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才女--石评梅传 作者:柯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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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流才女--石评梅传 作者:柯兴- 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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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奔丧,收埋她的生死之交——评梅的残稿遗骸。

  小鹿夜里回到两年不见的京都灰城。第二天,她便要庐隐陪她到长寿寺去看评梅。

  她们坐车出了宣武门,到了下斜街时,小鹿已有点昏晕。当她远远的望见长寿寺那萧瑟残缺的红墙时,已忍不住放声嚎哭起来!

  当她们走进长寿寺,走到停放评梅灵枢的小屋门前;当庐隐吩咐看管人开开门,小鹿看到满墙的花圈,看到死寂的棺停和棺停前的两篮残败的鲜花时,她原本凄颤的心弦抖颤得更加厉害,她的心碎了!她大叫一声“梅姐!”便昏厥了过去!

  慢慢地,小鹿醒来,便一下扑到棺椁上,跪在棺停前,放声大哭!几次哀嚎,几次昏厥,几次醒来,几次再哭!——

  梅姐呵,梅姐!

  记得当年你送我南下,临行时你曾拍着我的肩说:“小鹿鹿,遇到任何艰难困苦,都要咬紧牙关,挣扎着去做。一切的痛苦让它都积存在心底,有酸泪不要在人前洒,你留着归来时再向我哭诉。”梅姐,两年来,我听你的话,忍耐着一切痛楚,掩藏起所有的眼泪,我只希望再见到你:再见到你时我再放声大哭,向你哭诉我两年来的遭遇。不料,今年,秋到人间时,你一颗聪慧的美丽的明星,竟如花残叶落般在秋风中陨坠了!从此,人世间已不能再见到你,我满腹的哀怨泪水向谁去哭诉!哦,梅姐呵,我只有在你的灵枢前抚棺痛哭!

  梅姐呵,梅姐!

  你可记得红楼绿柳下,遇见被追捕的宇哥的情景吗?你可记得“梅窠”里你在病榻上,我和宇哥陪伴你的情景吗?你可记得我陪你去陶然亭哭宇哥的情景吗?那里,有你的香踪遗迹,有你的春恨梦影。如今哪,梅姐,你全都带走了!你带走了对现时的怨恨,你带走了对人生的眷恋,你带走了恨,你带走了爱!你带走了多年来对我的真情护爱!抛下我孤零零一个人,彷徨于崎岖的人生旅途上,还有谁来疼我,爱我?在这人世间。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哦,梅姐呵,我只有在你的灵枢前抚棺痛哭!

  梅姐呵,梅姐!

  你可曾想过吗?山城白发苍苍的母亲,年逾古稀的老父,当二老得知他们如花般娇艳俊美的女儿,他们爱如命根的“心珠”,已经死了,已经躺在京城一座冷寂凄清的破庙里,他们将怎样的哀痛欲绝?怎样的肠断心碎?我不知道应该怎样抚慰他们!哦,梅姐呵,我只有在你的灵枢前抚棺痛哭!

  梅姐呵,梅姐!

  记得两年前你送我南下时曾举杯对我说:“残稿遗骸,我待你归来再收埋。”当时我仅把它看作是一句凄艳的诗,不想而今竟应验了!梅姐,你是早已料到有今天吗?我和庐隐正计划着清理和掩埋,你可以放心地归去了,一切的事情我总要办得使你满意。遗稿和日记整理好,我就带去上海付印,这是你生前曾嘱托我的。你匆匆一生,在人世间可留下的,也只有这些用心血铸成的遗稿了,我当好好去办。至于你的遗骸,陶然亭既然是你生前选定的殡宫,我总能体谅着你的意思去做。日后,我会常常到陶然亭去看你和宇哥。唉,梅姐呵,当你和宇哥远远地看到一个瘦小深愁的人,踽踽独行,来到陶然亭畔,梅姐,那就是我来了!是我来看你们来了!当我抚摸你的墓碑痛哭的时候,你能告诉我些什么呢?是疼我爱我的话吗?哦,梅姐呵,人天相隔,我只有在你的灵柩前抚棺痛哭了!①

  

  ①陆晶清在评梅棺椁前的痛思,是她1928年10月30日于北京女师大写的《我哭你唤你都不应》的悼文,收在《石评梅女士纪念特刊》里。

  那天,小鹿很晚才回到她临时的住处女师大。此后,她几乎天天到长寿寺哭评梅,直到评梅入葬。

  庐隐和小鹿,整理评梅在协和医院的遗物时,惊奇地发现:除了床上枕头底下一本日记,日记里夹着君宇的遗像,和那片志恨千古的红叶,——除此,再什么也没有。

  高君宇生前,评梅拒绝了他的爱。高君宇死后,她把所有的眼泪,全部的爱,都给了君宇。她只把这片红叶保留在自己身边,陪伴她三年,直到她死!

  哦!志恨千古的红叶,在万千飘落的红叶里,只有你衔带着两个不幸的命运,和一出凄艳的悲剧!那红叶里,编织着后人难以解开的生之谜和死之谜!现在,评梅是带着这片红叶和手上的象牙戒指,去追寻高君宇远逝的灵魂了吧?

  石评梅日记里夹着的红叶扉页上,工工整整,写着两行秀丽的毛笔字,——

     生前未能相依共处,

     愿死后得并葬荒丘!

  这些,在入殓时,庐隐和小鹿把它们都放到了评梅的身边。君宇入殓时,评梅是把自己的照片放到他的身边一块封棺的。现在她们把君宇的遗像,也放在评梅身边,和她一起入殓。在入殓的刹那,小鹿特别注意到了:评梅手上戴的那只象征他们纯洁坚实爱情的象牙戒指!

  第二年10月2日,陆晶清、庐隐她们根据评梅生前的遗愿,把她埋葬在陶然亭畔高君宇墓旁。

  入葬的那天,评梅生前的朋友们,师大附中、春明女校及女一中的同学,将评梅的灵柩从长寿寺移到北京陶然亭畔君宇墓右侧入葬。随同评梅灵枢陪葬的,还有她平时常用的钢笔一支、喜爱的图章六枚。石评梅和高君宇两墓并排,两碑并立,终于完成了评梅的嘱托:与君宇并葬荒丘!

  小鹿受评梅母亲的委托,把一个描龙绘凤的鎏金红漆梳妆用具木盒,和几件儿时心爱的玩具,放在墓穴里灵柩前的小石几上。这是评梅少女时就喜爱的东西,死后拿来陪葬。

  当小鹿双手捧着红漆梳妆木盒,往评梅灵柩前小石几上放置的时候,顺便把自己手上一只红宝石戒指脱下;用被她的泪水浸透了的手绢包好,和木盒一起放到石几上。

  评梅墓碑的形状,与君宇的类似,是一座四角白玉剑碑。正面用楷书刻写着,——

  故北京师范大学附属中学校女教员石评梅先生之募

  碑基正面,用篆书镌刻着四个大字,——

          春风青冢

  墓碑上刻写着墓志全文,——

    石评梅先生,讳汝壁,前清光绪二十八年阴历八

  月十九日生于山西平定县。幼聪慧,长好文学,而常

  有致力教育以改造社会之志。民国十二年,卒业于北

  京女子高等师范体育系,任北京师范大学附属中学体

  育及国文教员、女子部学级主任,六年之间,劳绩卓

  著。著有《涛语》、《祷告》、《偶然草》数书行世。十

  七年九月二十九日,以脑病殁于协和医院,年二十有

  七,葬于北平宣武门外陶然亭畔。

  送葬的人群,在评梅灵柩入葬前,举行了祭奠仪式。

  开始埋葬了,当坟工第一铲土扔到棺木上的时候,小鹿忍不住突然大哭起来!随着,人们也都哭泣起来。有几个女同学哭着喊着。企图挣脱拉着她们的人,跳进墓穴里,最后抚摸一下棺椁,抚摸一下装着母亲般的石先生的灵柩!

  黄土填满了墓穴,有人高喊一声:

  “封洞了!”

  工夫不大,堆起了一座高高的坟茔。

  墓碑也立起来了。

  人们站在评梅墓前,哀悼她,凭吊她,久久地不愿离去!

  哦!陶然亭畔的萧萧芦荡,沉沉暮霭,皑皑白雪,飒飒秋风,还有这荒郊静夜的神秘,碧蓝夜空的明月,都将归评梅和君宇共享了!生前他们未能相依共处,死后他们终于镇日里在一起,依偎着。微笑着,享受他们生前不曾享受过的人间甜美的爱情生活!

  黄心素也来送葬了。

  小鹿在不经意间,抬头看了黄心素一眼。只见他,站在墓碑前,显得异常的痛苦,异常的悲哀。

  小鹿心中思索不透:这样一个风流倜傥、潇洒英俊的青年,他不但有吴天放的英俊潇洒,还有高君宇的勇猛深刻,对评梅一往情深,万缕柔情。然而,这终究化不开她心坚如铁。——她心中只有君宇!而且对君宇的爱,更加深沉,更加迷恋,更加如醉如痴!

  “今后,你准备到哪去?”小鹿低声问他。

  “北京,再也没将什么可挂念的了。”黄心素声音低沉,神色黯然,“革命处于低潮,正是需要我流血的时候。我准备投笔从戎!”

  高君宇和石评梅,他们哪里知道,正是他们的侠骨柔情,激励着一个热血青年,在大革命失败的时候,奔赴杀敌的疆场!如果君宇、评梅地下有知,会感到欣慰的吧!

  送葬的人,陆续都回去了。最后走的,是小鹿和庐隐。她们从地上捧起一抔黄土,撒在评梅的坟头。

  庐隐感慨万端,低吟道:

  “质本洁来还洁去,一抔净土掩风流!”

  才如江海命如丝!

  一个十七岁的少女,从山西桃河畔,来到北京九载,便显出她横溢的才华,而名噪京都文坛。然而,评梅薄命,遗恨千秋。她来到人世间仅仅二十六年,便撒手离去了。

  惜哉,苍天!

  你断送了评梅的爱,你又断送了评梅的命!使令她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仅仅二十六个春秋!

  虽然,苍天不成就评梅于当时,但是历史却成就评梅于千古!

  

  






风流才女——石评梅传初版后记






初版后记

  长篇传记文学《风流才女——石评梅传》,即将出版。这是我的第三部长篇作品。其间,感慨良多,零零乱乱,不成文章。且记在后,以为后记。



  一个人的童年,应该是产生中最美好、最无忧无虑的时代。应该背着小书包,接受妈妈的抚摸,听着妈妈亲切地嘱咐,蹦蹦跳跳上学去。

  我像所有的孩子一样,渴望着念书,渴望着坐在课堂上听老师讲课,渴望着和那么多的同学一块玩耍。

  但是,我却不得不扛着扁担,扁担上挂着一串绳子,腰上别着把小镰刀,每天迎着初升的太阳,经过大连金州的七里村、八里村,到几十里地以外的家乡东边的大和尚山去打柴,负责八口之家烧火做饭用的柴禾。

  偶尔有一天能带上一块玉米面饼子进山打柴,那么,这天山谷间便有我的欢声笑语。但是,经常早晨只有一碗玉米面粥来充饥,中午没有干粮带。人小,干活,饿得快,一碗粥,一泡尿,肚里早已空得慌,只好坐在山腰上哭。那时,我只梦想能有一块玉米面饼子!眼看天黑又怕狼,只好咬着牙,流着泪,一步一步住家挨。

  为了能念书,有时我一天上两趟山,砍两担柴。积攒下足够的烧柴,我终于上学念书了。那时我已经十一岁了,却已经当了三年的小樵夫。

  哦!家乡黄海之滨的大和尚山,那山中肃穆恒静的谷壑密林,那山谷密林之中幽寂古朴的寺庙古刹,在在都印满了我儿时的足迹,流下过我多少辛酸的泪呵!

  十一岁,我入了八里小学二年级,后来又转入七里小学,终于实现了我渴慕日久的学生生活。感谢上帝赐给我一位温柔善良的乡村女教师,她像姐姐,又像母亲,寓情育于教育事业之中。她给了我爱,给了我温暖,她使我苦涩的童年,添上了许多欢悦的色彩。

  但是好景不长。不到一年,换了个用野蛮手段进行“教育”的王姓教师。一个班,六个学习小组。他居然把我开除“组籍”!我不属于任何一个小组,我被遣送安置在全班最后一个座位上。可我是全班个子长得最矮的一个。后来,他逼使我必须把同座位一个各科成绩均在零分分数线上的、有痴呆症的同学帮助到60分以上,不然就永远把我开除“组籍”,让全班同学将我孤立起来!于是,我不得不被迫辍学,转入金州纺织厂子弟小学。那位王姓教师,如同那位乡村女教师一样,永远深刻在我孩童时稚嫩的心灵上。

  呃!一个人童年时心灵的创伤,一辈子也是抹不平的呀!不过,它可以更早地激发我去认识人生,思索人生。它可以缩短一个人的童年期,更早地越过这个年龄段,而提前进入少年、青年的行列。

  后来,当我发现评梅当年也是寓情育于教育事业之中时,我的心被震动了。我写石评梅传是歌颂评梅,同时也倾注了对我儿时那位乡村女教师的深深的爱。



  1962年我作为大学中文系的学生,第一次来北京游玩,到过陶然亭公园。我在高石之墓前伫立了许久许久。我反复吟诵评梅题写在高君宇墓碑上那大气磅礴、光彩照人的诗句,——

          我是宝剑,我是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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