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马上给父亲写信,说明损失原因,希望家中给以接济。高配天①见信立即奔波凑钱、如数汇去。
①高配天(1875—1927)山西静乐人。字子明。为人急公好义,追求进步思潮,热爱国家,期求中华兴盛,加入孙中山的同盟会。生四子一女,长子俊德,次子尚德(即高君宇),三子全德,四子宣德,女志娴。
列宁因为1918年在演说时,被女特务用浸透毒液的子弹打伤了肺部,健康受到严重的损害,一直处在恢复期,没能参加大会。但是会议期间,列宁说服了医务人员,还是抱病接见了中国代表团,并作了关于中国革命问题的谈话。他特别强调指出中国现阶段的革命是资产阶级民主革命,它的任务是反对帝国主义和封建势力。会后,高君宇和邓恩铭等留在苏联,到工厂、农村、部队、学校参观访问。他们还参加了列宁创举的共产主义星期六义务劳动。尔后,为了避开白匪的袭击,高君宇绕道巴黎、柏林,从海路归国。
风流才女——石评梅传第四章
第四章
白雪皑皑,伟大而破败的古都灰城,在白雪的覆盖下,静悄悄地送走了冬天。民国十一年的春天、脚步勤,来得早。
评梅很用功。不仅各门课程的成绩,总是出乎其类,拔乎其萃,而且,她利用课余时间博览古今名著,她的语言文学的功底,越来越厚实。
评梅觉得,“五四”新文化运动的主要方面是白话文,而她又是被“五四”的大潮大浪从山西平定山城冲到北京的。因此她自然应该向旧文化冲击。她凭着青年学生的一腔热血,写了许多新诗,而且全都在报刊上发表了!她在北京已经很有名气。虽然吴天放北大毕业,被一家刊物聘任为诗歌编辑。但是应该特别说明,评梅的个性孤傲,她的诗偏偏不是通过吴天放的关系发表的,她全凭自己的诗才,在文坛上打开了一条路。
不过这期间,吴天放经常和她谈诗论赋。吴天放的独到见解,精辟论述,口若悬河的舌辩之才,深深地打动了涉世末久天真幼稚的少女。
在和评梅的交往中,吴天放也是煞费苦心,做了许多精心的设计安排。比如。他每天都要给评梅写封信,或是打个电话,或是约她远足游览,或是在女高师门房给她留一束鲜花、一点风味小吃。总之,他要在评梅的生活中每天出现至少一次。
从生活到课业,从治学到写诗,他对评梅体贴入微,关心备至。在感情上,他对评梅总是百依百顺,温情脉脉,像牧羊女怀中的小羔羊,乖巧柔顺,这在很大程度上满足了一个远离放乡母亲的少女的眷恋情怀。不谙世事的姑娘,她觉得吴天放是她真心实意的知己,是她异乡漂泊的坚强依靠。
瓜熟蒂落,水到渠成。
吴天放明白,他的精心安排,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牵动了评梅深埋在心底的恋感情丝,已经引发了她心中的激情,掀动了她的春潮,已经使他自己成为评梅生活中不可缺少的因素,感情世界里不可分割的活体。一句话,吴天放已经牢牢地赢得了评梅那颗纯真圣洁的少女的心!
春日温暖的阳光,柔和地披洒在古城上空。禄米仓二十00号公寓院子里的老槐树,散发着阵阵诱人的槐花的幽香。紫丁香正在开放,金角藤也已经冒出了嫩绿浅黄的花蕾。
公寓里住的几户大学生,都上课去了。现在,整个大院里只剩下吴天放一个人了。
他一会儿出来,站到大门口,焦急地望着,一会儿回到屋子里,烦躁地踱来踱去。评梅怎么还不来?她是不是从电话里,从他的声音上,已经推测出他这次约请,会向她提出什么要求,因而不来了?不,不会!吴天放根据这两年多和她的交往,早已准确地分析出他们的关系,已经发展到感情一拍即合,情爱一触即发的程度。是的,他的判断是不会错的。那颗少女的心,如同他手掌上的一汪水,清澈透亮,一眼能看到底。那颗少女的心,就像茫茫大草原牧人皮鞭下的小羔羊,早已乖乖地做了他的俘虏。
那她怎么还不来呢?约好下午一点钟,现在都快四点了,还不见她的影子?她一向是守约的呀?又是哪个布道者在女高师的演讲迷住了她?李大钊?还是高君宇?听说高君字不是去了俄国了吗?他不在北京呀?不过,就是在北京,他也从来不到学校而是到城南民众里,或是到长辛店铁路工人当中去演讲的。那,准是李大别!他的演讲一向危言耸听,善于蛊惑人心,评梅年少,最容易上当受骗!唉,少谈主义,多研究问题,才是治学的根本,胡适①先生这些远见卓识的话,多么精辟!
①胡适(1891一1962)安徽绩溪人。字适之。1910年赴美,获博士学位,后于1917年回国。参加编辑《新青年》,参与创办《每周评论》,力倡新文学运动,成为当时新文化运动的代表人物。1938年出任驻美大使。1942年回国任国民党行政院高等顾问。抗战胜利后任北大校长。1962年2月24日在台北病逝。著有《胡适文存》、《中国哲学史大纲》等。
当他第五次从大门口失望地垂着头,回到屋里的时候,突然,院子里响起了脚步声。啊,这熟悉的、轻盈的脚步声!从这脚步声,他就能判断出,这是属于一个心境明快、心绪欢悦的少女的脚步!
她到底来了!
吴天放一阵狂喜,疾步奔出风门,神情激动,脸上挂着极其亲切、极其温柔的笑模样迎接评梅,给她打帘,给她让座。
“对不起,我来晚了。”评梅坐定以后,抱歉地说。
吴天放热情地招待她,又是沏茶,又是替她剥橘子。评梅伸手去接,吴天放拿着橘瓣的手一闪,把它送到评梅的嘴里。就这样,一瓣一瓣地往她嘴里送。两个人,是那样的亲密无间;四只眼,是那样的含情脉脉。
“下午,有别的事啦?”吴天放似乎只是随口一问,绝不给评梅一种盘问的感觉。
原来,评梅电话上忘了今天是星期三。因为每个星期三下午,是鲁迅①先生来女高师讲授中国小说史略的时间,评梅是一定要去听的。今天下午她刚出校门不远,迎头碰见鲁迅从参政胡同口走过来。她这才想起下午还有先生授课。当时鲁迅先生先开了口:
①鲁迅(1881—1936)浙江绍兴人。原名周树人,字豫才。新文学运动的奠基人。著有《阿Q正传》、《狂人日记》、《中国小说史略》等。
“评梅.不再听我讲课了?是不是我讲的不好?有什么要求你们提出来,我可以改进。”
她赶忙告诉先生:听的听的!没有没有!便随同先生一块儿进了学校的大礼堂。
“所以,我就来晚了。”评梅讲完了以后,这样说。
她一边咀嚼吴天放送到她嘴里的最后一瓣橘子,一边深情地瞥了吴天放一眼,又说:
“你不是常对我说,要以学业为重吗?我是按照你的意见去做的呀,你大约不会生我的气吧?”
吴天放把盆架上的手巾递给评梅擦擦脸,然后又搭到盆架上。
“怎么会呢?”他说,“因为这个,我倒应该夸你几句呢!”
“大概让你等急了吧?”
“不,”他诚恳地说,“我知道,你除了学业上的事,才会使你失约,不然就是下刀子你也会来的。你是个一向守约的人。也正因为我对你有这个基本了解,所以我没有着急。我一直安安静静地坐在这间屋子里攻读唐诗,等待你的到来。”
他说着,拿起书桌上的一本全唐诗,笑着向评梅亮了亮。
评梅很高兴,用一个甜蜜的笑,来回报他的信赖。
接着,他们关于新诗的问题,又谈论了很长时间,谈得十分融洽,十分投机。他们有一个共同的感觉,只要他们在一起。时间过得特别快。
“评梅。”吴天放用柔和的,充满了亲密感情的声调说道,“评梅。我不知敢不敢奢望,就像现在这样,谈诗谈理想,永远做对方的知音,知己。知心!永远在一起!”
评梅不觉一阵喜悦涌上心头,吴天放说的,正是她想的。
“天放,”她说,“这不算奢望,这也正是我的愿望。”
“那么,我们能否在不久的将来就结合在一起,今生今世,永永远远地在一起,做永世的知音,知己,知心?”
他说着,两眼放射出热情、期待的光亮。
评梅白哲的脸上,立时布满了红晕。虽然她也早有这种感情萌生,但是,当那青年提出来的时候,她仍旧感到难为情。
她低下了头。
突然,吴天放两手抱住评梅的肩头,激情,一股难以遏制的激情,涌塞住他的心头:
“梅,亲爱的,我爱你,我爱你呀!梅!”
评梅慢慢地抬起头,用一种从未有过的柔情,凝目注视着他,然后,一下投进他的怀抱里。
两个年轻人,两颗被爱情的烈火猛烈燃烧的心,终于熔汇到一起了。
哦,那青年炽热的感情,宽阔坚实的胸怀,使评梅感到了多少快慰啊!
院里,丁香花的幽香,和花间蜜蜂嗡嗡的叫声,阵阵传到屋子里,愈发衬托出四合院这间小屋的沉寂,幽静。一对恋人。躲到这样静温的一隅来幽会,该多么甜美,多么惬意,多么叫人尽兴啊!
欢悦,总使人感觉时日短促。他们这样紧紧地拥抱,热烈地亲吻,不知持续了多长时间,直到院里响起了阵阵的脚步声,嘻笑声,嘈杂声,寄宿的大学生们回来了,他们才松开。
吴天放,以他慑人魂魄的翩翩风度,以他令人陶醉的情话爱语,终于征服了涉足社会不足两年的姑娘。而评梅,这个多情重义、从不轻意许诺人的少女,一旦许诺了,她便终生不变,她便决心和吴天放相爱到底!这是她的可爱之处,也是评梅的悲剧所在!
那天,吴天放留她在房间里吃了饭,还让她喝了两杯红艳艳的玫瑰酒。她已有些眩晕,她坐在藤椅上,仰到靠背上,微微地闭拢着眼睛。
评梅原本俏丽、俊美的面庞,现在更显得娇艳,可爱。加上三分的睡容,七分的微醉,她的迷人娇态,使令吴天放三魂荡荡,七魄悠悠。
他看着评梅,恨不得把她吞到肚子里。他看着看着,情欲一阵冲动,冷丁把脸贴到评梅的脸上,磨蹭着,抚摸着,又把嘴凑到她的耳朵边,悄悄地,柔声说道:
“梅,今天晚上,你就别走了!”
评梅抿住嘴,一笑,摇摇头。
吴天放摇动着她的肩头说:
“为什么不答应?梅,我求求你,答应了吧!”
评梅仍旧闭着眼,抿住嘴,笑着摇头。
吴天放站起身又说:
“我替你打个电话,向学监请个假。你看好不好?”
“不!”评梅说,“这不是请假的事儿。……这样不好。”
“有什么不好?何必这么认真?反正早晚的事嘛。”
评梅搂住他的头,在他的脸上吻了一下,然后轻轻地把他推开,站起来,一边整理整理衣衫,捋捋头发,一边说:
“做人嘛,当然应该认真些的好。天放,你说是吗?”
吴天放阴着脸,半天才说:
“要走吗?”
“是的。”
吴天放十分惋惜地叹了口气:
“好吧,我送送你。”
他们从禄米仓往西,然后过了东四牌楼,向故宫的方向慢慢走去。
春夜,天空碧碧,月色溶溶。故宫筒子河岸边,垂柳拂拂,春风习习。河水中,映出一轮明月,点点繁星。
吴天放伴着评梅,顺着河沿儿一边漫步,一边轻声轻语的说着甜蜜的悄悄话儿。
“梅,”吴天放用一种特别诚挚的声调说,“梅,你相信我对你的爱,是真诚的吗?”
评梅朝他甜甜的一笑,也是极其诚挚地说道:
“是的,天放。我相信你对我的爱是真诚的,就像相信我自己对你的爱是真诚的一样。”
吴天放有些忧虑:
“可我真怕……”
“怕什么?”
“我怕失去你!评梅,我真怕呀!”
评梅挽住他的胳膊,把头靠在他的胸前,紧紧的,她异常诚恳地说:
“别怕,天放!我们一旦相爱,不管今后彼此的命运如何,道路如何坎坷,我将终生不再爱第二个男人!”
她的神情果决,如同发誓赌咒,终生不悔!
吴天放打心里乐了,他要的,就是少女的这句话!他知道她是个一言既出,终生不悔的人!
那天,临分手的时候,吴天放告诉评梅,说是听北大的同学讲,高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