,逃的逃,像被射杀的鸟儿惊魂难定。
面对如此关系,朱厚熜心想,接待吧,传将出去,我必落个勾结叛王,窝藏逆贼,企图犯上作乱之罪。要真是这样,父王的教诲、期望、遗训,我的用心、修炼、追求,不都要付之东流?不接待吧,又对不起陆松,对不起奶娘。唉——真难啊!继而又一想,总要给他陆松一点面子吧。外面的暴雨越下越大,雷声连连不断,仿佛催促他快作决定似的。朱厚熜看着雷雨的世界,顿生灵感,自认为找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解决办法,情不自禁地点点头,心里说就这么定了。于是他将侍从叫到跟前耳语了几句,待一切安排就绪,故意高声吩咐道:“见客。”
此时,陆松正在府前的屋檐下与故友彭林热情交谈。客人与陆松谈到伤心处,情不自禁地嘤嘤哭泣。突然听到侍从喊“见客”,陆松示意彭林擦干眼泪,然后带着他跨进府第大门,向会客厅走去。灯光下只见彭林高高瘦瘦的个子,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一双下陷的眼睛黯然无光。他一走到朱厚熜的面前,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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