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双方干耗对峙了两小时后,张自忠率五十九军赶来了。
在这一大群番号繁多的庞大军队群里,李仙洲率领的九十二军二十一师也在其中 。因为李仙洲九十二军划归张自忠二十七军团指挥,便又来向张自忠报告敌人情况,请示办法。
张自忠听了李仙洲的报告,便让副官把各部队的指挥官请来。张自忠爽快地对各部队指挥长官道:“我以一个旅监视该股日军。请李军长率二十一师先行,你们其余各部队可以率军即刻依次而行。行动时要有秩序,大家可以议定各部的先后次序,不要争先恐后,不要惊慌、混乱。敌人之所以与我们对峙而不先行发动攻击,估计是他兵力不足,不敢轻率地和我们作正面交锋,而是想趁我大部队混乱惊慌之机发起突然攻击。只要我们大家有秩序地撤退,不给敌人以可乘之机,我料想敌人不敢贸然发起进攻的。也许敌人会鸣鸣枪扰乱军心,只要大家不乱,就好办。我们五十九军殿后掩护,大家放心地走,敌人如果发动攻击,由我张自忠对付便是。”
于是各部队相互议定先后秩序进行撤退。果然进退有序,秩序井然。
我军各部刚一开始撤退,专田盛寿便让其所部日军作好战斗准备,等他下令即开始向撤退的中国军队发动攻击。
但是,他从望远镜中看到,中国军队撤退时井然有序,全无一点慌乱的迹象。他正感到惊诧之际,侦察日军又来向他禀报,说有一支估计一个旅的中国军队,已然占据有利地势,所有武器,全都对准我皇军。
专田盛寿一听大惊,忙问道:“你们可探听明白,武装戒备监视我们的是什么人的部队?”
“报告长官,我们已探听明白,是张自忠的五十九军。”
专田盛寿一听,神色呆了一下,跺脚叹道:“罢了,怎么会是他!?看来,我们这次袭击中国军队的行动,只好放弃了,唉!”
旁边一个日本军官不明白究竟地问:“为什么是张自忠,我们便要放弃这次突击计划呢?”
专田盛寿道:“你当然不明白,我还在驻屯军时,在天津、北平就和张自忠打过多次交道,他是一个十分可怕的对手和敌人。在他已有准备的情况之下,以我们这里的兵力同他硬碰,那是要吃大亏的。”
各部由于张自忠的正确指挥和掩护,都得以安全撤退。日军也没有敢轻举妄动。
当时在场的军委会联络参谋李诚一亲历现场,后来回忆说:“张自忠予人以安,自己处在危境,真名将典型。”
20日,五十九军行至肖县西南杜楼时,遇到汤恩伯第二十军团的两个炮兵营。因与主力失去联系,该部官兵惊慌失措,想弃炮而逃。张自忠闻讯,即把两个营长找来,对他们说:“慌什么!炮不准弃。我派队伍掩护你们,跟着我走好了,到许昌后你们再返回本部就是。”
两位营长见张军团长不慌不忙,便定下心来,带领部队加入五十九军行列。
第七部分:徐州掩护突重围徐州掩护突重围(4)
在这次撤退中,张自忠对五十九军宣布了如下措施:
一、在所属部队中,让临时所属的友军先行,自己亲率本部殿后;
二、大小军官一律不准骑马、乘车,要同士兵一道步行,以树立榜样,鼓舞士气;马匹、车辆,包括军长专车均用于运输伤兵;
三、各部主官和军法官一路要严密巡视,维持军纪。
21日,五战区各部兵团相继进入皖东北。由于渡濉河进度缓慢,大军汇集于濉河溪口一带。其中有于学忠的东北军(五十一军)、李仙洲的中央军(九十二军)、孙震的川军(二十二集团军)、廖磊的桂系军(二十一集团军)、卢汉的滇军(六十军)和孙连仲、张自忠的西北军。由于缺乏统一指挥,加之后有日军追兵,上有日机轰炸,所以秩序很乱,一遇敌机轰炸,更是乱成一团,这样更加不利于行动,而且混杂难分。许多部队长官因此而失去对部队的控制。但张自忠却只下令五十九军全体官兵一律将军帽翻戴,以便与兄弟部队相区别。此法果然有效,在混乱不堪的大军之中,惟独五十九军标记明显,秩序不乱,事虽然小,却说明张自忠丰富的带兵经验和五十九军的训练有素,严格的纪律。
正当各路大军在濉河溪口缓慢渡河之际,由蚌埠开来的日军突然向我军发动攻击。
张自忠果断指挥部队投入战斗,并命令师旅长全部到一线指挥。经过一昼夜的全力阻击,终于将日军打退,掩护了各路友军的安全撤退。
26日,部队撤退到永城东南青龙桥地区,又一次与大股日军相遇,并遭到日机轰炸。张自忠命李九思旅长率一一二旅抢占阵地,阻击日军。激战至黄昏时分,待友军全部通过,才撤出战斗,边打边撤,经鹿邑、淮阳以北向豫南撤退。
这一路之上,五十九军经常黑夜绕过敌区。凡遇有敌人驻扎的村庄,张自忠都是派部队乘黑夜将敌人包围监视起来,掩护大军安全通过;若被敌人发现,则制敌先机,以强大火力压住日军。待大部队安全通过后,方撤出战斗。在危急时刻,张自忠常常亲率手枪营走在全军之后。
有一次,天近黄昏,一支日军装甲车部队向我军逼来,距离越来越近。张自忠令大部队先行,自己则指挥手枪营埋伏于公路两侧壕沟内,准备用集束手榴弹炸毁敌坦克。日军发现前方设伏,未敢轻举妄动,停止了追击。
还有一次,部队正在一个小镇上休息,突然飞来3架敌机,一阵狂轰滥炸,街道旁的几十间房屋顿时被炸成一片瓦砾。张自忠趴在路边一个洼地处,一颗炸弹在他附近爆炸,气浪掀起泥土,掀飞了他的军帽,泥土盖满了一身。敌机过后,他站起身来,掸去泥土,戴上帽子,若无其事地说说笑笑又继续前进。
他这种临危不惊不乱的镇静,给官兵很大感染,稳定了军心。
五十九军在这一路上所碰到的困难,可以说用笔墨难以形容,也说不完,道不尽。一个随军记者写道:“我们随张军长徒步行走,刚出了村庄,敌人的炮弹便落在我们背后了,黄沙扑在我们身上。……远处村庄上的火和天空连接起来。机关枪在旁边响着,经过的村庄见不到一个人。我们渴得要命,口干得说不出话来,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水坑,里面的水浑得成了糨糊,臭气难闻得很,我们只得闭着眼睛,用手掬起来,喝了下去……坑水一连喝了五六次,在麦田中不小心便会踏到死尸身上去,有时遇见了腐烂的死人,和生蛆的死马,臭气熏人欲呕,老远便使你喘不过气来。
“但是,最大的困难还在于五十九军自身。因为五十九军官兵从淝水之战以来,连续作战数月,从未得一日休整,极度的疲惫和困乏。这次撤退,从徐州到许昌,约有500公里路程,全靠步行,而且还要不断和敌人战斗,其艰苦情形可想而知,尤其是在徐州黄口一带招募的新兵由于未经训练,很多人走得东倒西歪,叫苦连天,但张自忠却与士兵同甘共苦,以他自身实际行动,激励、感化着全军,坚持地、胜利地走了过来。”
这次撤退中,张自忠率领所部,殿后、掩护,始终走在最后,而张自忠作为一个高级将领,却还走在部队最后,这在国民党军队中是极为罕见的。因而张自忠的事迹,很快传播开来,也传到了蒋介石耳里。蒋介石因为未能亲见,对此半信半疑。后来在武昌见到冯玉祥,蒋便问冯:“徐州队伍退下来,张自忠走在最后是真是假?”
冯玉祥回答:“当然是真,绝没有半点虚假。”并把了解到的情况,向蒋介石作了详述,一一列举了不少军中高级将领亲眼目睹的“证词”,最后还加上一句:“你要是不信,可以去问他们。”
蒋介石听后连连点头说:“真是好将领。”
冯玉祥接着话茬道:“你应该赶快拨五六个军归他指挥就好了。”
蒋介石点着头说:“好,好!等我想想再说。”
张自忠承袭了冯玉祥西北军“不扰民,真爱民”的治军传统,多少年来都坚持不懈,始终如一。在徐州突围中,张自忠不管在条件如何艰难困苦的情况下,都要求全体官兵做到这一点。为此他曾严肃处理过好几次扰民违纪事件,并曾处决了几名严重扰民违纪的士兵和一名排长。所以全军军纪肃然,部队所过,秋毫无犯,鸡犬不惊。
正因为这支军队真爱民,所以沿途群众对五十九军十分爱戴。沿途群众踊跃为部队带路,并提供日军驻地等情报。在群众的帮助下,五十九军耳聪目明,得以在日军封锁的空隙中穿行自如。
随同五十九军撤退的还有许多战地记者,如中央社、《大公报》、《新华日报》、《扫荡报》、《河南民国日报》、南洋华侨报刊的记者及战地服务团、宣传队成员。这些记者记下的所见所闻,使人得以了解张自忠指挥五十九军徐州突围的具体情形。
胡定芬写道:“张自忠的部队在掩护大军突围途中,纪律严明,处置情况又迅速确实。他始终紧密地掌握部队,没有使之有丝毫紊乱。”
《新华日报》记者陆诒突围时加入三十八师骑兵连的行列。在同官兵一道行军宿营的半个月里,他对三十八师师长黄维纲的带兵作风赞叹不已:“师长黄维纲以及其副师长都是典型的刚毅军人,他们都具有西北军的优良的光荣传统,朴实而讲求实际,尊重老百姓,爱护部下。在突围作战最紧张阶段,他们总是冲锋在先,退却在后。……行军过程中,亦无落伍及扰民现象。黄将军不愧为张将军部下优秀的干部,而张将军平时治军之成功,在战争最紧迫的关头,已见诸事实。”
另一位随三十八师撤退的记者高天也对三十八师严明的军纪留下了记载:“黄维纲将军领导三十八师,从陇海路北侧急行军突破敌人的封锁,路上虽然在万分紧急的时候,对民众的良好关系,官兵兄弟一样的情感,还能保持如常,宿营时往往是露宿在天井里,屋子仍然留给老百姓。黄将军说:‘我们军团长自己也是这样做的啊!’”
经过千里跋涉,五十九军终于于6月1日抵达目的地——许昌。
张自忠指挥少数部队为数十万大军殿后,不仅成功地完成任务,而且一路上也有不少斩获。五十九军也从日军眼皮下全师而还。日军花了那么大的精力,投入了庞大的兵力,不仅未能围歼第五战区主力,甚至连中国军队的一个尉官都没有捉到。
徐州突围成功,使中国军队保存了数十万有生力量,这对于坚持持久抗战,具有重大意义。
第七部分:徐州掩护突重围徐州掩护突重围(5)
五十九军抵达许昌后,奉令驻扎于许昌西南霸陵桥。一到驻地,张自忠顾不上休息。他一面布置部队休整,一面派出一部兵力担任郑州、许昌间的防务。
6月13日,鹿钟麟北上就任冀察战区总司令,路过许昌。鹿钟麟是原西北军冯玉祥部下五虎将之一,也是张自忠的老长官,也曾担任过第六战区副司令长官,颇受张自忠敬重。张自忠得知此信息,亲自到车站来迎接这位老长官。
鹿钟麟乘坐的这趟列车,徐徐地驶进了车站,张自忠迎了上去。列车停稳以后,张自忠走进特等车厢,鹿钟麟迎了出来。张自忠仍然如在西北军一样,立正向鹿行了一个军礼:“职张自忠,特来车站迎送老长官。”
鹿钟麟笑着还了个军礼,向张自忠伸出手来:“好了,好了,荩忱,我们都是老弟兄了,何必来这一套,这样岂不显得生疏了吗!”
两人热烈握手,都十分高兴。
鹿钟麟道:“临沂这一仗,你们打得好啊,打出了咱西北军的志气,打出了中国军人的志气,也鼓舞了全国人民。咱西北军的老弟兄们,没有一个不感到高兴,感到自豪的。”
张自忠道:“临沂之战,我们虽说没有让日本鬼子号称铁军的第五师团攻入临沂,但是我们五十九军也死了万多弟兄,损失也是惨重的。许多跟随多年的老弟兄,这次也为国牺牲了,想来也令人心痛得很呀!唉,要是我们的装备能够好一点,能够和敌人差不多,我们就不会死伤那么多人了!”
鹿钟麟道:“你说得对,这些日子来,确也太难为你了。”
张自忠道:“只要能够为国家、民族的独立,就是牺牲自己的生命,也是应该的。”
“是呀,我这次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