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义州城守尉呈递灵芝,随颂奏一件。颂章中错别字百出,所引《尔雅》一文,“苘”字误作“菌”,“释曰”误作“择曰”,“土气和”误作“上气和”,“平”字误作“乎”字。其他引用的文字错别字之多更是触目皆然,嘉庆帝看罢,啼笑皆非。
十月初六日,是皇帝生日。嘉庆帝清早赴奉先殿衍礼,然后至太和殿登宝座,接受王以下文武大臣、蒙古王公、外藩及四川土司等行祝贺礼。
第二天,皇上赴圆明园。卤簿前导,皇子于辇前扈引。云集北京的文武官员不下数千,以至大臣命妇、京师士女,簪缨冠帔,跪于大街两旁。沿途自西直门到圆明园二十余里张灯结彩,香烟绦绕。锦秀山河、金银宫阙,剪彩为花,簇锦为屋,九华之灯,七宝之座,丹碧相应,不可名状。每隔数十步即筑一戏台,戏台上南腔北调,备四方之乐,侲童妙伎,歌扇舞衫,后部已歇,前部随起而迎之。
嘉庆帝目不暇接,看一处爱一处喜一处,銮驾缓缓前行。皇帝过后,商贾涌入,这一带遂成为热闹的“皇会”。
从初六日至初九日,嘉庆帝在圆明园天天设宴,招待参加万寿节的全体人员。
十月十日,嘉庆帝就要从圆明园回到宫中,嘉庆帝道:“朕欲亲临皇会,与民同乐。”
不料步军统领听罢大惊,急忙奏道:“皇上,此事万万不可,今日奴才已驱散皇会所有人众。”
皇上惊讶道:“这是为何?”
“回皇上,陕西已革生员杨钟岳呈送奏章,说京师西北山内有伏藏之贼,觊觎皇会,欲乘机萌动。奴才已设炮安营,防止突发事件。今天皇上回宫,为防万一,故奴才已令驱散皇会人众。”
嘉庆帝道:“恐为狂惑之词。”
直隶总督方受畴奏道:“此事只能信其有,不能信其无,以防万一。近日,定兴、新城、涿州、良乡、固安等处,窃牛掠马之事层出不穷,宛平。房山诸县,数十人成群,持械抢劫者甚多……”
还没等他说完,嘉庆帝怒道:“此等重大事情何不早奏,偏在今日!——你直隶总督是白吃饭的吗?”
方受畴双腿战战,冷汗淋漓,心道:“我真是个昏蛋,我提起这事情干什么?我真是老糊涂了。”
嘉庆兴味索然地回到宫中,沿途两旁几十里的张灯结彩,结撰楼阁、歌舞笙萧,巨大的仙桃,巍巍的宝塔……再也引不起他的兴趣。回到宫中,刚刚用罢饭,只见文颖馆上窜起一股股浓烟,随即,整个宫中像被捣了窝的马蜂一样,四处乱窜的到处是人。绵宁、绵恺等安顿好父亲,大叫着指挥救火。
鉴于天理教徒入宫的事件的教训,此时,西华门仍然关着,嘉庆帝即传旨开西华门放人入宫救火。可是在现场的前锋护军统领、副都统苏冲阿指挥官兵,用刀背敲打着前来救火的王公大臣,不准他们入内。甚至该管区前锋护军统领赶到,令门卫士兵辨认,也一概不得放进。
救火的只剩下了宫中的太监和一些侍卫,幸亏抢救及时,火势不太大,未及蔓延即被扑灭,只烧了几间房屋。
嘉庆想,若大火真的燃烧起来,将整座皇宫化为灰烬,他岂不成了千古罪人!嘉庆帝不顾一切,走向西华门,对侍卫们吼道:“朕已下旨放人救火,可你们拒旨不听,到底是何肺肠?难道存心要烧掉整个皇宫不成?”
苏冲阿等跪禀道:“奴才等实是怕开门之后众人冲进闹事,发生不堪设想之事。”
嘉庆顿足道:“真真糊涂悖乱矣!”
安福忙上前来扶着皇上道:“皇上回宫吧。”绵宁绵他等也齐来谢罪,劝父皇息怒,回宫休息。
回到寝宫,安福为皇上宽衣解带,道:“奴才见皇上时常头晕心痛,莫不是得了什么病,何不召太医诊视一下。”
皇上道:“朕没什么病,每每头晕心痛那却是气的。”
“那么,皇上今后对诸事都要看开些——唉,可惜我是个阉人,不然,我一定做个能干的大臣,帮皇上把官吏们一个个都整治好。”
嘉庆帝道:“你有这份心意,朕就很宽慰了。”
次日,皇帝赴太和殿,在庆寿期间专门为武进举行传胪大典。隆重的典礼开始,胪唱时,一甲一名武进士徐开业,一甲三名武进士梅万清二人均未到班。嘉庆帝气愤填膺,怒不可遏,急令御前侍卫前往查明。侍卫到了馆舍,见二人正在喷云吐雾,吸食着鸦片。侍卫回报,嘉庆帝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又是一阵头晕心疼,一旁的安福看得真切,急向绵宁使眼色,二皇子绵宁道:“退朝。”
文武百官即刻退了出去。
绵宁、绵恺扶父皇躺在软榻上。嘉庆帝道:“没想到朕的六十万寿节是这样过的。”他看了看两位皇子道,“我大清有二大害。治,则国存;不治,则国亡。此二害一为吏治,一为鸦片。二害中吏治更甚于鸦片,鸦片非吏治腐败而不能久存流散。但鸦片伤精败神,涸血铄体,吸之即成瘾,丧心病狂,理智全失。朕多次明令禁止,惩治不可谓不严,可如今看来收效不大,竟连武状元、武探花也吸食上了,可见官员们仍阳奉阴违,致使烟毒弥散。烟毒是亡国灭种的祸害,这怎能不令朕忧心忡忡啊。”
次日,嘉庆帝命刑部会同内阁、军机处,定出刑律,务必严禁鸦片流散,命吏部在铨选官吏时,把能否严禁鸦片当成一项考核官吏的重要标准。
二十五年春二月,嘉庆帝坐在镜殿前的软椅上,望着圆明园的殿宇楼阁、翠柏绿柳,心里如这春天一样充满了温暖。自二十四年十月万寿节到春节以至如今,几个月来虽然烦心的事层出不穷,毕竟没有什么重大的事情发生,国家太平得就如这身边的湖水一样,虽然时有涟漪,但并没有什么大浪头。嘉庆帝觉得,自己已届六十,在位已有二十五个年头,如今太平无事,当去拜一拜祖先。几十年来,平了苗乱,剿除了白莲、天理教匪,平靖了海事,安定了边疆,摒除了西夷,现在去见祖先也问心无愧了。主意已定,遂颁旨准备谒祖陵。
嘉庆帝三月初七日启跸,初八日驻跸汤山行宫,兵部监印吏鲍干奏曰:“皇上所带兵部行印遗失了。”
嘉庆帝打开盒子一看,果然里面装的是一枚车驾司的行印。
兵部行印竟能遗失!嘉庆帝一阵心痛,差点吐出血来。待回过神后,立即谕令庄亲王绵课会同留京大臣迅速查清此案具奏。
以前各朝何曾丢失过部堂大印!何况这兵部行印可以调动兵马、撤换人事、批发军需。嘉庆帝发过诏谕后仍然惊愕,愤怒,恼火,又感到不可思议。这又是典型的官吏懈玩渎职造成的,如不严惩,后患无穷。于是又下谕道:
“兵部堂官未能事先预防,均有应得之咎。大学士明亮管理兵部旗务,旧有勋绩,现已年老,不能常行到署,著革去大学士并降其五级。兵部尚书戴联奎、左侍郎常福、曹师曾,右侍郎常葵,先行摘去顶戴,俱交部严加议处,五日内具奏。”
庄亲王绵课,留京大学士曹振镛,吏部尚书英和等接谕后急忙拘来兵部有关人员审训,首先训问兵部监印吏鲍干,因为正是鲍干在三月八日向兵部报告说行印丢的。
鲍干供曰:
“兵部有堂印和行印两枚。堂印留兵部,行印随皇上出巡。初七日皇上启跸,小的到库中取印时,抱起匣子,觉得极轻,心里大惊,于是打开一看,印证了我心中的怀疑:匣内空无一物,哪有大印的影子?小的顿时吓出一身冷汗。大惊之后,小的想搪塞了事,小的想:如今天下太平,皇上出巡怎能用得着行印,不如匿而不报。若今后发现行印丢失,只说这印不是我丢失的,是随皇上出巡丢失的。于是小的便不动声色,把车驾司的行印装在盒子里,携带出来。初八日,小的越想越后怕,即使没有战事,万一皇上在出巡时要撤换哪个将领,用行印却发现不在,我这隐匿不报的罪过岂不更大?于是就把丢印的事说了出来。”
绵课等再问鲍干其他问题时,他便什么也不知道了。又连天加夜地训问了二日,鲍干仍如是说,绵课等遂把审训结果报嘉庆帝。嘉庆看罢大怒,遂向留京王大臣谕曰:
“据兵部奏闻,兵部行印与行在武选职防及武举关防等司印贮藏在同一大箱,存于库内。各印均为铜质,唯兵部行印及用印钥匙牌系银质。三月七日取印时,箱内铜铸各印俱在,唯有银印及银牌遗失,而贮存印信之印箱又是在库内旧稿堆上寻获的。如此,则鲍干所言纯为虚假之词,尔等应思:各印既同贮一箱,何以只将银印和银牌窃去?窃贼仓猝间哪有余暇将印箱移置高处?而银钥匙及银钥匙牌所值无几,为何一并窃取?尔等对重要关节不问,只在无关紧要处拷询,实为愚蠢!”
绵课等接谕急讯的干,问:“谁人与你一同进库取印?”
鲍干曰:“纪洪。”
绵课差人急把纪洪找来,纪洪道:“小的从没有与鲍干一同去取印,与他一同去的是任丘。”
于是又把任丘传来,任丘道:“是小的与鲍干一同取印,但那时行印确实是丢了。别的小的就不知道了。”
绵课一直七八天连夜熬讯,鲍干、任丘再也说不出什么新东西,于是绵课奏曰:“鲍干身体虚弱,未便刑求。”
嘉庆大怒,于行营中连发数谕斥绵课、曹振镛、英和等无能。
绵课等人想,也许审问的路子不对,于是查起其他人来,查讯了一个月,果然有了收获。把总郭定元持有盖着兵部关防的信札。提审郭定元时,郭定元供称这些信札是兵部周恩缓给他的。提审周恩缓,周又供称说,他曾与鲍干商量,盗用关防,目的未遂,便串通掌管空白札的沈文元,取来空白信札交给郭定元。
绵课、曹振镛、英和等以为案子有了重大突破,遂把兵部信札及审讯情况奏报嘉庆帝。
嘉庆帝接过奏报,看了看信札,气得双手直抖:“昏庸,昏庸,无能,无能……”
随侍王大臣见他脸色铁青,不知皇上为什么生气。不一会儿,皇上道:“这郭定元所持信札上的印信,实系兵部堂印,并不是行在印信。其年月墨笔字迹,也是用印在前,书写在后,与遗失行印一事毫无关涉。此案应另立案查处,即使有关涉,对这等信札怎能看不出是堂印印信而非行在印信。”
绵课等接到圣谕,又感到线索全无。不久皇上谕示又到,谕曰:“鲍干、周恩绶等显然是捏造谎言,其说前后矛盾,连其在库中取匣一节的供称,也明显有假,对其必须严审!”
刑部经连日审讯,兵部堂书鲍干又称:“去年九月初三日,即皇帝行围抵京当天,已将兵部行印与知武举关防及各司行印同贮一箱入库。堂书周恩绶曾于九月十三日请领知武举关防,于当月十七日送回贮库。嘉庆二十五年三月初七日,请领兵部行印时,才查知印已遗失。当即派人四处寻找,库了康泳宁在旧稿案堆上将空印箱寻获。”
嘉庆帝接到奏报中的审训结果,又是一阵气恼,这供词中的纸缨之处也太多了?分明是一篇谎供。嘉庆帝遂谕令留京王大臣等严切追问堂书周恩绶并饬知行在兵部,将上年随围的领催书役人等已来行在者,立即交行在步军统领衙门派员解部归案。
四月初三日,嘉庆帝回到大内,审讯情形仍未见奏报。嘉庆帝谕令将庄亲王绵课、大学士曹振镛、吏部尚书英和以及刑部堂官俱罚俸半年,各衙门所派承审此案之司员均罚俸一年。同时谕令绵课、曹振镛、英和三人四月十日起,每日必须赴刑部讯案,早去晚散,不可懈怠,若再迟延,严谴立降。
嘉庆皇帝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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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十几天过去了,案子仍没有头绪。绵课自责没有审出实据,奏请处分,其实是想脱身,希图皇上能另派他人调查审讯此案。嘉庆帝当然不准另派他人审理,谕曰:“此案业经绵课等审讯多日,口供屡次更改游移,断不能另委他人审理。将来即使将伊等全行斥革,仍必令其将此案究出实情,方能卸责。今著即将绵课等先行拔去花翎,曹振镛等降为二品顶戴,仍令其加紧鞠讯,限定于五月五日之前究出正贼或起获行印。倘能如此,当立即予以开复。不然,则将于初六日降旨治罪。”
嘉庆帝仔细思忖此案后,又下谕绵课等曰:
“行印有正、备印匣两份。既然行印是上年秋围路上遗失,而钥匙、匙牌与行印及正印匣则必然一并失去。上年九月初三日交印时,其必是将备用印匣抵充入库的。备用印匣既无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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