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福生站在房子外面听了一会儿,听见里面有小孩的哭声,再从这破旧的茅舍来看,断定这家老乡一定是穷苦人家。他便轻轻地敲门:“老乡,我想在你们家借宿一晚行吗?”
老乡听见有人叫门,又是南方口音,便推托说:“老总,我家只有这两间破草房,哪能住得下你呢?请到北边去看看吧!”晏福生一听,知道老乡把他当成白军了,就坦率地说:“老乡,我是红军的伙夫,和白军打仗负了伤,现在夜深了,求你让我借宿一晚吧!”
老乡夫妇一听是红军的伤员,就赶忙点上灯,打开门,把晏福生扶进了屋。当了解到他是在罗家堡和白军打仗负伤掉队的,便忙着给他包扎伤口、做饭、搭地铺,安排在家过夜。第二天天未亮,晏福生就爬起床,叫醒老乡。他从口袋里掏出仅有的两块银元递给老乡说:“我现在就要上路去追赶部队,这两块银元留给你们,请你们给我身旧衣服换换吧。”
老乡夫妇听晏福生说马上就要走,就劝他说:“你的伤势这样重,行动不便,沿途又有敌人和民团盘查,这多危险呀!我们的家就是你的家,你还是安下心来把伤养好后再去找部队吧!”无论老乡夫妇怎么挽留,晏福生还是执意要走,老乡只好给他找了一套破旧衣服。晏福生告别了老乡一家,踏上了追赶部队的征途。一路上,他忍着伤口的疼痛,沿着部队原定的北上路线,艰难地行走。
陇东,地处西北黄土高原,道路崎岖,到处是沟沟坎坎。晏福生拖着负伤的身体,手拄木棍,匆匆地赶路。为了避开敌人,他不敢走大路,专抄小路走。第一天傍晚,他好不容易赶到目的地红和镇,可是部队早已离开了。他找到一户穷苦人家,向老乡讨了点吃的,过了一夜。第二天天不亮,又继续追赶部队。当天,他以惊人的毅力,忍受着伤口的疼痛,加快速度赶路,天黑后赶到了固城镇。一打听,知道部队两天前就从这里开走了。于是,他顾不得休息,借着月光匆匆上路了。第四天,他来到了渭水河边的五十里铺附近。这个地方人烟稠密,有国民党的一支部队在此驻防,过河的船只统统被他们控制起来。由于前几天渭河上游下暴雨,此时的渭河水流湍急,洪水上涨,要过河去,既找不到船,也没有桥,怎么办?晏福生为了争取时间尽快赶上部队,便决定徒涉。
徒涉对一个重伤员来说,无疑是很危险的。晏福生在离五十里铺四五里的下游,选择了河面较宽、水流较缓的河段,毫不犹豫地下了水。可是一下河,负伤的右臂浸在水里钻心般的痛,他一头倒进了水中。幸亏水不深,他还能站起来。就这样,他咬紧牙关,顽强地坚持着,一步一步艰难地前进。快到对岸时,南岸巡逻的敌人发现了他,嚎叫着追赶到河边,边追边朝他开枪射击,他冒着敌人的枪弹,奋力爬上岸,然后拼命地绕小道朝前跑,才逃离险境。
晏福生连日赶路,伤口无药治疗,已经开始溃烂化脓,疼痛难忍,但他却以坚强的意志坚持着向北走。
一天深夜,晏福生实在走不动了,就钻到路边谷场的草垛里睡觉。身上一暖和,他就觉得断臂奇痒难忍。此时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看不见伤口情况,只好用左手五指隔布抓痒。等到天明,他打开裹伤口的破布一看,吓了一跳!原来伤口因感染已生了蛆,一条条白蛆正在伤口里蠕动!他赶紧用草棍把蛆一条一条地从伤口里挑出来,然后对着伤口吐上几口唾沫,以作消毒之用。接着起身继续赶路。
经过半个多月的艰难行进,行程近千里,在10月下旬的一天,终于在通渭县境内追赶上了红四方面军的一支部队。晏福生碰到的是红四方面军第三十一军的一个师部。他们早听说晏福生已经牺牲了,眼前这个人身穿破旧的便衣,还吊着个流血的断臂,很难相信他是红六军团的一名师政委。于是政治部的同志盘问他:“你说你是红二方面军十六师政委,我问你,你们方面军的副总指挥是谁?”“萧克。”
“你认识萧克吗?”“何止是认识,太熟悉了。”“他认识你吗?”“那当然。”
“那好,二、四方面军会合后,萧克调到我们三十一军当军长了,不久我们就可以见到人。”
“那就请你们快给萧军长发电报,说晏福生还活着,让他派人来接我,我的伤很重,需要治疗。”
萧克接到电报后,说道:“怎么又冒出一个晏福生,莫非是假的?”他决定先把这个自称是晏福生的人先接过来再说。于是,晏福生被接到了三十一军军部。
萧克和晏福生相见,悲喜交集。他见晏福生的伤臂已经感染化脓,便立即让军医给他治疗。晏福生的伤势严重,拖的时间又长,需要截肢,但三十一军没有条件,必须转送到四方面军卫生部,于是晏福生又被护送到了红四方面军医院。
晏福生到总部医院不久,红四方面军总部根据中央军委命令,为执行宁夏战役计划,率三十军、九军、五军共两万余人,改称西路军,进行西征,并成立了以陈昌浩为主席的西路军委员会。
西路军从甘肃清远的二河口渡过黄河,先是向宁夏方向前进,然后沿甘肃河西走廊向西挺进。晏福生也随总部医院踏上了西进的征途。
河西走廊是高寒地区,11月份就已经天寒地冻,滴水成冰,红军指导员们身穿单薄的衣衫,冒着刺骨的寒风,在沙漠戈壁中艰难地行进。进入河西走廊后,由于天天要行军作战,总部医院跟着天天转移,晏福生的伤口得不到及时治疗,开始恶化,必须截肢。
到山丹县后,医院刚一扎营,四方面军总部卫生部长苏劲光和医生刘朋来、陈仁山等人给晏福生做了截肢手术。从那时起,晏福生就失去了整个右臂,成了名副其实的独臂将军。
独臂奇将—晏福生委以重任
征河西走廊跟部队失散,扮乞丐装哑巴躲追捕,孤身带伤回陕北,被毛泽东委以重任
晏福生截肢后伤口还未愈合,便到西路军总部警卫团担任政委。晏福生到任后,带领警卫团与其他兄弟部队一道,同占优势的敌人进行殊死的奋战,一个多月共歼敌一万余人。不久,在倪家营子战斗中,西路军损失惨重,到了弹尽粮绝的境地,不得不突围向东转移,于3月中旬到了梨园口。部队刚到梨园口,敌人骑兵便分两路追了上来,将红军分割包围。指战员们虽经顽强奋战,英勇拼杀,终因敌众我寡,又一次遭受失败,许多红军战士壮烈牺牲。
冲出敌人重重围困的部队沿着梨园口的狭窄峡谷,经康隆寺向石窝子前进。在石窝子又遇到敌人的追击,部队又一次被冲散。在如此险恶的情况下,总部首长决定:将剩余的人员编为三个支队,分散深入山区打游击。晏福生和团长杜义德等30余人随军长王树声连夜摆脱敌人的追击,进入了祁连山。
祁连山是一条东西绵延千里的大山脉,平均海拔四五千米,不少地方是悬崖峭壁和深谷。晏福生等人艰难地在雪地里跋涉前进,摆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条艰险的道路。
梨园口恶战之后,马家军为了彻底消灭红军,派出骑兵进入祁连山,到处追踪搜索,并在山谷、要隘等处设立关卡,前堵后追。晏福生带着伤臂与同志们一道翻山越岭,继续西行。有一天,他们刚刚走到一个三岔路口,就被敌人搜山的骑兵发现了。他们边打边撤,最终摆脱了敌人。
巍巍祁连山,荒无人烟。在荒山雪地行进,没有东西吃,没有地方住。开始还能遇上牧羊人的帐篷,买点青稞炒面吃。后来,遇不到任何人,找不到粮食,他们就吃草根树皮。天气寒冷,他们衣衫单薄,常常冻得手脚僵直。晚上睡觉,一般在雪迹稀少的大树下,偶尔找到土洞,就算是很幸运了。
为了躲避敌人,他们把白天和黑夜颠倒过来利用。白天,找个石洞等隐蔽的地方睡觉。夜晚,披星戴月不停地赶路。一天,他们来到一个较宽敞的山沟里,看看天色渐明,就找了个隐蔽的地方休息。天亮以后,敌人骑兵来到山沟里,发现了他们,马上围追过来。他们边打边跑,敌人虽然被甩掉了,但是晏福生和警卫员却与王树声、杜义德等人失散了。晏福生和警卫员走出祁连山后,化装前行,沿着河西走廊北侧向东走。为了不被敌人发现,他俩仍然昼伏夜行,白天找个地方隐蔽,夜晚摸索着赶路。一天,他俩走了一夜的路,来到永昌以西十多里的一个村子附近。晏福生看到警卫员又累又饿,就要他在一个隐蔽的地方休息,自己准备到老百姓家里讨点吃的。这时天刚拂晓,他见四周没人走动,便悄悄地向村子里走去。眼着快要进村了,这时从村子东面突然蹿出几个马家军骑兵。要敲开老乡的门进屋躲避已经来不及了,幸好前面不远处有个羊圈,晏福生急中生智,赶紧跑了进去,躲进羊群中,才没有被发现。
敌人走后,他再次装作乞丐,向老乡讨了点青稞炒面,赶快回到警卫员隐蔽的地方,可是警卫员不见了,找了很久也没找到。从此,他只好一个人孤单地赶路。
甘肃的中西部,不少地方是岩石裸露的山地和寸草不生的戈壁滩,老百姓很穷,加上四五月份正是青黄不接的季节,生活非常困难。晏福生沿途乞讨,根本填不饱肚子,有时一点东西也讨不到。一天午后,晏福生感到饥饿难耐,便从口袋里掏出讨来的半块青稞饼子吃。突然,一条饿狗扑上来抢食,他一个急闪身,狗扑了空。此时他想起了在井冈山时,曾听毛泽东说过打狗要靠墙,于是忙背靠墙壁阻挡恶狗的疯狂进攻,最终把狗赶跑了,保住了手中的半块青稞饼子。但是他的左手却被狗咬伤了。又有一次,晏福生来到一处荒无人烟的荒原,由于连日奔走,没有吃东西,走着走着头晕眼花起来,实在走不动了,想坐下来休息一下再赶路。可是他一趴在荒野里就呼呼地睡着了。在梦里,他回到部队,梦见了贺龙、王震,正当他伸出左手去跟他们握手时,衣服突然“哧啦”一声从肩头撕开。他一个激灵猛醒过来,睁开眼一看,原来是一条饿狼正咬住他的肩头衣服撕扯!晏福生急忙抬脚向狼的胯下踢去。狼负痛松口跳到一边,旋即又扑上前来。晏福生此时忘记了伤臂疼痛,急忙起身,朝狼的臀部飞起一脚,饿狼被踢中扑倒在地。晏福生顺势抡起讨饭用的打狗棍,“嘿”地一声断喝,打在狼的腰上。饿狼被击中,嗥叫着一瘸一拐地逃走了。晏福生又逃过了一劫。死里逃生走出了荒原。一天,晏福生终于来到一个小集镇,天色已晚。他沿街乞讨,没有讨到一口吃食。突然看到一个长工院的长工们正在吃饭,他几天颗粒未进,实在饥饿难忍,便走了进去想讨点饭吃。
“乡党,还没讨下吃食吧?”一个长工关心地问道。“嗯。”晏福生有气无力地答道。
“怪凄惶的,来,来,吃一碗。”一位长工给晏福生盛了一碗饭给他。
晏福生接过碗来,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一位老长工见晏福生虽然衣衫破烂,但气度不凡,便问:“听乡党口音,不像是此地人,你是……”“红军伤员。”晏福生信任地说。“噢,难怪我看你不像庄稼人。”
“不,我当红军前也和大伙儿一样,给地主当过长工。”
长工们听说晏福生也是长工出身,倍觉亲切,又张罗着给他烤山药蛋、烧黄豆吃。晏福生也借此机会给长工们宣传革命道理。院内不时传出笑声。
“你们扎堆儿,又在说我的坏话了?”这时,财主推门进来,扯着嗓子喊道。
老长工赶紧起身,踢了晏福生一脚,示意他快钻进羊圈里去藏起来。接着,老长工忙跑上前去对财主说:“老爷,这么晚了你还……”“啊,啊,上头有公文,来看看。”“咋啦,又吃紧了?”
“还不是让红军给闹的!”
财主在老长工的陪同下到羊圈里看了看,边走边问:“没来生人吧?”老长工干脆地说:“没有。”
“他妈的!”财主踢了一脚卧在地上的一只羊,羊“咩咩”地叫着躲开了。他又踢了踢另一只羊,羊却没有动,也没有叫。因为此羊是反穿了羊皮袄的晏福生。
由于院内光线很暗,财主并没有在意羊的真假,他环视了一眼满院的长工,恐吓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