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风车者连连鞠躬:“老爷,你要的风车,我做得了。”说罢,他拿出一价个风车,让它迎着院门吹进来的春风转了起来。果然那风车果然既会哭,又会笑:一会儿“嘎嘎嘎嘎”,一会儿“呜呜呜呜”。
东方朔围着风车转了一圈,边看边点头说:“真是巧夺天工,真是巧夺天工哇!这一个能哭能笑,那两个呢?”
卖风车者再次鞠躬:“老爷,这既能笑,又能哭的风车,做起来太难了。这两个还只能笑,不能哭。老爷,我没做成五个,不要您的猪,您给我二十个珠就行了!”说完,他便展示另两个风车,那两个上面没加竹筒,果然转起来只能“嘎嘎嘎嘎”,如一对老鸭。
东方朔急忙将三个都拿在手中:“好,好!这就够了!这两个只能笑的呢,我一会儿给孙子孙女,那一个能笑能哭的呢,我自己留着。”
辛苦子说:“爹,您要他做什么?”
东方朔看了他一眼:“这么巧的东西,你老爹就不能玩玩?别打岔儿,快给他付钱,付他三十个珠!”
辛苦子一瞪眼看,心想:他开价才开二十个珠,你怎么要我给三十个珠?老爹啊,你儿子的钱也是钱啊!
东方朔早看出了儿子的心思,便笑道:“你小子,你的钱就那么珍贵么?快给!对了,这位卖风车的,你叫什么?家中有什么人?”
卖风车者连连鞠躬:“老爷,小的姓赵名过,河间人士。虽与赵信不是同族,却因我哥与赵信有过交往,也被张汤列入满门抄斩名单。我哥哥及全家都遭杀戮,只有我一个人逃了出来,靠这点手艺谋生。”
东方朔一惊:“啊!赵信之案,已快过了十年,张汤也死了好几年,谁还追究你呢?”
赵过凄然地摇了摇头:“虽然无人追究,可小的已是无家可归,只好独自一人,浪迹齐鲁,靠卖风车为生。”
“凭你的才智与机巧,专做风车,太可惜了啊!赵过,你何不琢磨一下农家的耕种之道,一来为老百姓造福,二来也为自己将来安身立命,出人头地,找个出路啊!”
赵过又是鞠躬:“老爷,赵过能够活命,就已谢天谢地了,做梦都没敢想还要出人头地啊!”
东方朔又看了一辛苦子:“那好,老爷我给你个机会。辛苦子,你家的佣人也不多,你把这个赵过,替你老爹养起来,不要让他干别的,就叫他给孩子做风车,再让他琢磨琢磨农家的种地、浇水器具。这样的人,别糟践了他!”
赵过这回不鞠躬了,而是跪了下来:“谢谢老爷!老爷,刚才该给小人的钱,不给也罢,能让赵过有饭吃就行了……。”
东方朔拉过辛苦子:“这位小爷才是你的老爷!老爷我已升格为太爷爷了!来,辛苦子,你把刚才的风车钱给他,再提前付他一个月人工钱!”
辛苦子这回真的不干了:“我说老爹,要像你这么花钱,皇上给我的这点俸禄,没几天可就玩玩喽!”
东方朔大笑起来:“哈哈哈哈!记住你爹的话:钱是人的奴隶,名字叫做孔方奴;人要是成了钱的奴隶,可就叫守财奴了!”
辛苦子嬉皮笑脸地伸出舌头。
第十六章 泪洒泰山(之八)
建章宫中,夜已深深。
武帝自己定完封禅礼仪,让倪宽记下,一一照办,然后觉得兴犹未尽,便让霍子侯召来公孙卿和栾大。
“公孙爱卿,朕先听了你的主意,才去泰山封禅的,如今封禅之礼已定,朕马上就要启程前往,可你二人却一个都不愿去,朕觉得甚为不妥。”
栾大先说:“皇上,当初我们来时,便与皇上说好了,只要东方朔在,我们就不出面。如今您让东方朔在泰山作了准备,我们是万万去不得的啊。”
武帝的目光锐利得很:“要这么说,你们和东方朔在朕面前,是一种有他无你,有你无他的情形了?”
公孙卿知道皇上话中有话,便急忙说:“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彼一时此一时也。小臣公孙卿以为,栾大如今贵为驸马,当然是要在大庭广众之下露面的。而东方朔是皇上最信任、最依赖的人,也不能不让他回朝。而小臣呢,上次听到皇上对历法特别关注之后,一直在潜心研究。皇上,也许您从泰山回来之后,臣便能将定历法、修正朔之事,弄出个眉目来。这样,岂不是给皇上又做了一件大事?”
武帝惊奇地说:“什么?这历法之事,可是甚为复杂,东方朔都不敢妄动,你公孙卿能有把握?”
公孙卿却自信得很:“皇上!臣以为,天下大事,并不是只有东方朔能够弄明白的!臣近日与掌管历律的内臣壶遂,还有善观天象的邓平三人,昼夜观测天象,觉得历法不是不可改动的!臣请皇上传旨,让司马谈与司马迁父子也来帮助我们,这历法改革之事,定能做成!”
武帝的脸色,不由得多云转晴:“太好啦!公孙爱卿,你要是能帮朕把历法给改得准确无误了,那你便是神仙!你便不亚于岁星东方朔了!朕拟命你为中书令,等司马谈司马迁父子随朕泰山封禅回来,便让他们一道,参与修改历法!”
公孙卿还要添上一句:“皇上!到那时,臣便敢于和东方朔同朝,与他比一比高低!”
武帝站了起来。“好,好!朕要的,就是你们这句话!栾大,你留大长安,做什么?”
栾大跪了下来:“皇上,臣是您的小婿,臣留在长安侍侯公主。公主这一阵子可好了,等你从泰山回来,臣会给您送上一个和原来一样的公主!”
这时霍子侯带着一顶小轿进了建章宫。
武帝对着公孙卿和栾大点了点头:“嗯。那好吧,朕这次不要你们去泰山,可朕先给你们说好,朕从泰山回来,便不许你们躲在后边,而是要你们与东方朔同朝共事,那时,可就要看你们谁是神仙,谁的本事大喽!”
栾大为难地看了看公孙卿。公孙卿却露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拉着栾大说:“走吧!邢夫人都来了,你还在这儿愣什么?”
历下城中,大名湖畔,熙熙攘攘。
众多的历下穷人听说辛苦子老爷要发黏糕,还有的传说神仙一般的东方朔来到了历下,于是男女老幼,倾巢而动。大明湖畔,热闹非凡。
辛苦子早爬到了高台之上,高声大叫:“历下城的老少爷们,父老乡亲们!我辛苦子在大明湖,多多骚扰。前一阵子腊八粥做得不多,没能让乡亲们吃饱吃好。我家老爷子从长安回来,让我和我屋里头的,做了几担黏糕。今天是正月初一,就请父老乡亲吃点黏糕吧!”
一位瘦高的男子也站到了高台上,大声嚷嚷道:“辛苦大人!历下的老少爷们!当年主父偃和义纵在齐国时,我们就受过东方大人的大恩大德,今天他给我们散腊八粥,又发黏糕,我们想见见他,谢谢他老人家,行不行!”
众乡亲们齐声欢呼:“对!我们不忙吃黏糕,我们要见东方大人!东方神仙!”
东方朔只好也站在高台上,站到辛苦子左边,大声说道:“历下城的父老乡亲们!我不是神仙,是和你们一样的人!去年齐国大旱,又有蝗灾,东方朔没能让皇上知道,东方朔对不起你们啊!”
众乡亲们激动地热泪盈眶,许多人跪下给他磕头。
又一位胖一点的男子小了出来,看样子他是个不缺吃穿的富人,他却叫道:“东方大人,东方神仙!我们还想见一见长安的大美人儿罗敷,你就开开恩,让我们开开眼罢!”
众乡亲们齐声欢呼:“对!我们想见见罗敷!”
罗敷头裹丝巾,腰勒围裙,站到了辛苦子右边:“历下城乡亲们,我只是个农家女子,是个采桑的女子!和你们一个样子!”
众人呼叫起来。外边看不到的人,开始叠起了罗汉。
罗敷很是激动,高兴之余,心生一计,突然心又叫了起来“乡亲们,今天是正月初一,是我们家老爷子的生日,老爷子的名字便是从正月初一这天来的!请乡亲们多吃些黏糕,就算过个晚年了,同时给我家老爷子祝寿吧!”
众乡亲们齐声欢呼,有的就地磕头:“东方大人,我们给你上寿了!祝你长命百岁!”
东方朔大笑起来:“哈哈哈哈!连我都忘记了,原来今天是我的生日。那你们就吃黏糕吧,这黏糕,能黏住你们的福气,黏住你们的喜气,黏住你们的运气!”
第十六章 泪洒泰山(之九)
武帝大队人马,浩浩荡荡,来到洛阳。
上官桀和金日【石单】带着几百人马,在前面开道。
倪宽率领几十辆车,上边上编钟笙鼓,各类鼎器。
桑弘羊也率几十辆车,上边拉着绫罗绸缎,金银财宝。
李广利率几百辆车,上边拉着猪牛羊等,嗷嗷乱叫。
突然,霍光从后面赶上来,急忙拦住武帝的车马。
武帝掀开车帘:“霍光,有什么事?”
霍光忙说:“皇上!车马刚到洛阳,太史公便不行了!”
武帝露出不太高兴的样子:“咳,朕就说过,他都快八十岁了,不能去泰山了!丞相偏让他跟着来!”
霍光认真地说:“皇上,不是丞相让他来,是太史公自己非要来,他想跟随皇上看看千年才有的庆典啊!”
武帝这才略微点头:“那好,朕在这里等着他,你快把他接来!”
“是!”霍光急忙向后边跑去。
不一会儿,一辆蒲轮安车,将太史公载了过来。司马迁护在车旁,面带急切的心情。
武帝从自己宽大的御辇上走了下来,掀开司马谈的车上的篷布,然后说道:“太史公,太史公!朕在跟你说话啊!”
太史公睁开眼睛:“皇……皇上?臣……命不好,……不能……亲眼看到……泰山封禅……大典,臣……作为……史官……终生……遗憾啊……”
武帝很动情地说:“太史公,你就留在洛阳,休养几天,朕让司马迁留下陪你!”
司马迁哭着说:“爹爹!孩儿留下陪你,等你好了再去!”
太史公睁开眼睛,拉着司马迁的手说:“迁儿……你怎么……说混话?……父亲……不能记录……封禅大典,是……平生……一大憾事……你要……接过……为父的……史笔……”
说到这儿,他转过脸来,对武帝说:“皇上,……老臣……请你下旨……让迁儿……承接……太史……之职……”
武帝点点头:“太史公,朕就依你,朕命司马迁接替你,暂领太史之职。”
太史公满意地笑了:“臣谢……皇上……迁儿……你千万不要……守着……为父……你……要随……皇上去……泰山……”
此话说完,老人空竟闭上了眼睛。
司马迁大哭:“爹爹!爹爹——!”
武帝转头对霍光说:“霍光,你留下来,把太史公安葬了,然后再和司马迁一道,追赶朕的车马!”
霍光点头:“臣遵旨。”
汉武帝又转头再命令上官桀:“上官桀,你快和金日【石单】前头开道,务必要在清明之前,赶到泰山!”
上官桀高声叫道:“臣等遵旨!”
泰山之颠,天气寒冷。
东方朔在济南郡守刘震川的陪同下,步行登上泰山之颠。
泰山郡守王生玉已经在山上迎接。
刘震川跟着东方朔爬上泰山,已是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东方大人,下官不行了,下官的腿直打颤!”
东方朔笑了起来:“哈哈,刘太守,你才不到四十岁,就不行啦?”
刘震川一屁股坐在石头上:“东方大人,您这么大年纪了,轿子都不坐,还能一口气爬到山顶,真是神仙功夫啊!”
东方朔却说:“好啦,好啦,大冬天的,爬山暖和。再说,皇上来封泰山,都是要爬上来的,我怎么能坐轿子呢?”
此时泰山郡守王生玉急忙从山上走下来迎接。
王生玉远远地边作揖边走路边说道:“东方大人,泰山郡守王生玉,在此恭侯多时。”
东方朔站着忙还礼:“王太守,你们泰山郡,把皇上封禅的事,全准备妥啦!”
王生玉谨慎地说:“东方大人,眼下还不能说全妥。这山上的碑立好了,才能叫妥;而山下呢?皇上的行宫已经建好,可诸国王侯的馆驿,建起来可费劲啦!”
东方朔一惊:“一共要建多少馆驿?”
“东方大人,这天下诸侯和郡国,一共一百零三个。泰山之下,要建一百零三个馆驿。虽说桑弘羊大人早把钱给拨了下来,可钱多没用,得用人来盖啊!去年泰山又是大旱,又是蝗灾,老百姓只剩下皮包骨头,有的人搬运石料,搬着搬着就躺下爬不起来啦!”王生玉一肚子苦水。
东方朔连连点头:“罪过啊,罪过。眼下盖成了多少?”
王生玉脸色不好看:“刚刚盖成十来座,到了三月,至多能盖成五十余多座。”
东方朔担心地说:“眼下已经出了正月,再过一个多月,皇上就来到了。那时你再修不好,可是不轻的罪啊。”
王大人一肚子委屈:“东方大人,您一路上已经看到,老百姓实在无能为力啊!到时候修不好,皇上要是怪罪下来,下官就准备拿命来顶替了!”
东方朔见他是条汉子,便点点头:“王大人,难得你有这片爱民之心。李大人,看来只好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