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仙饶命,大仙饶命!”栾大说着,便从腰间撕下一大块乳黄色的丝布来,一时找不到笔,便一狠心,将自己的食指咬破,在布上画了两个立着的大人,一个跪着的小人。“二位大仙,我把符画完了,你们给盖个章吧!”
公孙平笑了起来:“那你再画一个同样的,我们也要拿回去,给天帝看看呢!省得将来你成了仙,天帝不认识你啊?”
栾大听了此话,无比高兴,急忙又从身上撕下一块丝布来,顾不得露出半个屁股,又将食指甩了甩,甩出一些血来,如法炮制出又一份画符。”
公孙平放下一只铜锤,伸出右手接过那两个画符,与公孙能对视一下,便在两块画符上分别吐了一口唾沫,然后交给公孙能。
公孙能将两个发亮的铁钩子放在一只手中,也拿过两片画符,在上面各吐了一口唾沫,然后揣起一片在身上,将另一片扔给栾大。
栾大吃惊地看着他们,说不出话来。
公孙平怕时间久了会露馅儿,便拿起锤子,对准栾大猛地踢了一脚。
栾大依然半裹着女人的丝巾,手中却紧握着那片被仙人赠了印的画符,向后翻滚而去。
等他再回过头来,房内已无二位大神的踪影。
只有两个裸着的泰山美女,在一旁傻傻地看着栾大。
栾大拿过那片画符,也朝上面吐了口唾沫,然后对着两位美女瞪着眼直叫:“你们可要给我作证,神仙们盖印,就是这样盖的!”
建章宫中,气氛紧张。
武帝病身稍愈,还在高处坐着,背后围着一堆的枕头。
公孙卿与江充两个在一旁站着,脸上露出说不清的笑容。
所诚被绑在台下,苏文在一旁看守着他。
武帝抬起手来,拿起一个木偶人。那木偶腰中插着几根针,面目很长,很像是武帝。
武帝面色铁青地问公孙卿:“公孙爱卿,你说说看,这个玩意儿,真的有用么?”
公孙卿阴阴地说:“皇上,您最近龙体欠安,不一直是腰在痛么?臣听说有一种鬼蜮,含沙射影便能杀人;而巫蛊之术,十有八九是能应验的!当年皇后生太子时,便有一个妖人楚服,用这种方式来害卫皇后……”
武帝大怒,急忙打断他的话:“不要说啦!所诚,是谁让你这样来诅咒朕的呢?”
老实而又无辜的所诚,此时两眼泪汪汪地说:“皇上,奴才没干过这事,奴才一点也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奴才确实没弄过这个东西啊!”
武帝想了一想,再度勃然大怒:“所诚,你还嘴硬!你说,是不是你的伯父所忠以为朕当年冤枉了他,是他阴魂不散,教你来做这事的?”
所诚泪水如雨:“皇上,是苏文和常融他们搞的鬼,奴才什么都不知道啊!”
武帝一拍案子:“不许你再说话!霍光,霍光来了吗?”
这时霍光在常融的带领下,走了进来。他见所诚被缚于廷下,便大吃一惊。
武帝很平静地将那个木偶人儿递给霍光:“霍光,你看看这个,这是江充他们从所诚的房子里搜出来的。”
霍光一见那扎针木偶,不禁脸色大变。
所诚在一旁大哭着叫道:“皇上,霍大人,大行令!奴才一心侍奉皇上,奴才什么都没做啊!”
江充走上前去,一个嘴巴将所诚打得晕了过去。
霍光心里一阵剧痛。
武帝知道这事与所诚未必有关,但他想考验一下霍光。“霍光,你说这事情怎么处置?”
霍光毫不犹豫地说:“一切听从圣裁。”
武帝笑了一下:“朕本来也不全信这些。可是这次朕生病生得蹊跷,而且病就病在腰上,朕不能不信!”
霍光点点头:“只要皇上龙体能够康复,皇上说什么都行。”
武帝冷酷地说:“朕昨夜做了一个梦,梦见了所忠对朕怒目而视。朕知道,所忠当年被田鼢害死,而朕却冤枉了他,所以他在地狱里还对朕不满,所以他要他的侄子所诚来诅咒朕。霍光,朕不能饶过这个所诚!”
霍光不动声色地说:“既然如此,霍光听从圣命。”
武帝突然说道:“霍光,所诚是你给朕推荐来的,朕想让你替朕结果了他。”
听了这话,霍光微微闭上双目,然后又慢慢地睁开。他用眼睛的余光看了看公孙卿和江充,发现二人都在一边窃喜。霍光忍着心痛,点了点头说:“臣霍光遵旨。”
霍光拔出剑来。
霍光深知,自己已不再是二十多年前在居延泽边大车下发抖的霍光。他没有必要发抖,他要镇定和坚强!他从容地拔出自己的剑来,目不斜视地走向前去,让剑锋向下,竖着握在手中。他要在所诚还在昏迷的状态中,将剑刺向他的心窝!
此时他才领会到,为什么东方干爹要他运剑如风。
霍光没能运剑如风,但那剑却一点都没颤抖,一丝都没晃动,径直向躺在地下的所诚的胸口,直直地扎了过去。
所诚大叫一声,突然睁开了眼睛!
所诚愣愣地看着霍光,没能再说一句话,只是带着绝望的眼神,悲惨地死去。
公孙卿与江充换了个眼色。
武帝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霍光将那把带血的剑插入鞘中,好像插在自己的心窝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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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水熬火煎(之一)
茫茫大海,波浪滔滔。
大海上行驶着三条大船,便是东方朔的寻仙之船。
东方朔从汉之琅琊郡的琅琊台出海,向东北而行,不久便发现一个岛屿,海上有山,当地渔民称为灵山。时值盛夏,只见山上百花盛开,千草繁茂,珠儿和梅香二人更是欣喜异常。东方朔陪她二人在岛上周游殆尽,也没发现什么神仙的遗迹,于是回到船上,再向东北方向行进。
又走几日,到了一大岛屿,岛上还有人居住,一打听方知,此岛原来就是齐人田横所守之岛。一百多年前,高祖灭秦伐楚而得天下,命韩信东下攻取齐国,齐相田横自立为王,率领五百壮士东赴海岛,誓死不愿做汉之奴仆。后来高祖命人将此岛团团围住,断绝给养,逼迫田横到长安投降。那田横带着二人,伴作客商,便衣西行,刚行二十余里,便觉一股恶气郁闷于胸,无由化解,于是横剑自刎。留在岛上的五百壮士听此消息,或者横剑,或者仰药,个个都随田横去了。就连原居岛上之人,凡十六岁以上成年男子,也都跟着自裁;还有那些已嫁给田横随从的女子,竟然也在树上系起绳索,悬身殉葬。东方朔与珠儿等人到了田横岛上,只见人烟稀少,农田颇多;岛上之民,听说是汉家皇帝派人前来求仙,居然个个怒目而视。
东方朔命令士兵起船再向前行,三五日后,到达一个海角,远远看去,有一个岛,十分壮观。原来这里就是秦始皇游历荣成时所见到海中仙岛——成山岛。平日此岛隐于烟波浩渺之中,岛与陆地之间,波涛汹涌,小船无法驶过。所幸东方朔所用的是武帝造于昆明湖内的大船,名曰艨艟,船分三层,上面可容纳上千军马,房间也有几十个,于是乘着海潮上升时顺流而过,穿过巨浪,毫无震颤。东方朔命船绕岛一周,只见岛之东北,有一怪石,如龙探海,绵延水中。海浪腾啸之时,与龙首的巨石互相撞击,犹如游龙戏水,吞云吐雾,甚为壮观。东方朔与珠儿、梅香三个大发游兴,未等大船舶岸,便跳到岛上,纵观海浪与山石之消长,饱览造物与生灵之意趣。东方朔坐在一块大石之上,向山之朝阳一侧望去,只见海浪之中,有两块巨石,如人而立;一个胖者,犹如帝王;边上一个瘦者,恰似随从。细细看去,那一大的石人居然与当今皇上相似。东方朔大吃一惊,再细看“皇上”身边那个人,身材虽然细高,个子却是很小,一点都不像自己,但觉得还是面熟。东方朔再一思量,那身边的小人不正是公孙卿那个狗贼么?想到这儿,东方朔没有吃惊,反而笑了起来。他的心中想到:皇上啊皇上,你就是在公孙卿的蛊惑之下,求仙求上一百次,最终化成巨石,也是不能成仙的!这里便是天的终极,到了这儿,你就望洋兴叹吧!想到这儿,他不由兴起,让珠儿回船上取来笔墨,他拿起笔来,饱蘸浓墨,在身边的石头上写上酣畅淋漓的三个大字:“天尽头”。
珠儿与梅香早已高兴地跳了起来,她们也觉得来到了“天尽头”,应该好好玩上一玩了!
东方朔此时忘却了长安还有那么多让人烦心的事情,忘却了辽东郡还有龚遂与暴胜之在那儿相争;忘却了临淄和济南还有几个小孙孙,等候着爷爷领他们去长安……
建章宫中,阴转多云。
武帝的病好了一些,但他觉得还有些昏昏沉沉。前几天,公孙敖派人来说,匈奴儿单于突然发病,一命呜呼。匈奴人也恨透了儿单于的暴虐,都不同意他那幼小的儿子继位,而把原来乌维单于的弟弟句黎湖立为单于;没想到那句黎湖也是个短命的,即位不久也就随兄寻侄而去了。匈奴人又把乌维的小弟弟且〖FJJ〗肵〖FJJ〗〖HT〗侯拥戴为新的单于。且〖FJJ〗肵〖FJJ〗〖HT〗侯的性格跟乌维单于有点相似,觉得自己不是大汉的对手,便把原来由儿单于扣留下来的汉朝使节和俘虏,以及在匈奴狱中的汉家将军,全都送还了汉家,并且让汉使汉将传话过来说:我且〖FJJ〗肵〖FJJ〗〖HT〗侯单于和乌维单于一样,都是汉皇的儿子辈的,应该以侄子之礼,敬事汉皇,干吗要和大汉皇上对立呢?
武帝一听匈奴的新单于如此说话,不由得一阵欣喜,龙体马上安康了许多。他觉得,如果匈奴人承认他们是子侄辈的,也就够了。这么多年的战争,打得兵也累了,将也疲了,百姓也苦了,朝臣也烦了,尤其是那个东方朔,早在朔方时就嚷嚷说,应该休战了。想到这儿,武帝便颁布了一道圣谕,把所有扣在汉朝的匈奴使节,也尽放了;边境上近来新抓获的匈奴兵士,都让回去。武帝想了又想,决定派前不久从西域回来的中郎将苏武为汉家使者,并命灵活机智的张胜作为副使,再让常惠充当假使(代理使者),更将那位曾经跟随车令出使过西域大宛的虞常,令作通译长,让他们共同率领一个百余人的庞大使团,到匈奴和谈修好去。
苏武接到这个诏命,全家人都是既高兴,又担心。高兴的是,出使到匈奴国去的使节,大都是皇上最看重的身边要员,以前的任敞是位列九卿的大鸿胪;路充国是威震南越的名将,这回苏武出使,便把苏家在朝中的位置一下子提高了许多。
苏武的父亲苏建虽然只有六十五岁,但人生沧桑已使他像个七十多岁的老人一样,腰驼耳背。他听说儿子要作为使团头领,更是百感交集。他把苏武叫到身边说:“子卿啊,为父曾和匈奴大军苦战几宿,三万兵马丢尽了,父亲也未投降匈奴。此番皇上让你出使,不论是吉是凶,可不要给你老爹丢脸啊!”
四十出头的苏武急忙点头称是:“爹爹,您就放心吧,苏武前番随您和任敞大人去过匈奴,又作为东方大人的副使到过乌孙,外番的规矩,孩儿还是知道的,就请您放心吧。”
苏武的哥哥苏嘉接替了霍光原来的职务,是奉车都尉,看到父亲如此担心,便安慰老人说:“爹爹,你从来都夸二弟比我有主意,怎么皇上让他做大事,你又不放心了呢?”
苏建颤颤巍巍地说:“不是对他不放心,老爹我一听说匈奴这两个字,心里就有许多说不清的烦恼啊!”
苏武的弟弟苏贤才三十来岁,是一员武将,眼下为骑都尉,也忙跑过来安慰老父亲:“爹爹,您就放心吧,二哥肯定不会辜负皇上的盛望、您的嘱咐的!”
正好,这时苏武的几个好友司马迁、任安、李陵等几个人前来看望,老将军这才回到自己的房里去。
几个朋友里面,李陵年纪最小,如今只有三十出头。他对皇上派苏武出使大为不解。“咳!跟匈奴那些人来往,只能像卫大将军、霍大将军那样,打!谈是谈不出结果来的,他们眼下单于新立,内部不稳,才要谈的;等到他们什么都安稳了,肯定不会让我大汉安宁!”
四十六七岁的司马迁劝说道:“李将军,此一时,彼一时也。现在匈奴要谈,就由子卿去谈;将来匈奴要打,再由你李将军出马。一文一武,一静一动嘛。”
任安也点点头,说道:“子卿兄,司马子长说得极是。你到匈奴只管理直气壮地与他们谈,谈不好,我们就与他们打,打败了他们,你再接着谈!这就叫——谈谈打打,打打谈谈!”
司马迁却笑了起来:“别,要打,也等子卿回来后再打,不然,不是让子卿兄没法做人么?”
“自古以来两国相争,不斩来使,他匈奴单于再没有德行,也不会对子卿兄怎么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