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他在阴间,名子不叫郭解,好像是叫阎义;他说阴间的大王也是个狠毒的人,他很有些愤愤不平。云儿当时劝他不必到哪儿都要与人相争,可郭解竟然说:“我是阎义,我要走了!”云儿拉住他说:“你走了,我和一儿一女怎么办?”郭解竟然答道:“我不是安排好了吗?他们是东方朔的儿女,我放心了!”云儿惊问:“相公,他们是你的骨肉啊!”可郭解却苦笑一声,答道:“云儿,我给你留下的绢书呢?你为什么不把它交给东方大人?”云儿此刻便红了脸,因为她自己看过那绢书上的内容。自己和儿子女儿已经化险为夷,她不愿再将那绢书交给东方大人了!郭解无奈地走了,从此好象很难入梦。云儿便在正房里立起亡夫的灵位,看着它,希望他能再次入梦。可有一天,她竟梦见弟弟霍光背着霍去病的尸体进入梦中!云儿失声痛哭,直哭得天昏地暗。直到东方朔和齐鲁女带着噩耗前来,印证了此事,云儿才不再痛哭!她以为霍去病是自己给咒死的,她不敢再多盼梦,因为她心中牵挂的人,只有一个霍光了!
从那以后,云儿头上的白发一绺一绺地增多。虽然霍光每隔几天就来看她,劝她,可她脸上总没笑容。她总觉得郭解之死,霍去病之死,都是与自己的命不好连在一起的。为此,她又为霍去病做了一个牌位,同时还为那位为了郭大侠而舍生取义的籍少翁也做了个牌位。她不敢多到正房里来看这些牌位,但她又必须每天都来看上几眼,她的心灵在这几块牌位上徘徊,她的容颜因这几块牌位而凋零,才两个月,她竟像一个四、五十多岁的老媪,满头都是灰白的头发……
大门打开,一个面容皎好的姑娘走了近来。这是半个月前,云儿在山涧中洗衣服时领回来的一个姑娘,一个无家可归的姑娘,一个与霍云儿很有缘份的姑娘。她的名子叫显儿。
显儿从门外急忙进来,高兴地说道:“夫人!蟹儿和珠儿他们又上山了!”
云儿的脸上露出一丝欣喜。“蟹儿和珠儿!他大妈带他们来了不是没几天么?”
显儿说道:“夫人!好象有个年轻的男人,他怀里抱着一个,手中搀着一个!”
云儿这时高兴了,她马上站了起来:“那是我弟弟!显儿,走,快,我们快走,去把他们接上来!”
半山坡上,霍云儿带着显儿,与霍光和两个小人儿碰上了。蟹儿和珠儿见到妈妈,急忙扑了上来。霍光把眼睛盯向显儿,却是一脸的疑惑。显儿见一个大男人老盯着自己,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面色突然变得飞红。
云儿一手一个,抱定了两个孩子,然后对霍光说:“弟弟,大司马的后事,全部料理清楚了?”
霍光不想多说这些事,只是点点头,却把手向显儿一指,将话题转到那姑娘身上:“姐姐,这是谁呀?”
云儿却不理他这些,她那干枯的眼睛还是涌出泪水。
霍光知道姐姐放不下霍去病的事,只有上前抓住她的手,说道:“姐姐节哀吧,不管怎么说,去病哥哥也是为国捐躯的。”
云儿擦了擦泪水,说道:“姐姐忘不了当年在上林苑,不是去病兄弟保护,我们姐弟两个,还有蟹儿,早就……”想到这儿,她又说不下去了。
霍光只能用孩子的事来唤醒她:“姐姐,孩子都大了,别提那些事,还是节哀吧。”
显儿递过一块绢帕子。云儿一边擦泪,一边想起霍光刚才是问显儿的事。她将显儿拉过来,拉到自己和弟弟的身边。“噢,弟弟,你看。这是姐姐从山下拣来的伴儿。”
霍光当然惊奇:“拣来的伴儿?”
云儿叹了口气:“唉,也是缘分。那天傍晚,我在山涧里洗衣服,就听到山下有女孩的哭声,哭得很悲切。我想,天都快黑了,这女孩怎么还不走啊?于是我就下去看看。弟弟,当时姐姐就呆了,原来是这个姑娘,我们认识的!”
霍光更加惊奇:“你们认识?我怎么不知道?”
霍云儿摇了摇头,接着说道:“要不怎么说,这人间的事,多少都有个缘字呢。九年前,你先到了长安,你姐夫打了胜仗后回去接我,还没进长安,就看到路上两个官兵正在抢一个老人和女孩的车。女孩当时着急,就咬破了当兵的手,那个当兵的要打死她,是你姐夫救了他们。后来我们走了,可这女孩子的眼睛已经印到了姐姐我的心里。”
霍光看了看那女孩,问道:“那你怎么不在家中,偏要跑到山里来?”
那姑娘毫不害怕,从容不迫地接过话来。“启秉将军,小女子的父亲,早就跟随苏建将军去了战场,后来再也没能回家。母亲后来走了,我一直跟着爷爷相依为命。半个月前,爷爷病死,小女子卖了家当,来这终南山葬了爷爷,也就准备随爷爷而去……不料……不料又被夫人救起……”说道这儿,她的泪水如泉而下。
霍光叹了口气,却将目光留在显儿那一双大眼睛上。
云儿看到这个情景,也动情地说:“弟弟,都九年了,我就是忘不了这双大眼睛。”
显儿擦了一下眼泪,突然向云儿跪下,大声说道:“夫人,显儿也一样,今生今世记得住你,记得郭大侠,你们是显儿的再生父母,救命恩人!”
在一旁看了半天的东方蟹,这时急忙问道:“郭大侠?妈妈,郭大侠是谁?”
显儿不知就里,也就应声而答:“郭大侠是你的……”
云儿急忙伸出手来,将显儿的嘴堵住。她冷冷地对儿子说:“蟹儿,没有什么郭大侠。走,跟妈妈上山。”
蟹儿不解地看了看舅舅。霍光没让他再问,伸出手来将蟹儿的衣领抓住,硬是领着他上山了。
第一章 接传香火(之三)
而在钟粹宫内,卫子夫正被卫长公主发疯跳舞的情景弄得不知所措。那只歌是她教给女儿的歌,是她幼年唱给张骞听的歌,那是一首让自己永远在心底流泪的歌,难道它本来就是一首不吉祥的歌?自己唱过这首歌,结果是永远离开了张骞,同时也让张骞永远不能接近自己。可我怎么又把它再教给女儿!让自己身上已经应验了的不祥又落到了女儿的身上,女儿啊女儿,都是母后不好,要是当时我不因你年纪太小来阻拦,也许你与去病就成亲了,也许后来去病就念着你,不再去战场上拼命了!说什么我也不该教你这首歌,这歌像锥子一样扎娘的心,扎过一回,如今又来一回……苍天哪,难道这是你对陈阿娇的照顾,偏要用这个方式来处罚我吗?我不行了,不行了,天在旋,地在转!
可与此同时,另外一个声音也在呼唤:“子夫,你行。你行的!你的女儿,你再不管,难道让那个整天在女人窝里出不来的皇上管吗?让那个把女婿推进阴间的好大喜功者管吗”?这个声音好熟啊,像是卫青的;不对,是东方大人的;还不对,好象是张骞的!啊!上苍,此时此刻,只有这种声音,才能给卫子夫以力量!她没有倒下,她从旋转着的天地中又站立了起来,她从自己的晕旋中站立起来,她在晕旋和颤抖中走到女儿的身边。
“孩子,女儿,妈求你啦,你别闹了。你的表哥,他不会回来了。”她发出了一个沙哑的声音,曾是银铃般的声音,如今沙哑得如同一块娇嫩的皮肉掉进了粗粗石磨的进粮口内……
这种感觉不是什么人都能够感觉到的,只有两个人才能感觉得非常清晰,可他们中间的一个,远在西域的大月氏国;还有一个,正在太子的带领下,向这儿匆匆赶来。
武帝从建章宫匆匆忙忙地向这边赶来,身边是他十四岁的太子,满脸通红、浑身是汗的太子,个头已经和父亲差不多高的太子;当然,后边还跟着李延年和冯子都。
武帝还没进院子,就听到那沙哑的声音,一时,他觉得有个长着无数利刺的荆棘,从他的背上急剧地滑过!一阵剧烈的疼痛,直刺到他的心肺之间,他走不动了,他的脚被钉在院门外。
太子刘据看到父皇的脚步止了下来,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可院内的声音还在不停地传过来。
卫长公主对着自己的母亲大叫:“什么?妈棗!你说我表哥不会回来?不!他会回来的,他知道我在等着他!”
说到这儿,她不管母亲是否在回答,她又转过身去,舞着袖子,边跳边唱起来: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阵阵,夏雨雪……
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卫皇后再也忍受不了这种歌谣,她两眼发黑,她见到天上的太阳像血一样钻进了她的眼睛中,一阵无比的剧痛,直入自己的五藏六腑……
武帝的眼中也流出了泪水。可他的脚仍不听使唤,他只好将将脸转向院墙,为了不让太子看见。
太子刘据还能说什么呢?他心中没有什么礼节了,不再等候他的父皇,他先于自己的父皇,冲到了院内,奔到姐姐身边。
卫子夫并被没有倒下去。她强睁开眼睛,面对着血红的世界,血红的女儿,她跪下了,跪在自己的女儿面前,眼中的血流了出来,她叫道:“女儿,女儿,别唱了,你静下来。娘求求你啦,求求你啦,别唱了,静下来,好不好?”
卫长公主一甩袖子,大叫道:“不行!母亲!是你和父皇一起,把表哥藏起来的!父皇只知道让他打仗,打仗,女儿的心,他一点也不知道!母亲,难道你也不知道女儿的心么?”
太子刘据此时全无顾忌,他拉起母亲,然后转过来抱住姐姐,大声啊道:“姐姐,姐姐,你不知道母后的心要碎了么?你静下来,母亲的嗓子全哑了,心全碎了,你别再折磨她了!”
卫长公主把目光盯在太子的脸上。“姐姐?你叫我姐姐?不对!你是我表哥!”说到这儿,她将太子紧紧地抱住。“表哥啊表哥,你可回来啦!快,快,父皇等着我们去成亲呢!”她一边说着,一边在太子的脸上亲吻起来!
太子刘据无奈地抱住姐姐,放声大哭。
院外的李延年、冯子都也止不住地哭了起来,所有太监和宫人都哭了起来,院门之外的一对石头做成的狮子,仿佛也在潸然落泪!
汉武帝发现自己的脚能动了。他强忍着自己,没有用袖子来擦眼睛。他慢慢转过脸来,转过身来,对着面前泪水簌簌的石头狮子,猛地踢了一脚,然后迈开步子,离开了这个院落!
霍光随着姐姐,一行五人,来到山上的“云中居”。只见正堂内三个人的灵位仍在那儿摆着。东方蟹眼睛尖得很,上来就盯住写着“亡夫郭解之位”的牌子看,好象似懂非懂。
霍光走上前来,将当中的牌子翻了过去。
霍云儿也发现了儿子的目光和霍光的举动,她也是先吃一惊,然后便想把孩子们支开:“显儿,你带蟹儿和珠儿,到院外边玩一会儿。”
“是,夫人。”显儿答应着,还向霍光看了一眼,抱着珠儿就走。蟹儿还想问那牌位的事,却被霍光推了出来。
两个孩子走后,霍光对姐姐说:“姐姐,东方大人正教蟹儿认字,你知道么?”
云儿点点头:“姐姐知道。不过我想,蟹儿认不了那么多字,就没将这个收起……”
霍光说:“姐姐,我已请求过东方大人,请他千万不要再教蟹儿武功。”
霍云儿有点惊讶:“弟弟,你的意思是?”
霍光坚定地说:“姐姐,一代人的恩恩怨怨,要由一代人自己解决,何必再往下一代人那儿传呢?”
霍云儿想了一想,她觉得弟弟说得有道理。可是,蟹儿杀父之仇,难道就不报了么?
霍光看出了她的心思,便说:“姐姐,东方大人也说了,决不让蟹儿练武。”
“可是,你姐夫的这段仇怨,还有无辜死去的籍大人,他们在天之灵,是不会瞑目的啊。”云儿呆了半晌,才说出这句话来。”
“姐姐,如果我们给姐夫报了仇,那你说,去病哥哥他,他的在天之灵,又能瞑目吗?”
霍云儿将呆滞的目光移到到霍去病的灵位之上,眉头紧锁。突然,她说道:“不,弟弟,去病他,他也是被皇上逼死的!”
霍光摇了摇头。“姐姐,不要这么说。弟弟随去病哥哥前后八年,深知他的秉性。他要立功,他要做汉家的千古第一猛将,他要将匈奴斩草除根,他要将皇上的江山稳固得如泰山,如盘石,让皇上成为真正的千古一帝。可他也是罪孽深重的人,他前后杀了十多万匈奴人,包括老人、妇女,还有孩子。他杀的人,比张汤杀得还要多!”
说到这儿,霍光的眼圈也红了。他为死去的匈奴人悲伤,为被张汤杀死的万千无辜悲伤,同时也在为霍去病而悲伤。可是霍光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