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儿急忙拿过一件衣服,给东方朔披上。口中埋怨道:“爹,你又不是小孩子,都到深秋了,还下水洗澡!”
东方朔笑着说:“沙漠上,中午多热啊!再说你也下去啦!珠儿,怎么过去和爹在一起,老是爹管着你,可这回一见面,你怎么就管起老爹啦!”
珠儿笑了一下:“谁让珠儿我大了呢!爹,这一别两年,珠儿老了,爹你倒年轻了!”
东方朔大笑起来:“爹都六十了,还年轻什么?你刚刚长成大姑娘,就说自己老了,那你爹明天就到沙漠上,扒个坑儿,往里头一躺,让风吹来的沙,把我埋了罢!”
珠儿气得直捶他的肩:“你胡说,你胡说!爹才不会死呢,爹是神仙!”
东方朔叹了口气:“爹要是神仙,那就好喽!爹就用不着给皇上找什么仙桃喽!”
珠儿听了此话,气不从一处来:“给他找个屁!”
东方朔惊讶地说:“珠儿,你怎么能这么说?皇上对你可跟亲生女儿差不多啊!”
珠儿眼圈一红,想说出来,却又说不出口。
东方朔也知不该说珠儿的闹心事,便想着法儿把话题岔开:“珠儿,你找到蟹儿啦?蟹儿都给你说了些什么?”
没想到珠儿更是气急败坏:“咳!爹——以后不许你再提蟹儿一个字,我不愿听到他!”
东方朔莫名其妙:“怎么啦?蟹儿欺负你啦?”
珠儿跳了起来:“咳!老爹——如今蟹儿再也不叫东方蟹,他已经回到峨眉山,听他老祖母的话,改名叫郭家啦!”
东方朔惊讶地问:“他的老祖母还在?老人家还活着?”
珠儿没好气地说:“也没活多久,就活到一百岁。等我哥回到峨眉山,她就闭眼啦。”
东方朔非要问出个眉目来:“那蟹儿还跟你说了些啥?”
珠儿失望地说:“他能知道啥?他就知道弹琴作赋,还知道和女人在一起!爹,我哥让我好失望啊!我们真不像一个娘生的!可是后来我一想,这也难怪,谁让他的爹是什么郭大侠,而不是我爹‘东方第一剑’呢?幸亏我娘跟了您以后,才生了我,不然,珠儿说不定也成了没用的人了呢!”
东方朔半信半疑地问:“珠儿,蟹儿真的没有告诉你,谁是你的亲爹?”
珠儿瞪大了眼睛:“你有毛病啊,老爹?我都说了一百遍,除了你,谁还配当我的亲爹?”东方朔还是不放心:“我问你,蟹儿是怎么跟你说的?”
珠儿嘴一嘟囔:“还能怎么说?他告诉了我,他的爹是皇上下令杀死的,我娘是皇上逼着改嫁给你的;我是你跟我娘一块儿生的,显儿说的也没错。”说到这儿,她大吼起来:“我娘最恨的人,就是那个想把我当女儿,还想让太子娶我的人,那个人就是皇上!”说着,她大声哭了起来。
东方朔这回放心了,急忙过来安慰珠儿:“好啦。珠儿,别哭啦。你娘确实恨皇上,可是你爹我不太恨皇上。你可以既想着爹,也想着娘;高兴时,就听爹的,气气皇上;不高兴时,就随着你娘,恨几声皇上!在你老爹面前,你说什么都可以,可在别人跟前,你不能像刚才那样说,‘给他找个屁!’皇上能吃屁吗?说这话,可是要掉脑袋的!”
珠儿不哭了,反而气得跳了起来:“掉脑袋就掉脑袋,有什么了不起?他凭什么要你去找仙桃?有了仙桃,我们吃光了,也不给他吃!让他快点死,早点死!”
东方朔急忙摆手:“又胡说,又胡说不是?说这话是要砍脑袋的!”
珠儿还是气得跳脚:“就要说,就要说!就是要让他快点死,早点死!”
东方朔看看四周无人,便笑了起来。“噢,我知道了,珠儿你咒皇上早点死,一是给你娘解气,二呢,是想让太子早点登基!”
珠儿的脸突然红了起来:“你胡说,你胡说!他登基不登基,跟我有什么关系?”
东方朔笑了起来:“真的就没关系?”
珠儿的脸更加红了,便想扑上来打自己的老爹,可是拳到老爹的面前,突然又缩了回去。“啊哈——老爹!我刚才只给你说卓文君去世的事了,还没告诉你卓文君别的事呢!”
东方朔瞪大了眼睛:“卓文君别的事?还有什么事?”
“老爹——珠儿将您的信交给文君后,文君当时便激动地将信抱在怀里,放在贴胸的地方!”
东方朔不好意思地说:“珠儿,别跟你爹胡说!”
珠儿高兴地一边慢慢地诵唱着,一边调皮地跳着:
高山松啸,流水拂琴。
互为知音,天下几人?
同者为君,异者文君。
幽幽苍天,缘何生分?
此生交臂,来世共衾。
东方朔的脸红了起来,他急忙跑过去,捂住珠儿的嘴。
珠儿停了下来,她的眼睛再度盯着东方朔乌黑的头发。她非常认真地唱起了新曲:
我说老爹,你真年轻。
是何东西,使你首乌?
东方朔好不容易找到了台阶下,便走到帐边,拿起了一包东西,递给珠儿:“好啦好啦,别瞎编啦!你老爹我和田鸭子在昆仑山上,没东西吃,整天吃这个大根子,没想到田鸭子愈吃愈年轻,你老爹我吃了以后,头发居然变得乌黑乌黑的!”
珠儿高兴地拿过来:“嗬!爹,你还带回来这么多?是想带给皇上当仙药吧!”
东方朔说:“我可没想那么多,我们是怕沙漠上没吃的,就弄了一大包。没想到今天遇上了你们!”
珠儿笑道:“那好,老爹,这些东西全给我吃!田鸭子吃了愈来愈年轻,说不定我吃了也一样呢!”
东方朔笑道:“好,好,你爱吃就吃,但愿你吃了以后,今年二十,明年十八!”
“那太好啦!老爹,别大根子大根子,多难听啊!您就给它取个名吧!”
“取个名?你刚才怎么唱的来?”
珠儿说:“我是顺着卓文君给你的诗,瞎编的。老爹,您听!”
我说老爹,你真年轻。
是何东西,使你首乌?
东方朔重复道:“‘是何东西,使我首乌?’干脆就叫它‘何首乌’吧!”
此时李广利和上官桀一同走了进来。上官桀恭敬地说:“东方大人。”
李广利也顺从地:“师傅。”
东方朔嘲笑道:“上官大人,是您啊!怎么,是不是来问我,给皇上找到仙桃没有?”
“东方大人,您不要见怪。皇上让您到昆仑找仙桃,那是公孙卿说的,晚生可没听皇上亲口说。”上官桀急忙摘净了自己。
东方朔说:“那皇上亲口给你说什么啦?”
上官桀说:“皇上说,要设法把您留在西域。要是李将军打大宛打不下来,他还可以磕头求师傅啊!”
李广利早已跪了下来:“师傅,徒儿求您啦,帮帮我吧!”
珠儿把东方朔拉到一边:“爹,别听他们的!为了几匹破马,打什么打?五万人马,已经让他给玩完了,要打,让我先给他几脚!”
李广利膝行而前,直到珠儿面前,哭丧着声音说:“小师姐,师弟求求您啦!只要师傅能帮徒儿打下大宛,我李广利就是变猪、变狗,变癞蛤蟆都可以啊!”
东方朔大怒:“李广利!你在长安时,挺着个大肚子充好汉,满像个大黑熊的样子,怎么今天就狗熊了呢?”
李广利低头哀求道:“师傅,您是知道的,您徒儿我本来就狗熊一个,是皇上他硬要我装大黑熊的啊!”
珠儿又把东方朔拉到一边:“爹,别管他!让他当大黑熊,皇上不是最喜欢射杀大黑熊的吗?”
李广利磕头如捣蒜:“师傅!小师姐!李广利求求你们啦!”
东方朔转过脸去,不想理他。
上官桀低声而狡猾地说:“东方大人,上官桀来西域前,霍光有话,让我转告大人。”
东方朔抬起眼睛:“霍光有话?说吧。”
上官桀低声地说:“东方大人,上次皇上派来五万多人,一个都没回去,还剩下几千人,如今在冥湖边上,人不人、鬼不鬼地呆着;这次皇上派来正规军十三万,各类奴仆、役人七八万人。总计起来超过二十万人哪!”
东方朔点点头,话中有话地说:“为了匹马,皇上可真是舍得兵力啊!”
上官桀依然低声说:“东方大人,霍光大人说,皇上一次发兵二十万人,除了相信卫大将军以外,包括霍去病在内,还是从来没有过的呢。”
东方朔警惕起来:“那你和李广利这回就责任重大啦!”
上官桀微笑一下:“东方大人,晚生前来,是守关送兵运粮的,这领兵作战之事,皇上可没指望下官啊。”
东方朔瞪着眼睛:“那皇上全靠李广利一人?”
上官桀再度低声地说:“东方大人,您是真糊涂,还是在晚辈面前装糊涂?霍光大人说,皇上是冲着您在西域,才发来这么多兵,要打这一仗的!”
东方朔眼睛瞪得更大:“这是霍光说的?”
上官桀直点头:“霍光大人还说:仙桃是虚妄,夺马是实情。东方大人,您在朔方城的时候,曾经答应过皇上,一旦国有危难,您还是要挺身而出的!”
东方朔想了想:“上官桀,你还有话么?”
上官桀也想了一想,又说道:“东方大人,晚生有幸和您在一起,可以学一些打仗的本领和智谋;同时也要看一看,他李广利到底是大熊,还是狗熊!”
东方朔叹了口气:“上官桀,你和霍光一起,帮着皇上摆了一个套,非让我东方朔钻进来不可,是不是?”
“东方大人,不是别人让您钻。不要说霍光和我都是晚辈,不可能逼着您钻;就是皇上他逼着你,您也照样不钻。可是这二十多万条性命在此,东方大人,您能看着他们还像前面的五万人一样,惨死在大漠异域吗?”上官桀分明知道东方朔的软肋在什么地方!
珠儿急忙冲上来:“爹,别理他的,这个上官桀,不就是爱弄点祥瑞之物,拍拍马屁吗?我们要是帮助他们夺马,他们会把马屁拍得更响呢!”
东方朔想了一想,却对珠儿说:“珠儿,爹不想到西域争夺天马地马,爹只想夺回这二十万人的性命!女儿,你就让爹再钻一次套吧。如果你不想钻,你这就回去。如果你愿上沙场试一试你的剑,那就跟着爹走吧!”
珠儿气得照着李广利的屁股踢了一脚,一下子将他踢个嘴啃泥:“李广利,这回我就看着你打,你再要不像个打仗的样子,我就一剑先斩了你!”
李广利黑瞎子般胖胖的身体顺势在地上做了一个前滚翻,马上爬起来说:“小师姐,只要师傅和您都出马,天王老子来了,我李广利都不怕!”
珠儿没好气地说:“那你还不给我准备一匹好马?”
李广利讨好地说:“小师姐,您要别的我没有,要马,我可多的是。是要温顺的小绵羊呢?还是要刚烈的大公马呢?”
珠儿高兴地说:“你拣身材高大、性子烈的,给我来一匹!”
李广利点头哈腰:“是,师弟遵命!”
众人大笑起来。
东方朔在一边,无奈地将头摇了又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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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汗血马(之一)
沙漠之上,狂风怒吼。
东方朔与李广利、上官桀、赵始成、珠儿、傅介子、韩豹等人带着大队人马,在沙漠上艰难前行。
一阵狂风吹过来,珠儿的战马被风沙迷了眼睛。那马性格本来就烈,突然受到惊吓,便昂首狂嘶,奋蹄咆哮,眼看要将珠儿甩落马下,众人不禁大惊。
傅介子急忙跳下马来,跑过去拉住马缰,想帮珠儿制服那马。不料那匹烈马依然狂跳,傅介子拼命拉也拉不住,反被它拖了几尺远。
珠儿一心想由自己把那烈马制服,便大叫:“松开,松开!”
傅介子说什么也不松手,边拖着马,边大叫道:“你跳下来,跳下来!”
正在这时,韩豹一拍自己坐骑的屁股,胯下之马飞奔过来,奔到珠儿那匹烈马的一侧,他顺势拉过缰绳,带着烈马跑一圈,马就停了下来。而傅介子却在地下被拖着跑,靴子已被拖掉,膝盖也被拖破。
众人松了一口气。
东方朔看着傅介子,点点头,对珠儿说:“珠儿,还不下马,帮着你的徒弟治一治?”
珠儿不以为然地说:“都是他多管闲事!要是他不拉着我的马缰,我早把马给制服了!”
东方朔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他从心眼里喜欢傅介子,便示意田仁下马,去照顾他。
韩豹此时一阵莫名的高兴,于是一个呼哨,纵马飞奔。不料珠儿的马见了,也跟着飞奔了过