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Mr。ToadofToadHall),和他老先生驾汽车,闹事,越狱等事的。无论
这给别位看了觉得怎样,在我总是很满意,只可惜没有能够见到插画,那想
必也是很好的了。据书页上广告说明这本书,我觉得很是适切,虽然普通广
告都是不大可靠:“这是一本少年之书,所以因此或者专是给少年看,以及
心里还有少年精神活着的人们看的。这是生命,日光、流水、树林、尘土飞
扬的路,和冬天的炉边之书。这与《爱丽恩漫游奇境记》相并,成为一种古
典。”
《杨柳风》于一九0八年出版,我得到的是一九二九年本,已是三十一
版了,卷首广告密伦的新著剧本《癞施堂的癞施》,注明即是根据《杨柳风》
改编的。恰巧天津有一位小朋友知道我爱那《杨柳风》,便买了这本剧本来
送我,省得我再花钱去定,使我非常感激。我得到这剧本后又把它从头至尾
读完了。这是根据格来亨的,却仍满是密伦,所以觉得很有意思。序文上有
些话说得很好,抄录一点在这里:“有好些随便的事,只肯让我们自己去做。
你的手和我的手都不见得比别人的手更干净,但是我们所愿要的那捏过一捏
的牛油面包,还是放过我们自己的大拇指的那几片。把格来亨先生变成剧本,
或者会使得他遍身都印上不大漂亮的指痕,可是我那样地爱他的书,所以我
不愿意别人把它来弄糟了。因此我接受了那提示,便是我来改编《杨柳风》
为剧本,假如这是别一种书,我就以为太难,只好辞谢了。”关于书中的土
拨鼠,他说,“有时候我们该把他想作真的土拨鼠,有时候是穿着人的衣服,
有时候是同人一样的大,有时候用两只脚走路,有时候是四只脚。他是一个
土拨鼠,他不是一个土拨鼠。他是什么?我不知道。而且,因为不是一个认
真的人,我并不介意。”这些话我都很佩服,所以乐为介绍,至于剧本(及
故事原本)的内容,只好请它自己来说明,我觉得别无办法了,除非来整篇
地翻译。
《杨柳风》与《癞施堂的癞施》的确是二十世纪的儿童(一岁到二十五
岁!文学的佳作,值得把它译述出来,只是很不容易罢了。它没有同爱丽恩
那样好玩,但是另有一种诗趣,如《杨柳风》第七章《黎明的门前之吹萧者》,
写得很美,却也就太玄一点了,这个我怀疑是否系西方文人的通病。不过,
我们自己既然来不成,那么剩下的可走的路只有翻译了。这个实在难,然而
也顾不得它难,——到底还是难,我声明不敢尝试,虽然觉得应当尝试。从
前曾说过这样的话,“我们没有迎合社会心理会给群众做应制的诗文的义务,
但是迎合儿童心理供给他们文艺作品的义务,我们却是有的,正如我们应该
拒绝老辈的鸦片烟的供应而不得不供给小孩的乳汁。”这是民国十二年三月
里的事,七月二十日在《土之盘筵》一篇后记里说:“即使我们已尽了对于
一切的义务,然而其中最大的——对于儿童的义务还未曾尽,我们不能不担
受了人世一切的苦辛,来给小孩们讲笑话。”也是同样的意思。实行到底不
大容易,所以至今还是空话介绍,实在很是惭愧,而儿童文学“这个年头儿”
已经似乎就要毕命了。在河南的友人来信说,“在中国什么东西都会旧废的,
如关税和政治学说都印在初级小学一二年级课本上,那注重儿童个性,切近
儿童生活,引起儿童兴趣的话,便是废旧了。”这有什么法子呢?中国的儿
童教育法恐怕始终不能跳出“读经”,民国以来实在不读经的日子没有多少。
我介绍这两种小书,也只好给有闲的朋友随便读了消遣长夏吧?
(八月四日于北平)
□1930年
8月刊《骆驼草》15期,署名岂明
□收入《看云集》
谈土拨鼠——为尤炳圻君题《杨柳风》译本
平白兄:
每接读手书,就想到《杨柳风》译本的序,觉得不能再拖延了,应该赶
紧写才是。可是每想到后却又随即搁下,为什么呢?第一,我写小序总想等
到最后截止的那一天再看,而此书出板的消息杳然,似乎还不妨暂且偷懒几
天。第二,——实在是写不出,想了一回只好搁笔。但是前日承令夫人光临
面催,又得来信说书快印成了,这回觉得真是非写不可了。然而怎么写呢?
五年前在《骆驼草》上我曾写过一篇绍介《杨柳风》的小文,后来收在
《看云集》里。我所想说的话差不多写在那里了,就是现在也还没有什么新
的意思要说。我将所藏的西巴特(Sheppar)插画本《杨柳风》,兄所借给我
的查麦士(Chalmers)著《格来享传》,都拿了出来翻阅一阵,可是不相干,
材料虽有而我想写的意思却没有。庄子曰,日月出矣而爝火不息,其为光也
不亦微乎?《杨柳风》的全部译本已经出来了,而且译文又是那么流丽,只
待人家直接去享受,于此又有何言说,是犹在俱胝和尚说法后去竖指头,其
不被棒喝撵出去者,盖非是今年真好运气不可也。
这里我只想说一句话,便是关于那土拨鼠的。据传中说此书原名《芦中
风》。后来才改今名,于一九0八年出板。第七章《黎明的门前之吹萧者》
仿佛是其中心部分,不过如我前回说过这写得很美,却也就太玄一点了,于
我不大有缘分。他的别一个题目是《土拨鼠先生与他的伙伴》,这我便很喜
欢。密伦(Milne)所编剧本名曰《癞施堂的癞施先生》,我疑心这是因为演
戏的关系,所以请出这位癞吓蟆来做主人翁,若在全书里最有趣味的恐怕倒
要算土拨鼠先生。密伦序中有云:
“有时候我们该把他想作真的土拨鼠,有时候是穿着人的衣服,有时候
是同人一样的大,有时候用两只脚走路,有时候是四只脚。他是一个土拨鼠,
他不是一个土拨鼠。他是什么?我不知道。而且,因为不是认真的人,我并
不介意。”这话说得很好,这不但可以见他对于土拨鼠的了解,也可以见他
的爱好。我们能够同样地爱好土拨鼠,可是了解稍不容易,而不了解也就难
得爱好。我们固然可以像密伦那样当他不是一个土拨鼠,然而我们必须先知
道什么是一个土拨鼠,然后才能够当他不是。那么什么是土拨鼠呢?据原文
曰
mole,《牛津简明字典》注云:
“小兽穿地而居,微黑的绒毛,很小的眼睛。”中国普通称云鼹鼠,不
过与那饮河满腹的似又不是一样,《本草纲目》卷五十一下列举各家之说云:
弘景日,此即鼢鼠也,一名隐鼠,形如鼠而大,无尾,黑色,尖鼻甚强,常穿地中
行,讨掘即得。
藏器曰,隐鼠阴穿地中而行,见日月光则死,于深山林木下土中有之。
宗爽曰,鼹脚绝短,仅能行,尾长寸许,目极小,项尤短,最易取,或安竹弓射取
饲鹰。
时珍日,田鼠偃行地中,能壅土成坌,故得诸名。
寺岛良安编《和汉三才图会》卷三十九引《本纲》后云:
案鼢状似鼠而肥,毛带赤褐色,颈短似野猪,其鼻硬白,长五六分,而下嘴短,眼
无眶,耳无珥而聪,手脚短,五指皆相屈,但手大倍于脚。常在地中用手掘土,用鼻拔行,
复还旧路,时仰食蚯蚓,柱础为之倾,根树为之枯焉。闻人音则逃去,早朝窥拨土处,从
后掘开,从前穿追,则穷迫出外,见日光即不敢动,竟死。
这所说最为详尽,土拨鼠这小兽的情状大抵可以明白了,如此我们对于“土
拨鼠先生”也才能发生兴趣,欢迎他出台来。但是很不幸平常我们和他缺少
亲近,虽然韦门道氏著的《百兽图说》第二十八项云,“寻常田鼠举世皆有”,
实际上大家少看见他,无论少年以至老年提起鼹鼠,酚鼠,隐鼠,田鼠,或
是土龙的雅号,恐怕不免都有点茫然,总之没有英国人听到摩耳(mole)或
日本人听到摩悟拉(mogura)时的那种感觉吧。英国少见蝼蛄,称之曰
molecricket(土拨鼠蟋蟀);若中国似乎应该呼土拨鼠为蝼蛄老鼠才行,准
照以熟习形容生疏之例。那好些名称实在多只在书本上活动,土龙一名或是
俗称,我却不明,其中田鼠曾经尊译初稿采用,似最可取,但又怕与真的田
鼠相混,在原书中也本有“田鼠”出现,所以只好用土拨鼠的名称了。这个
名词大约是西人所定,查《百兽图说》中有几种的土拨鼠,却是别的鼠类,
在什么书中把他对译“摩耳”,我记不清了,到得爱罗先珂的《桃色的云》
出板,土拨鼠才为世所知,而这却正是对译“摩悟拉”的,现在的译语也就
衍袭这条系统,他的好处是一个新名词,还有点表现力,字面上也略能说出
他的特性。然而当然也有缺点,这表示中国国语的——也即是人的缺少对于
“自然”之亲密的接触,对于这样有趣味的寻常小动物竟这么冷淡没有给他
一个好名字,可以用到国语文章里去,不能不说是一件大大的不名誉。人家
给小孩讲土拨鼠的故事,“小耗子”(原书作者的小儿子的浑名)高高兴兴
地听了去安安静静地睡,我们和那土拨鼠却是如此生疏,在听故事之先,还
要来考究其名号脚色,如此则听故事的乐趣究有几何可得乎,此不佞所不能
不念之惘然者也。
兄命我写小序,而不佞大谈其土拨鼠,此正是文不对题也。既然不能做
切题的文章,则不切题亦复佳。孔子论《诗》云可以兴观群怨,末曰多识于
草木鸟兽之名,我不知道《杨柳风》可以兴观群怨否,即有之亦非我思存,
若其草木鸟兽则我所甚欢喜者也。有人想引导儿童到杨柳中之风里去找教
训,或者是正路也未可知,我总不赞一辞,但不佞之意却希望他们于军训会
考之暇去稍与癞虾蟆水老鼠游耳,故不辞词费而略谈土拨鼠,若然,吾此文
虽不合义法,亦尚在自己的题目范围内也。
中华民国二十四年十一月廿三日,在北平,知堂书记。
〔补记〕《尔雅》释兽鼠属云,酚鼠。郭璞注云,地中行者。陆佃
《新义》卷十九云,今之犁鼠。邵晋涵《正义》卷十九云:“庄子
《逍遥游》云,偃鼠饮河,不过满腹。今人呼地中鼠为地鼠,窃出
饮水,如庄子所言,李颐注以偃鼠为鼷鼠,误矣。”郝懿行《义疏》
下之六云:“案此鼠今呼地老鼠,产自田间,体肥而扁,尾仅寸许,
潜行地中,起土如耕。”
以上三书均言今怎么样,当系其时通行的名称,但是这里颇有
疑问。犁鼠或系宋时的俗名,现在已不用,不佞忝与陆农师同乡,
鲁墟到过不少回数,可以证明不误者也。邵二云亦是同府属的前辈,
乾隆去今还不能算很远,可是地鼠这名字我也不知道。还有一层。
照文义看去这地鼠恐有误,须改作“偃鼠”二字才能够与“如庄子
所言”接得上气。绍兴却也没有偃鼠的名称,正与没有犁鼠一样,
虽然有一种小老鼠俗呼隐鼠,实际上乃是鼷鼠也。
郝兰皋说的地老鼠——看来只有这个俗名是靠得住的。这或者
只是登莱一带的方言,却是很明白老实,到处可以通行。我从前可
惜中国不给土拨鼠起个好名字,现在找到这个地老鼠,觉得可以对
付应用了。对于纪录这名称留给后人的郝君,我们也该表示感谢与
尊敬。
(廿五年一月十日记)
□1935年
11月
29日刊《北平晨报》,署名知堂
□收入《苦竹杂记》
英吉利谣俗序
听说几位在上海的朋友近来正在讨论“学问”的问题,最近所发表的主
张是学问无用论,这使我颇有点儿狼狈。难道我会觉得自己存着些什么“学
问”,怕要变成无用么?当然不是的。我所以感到狼狈的是我现在要写一本
书的序,而这本书所讲的似乎是一种学问。
这是绍原所译的《英吉利谣俗》,原名叫做
EnglishFolklore,普通就
称作《英国民俗》。民俗是民俗学的资料,所以这是属于民俗学范围的一本
书。民俗学——这是否能成为独立的一门学问,似乎本来就有点问题,其中
所包含的三大部门,现今好做的只是搜集排比这些工作,等到论究其意义,
归结到一种学说的时候,便侵入别的学科的范围,如信仰之于宗教学,习惯
之于社会学,歌谣故事之于文学史等是也。民俗学的长处在于总集这些东西
而同样地治理之,比各别的隔离的研究当更合理而且有效,譬如民俗学地治
理歌谣故事,我觉得要比较普通那种文学史的——不自承认属于人类学或文
化科学的那种文学史的研究更为正确,虽然歌谣故事的研究当然是应归文学
史的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